第六十章:不如不知
我瘋了嗎?
小寶擁抱著任毅,傾盡全力地吻著人,卻反覆地責問著自己……我瘋了嗎?我一定是瘋了?這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
感覺太不切實際了,這樣的情景就連自己都從未臆想過,為什麼會突然在自己的身上真切地發生?
不對!感覺非常的不對!
小寶睜開眼看著近在眼前任毅的眉眼,想要抽離自己,反倒被任毅反手抱住,低頭一看,貼合在一起的身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沒了衣物,兩人周身赤裸地纏繞在一起。
就是這一眼,瞬間將小寶徹底嚇醒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掙扎,越掙卻陷得越深,感覺整個身體都被任毅纏住,肌膚相貼,耳鬢廝磨,而且如今眼前的這個男人露出的神情絕對是從未想像過的,媚眼如絲,柔情似水,這絕對不會是那個男人會展露出來的表情,他就算想都不敢想……
不……
小寶近乎痴迷地看著這張臉,拇指輕輕拂過眼尾的那顆淚痣,一遍又一遍的……
他承認,自己確實想過,在最初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就覺得有著這樣一張臉的男人如果露出這樣的神情會有多麼誘人,在極度自制的外表下,當他與妻子、愛人暖玉溫香的時候,是否就會露出這麼一面性感的姿態。
真可惜,咱們都是男人,而你是個永遠不會讓自己走錯半步路,絕對不會接受男人的人。
小寶欺下身,溫柔地吻上那顆淚痣,然後收回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萬般留戀地看著這張讓他永遠生不出褻瀆之意的臉。真是感謝了……至少讓我有這麼一個旖旎的夢境,讓我看到這樣的隊長。
小寶的牙齒猛地一咬,激活了血統,摳在肩膀上的手指鱗片猛地激生,尖銳的指甲瞬間插進了肉裡。
劇痛襲來,視野搖晃,他一瞬不瞬看著的男人身影漸漸模糊了起來,只覺得心中瞬間有股莫名的悲傷襲來,那種眷戀不捨像是在提醒自己,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不想放手一般。
可是不放手不行啊……真的隊長還等著我呢。小寶喃喃地告訴自己,手上力氣再次加大,四道深深的劃痕從肩胛骨處拉伸出來,所有的幻象瞬間消散……美麗夢幻的隊長不見了,那瑩藍的光線也不見了,眼前視野漆黑,身體的火熱還猶存,左側的後背疼痛依舊,自己的手指甲還深深嵌入其中。
果然……
小寶迅速整理好自己,拋棄掉那些無用的遺憾,用最快的速度自檢了一番。除了身後自己製造出來的傷勢以外,體內狀況很好,看起來自己是在自我療傷甦醒後的瞬間跌入的幻境。
他快速脫下上衣,從車後備箱的行軍袋裡掏出繃帶,然後一邊熟練地纏繞著,一邊掀開了帳篷門簾。
外面的情形和幻境裡基本一樣,已經到了午夜,天空月朗星稀,大部隊已經集合紮營,營地中間的篝火火勢很旺,但是一眼掃過去,卻看不到巡邏的士兵,這種情況一看就知道出了問題。小寶心裡一緊,轉身要去掀別的帳篷,不想才走出兩步就和從帳篷裡跨出來的任毅撞了個面對面。
那一瞬間,小寶神情出現了片刻的恍惚,月色下的臉似乎和幻境裡的男人融合在一起,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可以回憶起當他們肌膚交纏時的觸感,柔軟的,燙熱的,流連忘返的。
“出事了。”任毅面色冷凝,視線從小寶臉上移開,看了一圈,肯定開口。
小寶回過神,尷尬地“嗯”了一聲。
“一起行動,先把人叫醒。”任毅迅速下了命令。
小寶點頭,用最快的時間整理好了自己,跟在隊長身後去了下一個帳篷。就在這時,視線餘角的帳篷門掀動,一團白影快如閃電一般地飛了出來,然後在地上一個轉折,衝著自己撲來。小寶來不及開口警示,用最快的速度激活血統,向旁邊躍出。那團白影身形靈巧,一擊沒有傷到小寶也只是踩在帳篷的帆布上,又是一個折返,再次撲出,可這次的選擇目標卻是任毅。
小寶看到這一系列的轉變也不過是跳躍到一半,眼睛跟得上,可是嘴巴卻跟不上,見情況有變,一個“隊”字才吐出來,那團白影就直接將任毅從胸口處捅了個對穿。
小寶還來不及涌起悲傷的情緒,就見隊長身形一陣扭曲,然後潰散,原來是快速移動後造成的視網殘痕。如今隊長周身完好地站在一米開外,腳下冰面凝聚,開始大範圍的蔓延。
那團白影接連兩次出手俱都失敗,只得站停在地上,謹慎地看著二人,露出了相貌。月下,一隻通體瑩白,有五尾,如貓般大小的白狐齜牙咧嘴地矗立在地面,隱隱發出低嘯之聲。
五尾狐妖!
不用詢問,狐妖的尾巴就是最好的階級代表。而且這隻狐妖顯然不如外表看著的那麼無害,它前肢和下頜的白毛都染了血,可想而知,在早前大家陷入幻境的時候,它悄無聲息地咬死了多少人。
也直到這時,小寶才隱隱聞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之氣,當即心中怒火一升,火焰能量瞬間運轉全身,除了左臂和左半邊臉,全身鱗片密布,火光大盛,宛如遠古魔神再現一般。
高階妖獸向來聰明,更何況狐妖以聰穎為長,見這情況黝黑的眼珠閃爍一番,騰身飛躍了出去,三兩下就融入了黑暗。
小寶欲追,卻怎麼追得上?不過跑出幾步就丟了蹤跡。
“小寶,救人!”任毅大吼一聲,卻沒有動,水能量依舊在瘋狂運轉,顯然在警惕狐妖的去而復返。
小寶咬牙,轉身用最快的速度挨個帳篷掀開,有兩個帳篷裡的人全部在睡夢裡被咬斷了喉嚨,一下少了八名甦醒者,其中還包括早前和他們一起行動的金福柳。俱都開始進行僵屍化,手腳僵硬地想要站起來。
小寶親手燒毀了這些曾經的戰友,看著早上還鮮活存在的生命就這麼輕易離開,幾乎咬碎了牙。好在自己和任毅清醒的早,狐妖卻只能一個帳篷一個帳篷的下手,殺的人有限,所以小寶進行這樣讓人憤恨惱怒的“清掃”只花費了短短的時間。
狐妖離開,迷障解除,陷入幻境裡的人紛紛清醒了過來,問明情況後一陣後怕。任毅讓清醒的人五人一組去看外圍情況,普通士兵不要離開保護圈。
小寶和焦俊等人一組,在外面看了一圈,巡邏的士兵都還好好地站在崗哨出,如今回想,顯然狐妖也知道中間的人才是對自己有威脅的敵人,所以悄無聲息地潛入,直接獵殺甦醒者。
一路上大家都很沉默,戰友死去固然心情低沉,更主要的是狐妖的能力輕易將他們埋藏在心底的慾望展露了出來,讓他們不得不正視真實的自己是多麼的可怕。沒人交談,也沒人詢問,心底的秘密就永遠是心底的秘密,絕對不能宣諸於口,就像小寶對自家隊座大人的覬覦,如果有必要,他會選擇瞞上一輩子。
統計結束所有人回到營地中心集合,早前肉體被焚燒的惡臭已經隨風消散,曾經的戰友徹底化成了飛灰。大家早已經學會了調試自己的心情,盡量少的懷念過去,只是一味的向前走,於是情緒都被壓抑了下來,無人再去議論。
任毅開了一個簡短的會議,首先告訴他們任務依舊要進行,後方很快會派新的甦醒者過來,陣亡的甦醒者如果有親人在世,官方會給予足夠的補償。其次,任毅說:“無論剛剛夢見了什麼,都不要輕易去嘗試實現,卻又必須要選擇正視,挖出人類內心深處欲望的妖獸想用這種負面的情緒將我們擊垮,我們該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大腦去思考,去判斷,去權衡,這才是人類!才是人類中的強者該具備的素質!打敗自己內心的欲望,你們就是強者!”
激勵的話語在部隊永遠都存在,所謂的口號因為響亮因為占理所以屢試不爽,人類是一種需要精神信仰的生命,無論自身再強,再聰明,也需要一個理由去奮鬥,沒有人活得沒有目標,哪怕是路邊的叫花子他們也希望有一天自己不用再為下一餐發愁,不用風餐露宿。
任毅被狐妖驟然挖出心裡最深的懼怕,清醒過後惱怒非常早就失去了平常心,如果不是因為職責所在,他恨不得單槍匹馬去殺了那隻狐妖。任毅不喜歡展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陰暗面,他不是那麼大公無畏,但是自問無愧於心,可是他從來沒想過,當自己確認了小寶的血統後,竟然會滋生出那樣陰暗的自己。
當然,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他或許也該感謝那隻狐妖,讓他提前看清了隱藏在身體裡的惡魔,讓自己可以提前做出預警,警告自己絕對不可以那樣做!
會議結束後,小寶被任毅單獨叫了出去,兩個人一前一後來到一處四周相對於空曠的地方,沉默對視,一時間都無話可說。
小寶其實在好奇任毅夢到了什麼,這樣運籌帷幄多智近妖的男人會夢到什麼?想必不會和某個人某一件事有關係。隊長是個有大志向的男人,他的心結必定也是這個方面。想到這裡,小寶說不上失望,只覺得本該如此,但是又隱隱覺得沉悶,為自己連花骨朵都沒長出來的暗戀生出幾分凄涼,苦惱著竟然連個盼的機會都沒有。
任毅盯著小寶閃爍的目光看了一會,難得有了幾分好奇心,問道:“你害怕什麼?”
“沒。”小寶低頭,抓了抓自己發熱的耳朵。
“狐妖讓你看到什麼了?”
“我……我……爸爸和媽媽出事了……”小寶吞吞吐吐,第一次在任毅面前撒了謊。
任毅也不知道信是沒信,轉口又說:“這五條尾巴的狐妖說不定就是那山上的妖獸,我想了一下,說不定我們可以解決掉它。”小寶抬頭,想問怎麼解決。任毅卻打斷他又說:“還有一個,你不能死,誰死了你都不能死。”
這話說得讓人浮想聯翩,更何況是剛剛才從旖旎幻境裡出來的小寶,霎時間面紅耳赤,喉結翻來覆去地滑動。
任毅說完見小寶這幅表情,心中疑竇頓生,卻暫時按下,揮手凝了個冰壁擋在了四面,將自己和小寶藏在裡面,這才開口道:“小寶,想過你的血統沒?”
“呃?”
“沒想過?那我給你做個判斷,先從一個大方向說……”
小寶正色,整理好情緒,洗耳恭聽。
任毅說道:“軍方給出的資料並沒有錯,但是不夠全面,或者說,也隱藏下了許多不善於管理的消息,所以我和你說的是另外一個方向。一切都要從上古神話說起……”
任毅說了很多,小寶一直沉默地聽著,冰壁散發的寒氣越來越濃,似乎也側面代表了任毅情緒的波動。小寶搓著手臂,一路分神,很想在地上升一團火。
任毅見小寶這樣,只能暫時撤了冰壁,貼靠過去,低聲說道:“所以總結下來,人類就能力體系方面確實可以分成精神和體力兩個大項,但是就血統而言,人類卻被劃分了三個層次,一個是巫族,如你如焦俊如小六,另外一個是妖族,如我如阮岩如趙擎,最後一個是三清,也就是延續下來的真正人族,精神力強大,元神強大,自有一套翻雲覆海的能力,就像谷辰東吳道長林道長和那個林霄,走的都是這一條路。”
小寶點頭,用自己的理解說道:“所以我是什麼祝融,巫族祖巫,血統很重要,絕對不能死?”
“對,毫無疑問,巫族構架不同,誕生的方式也簡單迅猛,你作為這個支架的頂層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小寶蹙眉:“那小俊那邊?”
“短時間內我不會和他說,這次行動結束後,需要的話我會單獨和他談。”
小寶沉默,來回品味了一番,倒不覺得驚喜,只是覺得離奇,面色古怪地再問:“祖巫的血統真那麼珍貴?會不會咱們身邊就有好多?只是沒發現?”
“返祖的極致是什麼你懂嗎?”任毅對小寶的淡定有些無奈,細想又覺得這就是呆木的小寶,只能解釋道,“就是進化變遷的千萬年血統融合裡,尋找到自身血統最強的那一個,祖巫的強大絕對不可能量產,所以在血統裡的隱性不言而喻,我甚至推測整個人類也一共就只有十二個祖巫,這種數據絕對不會被打破,死一人醒一人,這才是天道。”
“好玄!”小寶砸吧著嘴,贊了一聲。
任毅抬手給了小寶後腦勺一下,罵了句:“笨蛋!”
小寶捂著後腦勺傻笑:“行了,隊長,我知道了,都聽你的,你幫我安排好就行。”
“真的都聽我的?”任毅看著小寶的眼睛。
小寶點頭:“都聽,絕對聽。”
任毅欲言又止,最後釋然一笑,抬手搭上了小寶的肩膀,揉了揉他的腦袋瓜子,笑道:“傻小子。”
小寶扭頭看他,聞著一鼻子的暖香,月夜下近在咫尺深刻宛若剪影般的側臉,低喃開口:“隊長,從很久以前我就信你,以後我也會繼續信下去,能夠幫上忙,我很高興。”
“傻小子。”任毅再罵,卻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忠誠的信仰培養不易,更有它的價位,所以忠誠一旦過於低廉,不是誰都能夠堅定不移,只希望,這傻小子繼續傻下去吧。
兩人回去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了阮岩,阮岩張口就說:“明天是不是要去那座山上?”這句話帶著戾氣,阮岩的那雙眼底浮現出的情緒很暴躁,顯然狐妖的幻境對他的心理造成了巨大的影響,所以阮岩的情緒難得展現了出來。
任毅看他:“有戰鬥方案嗎?”
“沒有!”阮岩說得理直氣壯。
任毅想了想,蹙眉道:“狐妖很聰明,說不得現在還在近處窺視我們,短時間內想必我們很難捕捉到它的行動,就算到山上,很有可能也是無功而返,所以我建議繼續推進,它早晚還會出來。”
“把山燒了它肯定會出來,不是說這些妖獸的領地意識很強?”阮岩顯然不想再等,也不想再經歷幻境裡的一切。
不想,這句話卻讓任毅眼睛一亮。早年約定俗成的行動準則,是絕對不能引起大範圍的騷動,尤其是大範圍的破壞環境,所以他下意識的侷限了自己的思維,如今阮岩說出這個建議,仔細想來,確實可行。只帶少數幾個人,沿路破壞,狐妖在實力對比之下,說不定會選擇正面迎戰。想到這裡,任毅點頭道:“好辦法,但是明天不能上山,我們要盡量多的殺死狐妖領地範圍內的四階妖獸,盡量減少可以預見的風險。”
“好!”阮岩乾脆點頭,“天亮我帶趙擎、江央和焦俊從左側出發。”
任毅低吟數秒,點頭:“我和小寶兩個人走右側,下午三點無論如何都要返回,六點前營地報到。”
兩人三言兩語制定了計劃,一說完,阮岩轉身就走,利落乾脆。
小寶看著阮岩的背影,對任毅問道:“基地沒事嗎?”
任毅沉思數秒,安撫道:“盡量多的留下甦醒者,外圍我會安排爆破兵布雷,同時製作各類型的陷阱和警報系統,如果這樣都被那隻狐妖鑽進來,那麼我只能說,人類完蛋了。”說到最後,任毅也是一臉無奈,這麼多的人和各種高尖端的科技都鬥不過一隻五階的妖獸,那麼人類確實是完蛋了,永遠地縮在堅硬地龜殼裡,消耗完資源,就等死吧。
“……”小寶心裡覺得不安,卻不能否認任毅的說法,兩百多名士兵加六名甦醒者,有心防禦,而且後援部隊隨時出現,這樣的優勢只是針對一隻比飛天夜叉程度還要低的狐妖,不管怎麼想,也是安全大於危險。
這般說完,計劃徹底落實,任毅把小寶轟進了帳篷休息,又要去忙大部隊的事情。小寶肯定不幹,在任毅身後跟進跟出,直到凌晨五點才暫時解決了所有的事。任毅有心照顧身上有暗傷的小寶,自己也有些疲乏,乾脆帶著人回到帳篷和衣睡下。
帳篷外面偶爾能夠聽到腳步聲和說話聲,帳篷裡卻很安靜,任毅躺下後很快入睡,小寶卻在半個小時後張開眼,注視著任毅的睡顏直到天亮。
有些東西,沒有意識到,就算有那個苗頭,也會下意識地找到各種理由去說服自己。可是當這一切都光明正大地攤開在眼前,那就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
小寶活了二十三年,感情的事情基本都是空白,就算年少暗戀過一兩個女同學,翻了年說不定就忘記了。那樣的戀慕太過膚淺,太過輕浮,也不過就是少年的情懷。可是任毅不一樣,最初一眼和其他的戰友就不一樣,如畫般的眉目太過深刻,至今難忘,三年的出生入死,三年的同進同出,深刻的感情被培養了出來,那種兄弟的情義,那種仰慕乃至憧憬般無法言語的情感,夾雜在某種“不一樣”中反覆地醞釀,就如陳年的老酒一般,被深深埋藏。如今驟然開啟被封存的地窖,酒香撲鼻,那種甘醇如何能忍?
任毅之於他,就如同被他遺忘的陳酒,可偏偏他卻不是酒的主人,忍耐著,眷戀著,渴望著,幾乎被那酒香勾了魂兒。看著被昏暗光線籠罩著的隊長,小寶的視線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從那張臉上劃過。
原來,不知不覺中,已經這麼喜歡了啊?僅僅是這麼看著,就渾身疼痛,自束手腳,求而不得。早知如此,不如什麼都不知道。
小寶翻過身,頭枕在手臂之上,看著墨綠色的帳頂,亦如早前的每分每秒般,眼前再次浮現了旖旎的環境。難怪有這麼一句話呢,只願長夢不醒。所以如今醒來,自己是該選擇遺忘還是該珍惜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