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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深宮嫡女》第258章
258初步試探

  以皇后面面俱到的脾氣,看見皇帝納了蕭充衣,怎會不往她的身上聯想。如瑾雖然尚未明白皇后這麼安排的本意,但也知道這碰面在所難免。若置之不理,那才不是皇后。

  張六娘客氣的說了一句:「姑母有事,那麼侄女和藍妹妹先告辭?」

  皇后笑道:「不必急著走,才剛讓秋葵去裡頭找緞子了,你們帶回去一人做件新衣服,這次江寧府貢來的料子還不錯,只是本宮瞧著顏色太鮮亮,上了年紀哪裡敢穿,索性賞了你們這些年輕人。」

  張六娘抿嘴:「姑母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哪裡上了年紀。」

  「你也學會哄人了。」皇后呵呵的笑。

  如瑾在一旁賠笑聽著,說話間,一身淺絳色衣裙的年輕女子昂首走進來,身後帶著一個低眉順眼謹小慎微的丫鬟。那丫鬟穿著普通的宮女服侍,半新不舊,洗得有些脫色,相貌也是中下,又一副縮頭縮腦的膽怯樣子,越發襯托出主子的容光煥發。

  如瑾的目光掃過那個丫鬟,落定在蕭充衣身上。

  明眸皓齒,盼顧有情,她依然是記憶裡神采飛揚的模樣,即便出身低賤,即便位份不高,可也沒有低人一等的怯懦,反而毫不掩飾自身光華,和高位嬪妃們站在一起時,看起來更高貴的那個反是她。

  看著她,如瑾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於她與自己相似的五官,陌生的,是她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無所顧忌。她走路輕快,像是踩著舞步鼓點,一團輕雲似的飄進了內殿,眼角眉梢全是含笑的神采,衣衫簇新,滿頭珠翠,彷彿把未曾斂盡的秋光全都穿戴在了身上。

  而記憶中,蕭綾不是這樣的。前世的蕭綾衣飾素淡,很少花團錦簇的打扮。聽說她死去的時候是滿身珠玉的,可是如瑾並沒有見過,也就不知當時的她是什麼模樣。

  是像現在這樣嗎,就連繡鞋上都綴了櫻桃大小的明珠。

  如瑾的視線隨著蕭充衣而動,蕭充衣卻沒有注意,進門後直朝皇后的鳳椅走去,其餘人一概無視。

  「給娘娘請安。」她朝皇后盈盈拜下,腰肢柔軟,像是被風吹彎的細柳。

  皇后笑著叫她起來,隨口問道:「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是娘娘讓嬪妾這時候過來的啊。」蕭充衣站直了看向皇后,「您讓人給嬪妾送了帕子,吩咐一個時辰內繡好交上來,嬪妾正是按娘娘的吩咐。」

  皇后輕輕咳了一聲,略有尷尬,作勢想了一想,道:「哦,是有這麼回事,本宮倒是忘了。」

  如瑾暗歎,蕭綾就是這樣的性子,與人說話不留餘地。若是真的不通人情世故也就罷了,偏偏她都懂,只是不願意虛與委蛇,甚至享受揭破人笑面的樂趣。

  張六娘站在一旁看了蕭綾一會,適時開口岔了話題,給姑母解圍,「這位便是瀲華宮新進的蕭充衣麼?頭一次見,卻面熟得很。」

  皇后笑道:「這也不怪你看著面熟,本宮當初乍見,也有些意外。」

  蕭充衣這才轉過臉來看向張六娘,以及旁邊的如瑾,「二位是七王爺的內眷吧?中秋宮宴上有幸得見,我還隱約記得一些。」她深深看了一眼如瑾,然後對張六娘說:「王妃是覺得我與側妃長得像?這話今天說可以,若是宮宴之時說,可就唐突側妃了。」

  那時她還是一介舞女,若是誰說王府側妃長得像舞女,和指著鼻子罵人也差不多了。

  張六娘笑容微僵,赧然道:「充衣那日也在麼,我沒太注意。」

  「王妃自然不會注意一個舞姬,這是人之常情。」

  蕭充衣毫不避諱出身的直白讓張六娘感到意外,大約是怕又招出她什麼尷尬話來,遂住了嘴。蕭充衣也不理她,轉目向如瑾道:「我前幾年沒長開的時候,跟側妃更像一些,興許再過一兩年咱們就能難分彼此。不過側妃比我瘦,該多吃些東西。」

  這話……真不是初次見面的人該說的。

  不過如瑾知道她的性子口舌,也不在意,客氣點了點頭:「充衣說得沒錯。」

  蕭充衣算是跟兩人打完了招呼,就回頭讓丫鬟捧出繡帕交給皇后:「您要嬪妾繡朵並蒂蓮,嬪妾照著樣子繡成了。」

  淺杏色的細絹帕子鋪開在紫檀矮桌上,一枝並蒂,碧青圓荷托著兩朵玉色芙蓉,一朵盛放,一朵半開,皆是亭亭裊裊,幾可亂真。皇后細細看了半晌,點頭贊道:「好精巧針法。」

  蕭充衣也不客氣,「是娘娘催得時間緊,要是工夫長,容嬪妾一針一針仔細繡來,那才是精巧。」

  她的言辭無忌和不知討好示弱的態度,讓皇后身邊的宮女們微露不悅,不過皇后本人倒是沒與其計較,讓秋葵去內室捧了一個匣子出來,打開,拿出裡頭幾幅繡品。「這是本宮閒時繡來打發時間的,和你的一比,倒是不如你的針法靈巧。」然後一件一件和蕭充衣討論起繡活來。

  如瑾因為開鋪子的緣故,對繡工關注了許多,拿眼一掃,看見皇后的繡品也是難得的精致針法,而且布料用線都是上品,色彩華貴,氣韻雍容,符合皇家氣度。而蕭充衣的帕子勝在柔媚,與之不是一個路數,可謂春蘭秋菊各攝勝場,其實沒有高下之分。

  皇后和蕭充衣談論繡技,張六娘偶爾跟著說上兩句,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如瑾覺得頗為無聊。暗自琢磨皇后打的是什麼主意,為何讓兩人見了面,卻又沒有下文了呢?

  忽然外頭一聲悠長的高喊:「皇上駕到——」

  如瑾心頭微緊,裝作不經意看向皇后,看到她眼中閃過精芒——是她的安排,還是巧合?

  殿中開著窗子透氣,如瑾作勢起身迎駕時,朝上風口挪了挪,並隨手將腰間荷包的鎖口拽開了一些。立刻,一股又濃又俗的香料氣飛快擴散。

  龍袍金靴的皇帝負手進殿,皇后領著眾人參拜相迎。「免禮。」皇帝徑直朝主位上走,落座後吸了吸鼻子。「什麼味道?」

  皇后幾個自然也聞到了香氣,蕭充衣早已用帕子遮了口鼻。見皇帝發問,未等皇后回答,如瑾率先撲通一下跪倒在地,結結巴巴的回稟:「皇上恕罪,是、是妾身用的薰香,還有香、香包。」

  一面說一面將腰間的荷包摘下來往袖子裡藏,卻一不小心恰好弄開了細繩扣帶,嘩的一下,裡頭零零碎碎的香料渣子全都散在了錦毯上,這一下,殿中香氣更重了,連皇后都忍不住抬了抬帕子。近處侍立的宮女不曾留神,登時被嗆得連打了兩個噴嚏,御前失儀,一時白了臉,跪下來拼命磕頭。

  如瑾就手忙腳亂的往荷包裡裝香料,還急赤白臉的呵斥隨侍的吉祥一起裝,兩人伏在地上忙亂,越是著急越裝不好,十分狼狽。

  皇帝手裡轉著兩個暖玉球,高坐椅上,居高臨下瞅著,目光停在如瑾低伏的頭上,只能看見一叢綠雲似的烏亮青絲。他沒說什麼,也不見喜怒,就是像看一個桌椅物件一樣看著。

  他看著如瑾,皇后也一直溫和注視著他。

  須臾,皇后含笑轉了臉,目光掃過蕭充衣,落定在如瑾身上。「你慌什麼,皇上又沒有責怪之意,快些起來吧,讓下頭人收拾去。」

  張六娘緩步走過去扶了如瑾起來,笑說:「妹妹別急。」

  如瑾低著頭,站起來福了福身:「妾身不敢衝撞聖駕,懇請告退,請皇上皇后容諒。」

  皇帝手中玉球磨轉而響,緩緩開口:「不是說已經見好了麼?」

  皇后不露痕跡看了皇帝一眼。

  除了蕭充衣,這屋裡的人自然都知道皇帝所指。

  如瑾露出被人當眾挑明隱私的羞慚尷尬之態,憋了半日才用蚊子似的聲音說:「是……原本已經見好了,前日不小心受了涼,身上不適,就、就又發作起來。以前郎中說過,這毛病是血氣裡帶的,一旦身體稍有不妥,血氣滯行,就會……就會加重。妾身從小身子弱,總有病災,所以才久久不癒。適才衝撞了聖駕,求皇上開恩恕罪。」她深深埋著腦袋,似乎窘迫到極點。

  皇帝抬了抬手:「這倒是個難纏的毛病了,回頭找個太醫好好瞧瞧去。」

  「是。」如瑾應著,福身告退。眼見皇帝皇后都沒有阻攔,她就帶著吉祥出了殿外。走到太陽底下被明晃晃的日頭一照,秋風一吹,方覺內衫後襟都被冷汗濕透了。

  吉祥被她的緊張感染,附耳低聲:「主子,您剛才怎麼了?」

  如瑾搖搖頭,抬腳朝院外走去。廊下候著御前一眾內侍,她在其中看見了張鎖,猛然想起上元宮宴那一晚,被崔吉拷打的低等內侍嘴裡吐出的實情……那次,就是這御前的張鎖要冒旨將她帶到僻靜的春熙齋裡去。

  ——早聽說藍澤家裡有個厲害的丫頭。

  中秋節上第一次面聖,皇帝說出這樣的話。如瑾起初以為大約是慶貴妃之流的中傷,才讓她有了「厲害」之名,並沒放在心上。可此時此刻,再次想起,她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皇帝,該不會早就注意到了她?

  襄國侯府涉晉王事,皇帝留神關注是必然的,那麼在關注藍澤的時候偶然發現他內宅裡的事,也並不奇怪了。如瑾又想起瞞著父親當街變賣晉王宅家當的事,越發冷汗直冒。她疏忽了,連長平王都能往她內寢裡留紙條,皇帝想知道一點真相難道不是很容易嗎!

  她仔細回憶自己進京後的所作所為,即便都在內宅裡打轉,可若說出去也是令人側目的舉動。壓制東府、跟父親動刀子、偷偷變賣內務府置辦的東西,還有對付姨娘嬸娘、丫鬟婆子,乃至在府外養護衛……樁樁件件,可都不是深閨賢淑女子該做的事。

  而宮裡這位至尊,偏偏有時會對出格的女子青眼有加,這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如瑾忽然恐懼起來,不知道自己做過的事被皇帝知道了多少,尤其是與長平王幾次私下相見,皇帝又知不知道?

  從鳳音殿到院門外的短短幾步路,她走得滯重艱難,腿上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到了門外,額角已經淌下大顆大顆的汗珠。

  「主子您這是怎麼了!」吉祥忙掏帕子給她擦面,一面扶著她站在牆邊歇息,「都九月半了,日頭再毒天氣也不那麼熱了,您怎麼一頭一臉的汗。可別站在樹蔭裡,受了風反而不好,且在這裡慢慢落汗吧。」

  「我沒事。」如瑾自己接過帕子,三兩下擦乾了頭臉,靠了紅牆平復心跳,腦中飛速回憶著以前,也飛速想著以後。

  甬路上靜靜的,平整筆直的青灰石磚地上零星躺著幾片落葉。今年秋天來得晚,往年在這個時候,漫天滿地都是枯黃褐紅的葉子,在風裡刷拉拉的響。這是她曾經赴死的季節。

  她抬頭看看京城湛藍高遠的天空,被宮中道道紅牆分割成一塊一塊,碧金的琉璃瓦晃得她眼睛發疼。

  可不能再重蹈覆轍了,該小心些才是啊!

  蕭充衣是和張六娘一起出來的,兩人之間顯然沒有什麼話題可聊,到了宮門就分道揚鑣,蕭充衣帶了侍女步行向左,張六娘則朝右側停車的地方走來。

  如瑾看著蕭充衣窈窕的背影緩緩而去,不顧張六娘詫異的目光,追過去叫住了她,「蕭充衣,借一步說話?」

  蕭充衣聞聲回頭,步搖的垂銀流蘇劃出美好璀璨的弧線,她正好站在下風口,未曾說話,先舉帕掩住了口鼻,只用目光詢問如瑾的來意。

  如瑾含笑看著她,再次說:「煩請借一步說話,只有你我二人。」

  吉祥便自主退開了幾步。跟著蕭充衣的丫鬟抬眼看向主子。蕭充衣眼波流轉,想了一想,點頭,示意丫鬟退後。那丫鬟便低著頭走到吉祥身邊,如瑾微微偏頭,吉祥又拉著那丫鬟再退幾步。

  張六娘帶著人,站在車邊遠遠看著。

  前方是筆直伸長的甬路,兩側連綿無際的紅牆直直通向遠方,路的盡頭是模糊的,像誰也看不清的未來。蕭充衣淺絳色的衣裙在風裡飄起,滿身珠玉在日光之下瑩瑩閃爍,貴氣逼人。她的眼睛卻比珠玉還要明亮,烏黑的,光華奪目。看著如瑾時,她毫不掩飾眼中的戒備。

  如瑾靜靜回視她,輕聲說:「小心你的侍女。」

  蕭充衣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戒備更甚。

  如瑾說:「我與你一面之緣,彼此身份更無利害之爭,害你是沒有必要的,所以這只是善意的提醒。你不用問我是怎麼知道她不妥當的,我也不會告訴你,而且我知道的並不多,她背後是誰需要你自己仔細查看。該怎麼做,你是聰明人,不用我教了。」

  蕭充衣微微皺了眉,緩緩說:「你與我長得很像,這一點……」

  「這一點對我的損害更甚於你。」如瑾很快接過話頭,坦言道,「但讓你消失並不能解決問題,沒有你也許還會有其他人,反而你地位穩固了,我的忐忑才會消減。許多事只可意會,充衣自己慢慢體悟便是。在希望你步步向前這件事上,我和你想法一致。」

  蕭充衣若有所思,琉璃美目緊緊盯著如瑾。

  如瑾話已說完,微微欠身,告辭離去。張六娘等在車邊笑說:「妹妹倒與蕭充衣投緣。」

  如瑾歉然笑笑:「讓姐姐久等。我最近鑽研繡活,適才見她的帕子上有種針法以前沒見過,特意問一問。」

  張六娘沒再追問,只說:「咱們回家吧?」

  「嗯。」如瑾在吉祥的攙扶下走進車裡,坐定了掀簾回頭張望,還能看見蕭充衣靜靜站在原地,揚著臉看向這邊。她的侍女垂頭候在一旁,彷彿丹頂鶴身邊站了一隻鵪鶉。

  如瑾放了車簾子閉目養神。蕭充衣是性子張揚,但並非跋扈,而且很有些聰明頭腦,前世時一路從底層走到貴人之位,若非心腹侍女反水指證,還能活得更長,走得更遠。那侍女是跟著她從清和署出來的,情意自非旁人可比,所以咬起人來才會更致命。不管是出於對自身和長平王府的保護,還是同命相憐,如瑾都願意給她這個提醒。

  希望她能因此留神。

  鳳音殿裡皇帝還沒有走,正品嘗皇后親手做的銀耳雪梨甜湯。皇后在一旁陪坐,一面將桌上的繡品收起來。皇上抬眼看看,瞄著那條繡了並蒂蓮的帕子說:「這似乎不是你的手藝。」

  皇后拿起那帕子慢慢疊,「皇上好眼力。您覺得這繡活怎麼樣?」

  皇帝隨便瞅了瞅,說:「還好,針工局又來了好繡娘麼?」

  皇后笑了:「皇上,這是蕭充衣的手藝,不是繡娘的。」

  皇帝就低頭看自己腰間的龍紋囊袋,微有疑惑,「是麼。」

  皇后掩帕而笑,將桌上一堆繡活全都掃進了匣子裡交給侍女,起來給皇帝端點心:「您戴了這些天蕭充衣的東西,倒認不出她的繡工來了。」

  皇帝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是很感興趣,沒接話,喝了幾口湯就撂下了,點心也不曾吃,讓沏茶來,然後脫了鞋倚在迎枕上歪著養神。皇后親手倒茶,隔著榻桌陪坐對面,過了一會笑笑說:「皇上來得巧,正好蕭充衣和老七側妃碰到一起了,不知您看見沒有,她們站在一起,倒真像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看著就有趣呢。」

  一邊說,皇后一邊打量皇帝的神色。

  皇帝瞇著眼睛半夢半醒,久久才「嗯」了一聲。

  皇后停了一會又說,「只可惜藍氏那麼個好模樣孩子,倒有不得人心的毛病,這屋裡開窗散了半日,還有股子嗆人的味兒。趕明兒臣妾讓太醫去給她好好瞧瞧,看能治好不,否則真是委屈了老七。要不是寂明法師保媒,說什麼咱們皇家也不要這樣的姑娘嫁進來。」

  皇帝呼吸漸漸均勻,似是睡著了。皇后看了看他,住了口。

  等皇帝午睡起來走了,秋葵近前來稟,說藍側妃和蕭充衣在宮門前說了一會話。「說的什麼?」皇后問。秋葵搖頭不知,稟說當時兩人離人很遠。

  皇后沉吟:「不管她們說了什麼,都不要緊,要緊的是皇上的態度。」

  「娘娘看出什麼來了?」

  皇后臉色並不好看,半晌才說:「皇上日理萬機,最近為了旱情更是殫精竭慮,雲美人前日崴傷了腳他都沒在意,卻還知道藍氏的毛病快要好了這等微末小事!」

  秋葵被主子陰沉的語氣嚇到,想了想,遲疑的說:「藍側妃有疾而嫁進王府,傳出去總是給皇家抹黑,皇上稍微留意一下也是常情……而且藍側妃這毛病,宮裡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了,說不定是哪個無意間提起一句半句,皇上才知道的,未必是刻意留心。」

  「若真是這樣才好。」皇后回憶如瑾撿香料的那會,皇帝沉沉盯著她的態度,心裡不大自在。

  當時的皇帝面無表情,尋常人看不出他是什麼意思,皇后也看不出。可是夫妻二十幾年的相處,直覺上皇后還是覺得不對勁。越是想不清這不對勁源於何處,就越是煩躁。

  秋葵說:「不管如何,藍側妃身上有毛病是真的。娘娘要是不放心,不如……」

  主僕二人四目相對,皇后微微點頭,站了起來。「去傳醫正陸雅來,兒媳有病,本宮這個做婆婆的當然要好好關心一番。」

  *     *     *     *     *

  如瑾從宮裡回府,不顧張六娘是否會多心不高興,回屋換了衣裳直去錦繡閣。

  樓下立著的內侍微有詫異,愣了一下才上去通稟。也難怪他如此,自從那日如瑾逃也似的衝出了這裡,這些天來一直未曾踏足,長平王每日讀書也沒去辰薇院看她,府裡已經有下人開始嚼舌頭,說是側妃被冷落了。現今如瑾又主動跑過來,自然會引起大家猜測。

  可如瑾不管這些,比起王府和侯府的安危,內宅的瑣碎都是微末了。

  「請藍主子上樓。」不一會花盞親自過來恭請。

  如瑾朝他點點頭,讓丫鬟等在下頭,自己提裙跨過門檻,登上樓梯。

  樓裡靜悄悄的,為著不影響主子看書,連貼身伺候的花盞一眾都伺候在樓下了,有了傳召才會上去。如瑾一路踏上樓去,繡鞋踩在錦毯上落地無聲,只有衣裙摩擦的悉悉索索。

  進了內室,長平王倚在榻上假寐,榻邊堆著好幾本書籍卷冊,亂七八糟疊放著。如瑾走到跟前時他笑著張開了眼:「還以為你再不敢來了。」

  如瑾沒心情跟他扯這些,坐下來就問:「王爺手下有崔吉這樣的人,永安王、太子,還有皇上,他們也會有吧?」

  長平王點頭,「怎麼問起這個?」

  「王爺,那麼藍家府外那些護衛,還有王爺幾次和我見面的行蹤,會不會有被人察覺的可能?」

  「你適才進宮遇到了什麼事?」長平王坐直了身子。

  如瑾簡略將進宮過程講了一遍,「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只是我自己突然想起來而已。藍家的護衛不算什麼大事,甚至王爺和我私下見面也可以解釋,但是王爺平日不想讓人知道的事,真的不會被人知道嗎……抱歉,我並沒有懷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有些擔心。」

  長平王微笑:「我早就說,你是過分小心的人。」

  「王爺……」

  如瑾想要解釋,長平王緊接著又說,「沒關係,彼此彼此,我也是過分小心的人。」他沒有回答她方才的的問題,只是反問道,「你知道皇上的心腹侍衛叫什麼名字麼?」

  如瑾搖頭。

  「叫馬犀。」長平王盤膝而坐,寬大的家常軟袍披在身上,散著髮,像個修道的,不緊不慢的開始敘述這個人的年齡相貌,習慣愛好,擅長什麼武技,來自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這些人都在做什麼,有幾個朋友,又有那些對頭,一一交待清楚。之後說,「不只馬犀,我的人花了近十年的工夫,損了上百條性命,將他手下統領的所有內廷侍衛都查了一遍,甚至比他們自己還要了解。所以父皇派人出來暗地行事,在別人那裡可以查到多少不論,在我這兒,只能查到我想被查到的。」

  如瑾聽得暗暗心驚。

  長平王又開始點起朝臣的名字,有的人如瑾聽過,有的她沒聽過。點完了幾十個人,又說起宮女、雜役、六部小吏、京兆府衙頭、甚至城門守衛,還有京外各省官府的人,各地駐軍和邊地守軍,林林總總,職位高低不同,什麼人都有。

  如瑾眼前慢慢張開一張大網,罩住了燕朝治下每一寸王土,而這張網上的一個個結點,就是長平王口中念出的人。

  她震驚非常。「王爺,這些人……都能為你所用?」

  「當然不是。」長平王呵呵的笑,「我要有這個本事,早就坐到金鑾殿上去了,還在這裡讀什麼書。」

  「那……」

  「我方才說的,只是我能記住的一些,一個人的腦袋總是不夠用的,更多的,還在唐允幾個的記檔裡。只不過是記錄了這些人的關鍵點,要用的時候方便起用罷了。他們還不是我的人,甚至仍是我的敵人。」

  如瑾懂了。他說這些,只是讓她放寬心,知道他有周密的布置,並非莽撞衝動行事,自然對別人的窺探也有應對籌謀。

  「那麼,皇上對王爺的行蹤並不知情,對藍家的事……」

  「我能保證自己的行蹤沒有洩露,襄國侯府可保不齊了。那是藍侯爺的事——不過,你家也沒什麼不可告人的啊,藍侯爺赤膽忠心,內宅裡亂一些只不過博人一笑,你怕什麼。」

  「我府外的侍衛是王爺的。」如瑾無奈。

  長平王不以為意:「父皇以為是你找的。楊三刀是鏢師,請些江湖人來當護衛很正常。」

  怪不得皇帝說什麼「厲害丫頭」,原來果然言有所指。如瑾連忙回想除了這件事,還有無會讓人警覺誤會的,想來想去也沒什麼了,除了長平王的接近,她身上最大的隱秘不過就是這些府外護衛。

  可楊三刀的來歷不會引人聯想麼?結果長平王說,楊三刀不是他的人……

  只有崔吉才是,而楊三刀真是貨真價實的鏢師,迫於崔吉的手段才對其俯首聽從。虛虛實實,這才最容易讓人相信……如瑾感歎長平王的心思,不由腹誹,這人做起見不得光的事來真有一套。怪不得楊三刀有時怪怪的,不如崔吉好用,原來人家全然不知這些事。

  如瑾漸漸安心。

  安心之餘又暗笑自己過於緊張。這位王爺不是簡單的人,她嫁進來之前就領略過了,不然也不會隱約察覺了他的野心還答應嫁他,她是最怕捲進是非裡的。

  可也許是因為朝夕相處之後,這人的憊懶無恥迷惑效力太大,連她也偶爾迷糊,才屢屢擔心、屢屢驚懼。

  經了這樣一番徹談,如瑾在宮裡生起的驚悸終於散了。

  娘家和王府暫且都是安全的,剩下皇帝對她關注的可能,雖然依舊讓人擔憂,可到底是可以慢慢解決轉圜的事了。在這方面,如瑾自問還有些計較。

  「王爺,您要謀事,我對那些全然不懂,不過也願意幫一幫您。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您盡可吩咐。」幫他就是幫自己,如瑾是誠心誠意的請求。

  既然她嫁了一個要往前走的人,他沒有退路,她自然也沒有。

  長平王卻笑:「暫時沒什麼需要你做的。要是非要幫我,就多吃多睡,早點長成大人,好給我開枝散葉傳香火。畢竟,儲君的子嗣也是很重要的。」

  如瑾立時紅臉。

  她發現這人有個本事,就是明明好好說著正經事,他須臾就能引到不正經的話上去,令人防不勝防。

  「王爺若無別事,我先告退了,不打擾王爺看書。」如瑾低了頭起身。

  長平王盯著她窘迫的樣子呵呵直笑,如瑾越發不自在,匆匆福個身掉頭就走。長平王也沒攔著,一直目送她出門。

  人走了,水晶簾子晃動不停,長平王瞅著那簾子,嘴角的笑漸漸淡去,起身走到屏風後扳動了機關。沒多久暗格裡閃出人來,長平王說:「這陣子盯著點皇后。」

  *     *     *     *     *

  繡品鋪子開了起來,如瑾回娘家時順道逛街,去鋪子附近轉了一圈。那條街上大多都是尋常平民,達官顯貴很少過去,街上走得最體統的人也不過是衣衫整潔的商人或舉子,王府的金漆馬車行在那裡頗為惹眼,是以如瑾沒有進店,坐在車裡在門外轉了轉就離開了。

  但也將大致情況看了差不多。因為開張之前有女伙計阮嫂子到處宣揚,開張頭半月買繡品又有零碎東西附贈,所以街坊四鄰不少人都來看熱鬧。前來的姑娘媳婦子一旦進鋪子走上一圈,很快就被新鮮的花樣、鮮亮的繡活吸引,更被能說會道的阮嫂子哄得高興,多多少少都掏了腰包,再搭上附贈的布頭、絲線、頂針一些不值錢卻日常用得著的小東西,客人們大多比較滿意,回頭客很多。如瑾去時已經開張好幾天了,還能看見不斷有人高高興興進店,再高高興興出來。

  吉祥跟著如瑾看了一圈回來,不住誇獎彭進財:「主子真是找對人了,自著手到現在,難為他件件樣樣想得周到,買東西還送小玩意,真不知他怎麼想來!恭喜主子招財進寶,生意興隆。」

  如瑾被她逗得發笑,打趣道:「瞧你這高興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鋪子你是親手開起來的。上次你跟著我也見過彭進財了,今天這麼誇贊他,是不是……」

  存了半句沒說,如瑾故意盯著吉祥看。旁邊來送新花樣的寒芳抿嘴直笑,吉祥登時滿臉通紅,衝寒芳罵:「你鬼鬼祟祟笑什麼!」回頭又來抱怨如瑾,「替主子高興也不行,您嫁了人,把以前的持重都拋在腦後了,只知道拿我們尋開心。」

  如瑾說:「我可沒拿別人尋開心,是你自己沒口子的稱贊人家,誰聽了不替你多想想。」

  吉祥臉色越來越紅,說了句「奴婢去看看梨子洗好了沒有」,就匆匆出去了。

  寒芳忍不住哈哈的笑,手裡幾個花樣子掉了一地,又匆忙彎腰去撿。如瑾一邊笑一邊尋思,吉祥也是穩重久了的大丫鬟了,以前在老太太跟前當半個家,和滿府裡婆子媳婦們打交道,也會互相開玩笑,倒是沒見過她這麼羞窘的時候,難道真是被自己歪打正著,探出了她的心意……可她跟彭進財才見過一兩面,還都是陪著自己,也沒有真正和人家打過交道,似乎又不大可能。

  想來想去,如瑾決定多給兩人創造一些見面的機會,萬一吉祥真是有這意思,那彭進財除了歲數稍大一點,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她身邊用過的丫鬟,好幾個到了適婚年紀,該是替她們操心良配的時候了。

  彭進財自己定的規矩,鋪子裡每月盤帳都要跟如瑾這個東家詳細交代,開張初始則是每十天盤點回稟一次。隔日就是十天日滿,如瑾就住在娘家沒有回王府,一邊等著彭進財的報帳,一邊也是等著青州來人。

  前陣子永安王出去賑災,如瑾一邊勸著父親派人回青州老家去看看是否受災,一邊也讓崔吉暗中派了人手回去查看詳細,藍澤辦事她不放心。結果青州果然有輕度的災情,但因為地方上事先開渠引水灌溉,又斥資打了許多深井,處置算是得宜,最終收成倒是保住了七八成,這在西北地區已經算是相當好的政績了。

  佟太守作為地方官,因此有幸能在上峰回京述職的時候陪同前來,在朝中露一露臉,匯報賑災的經驗。崔吉派的人往返京城青州不斷傳信,因此如瑾得知佟太守已經到京了,正在郊區驛站休整,次日就要進京入朝。

  如瑾直覺他可能會來找藍澤,就在家裡等著。

  果然,第三天,彭進財進府交帳的時候,佟太守也來拜訪襄國侯,幾乎是前後腳到的。

  因為鋪子已經開了起來,如瑾就將事情和母親說了,在家裡見彭進財也不再遮掩,只是對藍澤那邊,只聲稱彭進財是請來打理秦氏陪嫁的,並不曾據實相告,免得這糊塗侯爺又興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主意,而且他手頭緊,如瑾怕被他惦記。藍澤對此只說了句「她那點陪嫁還需要專人打理嗎,而且兩個破莊子都在青州,京裡弄個人是要幹什麼」,秦氏和如瑾都不理會他,他也就丟開手不管了,只是彭進財每次進府,若是被他看見了就訓上兩句。

  這次也是,彭進財從角門進來,往內院去的時候正好碰見出來等佟太守的藍澤,藍澤板著臉又開始訓人,彭進財低頭聽著也不反駁,直到外頭門上來報佟太守到了,藍澤這才丟開了他過去。

  給彭進財引路的婆子把藍澤罵人的事稟報了,如瑾忙讓丫鬟給彭進財倒茶,笑說:「又讓掌櫃受委屈,我替侯爺給你賠禮。」

  彭進財躬身接了茶盞,鄭重謝過捧茶的丫鬟,才轉頭說:「東家是東家,侯爺是侯爺,東家不用賠禮,小民遇上襄國侯被訓幾句,是侯爺給小民臉面。」

  身邊幾個丫鬟都被他說得笑起來,如瑾瞄向吉祥,剛才捧茶的就是她,現下她正微紅著臉跟人一起笑,眼睛卻不往彭進財身上看。

  如瑾心裡就明白了七八成。遣退了其他人,只留了吉祥寒芳,彭進財那裡開始報帳,將這些天賣了多少錢,花用了多少,什麼東西賣的多,回頭客多半是什麼人,接下來打算怎麼經營,都說得細致而乾脆。如瑾點頭,沒接他遞過來的銀子,笑說:「才十天就有十五兩的進項,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若沒有彭掌櫃這樣的本事人,再也別想的。」

  十五兩放在侯府王府連個水花都打不起來,可小本買賣初期能賺這麼多,已經相當不錯了。這是個良好的開端,如瑾很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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