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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深宮嫡女》第100章
100亂點鴛鴦

  賀姨娘進內室到青蘋跟前看了看,也是嚇得不輕,退出來想要感歎幾句,見著藍老太太在場便住了口,她這樣的身份自是不敢亂說話,輕輕走過去站在了秦氏身後。

  藍老太太端坐在主位上,氣度沉凝,嘴角緊緊抿著,儼然有了往日的威勢。秦氏親手奉了一盞茶上去,她接了,便往秦氏腰間看了看,問道:「你身子如何,腹中孩兒可安穩?」

  秦氏身子素來瘦弱,入秋後穿的衣服也不似夏日單薄,且月份不深,此時是看不出來的,只似平日一樣。見婆婆問起,秦氏下意識用手撫了撫肚子:「勞您掛心,媳婦一切都好,孩兒也不錯,每日用著安胎的藥物飲食呢。」

  藍老太太點了點頭:「嗯,這樣就好。你們侯爺一直未有嫡子,這次是個男嗣才好。」

  秦氏臉色略有尷尬,只低了頭沒做聲。老太太拿起茶盞慢慢抿了一口:「子嗣要緊,你好好養著,家裡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如瑾眉頭微蹙,暗自忖度祖母這話是什麼意思。秦氏未曾聽出話外之音,聞言依舊恭順答說:「這些日子是沒怎麼管家裡的事了,都是賀姨娘和瑾兒在操持,媳婦只一心養胎。」

  老太太點了點頭,抬眼看一眼賀姨娘,將之看得深深垂首,又看一眼如瑾,說道:「她們畢竟年紀輕,沒怎麼經過事,家裡瑣事繁雜難免照顧不周。這些日子家宅不太安寧,也是她們疏忽了。」

  這話聽著不好,賀姨娘嚇了一跳,連忙告罪:「不關三姑娘的事,一切都是妾身的過錯,讓老太太和太太憂心了,妾身一定更加勤謹。」

  「每個人生來就是有分別的,比如那雀兒飛不上高天,泥鰍也入不了深海,再努力也不頂用。」老太太立刻接了一句,讓賀姨娘臉色紫漲。老太太又道,「瑾丫頭一個姑娘家,眼看到了出閣的年紀,總操持家裡事情也不好。」

  秦氏此番是徹底聽明白了,驚疑萬分,知道婆婆這是有奪權的兆頭,連忙穩住心神賠笑:「您老人家說的是。不過賀姨娘很是伶俐,媳婦多指點她一些就是了。瑾兒那裡媳婦和您想的一樣,覺著她快要到了嫁人的年紀,若是什麼都不懂,以後到了婆家未免讓人恥笑,是以先讓她拿家裡的事情練練手,免得日後手忙腳亂。」

  老太太冷冷盯了秦氏一眼:「你如今說話也利索了許多,我說一句,你能說上一大通。」

  「……媳婦不敢。」

  老太太道:「不必多說了,從今日起,你安心養胎,瑾丫頭老實在房裡待著,讀書習字做針線都是好的,家裡的事情我來安排。」

  屋中眾人都是吃驚,賀姨娘連忙去看秦氏和如瑾,驚異不已卻又不敢說話。

  「婆婆,您身子才好些,怕是……」

  秦氏剛說了半句,老太太已是打斷:「我身子無事,難道你們覺得我不頂用了麼。」

  孫媽媽忙堆了笑替秦氏說話:「太太是擔心您老人家的身子骨,一路從青州到京裡奔波勞頓的,家裡瑣事又多,怕您累著。」

  「主子們商量事情,你插什麼嘴,有你說話的份麼?」藍老太太臉色一沉。

  孫媽媽是秦氏陪嫁進來的,地位與別的奴僕並不一樣,即便秦氏未曾管家的那些年,府裡上上下下也都給她一些體面,哪有人當面這樣不留情面的。

  聽著老太太這樣說話,孫媽媽臉色窘迫,卻不得不跪下告罪:「是奴婢失言。」

  秦氏忙道:「請婆婆息怒。」

  藍老太太扶了吉祥的手,從椅上慢慢站起來,「家裡連番出事,一日也不曾清靜過,我倒是想息怒,想安穩享幾日晚年的清福呢,誰知底下並不給我享福的機會。既如此,我也只得撐著這把老骨頭出來動一動,鎮鎮這些不安分的牛鬼蛇神。」

  她這話一說出來,滿屋子人誰都不好接話,一剎那寂靜至極。老太太抬腳緩緩朝外走,一邊走一邊道:「這裡是京城,又不是青州那小地方,你們需得知道,在這樣的地方丟人可是丟得徹底,所以都給我注意著些,把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收斂收斂,莫在我眼皮底下抖落了。」

  瞅了瞅如瑾,她又道:「你有空可去你四妹妹那裡坐坐,她那裡安靜,便於休養心身,閨閣女孩子就得這樣才好。」

  老太太扶了丫鬟的手,帶著人回了自己房裡,留下秦氏等人在屋中面面相覷,各自思量。

  賀姨娘歎口氣,先過去將孫媽媽從地上扶了起來,揮手將外間侍立的幾個丫鬟都遣了出去,低聲抱怨道:「老太太這是鬧哪齣呢,家裡亂糟糟又不是咱們弄的,無端朝咱們發什麼脾氣,有精神不如去管管東院的人。」

  孫媽媽低頭拍打著自己裙上沾的灰土,方才顏面盡失,一時尷尬。秦氏皺眉道:「婆婆她看起來似乎是清醒了,怎地行事說話卻這樣沒有方寸,難道是前番受驚過度留下的尾巴。」

  下意識她就去看女兒,這些日子她早已習慣了遇事聽從如瑾的見解。如瑾扶著母親到椅子上坐了,墊了軟軟的靠枕在腰上,沉思一會,緩緩道:「祖母不是沒有方寸,她大約是思量好了的,打定主意要整治家門。」

  想起吉祥暗地過來說的那些話,如瑾越發篤定。孫媽媽拋開自己的尷尬,趕緊跟著思慮想主意,擔憂道:「看老太太的意思,似乎在責怪我們,難道是有誰在她耳邊亂嚼舌頭,說了我們的壞話?」

  如瑾道:「說不說壞話的,幾場鬧騰都明擺在這裡,老人家找誰問問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祖母她向來精明,不是能被幾句閒言左右的人,此番她想拿回管家權只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不會是別人攛掇,也沒人能攛掇得動她。」

  幾個人想了想,都覺如瑾說的有理,孫媽媽道:「太太好不容易才重新掌家理事,才過了幾天,定然不能就這麼將權放了,咱們得想個主意才是。總算沒了二太太搗亂,老太太又跑出來插什麼手呢。」

  「媽媽錯了。祖母她要接權就讓她接,這家裡她最大,父親也不得不聽她的,我們又有什麼辦法能改變她的主意。」

  「可是……」

  「媽媽不必憂心,以祖母的手段和習慣,必定是要將家裡好好整治一番,這和我們最初的目的一樣,我們又何必阻攔。」如瑾看向秦氏,「何況母親如今確實不宜勞神,不如就讓祖母自己做去,我們倒能省事了。」

  秦氏雙手交疊在腹部,是自從她有孕以後不自覺生出的習慣,「瑾兒說的也對,我並不是非要這個管家權不可,當初也不過是為了讓咱們日子好過一點罷了。如今東府被侯爺訓斥了,再不能插手禍害這邊,咱們以後想必會安穩許多,交了權出去,不操心也罷。」

  孫媽媽仍是不能放心,皺眉道:「就怕老太太一直偏疼東府,站出來理事之後,又會逼著侯爺跟東府和好,兩邊再摻和在一起。」

  如瑾想起夜裡自己在祖母床邊說過的話,又想起吉祥透露的東西府分奴才的事情,仔細將這兩日的所有事情聯繫在一起想了一想,雖還不能確定吉祥所言真假,但也能從中忖度出一絲方向,大概是要行一些嚴苛的事情出來整頓家裡風氣。

  如瑾便道:「媽媽放心,父親此番是為了什麼和東府決裂的,難道媽媽忘了麼?都是惡毒的忌諱之事,放在祖母那裡也是不能饒過的,何況還有藍如璇的布偶,直接指向的就是祖母自己,若是這樣情況下祖母還能不計前嫌,她就不是祖母了。」

  「可即便沒了東府,咱們自己院子裡也是不太安穩……」

  「祖母要管的不就是這個?」如瑾安撫道,「總之媽媽不必擔心就是,待祖母將家宅整頓好了,咱們跟著他老人家享清福。」

  賀姨娘在一旁聽了一會,只提了一件:「太太、姑娘,容我說一句,別的我都不擔心,就怕老太太跟咱們這邊過不去。聽她老人家剛才的話音,似乎是有些誤會了,將家裡亂事怪責到咱們頭上。」

  如瑾道:「這也是情有可原的。祖母她畢竟糊塗了許多日,沒曾親身經歷這些事情,待到如今清醒了,一看家裡成了這樣哪有不憂心的,會遷怒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咱們倒是不必緊張,畢竟源頭是由東府而起。她老人家要說點什麼發洩由她去,咱們聽著就是。」

  秦氏聽完這一番對答,不由點了點頭,感歎道:「老太太畢竟心疼的是侯爺兩兄弟,見著兒子們鬧成這樣,遷怒兒媳也是必然的,疑心是兒媳婦暗地動手腳,才讓親兄弟反目成仇。」

  「自然是兒媳婦動手腳,但卻不是母親您,而是我那好嬸娘。總之這事咱不用理會就是了,由著她老人家自己處置去。只是有一樣,她剛剛清醒,這樣勞神傷心怕會損了身體,需得囑咐身邊人好好照顧著。」

  如瑾惦記著內室裡躺著的丫鬟,見母親安心不慮了,就要轉進去看顧青蘋,勸著秦氏回房休息去。秦氏打發孫媽媽去叮囑吉祥如意小心伺候老太太,和女兒一起回了內室,只道:「我不累呢,在哪裡都是歇著,我就跟你一塊守著這孩子,到底看著她醒了我才能放心。」

  青蘋臉色蒼白躺在床上,依然未曾醒轉,昏迷中不時皺起眉頭似是疼得厲害。寒芳進來在床邊伺候著她,給她擦汗餵水,不時查看一下傷口。

  如瑾陪著母親坐在一旁,靜靜守著,屋中一時靜謐無聲。

  事發之前如瑾本在躺著休息,身上還因月事難受著,鬧騰了這半日,又驚又急的,連帶著思量老太太的行事又傷神,當時還能撐著,此時稍稍一鬆下來,坐在那裡就覺得頭暈氣虛,腰上十分酸疼,腹部也寒涼著隱隱作痛。

  秦氏很快發現女兒臉色不好,忙問:「你怎麼了,可是驚著了?」問完又想起如瑾正在小日子當中,不免心疼,「這種時候最怕折騰勞神,真是的,怎就出了這種事。」忙叫丫鬟拿了毯子過來給如瑾蓋在下身,又重新灌了滾熱的湯婆子進來讓她捂著肚子。

  如瑾後背也墊了兩個軟軟的背枕,緩解腰上酸痛,抱著湯媼坐了一會方才覺得好些,笑向母親點了點頭:「沒事的,您不用擔心,倒是您該小心別累著。」

  秦氏摸摸她頭髮,柔聲道:「靠著瞇一會吧,等青蘋醒了我叫你起來。」

  如瑾便閉了眼睛,歪在軟枕上,坐在椅上假寐。其實卻是未曾睡著的,合上眼,還是思慮著家中事情。方才雖然用各種理由安慰了秦氏等人寬心,但對於老太太的舉動她仍然有所擔憂。

  老太太到底要怎樣行事呢?想起吉祥掏出來的藥粉她就覺得不安,恐怕老人家一時急怒之下做出不好的事情來。而臨走時老太太提起藍如琦又是因為什麼,這丫頭不聲不響的,家裡連番有事她也不往前湊,整日就是在房裡待著,但願老太太只是見她安靜一時提起的,不要因為別事才好……

  *     *     *     *     *

  京都裡頭最熱鬧的幾條街市,每日都是人來人往,繁華昌榮,店鋪鱗次櫛比的沿著寬敞道路延伸出去,老遠都望不到頭。

  藍泯慣常喜歡在街上逛,或者騎馬,或者走路,怎麼舒坦怎麼來。但這一日帶著隨從出來,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沿街亂晃,而是急匆匆直奔了一間有名的金玉鋪子。

  迎客的伙計見他穿得體面,笑呵呵將人接了進去,藍泯沒聽伙計胡扯,直接去櫃上指了一套六稜草獸酒器,「將這個用鮮亮盒子盛了,給老爺我包起來,快點。」

  坐堂的掌櫃趕緊笑著招呼伙計去收拾,眼珠一轉,朝藍泯躬身笑道:「承蒙老爺惠顧,這套酒器是咱們店裡頂尖師傅打製的新款,老爺真有眼光。不瞞您說,上次一位老主顧來,身上銀錢沒帶夠,咱們都沒敢給他優惠,實在是東西太好,少一兩都對不起這個器形。」

  藍泯臉色不悅,冷哼道:「少跟我裝腔作勢,老爺我不少你一文錢,實說吧,多少銀子能賣。」

  掌櫃抱拳:「都是十成十的足金,老爺定然識貨,所以價錢麼,這個數。」掌櫃的伸出三個指頭。

  藍泯身後長隨瞪眼睛:「誆誰呢,那一整套東西也不夠百兩金,你卻敢要三千兩銀子!」

  「小哥這話說得有趣,要是換金子您直接跟人換去,何必到金玉鋪子裡來呢。咱做的又不是金銀兌換的買賣,難道東西有多重就跟您兌多少銀子不成?」掌櫃的笑著指了指門外牌匾,「咱家的字號全京城誰人不知,出了這個門,您再找不到跟這裡一樣的款式,您不妨出去打聽打聽,高門貴戶裡許多人家都用的是咱家器物,三千兩銀子實在不虧。」

  這話面上客氣,配著掌櫃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有了夾槍帶棒的意味。藍泯臉色呵斥了長隨一句:「不懂別亂說話!」

  伙計已經包了酒器收拾妥當,掌櫃的接在手中,笑瞇瞇看著藍泯。藍泯從袋裡掏出三張銀票甩在櫃上,掌櫃的拿過來細細看了幾眼,臉上笑容徹底綻放了,恭恭敬敬將盛了錦盒的包裹雙手遞上。

  藍泯回身便走,長隨趕緊上前接了包裹匆匆跟出去。到了店鋪外頭,走出了兩個街口之外,藍泯臉上的怒意還未曾消退。眼看著出了鬧市擠擠挨挨的人群,他翻身上馬一甩鞭子,驅著坐騎快步前奔。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等老爺發達了,滿京城裡看你們還敢不敢小覷我,老爺我登誰家的門,誰就得給我點頭哈腰伺候著!」

  他帶怒策馬在街上跑著,惹得行人紛紛避讓不迭,還差點踢翻了兩個路邊攤子,一路而去,身後行人紛紛戳他脊梁骨。

  就這麼一直到了長平王府附近的街道上,眼看著就要進了府第範圍,遙遙已經可以看見有披甲的兵卒在路口巡邏,藍泯這才勒韁停住了馬,掛了鞭子,翻身下馬。後頭隨從們紛紛趕上來,跟在他身後探頭向前張望。

  雖然曾經進京許多次,但這裡藍泯卻也沒來過,皇族地盤,尋常人沒事不會輕易接近,以免不小心惹禍上身。如今站在這裡,遙遙看著前頭肅靜寬闊的青石大路,看著高高院牆裡隱約露出的軒昂樓閣,藍泯不覺心生嚮往,隱約有了一種錯覺,似乎那裡頭正住著他的女兒,而他此來就是以岳家的身份前來探望。

  這想法不禁讓他十分興奮,剛才在金玉鋪子裡惹下的悶氣也頓時散了,挺了挺胸膛,滿面期待的就朝前方行去。只消轉過前頭的路口,就是王府正門的街道了,他袖中攏著給兵卒和門房們的見面禮,都是金貴玩意。

  然而這裡才走了幾步,前頭路口處的兵卒們卻齊齊停了巡邏,矮身參拜了下去。藍泯猛然一驚,難道是長平王心有所感,竟然也恰恰出府麼?

  卻見兩隊持槍甲兵從街口轉出來,隊列嚴整,甲胄鮮亮,隔得老遠就讓藍泯感受到了肅穆之氣。他連忙帶著隨從們牽馬退到牆邊,以免擋了人家的路,剛到牆根站好了,前頭甲兵之後轉過一輛明黃穹頂的四輪馬車,一水的棗紅色高頭大馬拉轅,連馬蹄踏下的聲音都是齊整的。

  藍泯心中興奮與驚疑交加著,眼睛驟亮。車頂敢用明黃顏色的,普天之下也就那麼兩尊,地位比長平王還要高,他暗忖自己這是走了什麼運,竟然誤打誤撞的迎面碰見。

  二話不說,前頭馬車還有老遠,他這裡已經帶人跪下了,恭恭敬敬迎候在牆邊,心中不住默默念佛,只求那馬車裡的人能注意到他。

  十丈、五丈、兩丈、一丈……

  甲兵路過藍泯的身邊一直前行,馬蹄聲聲已至近前,車輪轆轆碾在青石路上,藍泯卻感覺是碾在自己心頭,每一聲都碾壓出一灘血來。

  「怎麼還不停,就要過去了嗎,難道不會注意我嗎,不屑於理會我麼?」他嘴唇扇動著無聲嘟囔。

  幾匹高頭大馬踏過前頭去了,車輪子也從他低垂的視野裡碾過,他看到了車後甲兵的靴子。

  唉!罷了!就當沒這回事吧。藍泯心中滴血,無聲長歎。總之也沒什麼損失,等這隊車駕過去,他再直接去長平王府拜門就是。

  他膝蓋微動,已經有了起身的準備,不料須臾之間那車輪聲和馬蹄聲,以及甲兵皮靴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全都停了下來,四周出現了讓他恍惚的寂靜。

  他眨了眨眼睛,尚未反應過來,一雙白底皂靴匆匆而來,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是誰?」尖聲尖氣的聲音響在他頭頂。

  藍泯心頭狂喜,幾乎就要跳起來,他強壓著激動抬起頭來,順著那雙靴子往上看,看到了一身綠衣的宮款直袍,在上面是一張白淨無鬚的面孔。

  內侍!藍泯激動的朝前頭瞅了一眼,那明黃頂蓋的馬車靜靜停在那裡,車蓋四角垂下的流蘇尚在微微晃動,迎著日光,迷了他的眼睛。

  「你是誰?」方才的聲音又重複一次。

  藍泯連忙回神,衝著內侍堆滿一臉笑容,謙恭道:「公公有禮了,下官檢校水部主事藍泯,青州襄國侯胞弟。」

  內侍聽前頭「檢校」二字,知道他是虛銜的掛名官職,心中已起輕視之意,待到聽說是襄國侯府的人,目光一動,含了笑點點頭算是招呼,匆匆回去稟報了。

  藍泯不免轉頭去看,見那綠衣內侍在車邊跟一個紅袍內侍低語幾句,紅袍內侍就躬身朝車內說著什麼。須臾,紅袍內侍揮了揮手,綠衣內侍又跑了過來。

  「藍主事請起,太子殿下召您車前回話。」內侍的臉上帶了笑,已經沒有先前最開始的倨傲。

  藍泯心頭砰砰直跳,「太子殿下」幾個字猶如黃鐘大呂,將他震得暈暈乎乎,差點沒給內侍叩頭謝恩,好在還不算糊塗透頂,及時反應過來,沒做出這樣丟臉的事情。

  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起了身,藍泯將隨從們都留在原地,獨自一人虛飄飄跟在內侍身後朝馬車而去。不過三丈左右的距離,藍泯卻覺得如同走完了一生,最後榮登極樂世界似的,而這短短的三丈石板路就是那接引極樂的虹橋。

  「微臣檢校水部主事藍泯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直到跪在車外說完了叩見敬語,磕頭參拜完畢,藍泯仍然覺得一切猶如夢境。

  「藍主事不必多禮,且請起來說話。」

  太子的聲音在車內響起,語音不高,且這嗓音對於男人來說是略嫌尖細了一些,比方才那內侍也粗不了多少,頗為陰柔。然而停在藍泯耳中,那就是如同天籟。

  他跪在地上又磕了一個頭,這才慢慢站了起來。車門車窗俱都關著,他什麼都看不見,但也仍然不敢抬頭直視,只垂首規規矩矩的站著,口中說道:「微臣有幸得見太子玉鑾,感激涕零,不勝欣喜,實乃畢生之大幸。」

  太子呵呵的笑聲傳出來:「襄國侯與我朝有大功,能夠路遇他的胞弟,傾談一二,也是孤之樂事。」

  藍泯聽見「襄國侯」三字只覺刺耳,面上卻不敢露出任何不悅之色,只道:「為國盡忠,報效朝廷,這是微臣家中世代相傳的祖訓,微臣等人絲毫不敢忘記皇恩,時刻準備著赤膽報恩,哥哥立了功業得聖上獎賞,微臣這裡除了羨慕與同沐皇恩的欣喜外,也更加堅定了為國為民的報效之心。」

  太子放聲大笑起來,笑了半日,擊掌贊歎:「藍家盡是忠誠赤膽之人,孤心甚慰。」

  藍泯還想要繼續奉承,太子卻主動轉了話題,問道:「不知藍主事因何到這裡來呢,可是要去拜訪七弟?」

  藍泯心頭念頭轉了幾轉,最終一橫心,陪笑將來意直接說明:「殿下所料甚是,微臣正是要去長平王爺府上拜望,只因當日從青州來京時一路與王爺同行,多得王爺照料看顧,實在心懷感激。更兼王爺於藍家有救命之恩,微臣家中小女亦曾與王爺同車烹茶而談,無論於公於私都是交情,是以微臣此來,一為答謝王爺,二則也是探望王爺安好。」

  他說出這番話來,其實是有一點賭博的意思在裡頭的。

  他心想著,當著太子的面說出了女兒和長平王的事情,有襄國侯如今光彩的臉面擺在那裡,太子礙著體統,想必不能容忍此事不了了之,不然長平王戲弄功臣之女的事情傳出去,與他們皇家的名聲可是大大有損。這樣一來,可比他親自去長平王府上轉著彎暗示求告來得痛快多了,事成幾率大大增加。

  車中太子沉默了一會,方才又開口道:「路途上的事情讓你們侯府受驚了,如今父皇已經盡誅叛賊餘黨,也算給藍家一個交待,功臣無辜遭殃,實在是令人心痛不已。」

  「有皇上和殿下恩澤庇佑,微臣一家上下感激萬分,即便遭了凶險也是甘之如飴。」藍泯馬屁拍得快。

  「藍主事好會說話。」太子笑了一笑,話鋒一轉,「方才聽你說起什麼同車烹茶之事,孤倒是未曾料到兩個弟弟與你們通行一路,還行出這段故事出來,也算一段佳話了……」

  藍泯聞言心中驚喜,暗道自己賭對了,果然有門。

  太子問道:「藍主事家中的女兒很會烹茶麼?」

  藍泯忙躬身回答:「只算略略懂些皮毛,殿下跟前不敢稱『會』,小女在家無事時只那些琴棋書畫消遣著,烹茶一道也是女孩子打發時間的玩意罷了。」

  「哦,還精通琴棋書畫,實在難得,襄國侯家果然世代書香,養出來的孩子都是出眾。」

  「不敢當殿下誇獎。」

  太子沉吟片刻,笑道:「藍主事興許不知道,孤日常事忙,倒是不在這些消遣上留心,但孤的六弟卻是個雅人,慣愛書畫,喜歡奏琴品茶之類的事情,與你家女兒倒是很像。」

  藍泯一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說著七皇子卻提起六皇子來了。他狐疑著沒敢立刻接話,暗忖莫不是太子口誤,將「七」說成了「六」?

  卻聽太子又道:「不如這樣,孤來給你們做個媒,就將你家女兒配與六弟如何?從此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品茶吟詩,豈不是神仙生活。」

  藍泯腦中轟鳴,頓時驟驚驟喜,唬得說不出話來,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找機會開口,太子卻主動提出了婚配之事,這根本簡直就是天上掉金餅,地上冒珍珠啊!

  「殿、殿下……這……」他舌頭打結,一時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了。

  太子呵呵一笑:「怎麼,藍主事對孤的想法有什麼異議麼?」

  「不敢!微臣不敢!」藍泯一個激靈,甩了甩腦袋,將恍然如夢的迷濛之感甩掉,連聲否認。

  「那麼藍主事覺得如何?」

  藍泯趴下就磕頭:「微臣謝殿下成全,殿下大恩,微臣一家上下感激不盡、感激涕零、感……」

  「好了好了,起來吧。」太子笑著打斷他,「多大點事,有什麼可謝的,孤慣來喜歡成人之美,只要藍主事不嫌孤亂點鴛鴦譜就是。」

  「微臣怎會作此想法,微臣心中實在是欣喜萬分哪。」藍泯爬起來,口中奉承話就像倒豆子似的倒了出來,「家中小女資質淺薄,微臣就是做夢也想不到能和王爺攀親,還有太子殿下作保,這簡直就是三生三世也修不到的大福分,微臣真是不知該如何感激殿下大恩,唯有更加堅定一顆報國赤誠之心,為我大燕、為皇上、為殿下盡忠報效,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一旁幾個內侍眉頭抽了抽,紛紛垂了眼睛,要不是日常修養功夫練得好,恐怕就要笑出聲來。一個靠銀子捐出來的虛銜而已,被殿下給面子稱呼一聲「藍主事」,就忘乎所以敢談什麼盡忠報效,還要「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拿自己當內閣首輔了麼?就是內閣首輔怕是也不敢這樣嬉皮笑臉的說盡忠。

  太子顯然也是修養極好,聽到這樣的荒唐之言也沒笑話,反而很認真的說道:「藍主事且慢感激於孤,有件事需得說與你知道,你聽了再做決定不遲。六弟已經冊過正妃,你家女兒若是到他身邊,是沒有正室位置可做的,這一點藍主事不覺得委屈麼?若是為難,就當孤方才的話沒說過。」

  藍泯到了現在,才明白太子真的不是口誤,原來一直說的就是六皇子永安王。因為六皇子曾大婚迎娶過正妃,而七皇子尚未婚配,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太子再口誤將「七」說成「六」,也不會誤到將兩人婚事都說顛倒,看來是真的在給六皇子說媒。

  藍泯感到很疑惑,為什麼明明是在長平王府附近,兩人先前聊得也是長平王,最後太子卻給永安王保起了媒,這唱的是哪齣戲?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然而太子已經將話說到這裡,他也感激涕零的答應過了,如今卻不能再有什麼反悔之意,否則傷了太子的面子,那他以後恐怕就沒什麼好果子吃了。而至於正室不正室這種事情,能跟王爺扯上關係已經是了不得的喜事,是不是正妃又有什麼所謂,何況以他這個身份,又不是正統的侯爵,想讓女兒當王爺的正妃豈不是癡心妄想。

  當下藍泯心裡念頭電轉,毫不遲疑就開口道:「殿下過慮啦,小女有幸服侍在王爺身邊已經是畢生大幸,豈敢妄想正妃之位,就是給王爺做個侍婢都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怎麼會覺得委屈。」

  「呵呵,藍主事太過謙了,你是襄國侯的胞弟,你家女兒是襄國侯至親的侄女,又怎能只給六弟做侍婢,豈不讓天下人恥笑我們皇家薄待功臣。既然你無異議,那麼這件事就這樣定了,孤讓六弟那裡盡快擇個吉日。」

  太子言畢,藍泯躬身拜謝:「殿下做媒,微臣榮幸之至,這就回去給女兒置辦嫁妝,訓誡她恪盡女德,日後好好服侍王爺,莫要辜負殿下盛恩。」

  這話聽著別扭,又是服侍王爺又是不辜負殿下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家女兒要一女侍二夫。幾個內侍又是暗自忍俊不禁,板著面孔直往藍泯臉上瞄。藍泯卻未曾注意到旁人眼光,只一個勁的興奮不已。

  太子在車內道:「那就這樣,時候不早,孤要回去理事了,藍主事自便。」

  車邊紅袍內侍揚聲:「起駕——」

  前方甲士步履如一,揚戈而動,四輪馬車再次轆轆碾過青石大路,東宮太子的儀仗就這樣從藍泯跟前駛過,漸漸消失在遠處街角。

  藍泯跪伏在地恭敬相送,只道車隊轉過路口看不見了,才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怔怔望著街角車駕消失的地方,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有一種如墜雲端如在夢境的感覺。

  「老爺!老爺?」隨從們從那邊跑過來,連聲呼喚呆愣的主子。

  藍泯回頭一把抓住一個隨從:「快,掐我一下,掐我啊!讓我看看是不是在做夢,我是不是在做夢!」

  隨從們嚇了一跳,被抓著的那個張大了嘴又驚又怕地看著他,「老、老爺您……您別嚇唬小的……小的可不、不敢跟您動手。」

  「哈哈哈哈!我是不是在做夢,啊?你們說老爺我是不是在做夢?」藍澤抓著隨從胳膊猛搖,將人搖的七葷八素。

  其餘幾個憐憫地看著被搖的同伴,結結巴巴回覆:「老爺您怎……怎麼了,可別是中邪了吧。」

  「哈!你們這群蠢材!」藍泯放下了隨從,三步並作兩步,一路小跑奔向自己的坐騎,然後翻身上馬甩了鞭子猛抽,「駕!快走!快走你這畜生,跟老爺我回家!」

  「哎……老爺您不去長平王府了麼?」幾個隨從趕緊各自上馬追在後頭。

  「去什麼長平王府,哈哈哈——」藍泯一路咧著嘴往前跑,意氣風發,不能自已。

  隨從們拼命策馬追上去,眨眼間全都跑了個乾淨。王府前頭的甬路上恢復清靜,只有風捲了幾片落葉飄搖而舞。

  *     *     *     *     *

  長平王府內,後園,錦繡閣。

  秋日午後暖陽的餘暉是橙金色的,夾著幾縷暈紅,似是美人醉後酡顏,透過窗前懸掛的輕而柔軟的櫻霞紗照進屋裡,落在光可鑒人的青金色磚地之上。

  長平王盤膝坐在湘妃榻上,一頭墨色長髮鬆散披垂著,與他身上玄黑寬袍融在了一起。賀蘭躬身垂手立在幾步遠的地方,低聲稟報著王府之外剛剛發生的事情。聽得太子將藍泯之女配給了六皇子,長平王斜飛入鬢的長眉略微一動。

  「太子做的好媒,呵呵,不錯。對了,襄國侯那個侄女叫什麼來著?」

  賀蘭回答說:「叫藍如璇,是藍老太君長孫女。」

  「嗯。」長平王微微點了點頭,想起當日在回京路上的那一次邂逅,笑道,「她烹茶手藝還算可以,六哥那裡素好雅事,肯定是會喜歡太子這樣的安排。」

  賀蘭低聲提醒:「太子殿下是聽說藍家大小姐曾與王爺同車烹茶之後,才將她配給了六王的,依小的看來,是要挑起王爺和六王的嫌隙。」

  長平王不以為意:「我這個三哥向來都是如此愚蠢,見怪不怪。我跟六哥去外頭玩了一趟,他是心裡害怕了,生恐我們聯手對他不利,這些日子對我無端親近許多。如今一得機會就要挑撥,總之是要分離我們。只可憐六哥啊,這襄國侯府的燙手山芋,他不接也得接了。」

  賀蘭言簡意賅:「藍家大小姐才貌上佳。」

  「哈哈哈,賀蘭你也學壞了。」長平王仰頭大笑,「罷了,去準備賀禮吧,等六哥那裡喜事一定就給他送過去。」

  「是。」賀蘭躬身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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