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表白心跡

　　衛瀚跑了兩步，身體突然晃了晃，差點摔倒。

　　秦笙扶住他，看了一眼他後背上的傷口，低聲問：「怎麼樣？」

　　「身體越來越麻。」動作越大，麻痹的情況就越嚴重。衛瀚努力地控制著身體，卻發現自己現在已經抬不起手了，連手指也無法順利彎曲：「找個能藏的地方。」

　　他們剛才已經在獅族部落裡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麼能躲藏的地方。就算是祭司的樹屋，恐怕大怪物的觸手一擊就能打碎。而且，顯然，目前的情況秦笙背著衛瀚也跑不了太遠，怪物很快就能追上來。到時候兩人都只能落得被憤怒的怪物撕碎的下場。

　　躲藏……躲藏？

　　秦笙背起衛瀚，向著部落旁邊那幾塊散落的巨石跑去。那隻橙黃色小獅子的洞穴，應該能裝得下他們。魚腥味如果還在，也能掩飾一陣。那隻小獅子，或許它還活著？

　　幾塊巨石附近果然滿是魚腥味以及淡淡的腐臭味，和祭壇那邊的血腥味一樣濃重，秦笙幾乎已經聞不見任何其他的味道。他在附近繞了幾圈，發現了不少魚骨頭以及腐爛的魚，好不容易才找到記憶裡的洞穴。洞穴入口非常隱蔽，幾乎完全被碎石塊堵住，只留下細小的透風縫隙。他把石頭扒開後，聽見裡頭細微的呼吸聲，心裡不禁鬆了鬆。

　　衛瀚這個時候幾乎已經不能動彈，他靠在洞口，側耳聽著聲音，往裡面掃了一眼，只瞧見一個蜷縮在洞穴最裡頭角落的小小身影。

　　秦笙把他推進去，自己也鑽了進去，再將碎石原樣疊起來，遮得比剛才還要嚴實。

　　他一邊貼著石壁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觀察洞穴裡的情況。洞穴並不大，鑽進他們兩個成年獸人之後，更顯得逼仄狹窄。最偏僻的角落裡，小小的孩子抱著腿坐著，腦袋完全埋進雙腿間，一動不動的，就像是僵硬了的石像。如果不是他的呼吸有些短促，大概誰都會覺得他早已經昏迷過去了。

　　秦笙輕輕地走過去，伸出手，慢慢地放在他頭頂上。

　　孩子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猛地抬起頭，驚恐地望向他。大概是認出了有些熟悉的面孔，他臉上的恐懼和絕望才慢慢地消失，大滴大滴的眼淚不住地湧出來。他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這麼無聲地流著眼淚，小手緊緊地抓住眼前的人，就像害怕這個人也會突然消失掉一般。

　　秦笙不善言辭，不知道怎麼安慰這個孩子。他只能在他身邊坐下來，環住他瘦弱的身體，把他摟進懷裡。

　　衛瀚看著他們，忽然有種好像被排斥在外的感覺。他能夠肯定，秦笙認識這隻獅族唯一的遺孤。

　　「滾出來！」外面傳來大怪物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秦笙發現懷裡的孩子顫抖得更厲害了，立刻默念著召喚守護神跡，把他抱得更緊一些。

　　「我一定要殺了你們！」

　　「我的孩子！嗚嗚嗚！你們居然敢這麼對他！我一定讓你們不得好死！」

　　「你們跑不遠的！我要把你們找出來！一口一口地生吃了你們！讓你們嚎叫幾天幾夜！你們給我的孩子下毒，那就去嘗嘗同樣的滋味！」

　　「滾出來！給我滾出來！啊啊啊！我的孩子！我可憐的孩子！」

　　大怪物的聲音越來越近，抽飛了一堆碎石之後，什麼也沒發現，慢慢地走遠了。

　　秦笙舒了口氣，即使怪物找到這個洞穴，用觸手攻擊也非常不方便。除非它想出燒火的辦法對付他們，不然在這個洞穴裡休養算是非常安全了，他一個人就能應付。

　　或許是因為太過恐懼耗盡了所有的精力，或許是很久沒有感覺到安全了，小獅子已經趴在他懷裡沉沉地睡過去了，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秦笙脫下被他抓得緊緊的上衣，蓋住他的身體，小心地把他挪到身邊的空地上。

　　衛瀚一直看著他，直到他走過來查看他的傷勢，這才多雲轉晴。

　　「只是麻痹，沒有其他的感覺？」

　　「沒有，現在已經開始好轉了。」

　　「如果能找到藥草——」

　　「不能出去，也沒有必要出去。」衛瀚輕鬆地笑了笑，「只要再熬上一天，肯定會有人來的。」他並沒有告訴秦笙，剛才有一會兒，他差點喘不過氣來。麻痹的毒性被血液帶進了身體裡，並不只有四肢僵硬那麼簡單。

　　不過，秦笙從他的臉色中察覺了不對勁，很乾脆地站起來要往外走。

　　衛瀚非常驚訝，著急之下，不知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把他撲倒在地上。就這一個動作，就讓他臉色更加慘白了，急促地呼吸著，好不容易才緩過勁來。

　　秦笙想要把他推開，但是看他現在糟糕的身體狀況，情緒波動太大也並不是件好事，只能嘗試著先說服：「我會小心。」

　　「聽……聽我的！」衛瀚喘著粗氣，「別出去！」

　　秦笙睜著濃綠的眼睛望著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

　　衛瀚慢慢地靠近他的臉龐，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已經能夠感覺到，他才停下來。他雪白的頭髮垂落了幾縷，輕輕地碰觸著秦笙的臉。

　　「剛才……你已經救了我，我很高興。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自己也有被人保護的時候。那種感覺……很奇妙……」

　　「我們是——」

　　「可是……我不需要你……冒著生命危險，去做不必要的事情。」

　　「你現在很需要。」

　　「不，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相信我……我很重視自己的生命——更重視你的生命。」

　　正直的黑豹族少年近距離地看著白虎族青年幽藍色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點了點頭：「我也是。我們是同伴，你的生命比我更重要。」

　　白虎族青年的臉上露出苦笑，喃喃著：「我並不想只是當你的同伴而已……」

　　黑豹族少年眨了眨眼睛，一向缺乏表情的臉上露出些許疑惑。

　　「當我的伴侶吧。」

　　衛瀚說。他的鼻尖抵住秦笙的鼻尖，嘴唇輕輕地擦過窺伺已久的薄薄的兩片唇。

　　秦笙睜大了眼睛。

　　他的動作太過自然，自然得像是意外。但是，那句話，卻是實實在在的，不可能是錯覺。

　　秦笙就像一直被霧遮擋住視線的人一樣，忽然陽光射了進來，一切景色都變得清清楚楚。以前他從來沒有注意過的事情，從來沒有細想過的行為，現在回憶起來，痕跡隨處可見。送項鍊、親密的擁抱、若有若無的佔有欲……就連以前從來沒有格外在意的目光，也變得熱烈和炙熱起來。

　　「我從來沒想過，旅途也會這麼驚險。現在的每一時每一刻，都這麼珍貴……不能再浪費下去了。我必須讓你知道，我想要你當我的伴侶。」

　　不知道是誰的心跳聲開始鼓噪，兩人之間流過的時間就像停滯了一樣。

　　「我……沒有想過……獸人伴侶。」秦笙低聲說。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伴侶會是獸人，但其實，獸人伴侶並不罕見。畢竟，獸人世界裡，只有一半獸人能夠得到雌性，另一半獸人或者與獸人在一起，或者孤獨終老。和獸人在一起的生活——或許就像是蒲西和薩維，互相支持、互相信任、互相依靠？

　　「我們一起生活下去，無論是旅行或者定居，你想去哪裡，我都會和你在一起。你想過的，不是這樣的生活嗎？」

　　秦笙沉默了，他確實想過，和衛瀚、秦白永遠一起生活。「是的。但和你……不確定是不是伴侶的身份。」他不知道真正的獸人伴侶會怎樣相處，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產生了那種感情，但是他能夠完全確認一點——未來的生活裡，不能缺少眼前這個人。

　　「我就知道。」衛瀚笑了，從喉嚨裡發出的低沉笑聲和平時的笑聲似乎有那麼一些不同。他親昵地又親了親黑豹族少年的嘴唇：「我們試著像伴侶一樣相處，怎麼樣？我不會做讓你不舒服的行為，我們慢慢來，慢慢適應。阿笙，我相信，我們注定要成為伴侶。這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在意你、理解你、愛慕你。」

　　是的。秦笙想，從來沒有人那麼全神貫注地注意他每一次的情緒起伏，從來沒有人會那麼用心地引導著他往前走，從來沒有人會那麼地相信他，從來沒有人會只在乎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