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養傷時節

　　搭建了一半的木屋裡，沉睡著的少年仍然沒有醒過來。他睡得很安穩，沒有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好像身上沉重的傷勢似乎並不存在。但衛瀚仍然記得他身上每一處或大或小的傷口，仍然記得他感覺到痛楚時皺起的眉頭。

　　他收回視線，握緊手中粗糙的木刀，對著旁邊用藤條纏了一層又一層的木樁反復地練習劈、砍、削。一百下，一千下，一萬下，儘管枯燥無味，但他仍然平靜地做著這些最基本的動作。不過，如果有人仔細觀察，就會發現他每一次揮刀，都會進行微妙的調整，揮刀的力道、方向、刀打在木樁上的痕跡，這些都在不斷地變化著。他正在尋找最簡單又最有效的用刀招式，劈、砍、削，使刀的花樣看起來很簡單，但簡單中也有無窮變化，簡單也能應付無窮變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就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遺忘了周圍的事物。但是，當沒有房頂的木屋裡，沉睡的黑豹族少年呼吸的頻率微微改變了，他立刻就停了下來，把木刀丟到一旁：「是不是要喝水？」

　　一直守在秦笙身邊的秦白和衛橙已經倒了一小碗水，正要給秦笙餵下。衛瀚從他們手裡接過小木碗，一口喝下水，俯下身撬開秦笙的嘴唇，把含著的水一滴不漏地餵過去。

　　兩隻幼崽很淡定地看著大家長餵完水，又一個拿硬皮果一個拿碗倒了一碗水。「還要嗎？」「剛才煮了很多水。」

　　衛瀚依依不捨地在秦笙嘴唇上流連了一會兒，這才坐起來，把小碗裡的水喝掉：「一次不能餵太多。」

　　「阿瀚，阿笙什麼時候才會醒？」秦白低聲問。

　　「傷好了就會醒。」衛瀚回答。

　　「我知道哪裡有草藥。」衛橙咬了咬嘴唇，「很有用的草藥。讓我去採吧。」

　　「我們都得在他身邊守著，不能亂走。」衛瀚蹂躪著兩隻幼崽的腦袋，把他們的頭髮揉成一團糟，「有神殿的草藥，他會很快痊癒的。」

　　「我不想只是坐在這裡。」衛橙琥珀色的眼睛裡充滿了堅持，「阿瀚，我也要學用刀。學好了之後，就能幫你們戰鬥，打敗那些壞人！」

　　秦白想了想，附和著：「我也要學！阿瀚給我做一把刀！」

　　衛瀚的目光柔和下來，捏了捏兩隻幼崽的臉頰：「先去練箭。阿笙給你們做了弓，必須好好練習。熟練之後再來找我練刀。」

　　小獅子和小狐狸跳起來，從行李裡翻出秦笙專門給他們做的小弓和短箭，爬到下面的平臺上去練習了。兩隻小傢伙經常看秦笙射箭，都有模有樣地選了塊木材當靶子，拉開弓弦開始射箭。

　　衛瀚看著那些歪歪扭扭落在地上的箭，彎了彎嘴唇，又拿起他的木刀，繼續練習劈、砍、削這些基本的動作。

　　也不知道射了多少次箭，撿了多少次箭，小獅子的箭終於落在了靶子上。他高興地奔過去撿箭，抬頭就看見大祭司慢慢地走過來，驚訝地看著他們：「小傢伙們，這是在幹什麼呢？」

　　「練箭！以後和阿笙阿瀚一起戰鬥！」衛橙對大祭司的神出鬼沒已經很習慣了，眼睛裡亮晶晶的，「去打壞蛋！」

　　「好！」大祭司呵呵笑起來，「他倆就是人少，被人多的欺負了。有你們幫忙，肯定會贏。」

　　「嗯嗯！我們就是這麼想的！」兩隻幼崽齊齊地點著頭。

　　「大祭司爺爺……」小狐狸忽然壓低了聲音，抓住老人寬大的袖子，「您有沒有帶那種甜甜的豆餅？」

　　「是啊，我們想要幾個豆餅。」小獅子瞄了一眼大家長的方向，也放輕了聲音。

　　「沒吃飯？餓了嗎？我就說你們肯定會想念神殿的食物。」大祭司從懷裡掏來掏去，摸出幾個用乾淨的布裹好的點心，「我帶了好幾個，還熱乎著呢！來，都拿去吃。」

　　「阿瀚只會烤肉，煮的粥可難喝了！阿笙又不能吃烤肉，只能喝粥……」

　　「阿笙好可憐，病了還要吃難吃的東西。豆餅可以放在粥裡給阿笙喝。」

　　「……」大祭司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看向已經停止練刀的大家長。

　　「你們什麼時候喝粥了？」衛瀚皺起眉，看了一眼早上煮粥用過的硬皮果。硬皮果裡還殘留著一些粥，他也試過，並沒有兩隻小傢伙說的那麼難喝。

　　「就是不好喝。」正愁著怎麼藏點心的秦白乾脆光明正大地把豆餅抱在懷裡，皺著小鼻子，勇敢地提出意見。

　　「我也喝了，確實不怎麼樣！」衛橙也表示不滿，「不說阿笙的粥了，神殿的粥都比這個好喝多了。」

　　「給阿笙吃點好吃的，說不定他就醒過來了！」

　　「是呀，給阿笙吃點豆餅吧！」

　　被誇獎神殿食物好吃的大祭司並不覺得高興，低聲咕噥著：「神殿的食物當然好吃，能不好吃嗎？阿瀚做的食物能和我們神殿的比嗎？」

　　被貶低粥難喝的大家長當然更不覺得高興，臉都黑了：「你們是被養刁了吧！粥沒有那麼難喝！」作為愛吃鬼，他當然知道粥的味道很一般，但也不可能達到讓他們控訴難喝的地步！身為臨時廚師的尊嚴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阿笙肯定更喜歡吃豆餅。」

　　「我們都喜歡吃，阿笙肯定也喜歡。」

　　小傢伙們堅持自己的想法。

　　大家長深深地吸了口氣，平息了額頭上亂跳的青筋。再讓他們鬧騰下去，不讓秦笙吃豆餅就是虐待病人了。「拿過來，待會兒放在粥裡一起煮。」

　　「太好啦！」

　　「阿笙肯定就要醒過來了！」

　　「……嗯，我覺得還是直接放水煮就行，不用放在粥裡。」大祭司提出意見。

　　大家長眯了眯眼睛，捏緊了裝豆餅的布包。豆餅的味道很香濃，但並沒有勾起他的愛吃鬼本能：「謝謝您的指點，我知道該怎麼做。」

　　做午飯的時候，大祭司在一邊虎視眈眈，提出各種各樣的意見。大家長部分接納，部分無視。好不容易把午飯做好，三隻碗伸過來要嘗嘗豆餅糊糊，而且兩張小臉一張老臉都非常嚴肅認真。

　　「果然比粥好喝！」

　　「是啊！」

　　「你們說得讓我很好奇啊。早上剩下的粥在哪裡？我嘗嘗。」

　　「真的要嘗嘗？」

　　「真的？您確定？」

　　「嗯……嘗嘗應該沒問題吧……」

　　大家長把一老兩小的嘀咕聲拋到腦後，進小木屋裡給秦笙餵食。

　　不知道是不是美食的力量發揮了作用，或者傷勢確實已經癒合到一定的程度，下午秦笙就醒了過來。

　　「阿笙！」衛瀚離得最近，反應也最快。

　　「阿笙！阿笙！」兩隻小傢伙慢了一步，被大祭司拎進木屋裡。

　　秦笙看著大大小小充滿驚喜的表情，微微地勾起嘴角，聲音沙啞：「我睡了很久？」身體又酸又澀，一時之間好像無法控制了。

　　「很久。」衛瀚試了試他額頭上的溫度，又輕輕地按壓他骨折的傷口，「很疼？」

　　「還好。」

　　「大祭司，您看？」

　　「只要醒過來，應該就沒有問題了。」大祭司召喚了治療神跡，柔和的白光在秦笙身上停留了一會兒，「傷勢癒合得不錯，但還得多躺一段時間。」

　　「大祭司爺爺，您每天都帶豆餅過來吧。」小狐狸認真地說，「我覺得阿笙是吃到好吃的，才醒過來了。如果每天能吃好吃的，肯定會好得更快。」

　　「其他的也可以，神殿有不少好吃的，阿笙和阿瀚都沒有嘗過呢。」小獅子接著說。

　　大祭司瞥了兩位神色各異的家長一眼：「放心，都讓他們嘗個遍吧！」

　　「阿笙，你還記得粥的味道和豆餅糊糊的味道嗎？」

　　「阿笙，快點好起來……這些天我們都好擔心。」

　　大家長看著兩隻小傢伙趴在小家長身邊嘰嘰咕咕，心裡壓了很久的話，也暫時找不到機會說了。不過，盤踞在內心的陰雲，卻漸漸地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