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疑犯盲女辯凶
龍二與邱若明又商議了一陣。而後邱若明遣了捕快喬裝去那香油鋪子和朱府處暗訪打探 ,看看兩者間有沒有關係。之後又與龍二說了,讓他盡快帶居沐兒過來。
龍二一口應承下來,告辭離去。
這案子一事有了眉目,龍二松了口氣。他先是去了一趟茶鋪,巡視了一圈各鋪裡的狀況,看大家做事仍是穩當,這才轉回了龍府。
進了府,把馬交給了門房,想先去看看那個臭哄哄的盲眼丫頭睡了沒,結果還沒到那院子,就看見鳳舞拉著五歲大的大女兒寶兒十分歡暢的向那個方向跑著。
“快,快,趁你二伯父沒回來。”
龍二頭頂冒煙,已然想到是怎麼回事了。他跟在她們母女倆的身後,看著她們興高采烈的與早就貓在居沐兒窗外偷看的余嬤嬤匯合。
“嬤嬤,嬤嬤,我們剛回來。是什麼情況?”鳳舞帶著寶兒也往窗外一蹲。
余嬤嬤揮揮手,旁邊的丫環趕緊遞上兩個小板凳,余嬤嬤拉著鳳舞和寶兒坐下了:“她睡了。”
鳳舞伸長脖子往窗戶裡瞧了瞧,問:“睡著了?那我們在這裡做什麼?”
“守著啊,白日裡怕是睡不了多會,一會起來了就能看看了,也許還能跟她聊一聊,看看是個什麼狀況。二爺居然也帶正經姑娘回家留宿了,這可是大事。”
“正經姑娘?是說以前帶過不正經的?”鳳舞眼睛一亮,極富八卦精神的探究問:“嬤嬤,你給說說是什麼情況?被你撞見了?那什麼,眼前這情況不算留宿吧,青天白日的,得過了夜裡才算的,對不對?”
龍二實在是聽不下去了。他從樹後頭現了身,重重咳了兩聲。
丫環、嬤嬤、鳳舞、寶兒全都朝他看了過來。丫環臉上明顯是一驚。嬤嬤和鳳舞對視一眼,開始說今天天氣真好,真適合坐院子裡聊天云云。只有寶兒神色如常的撲過來抱著龍二的腿,甜甜喚了聲:“二伯父。”
龍二把寶兒抱起來,舉高了,寶兒咯咯笑。龍二抱著她走到余嬤嬤面前,心裡嘆口氣,道:“嬤嬤啊,啥叫居然帶正經姑娘回家留宿啊,我可從來沒有帶姑娘回來留宿的好嗎?”
余嬤嬤一臉尷尬:“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就是說二爺從來沒帶姑娘回來留宿,好不容易帶回來一個,居然是個正經姑娘……”
龍二的臉忍不住抽抽,他把寶兒放到地上,一擺手,嘆道:“嬤嬤,天氣這麼好,你和鳳鳳還去帶孩子去吧。小俏兒呢?那孩子太小,眼跟前不能沒大人,快去吧。”龍俏是龍三跟鳳舞的第二個孩子,剛會喊爹娘,平日時余嬤嬤最愛逗她玩了。
可這會余嬤嬤是很不捨的又看了眼居沐兒的屋裡,龍二又嘆氣:“嬤嬤,上回你給我的明年宜嫁娶日子的那個單子,我找不著了,你幫我挑個日子吧。”
余嬤嬤倒吸一口涼氣,驚得張大了嘴,傻傻地結巴道:“這,這,是娶還是嫁?”
這下龍二的臉是真的要掛不住了,鳳舞趕緊救場:“嬤嬤是高興壞了,她是想確認一下,是二伯你要娶媳婦呢,還是幫著別人家問的?”
余嬤嬤趕緊點頭,對的,她就是這個意思。她眼巴巴的盯著龍二看,那種期待的表情,好象要是二爺說是幫別人家問的,她就得一口老血吐出來了。
好在龍二說的是:“我娶,她嫁。”他說著這話,手指了指居沐兒的屋裡。
余嬤嬤差點當場灑淚,這真是太讓人激動的大好消息了。她語無倫次的團團轉:“我得去告訴老爺夫人一聲,啊,不對,我還是先去挑個日子,還有好多事要準備的,啊,我還是在這再等會,一會姑娘醒了我好瞧瞧。”
龍二實在忍不住了,嗓門大了一些:“嬤嬤!”
余嬤嬤一震,終於冷靜了一些:“好好,我先去挑日子,然後帶著日子去跟老爺夫人說,等這位姑娘醒了,我再來看看她。”
龍二點頭,揮手,反正嬤嬤快帶著鳳鳳和寶兒走就對了。
這次余嬤嬤沒有讓他失望,她喜滋滋地拉著鳳舞和寶兒走了。龍二剛鬆口氣,卻見余嬤嬤飛也似的又奔了回來,問道:“二爺二爺,這位姑娘叫什麼名字?”
“居沐兒。”
“好,好,名字真好,我去跟老爺夫人說去。”余嬤嬤說完,又跑了。
龍二撫額,余嬤嬤的身子骨真是太康健了,瞧那動作敏捷的,真是讓人又喜又憂啊。
余嬤嬤走了,鳳舞走了,寶兒也走。這下子四周都安靜下來,龍二瞪了一眼守在門口的丫環,那丫環抖縮著報了,說沐兒姑娘喝了藥,吃了一碗粥,然後睡到了現在。
龍二橫她一眼,丫環知道是斥責她給余嬤嬤通風報信,不由得更抖了。好在龍二沒再說什麼,轉身進了屋。
屋裡頭,居沐兒裹著被子呼呼睡得那個香。龍二摸摸她的額頭,倒是不燙了,小臉睡得紅撲撲的,脖子那有些汗跡,該是這一覺睡得捂出了汗,熱是退下去了。
龍二又看看她頭上包紮的布巾子,沒有看到血跡了,想是傷口的血止好了。看她睡得香,也許傷也不那麼疼了?
龍二把椅子搬到床邊來,陪著她坐了一會,看她好象真沒醒,不覺有些慶幸。剛才余嬤嬤她們聲音不小,居然沒把她吵醒了?這樣也好,省得她聽到了什麼他帶姑娘回來的,胡思亂想。
龍二靜靜坐了一會,又想起自己坐的這椅子叫“二子”,不覺又生起居沐兒的氣來。他戳戳她的臉,這壞丫頭,就會惹他生氣。
居沐兒被戳了臉,沒反應,龍二又戳了戳,她嘟了嘴皺起眉毛,撓了撓被戳的位置,翻了個身繼續睡。
龍二抿緊嘴,心裡又不樂意了。這姑娘是睡豬嗎?這樣都不醒。他在這守著她睡覺,真是傻子第一號。他決定不管她了,他書樓那還有好多公事要忙的。
這麼一想,龍二真走了。他交代了丫環看好門,不許讓任何人來擾了姑娘休息,等姑娘醒了,得先來通知他。別讓他發現有人比他更早知道姑娘醒了來打擾的。
丫環之前被逮了一回,心裡早怕了,趕緊認真應下,連稱再不敢了。
龍二滿意的回到了書樓,按習慣,他若是在家裡,每日下午是要吃頓點心的。小廝問過了他的意思,然後把一籠鮮蝦餃子給端了上來。龍二吃了,卻又想到那個貪睡的傢伙要是醒了,是不是也會餓?光吃點粥可不行。他遣了人吩咐廚房,再蒸些點心備著。
龍二吃完了東西,又看了些卷宗,等了好半天也沒人來報說居沐兒醒了,弄得龍二很想自己親自去看一看,可又想不能讓下人們覺得他很重視她。因為他一點都沒把她放在心上,所以還是等人來報好了。
又等了半天,李柯回來了。
李柯是奉命帶著各探子去查呂掌櫃的案子的,他帶回一個消息。原來龍二讓他們盯緊那朱陳氏,可他們一開始沒探出什麼來。只因那朱陳氏從衙門回去之後就一直閉門不出,誰也不見。探子們正守得無趣,卻是見到有衙門捕快著了布衣衣裳去那香油鋪子借買油打探。
原本無事,但捕快剛聊了幾句,有個來買香油的,卻是認得那捕快,就問捕快說不是今天在當差的嗎,怎麼來買香油啊云云,一下把那捕快身份暴露了。
捕快訕訕說了幾句後離開,探子們卻是發現那香油鋪的老闆似是惶然不安,又等了許久後把鋪子留給夥計照看,自己換了身衣裳,從鋪子後門跑了出來,去尋那朱陳氏去了。
李柯心知這裡頭定有玄機,便遣了個探子悄悄去報了捕快,而他領著人潛進了朱家,偷偷聽那二人說了些什麼。
香油鋪子的老闆叫任保慶,是個三十餘歲的壯漢。原本朱陳氏不願見他,但看他一臉焦急,便拉了他進屋,兩個人鬼鬼祟祟躲在屋子裡,朱陳氏說:“你怎麼來了,這節骨眼上,就不該見面。”
任保慶道:“你還說,是不是你跟衙門說了什麼,他們今兒個都找到我那去了?”
朱陳氏大吃一驚,嚇得跳了起來:“什麼?怎麼會?衙門都問你什麼了?”
“還沒來得及問什麼,有個客人就認出那是捕快了,那捕快被揭了身份,也不好說什麼,就趕緊走了。可你想,要不是他們知道了什麼,怎麼會喬裝打扮來我那打探?不行不行,我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裡。”
“這怎麼走?”朱陳氏搖頭:“府尹大人可是囑咐過,說隨時會來找我問話的,我這一走,可不是讓他們起疑嗎?”
“那我可自己走了,現在風聲這麼嚴,他們這般查下來,定是會查到我這的。我可顧不得你了。”
李柯聽到這,心裡已是明白了七八分。接下來那兩個人就一直在爭論怎麼走怎麼逃的事,倒沒在提案子。那任保慶說如果朱陳氏下不了決心,那他就自己走,馬上就走。
李柯看情況不妙,趕緊潛了出來,正遇到探子領著捕快來了,李柯把聽到的與他這麼一說,捕快也覺得事不宜遲,一方面趕緊安排人盯緊朱陳氏和任保慶,一方面趕緊回去報了府尹大人。然後拿了拘令,將在家中收拾行李正準備潛逃的兩個人逮了個正著。
龍二大喜:“如此說來,真凶落網,呂掌櫃很快便能出來了。”
他讓李柯趕緊遣人去呂府,與呂掌櫃的家人交代,讓他們多寬心。再稍待時日,待府尹大人審明白了真凶,這事便能了結。
可龍二沒想到,這事要了結,卻還沒那麼容易。
夜裡,睡了一天的居沐兒終於是醒了。她晚飯的時候被趕起來吃飯喝藥,然後又接著悶頭睡,連她老爹不放心跑來龍府尋她,她都不知道。
居老爹來了龍府,被龍家奉為了上賓。龍二趁著這功夫跟居老爹說了親事。
居老爹整個傻眼,這女兒不是來給命案舉證的嗎?結果沒去府衙,倒賴在人家家裡睡了一天,這便罷了,還沒睡醒過來,人家倒是巴巴的要求親了?
居老爹愣了半天,終於是回過神來,他回道:“這嫁不嫁,我是做不得主的,要聽沐兒的。”
在一旁等話的龍家人全都無語,這當爹當的!
於是一眾人等全都在等居沐兒起床,還沒等到,一位捕快領著兩個衙役倒是上門來了。說是府尹大人要請居姑娘去府衙認人。
這下是有要事了,龍二也覺得這豬一般的姑娘睡得也夠久了,就遣人去叫她起來。居老爹心疼女兒,忙說女兒就是這樣的,每天都得早睡,如果睡不夠,是得睡回兩倍時間才能補回精神的。
正說著,丫環把居沐兒領來了。居沐兒燒退了,睡飽了,整個人精神多了。她聽聞官差來尋她去認人,趕緊應了,說即刻上路。
於是余嬤嬤也沒來得及細瞧她,龍二和居老爹便帶著居沐兒跟著捕快衙役走了。
余嬤嬤想了半天,終於悟了二爺說的那什麼“特別”的女子,“特別到會讓人不在意她的容貌,她的性子,她的才情的那種特別”,余嬤嬤想著,這姑娘確實是這樣。她除了覺得她特別,真是其它一點沒想出來她長啥樣,也不知性子如何,有無才情。
嗯,反正就是特別。
龍二並不知道余嬤嬤“通悟”了他的“特別論”。他帶著居沐兒到了府衙,邱若明對他們稍做交代,便喚了人把任保慶押了上來,想讓居沐兒認一認。
為了不影響居沐兒的判斷,邱若明沒有對她多說什麼,倒是悄聲與龍二道:“二爺,你說的那姑娘的話,還真是全中了。這任保慶個頭中等,體形壯實,手背上也有許多油星子燙出的小細疤。只是他肚子上沒有被竹杖戳過的痕跡,手腕上也沒有抓傷,但也不排除因為居姑娘氣力太小,沒能似她想象中弄傷凶手。其它那幾項,倒真是全符合的。”
龍二點點頭,問:“他認了嗎?”
“沒有,死也不認。所以本官才想著,或是讓居姑娘過來認認,也許能讓這廝松了口。”
龍二又點點頭,他看著居沐兒側耳仔細聽著那任保慶被押上來動靜,他一路嚷嚷冤枉,居沐兒聽著他的聲音,臉上表情沒有波動。
任保慶見了居沐兒,大聲叫:“我沒有見過她,我沒有殺朱老闆,大人,我是冤枉的。”
邱若明不理會他,只喚了一聲居沐兒:“姑娘。”
居沐兒點點頭,朝著任保慶的方向走了兩步。她問:“大人,我可以摸摸他的手嗎?”
邱若明點頭應好,這離凶案發生已經過了一日,衣裳和氣味顯然已有變化,能認的,大概也只有疤痕了。
一旁的居老爹有些慌,生怕這賊人傷了女兒。他走過去扶著居沐兒,想著若是賊人發難,自己也好往前擋一擋。
而龍二卻是皺緊了眉頭,這女人跟他求了親,這會卻當著他的面要去摸另一個男人的手?
他瞪著居沐兒,看著她把那任保慶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很想把那手剁了,讓她摸個夠。
大家等了好半天,居沐兒終於摸夠了,她停了下來,退後兩步。那任保慶抖著身子,捧著手嚇得不行。
在眾人的期待中,居沐兒終於說話了,她說:“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