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瑞只猶豫了一下就錯過了阻攔的機會。

　　常曜抱臂站在一旁，不僅沒想著阻止反而存了幾分顯擺的心思。

　　於是，常念懷著好奇心扯下一位車夫的斗篷，就這樣毫無心理準備地看到了一具明晃晃的白骨。甚至，仔細去聞還有腐朽的氣味。

　　常念當時就嚇出了一身冷汗。雖然沒像嬌滴滴的女孩子一樣大喊大叫，但是那股寒意是從心底噌地一下躥出來的，倒不如發洩出來。

　　常念扶著肚子，身子明顯地晃了晃。

　　常曜趕緊扶住，傑瑞也飛奔著跑過來，饒是見過無數大場面的人，面對至親的異樣，也不由地慌了。

　　倆人半扶半抱著把常念弄回木屋，沒到夜裡就發起了燒。

　　常念額頭冒汗，緊閉著眼睛一個勁喊“肚子疼”。

　　得虧了魔幻大陸赫赫有名的大藥劑師戴弗在，當年常曜出生時也是他在旁邊，傑瑞這次把他請過來也是存了這份心思，卻沒想到用上得這麼快。

　　常念的哥哥和外甥都是名副其實的土豪，夜明珠像大白菜一樣往屋頂上掛、桌子上擺，把原本黑漆漆的木屋照得透亮。

　　茶茶、泰格、伯倫、烏木、銀銀等親朋好友聽到消息都來了，再加上原本就有的人，把個臥室占得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戴弗斂起溫和有禮的模樣，冷著臉把眾人全撥拉開，細細地給常念檢查。

　　“恐怕是時候到了。”戴弗謹慎地做出判斷。

　　萊恩原本跪坐在床上抱著常念，此時聽戴弗這麼一說，心頭猛地一震，整個人都不好了，“什麼時候到了？”聲都變了。

　　茶茶響亮的一巴掌打在萊恩身上，罵道：“瞎想什麼呢？客人的意思是毛毛要生了！”

　　“啊！”萊恩驚呼，情緒一起一落竟然比常念出得汗都多。

　　戴弗點點頭，肯定了茶茶的意思。

　　在場的人全都松了口氣，想必和萊恩有著同樣理解的人還不少。

　　戴弗沒空去管這些，一眼看出茶茶是個主事的，有條不紊地吩咐著需要準備的東西。

　　吊命補身子的藥材傑瑞那裡多得是，也有先見之明地帶在了身上。需要現準備的就是熱水軟布之類隨手使的。

　　關鍵時刻茶茶表現的無比冷靜，該指派下去的指派下去，該親自做的親自做，他對常念的擔心一點不少卻並沒有因此亂了陣腳。

　　傑瑞等親友團當真看到了常念這位養父的本事，甚感欣慰。

　　同時在場的獸人們也見識了外面的人生幼崽時的陣勢，算是長了回見識。

　　常念是頭一胎，月份都不知道有沒有養足，如果不是今天受到了驚嚇還真沒半點要生的跡象。

　　萊恩在床上抱著，常曜在一邊站著看。倆人有著共同的心聲，除了後悔沒別的。

　　萊恩毀得是這兩天因為傑瑞他們在的關係，自己竟然放鬆了，沒有時時刻刻陪著常念。

　　常曜悔得是自己竟沒有預感到這樣的結果。他是真後悔，出生那刻都沒哭的人，此時看著常念渾身冒汗疼得打滾的模樣，竟沒忍住掉了淚。

　　傑瑞心疼弟弟也心疼兒子，忍不住抱著常曜的肩膀小聲啜泣起來。布魯歎息一聲，把妻兒護在懷裡。

　　常念的情況並不好，一方面是他的肚子實在太大了，這和當年傑瑞的情況並不一樣，戴弗心裡有有些發虛；另一方面，常念昏迷不醒，根本沒辦法配合。

　　羊水已經破了，黃黃白白的在獸皮上暈了一大灘，孩子卻完全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戴弗不敢托大，一五一十地把情況對茶茶說了，意思是讓他在族裡找幾個經驗豐富的雌性。

　　烏木馬不停蹄地去辦了，所有有過接生經驗的一個不落地都找了過來。

　　結果卻是令人失望的，族裡的雌性生幼崽沒一個像常念這般艱難。崽子們在母體只待三個月，且求生意識強烈，用不著多少外力他們自己就懂得尋找出口。

　　看著雌性們紛紛搖頭，萊恩急紅了眼。常念的一聲聲“難受”就像在剜他的心。

　　“崽子、崽子不要了，能不能讓毛毛不這麼難受？”萊恩赤紅著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戴弗。

　　戴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抱好了他。”

　　萊恩心裡難受，動作卻不含糊，以最快的速度改跪為坐，堅實的手臂抱住常念上半身，肚子以下攤在戴弗面前。

　　常念似有所感，仰著脖子抱著萊恩的手臂，嘴裡無意義的哼唧變成了細細弱弱的一聲聲呼喚。

　　“我在，毛毛我在、我在……”萊恩低頭，炙熱細碎的吻落在常念額頭臉頰，一同落下的還有萊恩焦灼的淚滴。

　　這是他第一次哭，或許也會是最後一次。原本以為雄性是沒有眼淚的，沒成想，還是有的。

　　戴弗歎息一聲，最終下定決心。

　　他把多餘的人都趕了出去，屋裡只留萊恩茶茶還有一個看上去還算鎮定的雌性。

　　銀銀主動要求留下來，他自認和常念的交情不淺，此時常念生死攸關，他能遞個獸皮擦個汗也是好的。戴弗默許了。

　　最後出去的人細心地關緊了木門，屋裡很靜，只剩下常念難受的低叫還有萊恩粗重的喘息。

　　“你抱好了，別讓他亂動。”戴弗囑咐完，深吸一口氣，下了狠心。

　　只見他挽起袖子把手放到常念的肚子上，開始向下推拿。

　　即使是昏迷著，常念還是“嗷”地一聲叫喚出來。那撕心裂肺的架勢，差點讓萊恩把始作俑者掀翻。

　　“毛毛很疼！”萊恩扭曲著臉怒吼。

　　戴弗並不怕他，照樣吼回去：“疼也得受著！你還能替了他？”

　　一句話說到了萊恩的心坎上，如果可以他真想替常念疼。這樣想著，便毫不猶豫地把手臂送到常念嘴邊。

　　雖然雙眼緊閉，但常念還是熟門熟路地一口咬住。常念生氣的時候難受的時候疼痛難忍的時候，咬萊恩一口，撓萊恩兩下就能緩解很多。

　　這方法還真奏效，常念咬住汗濕的小麥色手臂的那一刻，整個人仿佛都有力氣了。

　　戴弗心頭暗喜，手下卻沒停，他能感覺到孩子在下移。

　　一下下推拿，疼的是萊恩的心常念的肉。

　　破碎的叫喊被萊恩的手臂堵住，疼痛卻沒減低半分。汗水像是打開水龍頭似的一個勁往外冒，不過片刻常念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戴弗看情況不對，趕緊把手邊的藥往常念嘴裡塞了一顆，用水送下去。幸好常念還能憑著本能吞咽。

　　稍稍緩了口氣，又是新一輪的酷刑。

　　一干親友在外面聽著，心像是放在熱鍋裡煎。

　　烏木在族裡找人的時候動靜不小，這時候獸人們全部走出家門，包括那些老獸人和小幼崽，紛紛跪在地上對天祈禱，乞求獸神保佑他們族長平安無事。

　　那場面，即使是布魯這樣冷情的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想起傑瑞生常曜那會兒，亡靈穀的天都變了，億萬亡靈齊齊尖叫，不知是在歡呼還是在哀嚎。

　　布魯也是和萊恩一個心思，恨不得沒有這個孩子，伴侶就不會受這份苦。

　　下意識地看向身邊始終沉默的常曜，布魯猛地發現少年的不對勁。

　　此時的常曜像個標杆一樣筆直地站著，雙手放在胸前，瞳仁渙散整個眼球連同原本該是眼白的地方都變成了烏黑的顏色。

　　“常曜！”布魯低聲呵斥，試圖喚醒即將走火入魔的兒子。

　　傑瑞這時候也覺察出了常曜的異樣，一時又擔憂又心急，一邊搖晃著常曜的肩膀一邊勸慰：“石頭這是你舅舅的地方，如今你舅舅在立馬那個樣子，你千萬不能鬧事，千萬不能！”

　　布魯雖然沒再說什麼，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凝重。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地感受到常曜在氤氳著怒氣，周遭的無數亡靈聽到了他的召喚都在瘋狂地聚集過來，常曜的身後出現碩大無比的骷髏影像。

　　布魯可以肯定，如果今天常念有個三長兩短，常曜會讓整個魔幻大陸為他陪葬。這是發自內心的渴望，無法被理智左右。

　　再說木屋內的情景。

　　按照戴弗的方法，一開始卻是卓有成效，雖然常念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但孩子確實在向著戴弗預想的方向移動。

　　然而，慢慢的戴弗覺察出了不對勁。羊水流沒了，肚子沒見小，甚至原本以為是孩子的“硬塊”反而有了愈加粗壯的趨勢。

　　戴弗在驚訝之餘不敢輕舉妄動了。

　　常念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即使一粒粒藥丸吃下去，效果卻越來越小。

　　萊恩腦門一熱，不知哪來的心思，張嘴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塞到常念嘴裡。鮮血汩汩不斷地流到常念口腔，卻都被他吐了出來。

　　心急之下，萊恩抬起手腕，大口吸吮了一口，湊到常念嘴邊哺了進去。常念還是吐。

　　萊恩毫不氣餒，繼續吸繼續喂。

　　最終還是茶茶看不過萊恩的自殘行為，抬手阻止了他。茶茶心裡也不好受，自己疼了十來年的兒子，此時卻是性命攸關，若不是他還要在這裡撐起大家的信念，他早就躲到泰格懷裡去哭了。

　　如今這想哭卻不能哭的境況才是最難受的。

　　感受著常念漸漸微弱的呼吸，萊恩差點瘋了。他張著帶血的嘴，催促戴弗，“繼續啊！”

　　戴弗眼中滿是悲傷，做出搖頭的樣子。

　　萊恩卻一把拍在他的肩頭，狠聲道：“繼續！救毛毛！我不管別的，救毛毛就好！”

　　萊恩的眼中紅色和金色的光芒交替閃爍，整張臉也恍恍惚惚仿佛是獸化的先兆。

　　戴弗不經意看了一眼，萬分驚詫。茶茶心道“不好”，反手就要制住萊恩。

　　就在這時，有人推門而入。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