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等待傷口恢復的日子裏陸八被禁足了,、每天躺在床上體驗貴賓級待遇,用火燎的話來說,就像以身殉國了似的,無限光榮。
所以即使里默學術專攻不明,但是瓦特爾的醫療技術導致這個在地球上先進科技縫合也要癒合十幾天的窟窿,在這短短五天內,已經開始慢慢長肉。唯一的缺點就是,藥物再神奇,陸八他還是肉做的——大冬天的傷口至少不會發生嚴重的炎症或者流膿等情況,但是傷口癒合時期的那種混合著藥物的肉腥味,但是這種味道真的很淡,至少陸八自己聞不到。
所以陸伯伯就算被勒令每天趴在床上不許私自下床半步,依然很滿意了。
真的很滿意。
……
只是里德殿下,您嫌棄的目光敢再毫不掩飾一些麼?!!!=皿=
貓科動物嗅覺靈敏了不起麼?!=皿=
每天有個大型機械貓科動物甩著尾巴在你床頭靈巧地走來走去,不時呼嚕鼻子發出含糊的聲音,走得自己也不耐煩了就爪子一搭趴上床沿伸腦袋看,靈活的尾巴掀起被子的一角,在被子中的氣味稍稍透露出一點的時候,再嫌惡地丟下被子,扭頭就走。
……此起彼伏,並樂此不疲。
是個人都會暴躁,更何況是一個幾天沒下床全身都快生銹的病人。
於是當里德在第五天裏的第四十來次重複這個動作的時候,陸八終於暴動了,就算是拉疼了正在生長的傷口還是猛地從床上跳起,一巴掌狠狠拍向豹子的腦門。
……
……
意外的沒有受到反擊。
尾巴還拽著被子一角的豹子就算表情不太豐富,陸八也可以感覺到,對方正一臉愕然地看著自己。
揉了揉拍金屬拍得自己生疼的手掌,陸八面無表情道:“傷口有點癢。”
里德木然地點點頭,耳朵動了動:“里默說,正常現象。”
簡短的對話之後是沉默。
豹子的尾巴小心翼翼地放下掀起的被子一角,往上扯了扯體貼地給陸八蓋上,想了想之後,還是覺得比較委屈與莫名,於是問:“你打我做什麼?”
……痛麼?痛死你才好。陸八是很想問來著,結果還是比較淡定地再次重複了次:“傷口有點癢。”
里德哦了一聲,問是心情不好麼。
陸八想了想,點點頭,里德柔軟的床鋪和里德討嫌的舉動讓陸八對他愛並恨著。
里德伸頭,大腦袋蹭了蹭陸八的下巴:“這幾天睡地板睡得我也很累。”
陸八等著他下半句。
“所以你快點好起來。”
忽略原因的話,勉強有點感動。陸八有些動容,無言伸手撓了撓豹子的耳根,白金色的豹眼靈活地動了動,半眯了起來,陸八被這溫馨場面感動得幾乎要落淚了,脫口說出了讓自己後悔的話:“這床挺大的,要不你跟我擠擠?”
……話一落,自己先想抽自己一嘴巴。
而里德則是一臉探究地看著他,最後大嘴一裂,露出獸獠牙:“你在邀請我?”
“……”陸八面無表情地扯過被子,趴下,再扯,蒙住頭,睡覺。
豹子的大爪子在床沿上摩挲片刻,之後似乎帶著安撫的意思:“等你傷口好一點再做吧。”
做什麼?
“火種人長肉的味道會影響我的發揮。”
發揮什麼?
“我和里默討論過了,他覺得我從人形開始的話,對你的傷害沒那麼大。雖然我個人比較喜歡獸身的方式,不過還是勉強可以遷就你。”
……明白了。
陸八深呼吸一把,提氣收肛。默默地無視了趴在床邊自顧自話的男人。
……
今天都很閑麼?
奏摺明明還有那麼一大疊放在桌案上!爺都看見了!!
你怎麼還不去?!送上摺子的大臣將軍們都很急啊你懂不懂懂不懂?!
打仗呢?!
德子他爹抓著了麼?!!
快去抓啊!!!一會就坐著UFO飛出瓦特爾了您找誰哭去啊!!!
……
內心萬隻羊駝奔騰,陸八終於在歷史上最惹人討厭的探病者的照看下,懷著憤怒的心情進入夢鄉。
……
火燎偷偷摸進帝王帳時,他家殿下正優雅地單手支著下顎,滿臉不耐地批改奏摺,一次又一次地在一堆長篇大論中試圖提煉出主題,並在之後一一用朱砂色筆回復。
火燎進來他當然知道,只是眼皮都懶得抬一下,架子十足地恩了一聲,示意火燎有屁快放。
火燎大將軍是什麼人?放古代就是一會打仗的和珅,主子的貼心小棉襖!家裏主子心情不太好有些小煩躁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當下也就不敢廢話,腆著臉摸了摸大鬍子,舉起三根手指,賣乖巧地說:“三件事。”
里德瞥了他眼,順手在手下的摺子上畫了把大叉,合上之後垂眼:“再不好好說話扔你出去。”
火燎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湊上前了些,神秘地說:“昨天愛莎生了!倆兒子!”
“……”里德冷著臉就把手上的奏摺劈頭蓋臉地扔火燎興高采烈得象朵食人花似地臉上——很早之前咱就說過,火燎大將軍尚未有家室,所以,愛莎不能是他老婆,只能是他養的那只獠牙黑豬。
火燎搓搓手:“昨天我跟陸八說了這事,你猜他說啥?殿下您不知道,您撿了個寶啊!這老男人太上道了,說啥既然是打仗時期在瓦特爾生的孩子,就要有瓦特爾的名字,他說叫‘萌萌’,您說這名字是不是特別可愛特別合適?”
……單純的火燎沒有看見陸八上道的雙眼下熊熊的腹黑。
里德沖他微微一笑,特別溫柔地說:“火燎大將軍,自別軍校畢業,就沒被狠操過了,是吧?”
給領導添堵如同炸碉堡,唯一區別是犧牲了不光榮,你活該。
火燎乾笑兩聲:“老了,那天上飛的水裏遊的事咱幹不來,也就新兵蛋子去撲騰下——別別別您別砸,還有第二件事!第二件事!那個,白恩家當家的抓住了,現在就關在那個臨時搭建的水牢裏,您去看看不?”
“有什麼好看的?”里德似乎一點不意外火燎的辦事效率,聽到這消息也無明顯的喜樂,“你看著辦,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別把人弄死就成。”
火燎點點頭。里德想了想,又道:“小的呢?”
“沒見,不知道躲哪去了。”火燎攤手,“跟藍齊的人匯合了也說不定,這也是我要說的第三件事相關的。”
里德揚揚下巴,示意他說。
火燎有意無意地瞥了眼不遠處床榻上像死人似地趴著的陸八,伸手在懷裏摸了摸,掏出一張舊巴巴的紅紙,有些羞愧地紅著臉試圖碾平,最後發現依然無濟於事,所以悻悻地遞給里德。
是一封邀請函,內容如下——
尊敬的瓦特爾領導人:
誠摯地邀請您(現任瓦特爾皇族領導人:里德•白沙)又及您的王妃(藍色水球星人:陸八),於三天後晚八時,參加我星球於第八十七號主艦上的晚宴。
您忠誠的外來友人:蓋蘭•迪(藍奇星球軍部最高指揮官)
火燎咬住舌尖,雙眼微微眯起,手指粗魯地戳了戳邀請函,抹了下,拖出一道筆墨印子,“殿下,手寫的。”
里德深邃的黑眸不動聲色地望著火燎。
火燎咧嘴笑了笑:“標準的瓦特爾本土機械變形族用語,馬路說,這是德•白恩的筆記絕對沒錯。”語罷,見里德不置可否,火燎有些嘲諷蔑視地哼了一聲,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鬼,急急忙忙地擺出這架勢是想嚇死誰?
……
其實沒想嚇死誰。
至少一直沒睡著的陸八得到了一些其他的訊息,比如說——德子他沒被抓,還沒死。
提了提被子,吸吸鼻涕,陸八默默地翻了個身變側躺。
說不上到底是鬆口氣還是覺得遺憾。
從胎教裏就聽著愛國教育的陸八打從骨子裏厭惡背叛國家、組織的一切人事,並非只是喊喊口號,從軍校畢業入伍的十幾年裏,他親手擰斷的國家叛徒的脖子,已經多到不計其數——親自,用手,擰斷。人文主義的陸六總說陸八在這一點特別的執著愛好上有一些變態,但是陸八卻不以為然,他始終覺得,面對這種人,讓他親耳聽見自己死亡的聲音,是最好的懲罰。
……
可是德子呢?
在陸八看來,他還是一個孩子——借他抄作業的隔壁同坐,一個胖乎乎的孩子罷了。
……
在藍齊星球第八十七號主艦上,腳下踩著華麗的柔軟紅色地毯,當陸八在杯光交錯低聲應酬交談的人群中,看見那個穿著他星球筆挺的白色高等軍官裝,高大英俊的紅發少年舉著琥珀色的名貴杯酒面帶溫文爾雅的迷人微笑,一路在眾人的側目中邁著優雅穩健的步子向自己慢慢走來時,忽然有一些令人慌神的恍惚。
……
那一刻忽然明白,或許,昨天那個一臉驕傲地向自己宣佈就要參軍的肉呼呼的孩子,已經真真實實地死在野心欲望的戰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