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君臣的默契

　兩人一組，十步一崗，身穿金甲的宮廷侍衛正嚴密的守護在仍舊光亮如晝的養心殿外。

　王立福端著食盒，小心翼翼的踩在漢白玉雕刻而成的神態各異的龍樣地磚上，為日夜操勞於國事的隆運皇帝送上宵夜。只因為邊關近日來報，西突厥聯合了草原上的兩個部落――乞顏部和泰赤烏部猛然來犯，已經連續掠下大齊邊關兩個重鎮了。此刻皇上應該仍在太子時就是伴讀的鴻臚寺少卿寧蔚然的陪同下凝神苦思對敵良策吧。

　穿過長長的庭院，邁上九重龍盤雲居的台階，王立福走進高大廣闊的養心殿內。龍宣浩正俯首在案頭上，案頭前方一襲絳色長袍的男子正悠然踱步，正是鴻臚寺少卿寧蔚然。

　“皇上，已經兩更天了，多少用一點吧。”王立福來到龍宣浩身旁，奉上食盒，輕輕道。

　“先擱著吧。”龍宣浩手上不停，頭也未抬。

　“奴才先退下了。”王立福識趣的行禮退下。

　“慢著。”

　“寧少卿有何吩咐？”聽到身後有人呼喚，王立福回過身來。望著剛才出聲的寧蔚然。

　“聽說東突厥今年的歲貢中奉有一種上好的珠果茶來？”寧蔚然呵呵笑著，望向王立福：“本官可是一整天陪著皇上商討軍機要事的，討上一杯提提精神應不為過吧？”

　“小福子還不快去？”見王立福原地不動，龍宣浩低低出聲。

　王立福趕忙應了一聲，退將出去。雖然一直都知道寧蔚然自幼陪伴龍宣浩習文弄武，其父又是侍奉兩朝的大將軍，所以他在殿上一向都是隨意慣了的。可仍然止不住心中奇怪，鴻臚寺不是專門負責對外事務的嗎？怎麼寧蔚然對內廷之事如此清楚，連歲貢之中都有何物也知道。

　“聽說白日裡的刺客並未抓著？”寧蔚然懶懶的捧著王立福送上的茶盞，輕輕嗅著茶香。

　“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嗎？”龍宣浩仍舊垂首在案頭的奏摺中，只是微微挑起了眉毛。

　“豈敢豈敢？”寧蔚然緩緩吹拂著茶盞中暗紅色茶液上面漂浮著的幾枚珠果葉片，淡淡道：“要知道，司徒家族率領的衛尉寺侍軍，一向都是各部侍衛的驕傲呢。”雖然是誇獎，但是口氣中的不屑溢於言表。

　龍宣浩眉頭一皺，放下硃筆，道：“寧蔚然，你不會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吧？”很清楚長期以來，司徒家和寧家彼此之間的尖銳和不睦，此刻聽到寧蔚然如此口氣的說話，龍宣浩鬆開眉頭，一改剛才嚴厲的口氣。看似隨意，實則解釋道：“寧家和司徒家是朕所仰仗的兩大家族，在朕心中，沒有誰高誰低。這次的事情，司徒家有沒有盡力朕很清楚。”

　“皇上聰慧絕世，豈有不知之處？”對上龍宣浩犀利的眼神，寧蔚然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既然私下裡默許你我之間沒有君臣之禮，那就收起你這一套，好好的為朕分憂。”龍宣浩重新垂下頭去。看向奏摺的時候，微微扯起唇角，低聲道：“不過今天你的安排很好，朕很滿意。”

　“不愧是專生在常年雪域覆蓋的東突厥，凜冽生香，這茶果然是別有風味。”輕啜一口茶水，寧蔚然抬起頭來，閉著眼睛，一副享受的樣子。

　“既然少卿如此喜歡品茶，那朕就遣卿專司周邊歲貢如何？”龍宣浩再度抬頭望向寧蔚然，口氣中的警告之意躍然而出。

　“呵呵，皇上何必動怒呢？臣只是誇獎一下這茶而已。”看見龍宣浩眼中的點點星芒，畢竟皇帝君威不可測，收起玩笑之心，寧蔚然滿臉燦爛笑容，直奔主題：“今日會談的效果應該不錯吧？”

　“恩。”龍宣浩向椅後靠去，閉了眼睛回想著白日的交談：“你說的沒錯，那個蒙多格是個不錯的合作夥伴。”

　“膽識也很是出色，竟敢單人匹馬獨闖禁宮。當初我只是那麼一個提議，他居然同意了。”見龍宣浩說到正題，寧蔚然神色一凜，讚歎道。

　“沒有不同常人的膽識，他如何匹配與朕合作？”龍宣浩猛地睜開眼睛，豪氣萬千道。

　“通過這次事情，不難看出，蒙多格邵布對於借助外力統一草原也是計畫已久了。”捧著茶盞，寧蔚然目光中隱有深意。

　“各取所需，這樣也好，省的再生異心。”龍宣浩靠著椅背，輕輕吁了一口氣。這次和蒙多格邵布的合作，如果成功，邊關之危今後就不必再多擔心了。

　“但是皇上可是太偏心了。”收起笑容，寧蔚然一副哀怨的口氣，望著龍宣浩：“頭回見面，皇上居然就親賜出自紅日坊的精繡朝服了呢。”

　聽出寧蔚然故意做出的埋怨口氣，龍宣浩呵呵笑道：“畢竟人家親赴禁宮，表現的這麼有誠意，朕乃泱泱大齊天子，自然不能小氣。如果蔚然喜歡的話，下次也賜你一套如何？”

　“還是算了。”寧蔚然嘻嘻笑著走近龍宣浩，將王立福擱在案頭上的茶盞打開蓋子，遞過去：“本來一雙明顯異族的眼睛已經很顯眼了，皇上還加上一套惹人注目的紅日坊繡制的朝服，恐怕連衛尉寺的追捕也是因為有人故意走漏了風聲吧？”說話間貌似隨意的瞟上龍宣浩一眼，寧蔚然繼續道：“雖然只是對蒙多格邵布實力的試探，但是皇上這招也真夠狠的。”

　“如果不看看他的實力，朕如何放心與之合作呢？”顯然是被寧蔚然說透心事，龍宣浩並不生氣，只是淡淡的笑著：“他的表現，朕很滿意。”

　“說說皇上的計畫吧？”寧蔚然坐定在椅子上，終於正色道。

　龍宣浩端起寧蔚然打開蓋子的茶盞，輕輕抿上一口：“不如你我各自將計畫寫出來，再交換意見如何？”

　“也好。”寧蔚然起身來到龍宣浩面前，拾起一管硃筆返回座位。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垂首持筆疾書起來。

　“皇上，臣寫好了。”寧蔚然擱下筆，抖了抖手中的宣紙。

　龍宣浩幾乎同時擱筆，拿起寫了字的紙，走下几案，來到寧蔚然面前，道：“交換。”

　兩人各自將手中的紙遞給對方，低頭去看。

　“佯攻實合”，當龍宣浩看到紙上紅色的四個大字，忍不住面上一笑，抬頭望向寧蔚然：“知朕者莫過於寧蔚然也。”

　“皇上，臣有同感。”因為寧蔚然同樣看到龍宣浩所寫的四個紅色大字――“佯攻實合”。

　兩人同時上前幾步，四掌重重碰在一起，笑出聲來。

　鬆開手掌，龍宣浩轉身回到几案，俯於案頭對著寧蔚然道：“札答蘭部交給你來負責，如何？”

　寧蔚然恭敬地行了一禮，道：“臣定不辱使命。”

　“好！”龍宣浩輕擊案頭，將剛剛書寫的一張紙遞給寧蔚然，高聲道：“鴻臚寺少卿――寧蔚然接朕手諭。”

　“臣寧蔚然，領旨。”寧蔚然接過紙片，俯身拜倒。

　――

　“怎麼樣？見到主子了嗎？”看著蘊蘭、抱荷、小平子和小林子從外面匆匆跑回，含梅焦急的問道。

　“找不到。”

　看著四人異口同聲的“找不到”，含梅直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一屁股坐在地上。

　“含梅姐姐。”蘊蘭匆匆上前，和抱荷合力把含梅從地上扶了起來。

　“主子從來不會這樣的，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情。”含梅虛弱的坐在椅子上，擔心的喃喃著。

　“是啊，賢妃娘娘剛送了禮來，主子就出了事情，這也太巧了吧？”看著含梅擔心的樣子，小平子低聲自語。

　“你是說――”聽出小平子的言外之意，含梅猛地抬頭盯住小平子：“一定是賢妃娘娘擔心主子會奪去她的寵愛――”

　“含梅姐姐不要胡說！”小平子轉身開門左右掃了一眼，急急上前一步，站在含梅面前，阻止了含梅繼續的說話：“無憑無據的，姐姐說話可要小心。”

　“一定是，都怪我不好，主子說不用跟著她，我居然就沒有跟著去，真是鬼迷了心了。”根本聽不進去小平子的話，含梅已經是淚流滿面。

　蘊蘭、抱荷本就是年齡不大小姑娘，雖然在宮中時間已長，卻是平日裡都有主子安排的，此時一看主子不見了，宮裡的大侍女含梅也沒有了主心骨，小姐倆一時間也是抽抽搭搭的。小平子和小林子對視一眼，小林子也是滿眼的慌亂，在宮裡可比不得在其他地方，不見了主子，奴才們能有什麼好結果？

　“大家都別慌，說不定主子是被哪個宮裡的娘娘請去說話了呢。我現在就去找幾個平日裡不錯的哥們兒打聽打聽去。”小平子強自鎮定的指導大家各自應該做的事情：“大家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去，不要讓其他宮裡的人看出端倪來。含梅姐姐你也穩住，假如主子今晚還回不來，就要想想明天早上如何向皇后娘娘報備才是。”

　“恩，就說主子急病行嗎？”含梅忍住哭聲，滿眼期望的盯著小平子：“小平子，你可一定把主子找回來。”

　“我這就去。”小平子點了點頭，轉身出門。臨了有回過頭來交代大家：“一定不要亂，該幹什麼就干什麼去。”

　“哦。”含梅抹了眼淚，衝著滿臉悲慼之色的蘊蘭、抱荷道：“還不快去為主子傳膳來。”

　“是，是。”蘊蘭慌忙應了，匆匆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