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鋒芒

　　那位聞名帝國的尊貴男人有著俊美儒雅的外表，面容卻很冷清，望向索亞的目光帶了淺淺的喜悅和一絲期待。

　　在視線碰撞的刹那，他便明白索亞錯了，這位清冷孤傲的伯爵大人也許並不如索亞所想的那樣，對他是那麼的失望以至於徹底無視了他的存在。而造成索亞有那種錯覺的根本原因，或許正是因為這對父子有著驚人相似的冷傲，以至於無法向彼此傳達自己的尊敬與喜愛。

　　他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到安格斯伯爵身前一步之遙的位置，微微躬身：“父親大人。”

　　縱然心情很愉快，安格斯伯爵的面容依然冷清，略微點了點下巴，淡淡道：“身體好些了沒有？”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讓心底升起一絲絲暖意，原本狂跳不已的心彷彿突然就被安撫了一般，散發著難以忽視的欣喜，他站直身子，微笑道：“謝謝父親關心，已經完全康復了。”

　　安格斯深深地望進索亞的眼底，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兒子有一絲絲的陌生，不過他也同樣看出了他的進步，這樣的成長是他一直都在期待的，很好！只是心底卻難以遏制地冒出一股子莫名的失落，這成長是他離開家族之後才有的，不是因為他這個父親！這個認知讓一向自信從容的伯爵大人罕見的有了沮喪。

　　不過，縱然心裡千回百轉，伯爵大人的臉上卻無絲毫變化，目光一掃，正對上一雙純淨的金色眼眸，這就是瑞恩帶回來的孩子，伯爵大人的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怒意。

　　小傢伙同樣在看那位跟索亞有著相似容貌的大人，當然，最讓他在意的是那位大人也是金光閃閃的！看了一會兒，小傢伙按捺不住了，扭著小身子，朝著那人伸出了短短的小胳膊，歡快地叫著：“啊……”

　　這小傢伙純真無邪的模樣勾起了伯爵大人心底的回憶，讓他不自覺想起索亞小的時候，也是這麼小小的一團，肉呼呼的，每次看到他都高興地伸出藕節似的小手要他抱抱，害他總擔心自己結實的身體會不會膈著他滑嫩的肌膚，那時候的他多麼天真可愛。伯爵大人的心漸漸柔軟起來，嘴角微微上翹，即便沒有笑容，卻宛如冰雪初融，讓人眼前一亮。

　　看到小傢伙被安格斯伯爵抱走，瑞恩偏過頭，湊近索亞的耳邊，低聲說：“瞧不出父親大人竟然喜歡小孩兒。”

　　雖然一直都站在索亞的身旁，剛剛也隨他一道彎腰行禮，卻一直被伯爵大人當成了空氣，瑞恩暗自猜測自己連同小傢伙會被這位伯爵大人冷落多久，卻沒想到才眨眼的功夫，小傢伙就被抱過去了，甚至還逗笑了伯爵大人！要知道，自從十年前索亞的母親去世之後，這位原本就冷淡的伯爵大人更是徹底的變成了冰山，再也沒有人能打動他的心了。

　　滿眼都是金光的小傢伙顯然是不會理解何為冰山的，他那兩隻肥肥的小爪子在安格斯伯爵的身上東摸摸西捏捏，苦惱著該選哪一顆比較好，這些他都很喜歡，這可怎麼辦？

　　伯爵大人很大度地縱容著小傢伙在自己身上無禮，這一幕，落在別人的眼底，頓時引來各種目光，阿什菲爾德家族的人自然是極為震驚，他們的族長安格斯大人居然會有這麼溫柔的一面！更何況這個孩子還是索亞大少爺被扣了綠帽子的鐵證！這太匪夷所思了！另一些仰慕著安格斯伯爵的貴族們則是有些受傷，他們高貴的伯爵大人的怎麼能對那樣一個低賤的孩子那麼溫柔呢？至於阿什菲爾德家族敵對的勢力，那更是各種嘲諷鄙夷，看來連一向尊貴不凡的安格斯大人也要用這種方式去討好那個私生子將軍啊，甚至都不顧及自己長子的臉面！

　　只是，這一切都是在心裡默默想念的，沒有人敢說出口，你說悄悄地說？傻了麼？整個帝國誰不知道安格斯伯爵大人是高階魔法師？甚至有不少人猜測他已經踏入了大魔法師的行列！在他的面前，誰敢有半分輕視？那可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不敢對安格斯伯爵不敬，並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可以嘲笑的物件，比如，以阿什菲爾德家族女主人自居的麗莎曼達夫人，那個替安格斯伯爵生下了三個孩子的女人，雖然還未被伯爵大人正式娶進阿什菲爾德家族，卻也是整個兒家族乃至貴族圈兒內默認的女主人，因為除了她之外，這十年來安格斯伯爵並沒有別的女人，而安格斯伯爵也並未阻止她在家族中的掌權行為。

　　眾人露骨的諷刺目光刺激了麗莎曼達，讓她完美的笑容有了一絲裂縫，她終於將手中的酒杯放下，姿態婀娜地走向場中受盡注目的幾個人，今天的她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貼身長裙，將她苗條豐滿的身軀襯托得玲瓏有致，渾身充滿了誘、惑，然而那身高貴典雅的長裙，又將那份誘、惑掩蓋在了貴氣之下，讓人輕易不敢生出褻瀆之意，將成熟女人的魅力演繹到極致。

　　麗莎曼達走到安格斯的身旁，看了眼安格斯懷裡的小傢伙，轉頭沖索亞笑道：“索亞回來了？前陣子聽說你病了，這會兒好些了嗎？”

　　索亞輕描淡寫地掃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小傢伙身上。若是以往的索亞，瑞恩定會替他開口，不過如今，他也有了一絲看熱鬧的興致。

　　被索亞冷冷的目光一掃，麗莎曼達心裡一緊，隱約覺得面前這人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她這麼說本就沒指望索亞回答，再過去的十多年裡，索亞的眼裡從來都沒有她，她只是要繼續扮演一個委屈的後媽角色而已，就在她側了側身子，打算跟安格斯說話的時候，索亞卻開口了。

　　“麗莎曼達。”他依然是直呼她的名字，沒有任何敬稱：“你是我母親當年嫁入阿什菲爾德家族時隨嫁的侍女，即便我的母親去世了，她也永遠都是你的主人，她的位置你也永遠都沒有資格站。她才是阿什菲爾德家族真正的唯一的女主人。”

　　麗莎曼達身子一震，難以置信地望著索亞，這個昔日裡高傲自負，如今看起來溫柔無害的少年，怎麼突然說出這般犀利刻薄的話來！她強忍下滿腹的屈辱，眼底迅速地蓄滿了淚水，嬴弱地看向身旁的安格斯伯爵，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畢竟，這十餘年來，他一直都默許著她的行為，從未對她有過任何指責，他的心裡還是有她的不是嗎？畢竟，那個女人已經去世了十年了，不是嗎？再刻骨銘心的愛情也經不起時間的消耗啊！

　　然而，麗莎曼達的期望落空了，安格斯彷彿沒聽到索亞的話一般，自顧看著懷裡的小傢伙，目光是那麼的專注。麗莎曼達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她沒有想到，自己苦心經營了十餘年才建立起來的形象，居然會被區區幾句話打得如此狼狽！

　　所有人都在看著上一秒還高高在上的麗莎曼達被狠狠地摔到塵土裡，貴族婦人小姐們覺得十分地解氣，這個出身卑微的女人平日裡沒少四處炫耀，今日總算是得到應有的懲罰了！她居然還妄想跟那個天使般的女人相比！

　　索亞的口吻十分的平淡，彷彿在陳述一件客觀事實，他微微側過頭，靜靜地看著麗莎曼達，一字一句，響徹整個宴會大廳的每一個角落：“我現在以阿什菲爾德家族長子的身份命令你，從我母親的位置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