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蔔妮爾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時不時還向杜迦那邊看了幾眼，又說道：“大師現在心情不錯，你最好現在去和他說一聲。”

淩微心下一動，便明白蔔妮爾這是擔心他幾天沒來，杜迦說不定會生氣，要他去道歉呢！

雖然他表現的方式依舊別扭，不過淩微已經領會到了他的心意，于是朝他笑了笑，說道：“師兄放心，我已經向老師請過假了。”

蔔妮爾聽完，幹巴巴地“哦”了一聲，隨即轉身回到原來的地方，又低頭做自己的事情了。

淩微無聲地笑了笑，然後帶著自己剛剛做的藥劑來到了杜迦身邊。

藥師公會上下所有人都知道絕對不能在杜迦工作的時候打擾他，淩微雖然在杜迦那邊地位不同，但是恃寵而驕這種詞也從沒在他的字典裏出現過，因此也是乖乖地站在一旁，等著杜迦做完手頭的事情。

好在杜迦並沒有讓淩微等太久，他一會便停下了筆，轉頭看著旁邊的淩微，淡淡問道：“什麽事？”

淩微將手中的藥劑遞給杜迦，端正臉色道：“老師，這是我剛剛做的藥劑。”

杜迦看了他一眼，隨即將手中的筆放下，接過了藥劑，片刻問道：“三級進階的？”

“是的。”淩微點了點頭。

寶藍色的藥劑隨著杜迦手上的動作而晃動，閃出一絲絲潋滟的色彩來，但杜迦關心的自然不是這瓶藥劑看起來有多好看。

只見杜迦將手上的藥劑轉了轉，然後擡頭看向淩微，“你覺得你做的怎麽樣？”

淩微老實地回答：“不好。”

杜迦輕“哼”了一聲，隨即將這瓶藥劑放在了桌子上，語氣聽不出喜怒：“你也知道做的不好啊！”

淩微與杜迦相處這麽久，怎麽會不清楚杜迦的脾氣？

于是老實主動地交代了自己制作這瓶藥劑的時候所遇到的問題，其中自然包括精神力運用這方面的事情。

杜迦也不是真的生氣什麽的，事實上，淩微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制作藥劑的水平提高到現在的程度，是非常令人驚豔的成績。

這個費了一番糾葛才收下的徒弟，在制作藥劑方面的天分比杜迦想想的還要多。

至于淩微所面對的問題是每個藥劑師都會遇到的，他自然也早就考慮到了。

所以在淩微提出“如何提高對精神力的控制能力”這個話題時，杜迦很淡定地看了看淩微充滿了“渴望和求知欲”的眼神，然後從實驗台下面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白色的板子和一疊紙。

沒錯，就是白板和紙。

“老師，這個是……”淩微接過杜迦遞過來的東西，看了看，還是不知道杜迦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其實仔細看看，這還不是一塊普通的白板，表面還有一層透明的物質，不知道是什麽。

不過即使給鍍了一層膜，他還是沒看出這光禿禿的板有什麽價值。

而且，這一疊紙上畫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圖案？

淩微大致翻了一下，發現這張紙上的圖案都沒個真正的形象，看起來實在有點亂七八糟的。

總不會是要他在白板上畫畫？淩微心想。

但往往不太科學的事，在杜迦這裏也都會變得十分科學。

杜迦看著淩微的這番動作，蹙起眉頭道：“拿好！翻來翻去像什麽樣！”

“噢，好的。”淩微也不研究了，拿著白板和紙筆直地站好，等著杜迦給他講這玩意怎麽用。

杜迦見到淩微這副樣子有火也發不出來，只好指著淩微手中這個白板，沒好氣道：“精神力測定石也沒見過嗎？”

淩微正准備搖頭，但是“精神力測定”這幾個字進入腦海之後，淩微便瞬間聯想到測定精神力的時候那一面透明的牆壁，當輸入精神力的時候，牆壁會顯示出特別的顔色。

“是制造公會測定精神力的那面牆的材料嗎？”淩微想了想，這樣問道。

杜迦隨意“嗯”了一聲，然後道：“既然知道了，就去練習吧。”

淩微：“……”

這就完了？

話說老師你是不是忘了有什麽沒講啊？

淩微手上拿著這塊聽起來十分洋氣的“精神力測定石”，又看了看那一疊亂七八糟的圖案，覺得應該不是讓他去畫圖這麽簡單。

他心中思量了一番，覺得杜迦的心思真是比天高比海深，他這種凡人實在是猜不透，于是還是決定虛心求教。

淩微騰出一只手來，將兩樣東西分開放在實驗台上，頓了頓，才問道：“老師，這要怎麽做？”

“回去照著畫。”杜迦頭也不擡，直接甩給了淩微這五個字。

淩微：“……”

居然真的是畫圖。

可是，這畫圖跟他剛剛請教的問題有半毛錢的關系嗎？

淩微一直站在杜迦旁邊，想著要如何組織語言，這時杜迦擡頭看了看他，又說了句話，但語氣中的詫異和疑惑顯而易見：“連畫圖你都不會畫？”

淩微簡直欲哭無淚，明明非常簡單的一句解釋，到自家老師這邊怎麽變得就跟研究哥德巴赫猜想似的，講來講去就是講不到最關鍵的點上？

淩微只好明說道：“老師，我現在不需要測定精神力啊！而且……那個畫圖……”他抿了抿唇，還是繼續下去：“是幹什麽用的？”

杜迦聽完之後皺著眉看著淩微，眼中的神色讓淩微一直在思考自己剛才的話是不是太直白了，直接懷疑老師的做法是不是不太好？

還是……他又做了什麽傻事？

過了好一會，杜迦才收回視線，幹巴巴道：“誰跟你說精神力測定石就是用來測定精神力的？”他以前一直覺得他這個徒弟在某些方面有些笨，結果沒想到能笨成這樣。

“啊？”淩微聽到杜迦這麽多，傻愣愣的回了一句。

都叫精神力測定石了，不是用來測定精神力還是用來幹嘛的？

杜迦看淩微這顯然什麽都不知道的表情，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了，只好板著臉伸手拿過實驗台上的白板放在自己面前，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搭在上面，對著淩微道：“看好了！”

淩微自然是立刻點了點頭：“嗯！”

待他將視線移到這塊板上的時候，那原本白茫茫一片的板上已經開始浮現一些金色的紋路。

只是轉瞬之間，這些紋路便首尾相連形成一個金色的圖案來，而那亂七八糟的回路，赫然與淩微放在實驗台上那一疊紙上的第一個圖案一模一樣！

當杜迦示範完這個白板的用法之後，淩微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把精神力測定石還可以當做顯色材料用，這到底是誰想出來的主意？作爲一個思想回路太過正常的人，淩微自認達不到這樣的水准。

不過看看杜迦的臉色，淩微還是沒有把“這是誰發明的”這句話問出口，萬一是杜迦的話就不好了。

杜迦演示完之後，便把手拿了開來，那白板上的圖案也漸漸變淡，如同荒漠中的一串腳印被風沙吹過一般，一絲痕迹也沒有留下。

“會了嗎？”杜迦板著臉看著淩微問道，那語氣就好像淩微要是敢說不會，結果就自行想象吧。

淩微自是連連點頭說：“會了會了！”其實杜迦真的只要跟他說一聲這個怎麽用就行了，完全沒有必要親自展示一番的。

既然是用精神力來畫圖，這樣那些圖紙也有了它的用處。

而在這時，杜迦也道：“這些圖上面都標有順序，記得按照順序來畫，什麽時候能夠像我剛才那樣將圖畫出來了，什麽時候就可以畫下一張了。”

杜迦難得講解的這樣詳細，淩微連忙應了兩聲，等杜迦講完之後，他才道：“老師，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試試！”

杜迦“嗯”了一聲，揮揮手讓淩微離開了，正打算繼續剛才的事，余光卻掃到站在不遠處的蔔妮爾。

蔔妮爾見杜迦看了過來，連忙從出神的狀態恢複過來，正准備開口，他便聽見杜迦對他說道：“淩微的那種訓練方法並不適合你。”

淩微以前是藥草師，不需要如此精細的精神力控制能力，而後來進入藥劑師這個行業，所有關于精神力的運用都是自己摸索，從未接受過任何人的教導。

因此在這方面，淩微還是一張白紙，杜迦讓他怎麽做，他只要跟著杜迦的指令去做就好。

但是蔔妮爾不同，他早已經是六級藥劑師，怎麽可能沒有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而這種精神力運用的模式一旦形成，便不會再容易改變了，若是強行想要改變，說不定會得不償失。

蔔妮爾自己心中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到沒有什麽其他的想法，最多也就是羨慕這個少年的好運氣罷了，于是他點點頭，說：“我知道的，大師。”

杜迦此時終于將視線轉移到自己之前看得資料上來，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這才淡淡道：“你的問題不在這裏，而在時機的把握——”他的筆尖頓了一下，然後道：“不能找到加入下一種藥草最合適的時機，你一輩子也制作不出像樣的藥劑。”

這種對時機的把握全靠藥劑師本身的感覺來判斷，而這個感覺，除了無數的練習，積累經驗之外，還有著另外一個極其重要的因素——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