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其實專案組一直在懷疑張偉，畢竟調查來調查去，唯有張偉擁有殺害全寢室人的動機。但他下手非常利索，竟沒留下一絲半點的痕跡。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專案小組唯恐打草驚蛇，所以遲遲沒有提審，而是派人一天24小時監視，試圖在他鬆懈之後找到有力的突破口。

　　但他們沒想到突破口來的這樣快，在播放了老鄉錄下的殺人夢囈之後，張偉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特大校園投毒案終於告破了。

　　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會就此平息的時候，某家電視台對張偉進行了採訪，節目播出的當晚引來了一段收視熱潮。顯然人們都很好奇，一名前途無量的名校高材生是如何一步步墮落成變態殺人魔的。他的心為何冷酷至此，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記者把話筒舉到他唇邊，「請問你為什麼要殺人？」

　　一直呈現麻木狀態的張偉忽然痛哭流涕，斷斷續續道，「我恨，我很這個世界的不公平！當初考上帝大的時候，我高興的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到了學校我拚命學習，就為了將來找個好工作報答我的父母，報答借錢給我上學的鄉親們。但是我沒有想到在山外的世界，並不是你付出了努力就能夠得成功。寢室人都看不起我，罵我窮酸，心情不好的時候一腳就踢翻我的書桌，然後冷眼看著我跪在地上把東西一樣一樣撿起來。我沒有錢買電腦，跟他們借，不小心弄死機了，他們就要我賠一個新的。他們知道我賠不起，只是為了看著我向他們搖尾乞憐，然後狠狠的羞辱一頓。我經常被他們聯手圍毆，然後鼻青臉腫的去上課，受到所有人的嘲笑。在那個冰冷的寢室裡，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哪裡還有心思學習。但我的導師卻以學習成績下滑為借口要將我踢出本碩博連讀班。我內心的信念好像一下子就崩塌了！C國那麼大，究竟哪裡才有我生存的地方？」

　　接過記者遞來的紙巾，他擦掉黏在唇上的眼淚和鼻涕，表情因悲憤而變得扭曲，「同樣是人，憑什麼他可以挑選最好的導師，而我們卻要任導師挑選，然後在不滿意的時候剔除；憑什麼他可以擁有連校長都無權進入的最先進的私人實驗室，而我們卻要擠在公共實驗室，使用陳舊老化的實驗器材；憑什麼每天都有人替他打飯，然後恭恭敬敬的送到手裡，我們卻要拚命往狹窄的窗口去擠；憑什麼他一節課也不上，導師照樣給他最高分？我已經拼盡了全力，但是這個社會看不見我的努力和掙扎。為什麼？難道農村人就不是人了嗎？窮人就沒有資格擁有更好的生活了嗎？這不公平……」

　　張偉捂臉痛哭，絕望的悲鳴引得看守刑警和採訪記者都露出不忍的表情。過了許久，他忽然對著鏡頭跪下，砰砰砰用力磕頭，高喊道，「爸媽，我對不起你們，我讓你們失望了。家裡欠的錢我沒法幫你們還了，讓弟弟妹妹好好讀書，好好做人，千萬別學我。本來還想等放暑假的時候幫你們雙搶，幹農活，看來以後沒那個機會了，你們要好好的，特別是爸，膝蓋疼的時候不要幹活，讓弟弟幫你做，十歲不小了，我那個時候七歲就能幫你種地了……」

　　這一聲聲都滿帶著對家人的思念和愧疚，瘦弱的青年久久趴在地上，身子因巨大的悲痛而顫抖。

　　負責採訪的記者竟被他感動的淚流滿面，拿著話筒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話。

　　雷霆關掉電視，把眉頭緊皺的青年抱進懷裡，沉聲道，「明明是殺人不眨眼的兇手，掉幾滴眼淚說幾句話反而變成被害者了。呵，不知所謂！」

　　「他在針對我，而且把話題往特權階級上引。大選在即，特權、貪腐、公器私用、貧富差距，都是最敏感的話題，很容易引起公眾的不滿。會不會對雷家產生負面影響？」韓卓宇不安的問道。

　　「沒事，我和大哥會處理的，不用擔心。」雷霆吻了吻青年臉頰，然後走進書房給雷旭打電話。這件事很明顯是衝著雷家來的，且會毀掉小宇的前途，必須盡快控制輿論風向。

　　貧富差距巨大和人權的不平等是威脅C國社會穩定的重大隱患，也是政府這些年來致力於解決的問題。近幾年，存在於中下階層的仇富思想越來越尖銳，這段採訪一經播出，對兇手的譴責漸漸被同情所取代。

　　有好事者立即在論壇發表帖子，揭秘張偉口中的『他』的真實身份。韓卓宇這個名字又紅了，不過這回可不是什麼好名聲。

　　長歪了，被染黑，囂張撥扈等等負面評價在帖子下排起了高樓，很多人表示當初的國民好兒子墮落了，並為此感到痛心疾首。還有人在拷問他墮落的原因究竟是個人問題還是家庭教育的失衡？矛頭直指隱藏在背後的雷家。

　　張偉這個兇手似乎被人遺忘了。

　　韓卓宇一頁頁翻看，俊美逼人的臉龐凝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太不要臉了！我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地球人真愚蠢，幾滴眼淚就被糊弄了！】9527迅速侵入網絡，將一段視頻和一份音頻文件放到論壇上。自從被誣告以後，他隨時隨地都開啟著錄像功能。

　　視頻是張偉在食堂被薛明索賠電腦那一段。除了張偉和韓卓宇，其他人臉上都打了馬賽克。張偉想賴賬的無賴行徑和最後那個陰森詭異的笑容在9527的鏡頭下無所遁形。

　　音頻是張偉在中毒後跑到病房，暗示大家兇手是韓卓宇那段，典型的栽贓嫁禍，賊喊捉賊，把張偉卑劣的性格體現的淋漓盡致。

　　9527在文件下標注了血紅的大字——我沒看見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我只看見了一個卑鄙無恥的投毒者。你所謂的努力如果是上課走神，下課泡妞，獨處時沉迷於A片自瀆的話。那麼我承認，你果然拼盡了全力！還有，不要拿你的父母說事，你如果真的覺得對不起他們，就不該拿著他們的血汗錢無止盡的揮霍在女朋友身上。韓卓宇同學幾次提到幫你申請助學金和打工的機會，都被你拒絕了。父母因供養你而面臨的困境在你所謂的尊嚴面前不值一提！請閉上你的臭嘴，不要再拿它來愚弄大眾！

　　有視頻有真相，那些出言譴責韓卓宇的人被狠狠打了臉，然後反過來猛烈抨擊張偉，要求法院對他重重判刑，理由是他執迷不悟，手段殘忍，心理扭曲，沒有改過自新的可能了。

　　9527對此表示很滿意，得意洋洋的說道，【還是宿主你有先見之明，他都那樣無恥了你還想著幫他最後一把，看這回別人還有什麼話說！弄壞電腦逼他賠錢只為了羞辱他？他這麼顛倒黑白不就是仗著你百口莫辯嗎？咱不跟他辯，咱用事實說話！】

　　韓卓宇點頭，正想關掉電腦，卻接到了校長打來的電話。張偉不但詆毀韓卓宇，也暗指帝大的教育體制不公平，間接造成了他的墮落，對帝大的聲譽同樣產生了非常惡劣的影響，他們準備召開一場記者招待會澄清此次事件。作為當事人，如果韓卓宇能親口說兩句，效果自然更好。

　　「好的，我明天準時到。」韓卓宇考慮片刻後同意了。

　　【宿主，面對那麼多媒體，你不會感到焦躁不安嗎？我們其實可以拒絕的。】9527有點擔心。

　　『你知道雷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如果我沒有自保和反擊的能力，早晚會成為雷叔叔的負擔，又怎麼保護小琛平安長大？』為了維護自己的家，他早已經做好了迎擊一切困難的準備。

　　【宿主，我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aza aza fighting！】9527握拳。

　　次日，帝大召開了一次新聞發佈會，書記，校長，醫學院院長等領導均有出席，韓卓宇佔據了一個比較顯眼的位置，吸引了無數鎂光燈。

　　雷霆坐在雷旭的辦公室裡，眼睛死死盯著電視屏幕，抿直的唇角、緊皺的眉頭、青筋暴凸的手背將他內心的焦躁暴露無遺。

　　「放鬆，小宇必須學會獨擋一面，你不可能護著他一輩子。」雷旭拍拍弟弟僵硬無比的肩膀。

　　「誰說我不能護著他一輩子？」雷霆極為認真的反問。

　　「他那麼在乎你，肯定不想成為你的累贅。你得給他成長的機會。」

　　這句話讓雷霆焦躁的心緒平靜下來，他鬆開領口第一顆扣子，試圖讓自己放鬆一點。該死的，他完全做不到！他怎麼放心把愛侶扔給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記者？他們總喜歡用最尖銳的問題掀開別人極力隱藏的傷疤！

　　不行，我得過去！雷霆猝然起身，大步朝門口走去。

　　雷旭正待阻止，一道信息提示音響起。雷霆拿出手機翻看。

　　【媳婦：我有點緊張，但是一想到你和小琛，心裡就充滿了勇氣。我面無表情的樣子是不是很有氣勢很唬人？我知道你在電視機前看著我。】

　　雷霆回頭，屏幕上的青年腰背挺得筆直，一雙眼睛因為鎂光燈的照射而微微瞇起，看上去果然很有氣勢。扶額低笑，他迅速編輯一條短信發出去，【是的，我正在電視機前看著你。不要緊張，吻你眉心~】

　　青年低下頭擺弄手機，抬眸時忽然沖鏡頭微微一笑，冷峻如冰的眉眼瞬間融化成似水的溫柔。坐在電視機前的觀眾在一刻彷彿看見了冬雪初融，春回大地。無數人被這個微笑傾倒，征服，進而迷醉，本就不低的收視率忽然竄上一個新高。

　　這個動人至極的微笑是送給自己的。雷霆呼吸停滯了一瞬，手用力按壓胸口，以防狂亂的心跳被大哥聽見。看見【回吻】兩個字，他快速勾了勾唇角，重新在沙發上坐下。

　　「怎麼又不去了？」雷旭挑眉。

　　「我在不在他身邊沒什麼區別。」因為我已經在他心裡了。雷霆交疊雙腿，坐姿比之前放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