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電話響了很多聲都沒人接，又打了幾次後竟然直接關機了。安國仁臉上的肥肉有瞬間扭曲，硬擠出一個微笑道，「這孩子，早上叫他別忘了給手機充電他就是不聽，你看，現在手機自動關機，聯繫不上了。」末了對安銘懷吩咐道，「去把你哥哥找回來。」

　　「爸爸，我天天待在家做暑假作業，怎麼知道他在哪裡？」安銘懷皺眉推拒。

　　雷霆瞥了眼手錶，溫聲道，「算了，反正他六點半之前一定會回來。我們可以慢慢等。」

　　安國仁笑呵呵的點頭，「是的，這孩子每天的作息時間都是固定的，到了飯點一定會回來。中將怎麼知道他這個習慣？」

　　「自閉症患者習慣於生活在固定的軌道當中，脫離了軌道他們就會覺得不安。我兒子也是這樣。」雷霆沒有正面回答，畢竟調查別人並不是一件好事。

　　安國仁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非常好的話題，開始與雷霆交流育兒心經。他的敘述中充滿了各種悲傷、心疼、驚喜，把自己塑造成一位含辛茹苦、盡職盡責的慈父，為治好兒子的孤獨症花費了莫大的心力。但雷霆早就調查過安家，看見他虛偽的嘴臉只覺得反感至極。

　　「我能去韓卓宇房間看看嗎？」他沉聲打斷了安國仁的話。

　　小糰子坐在離他一臂之遠的地方，眼巴巴的看著大門口。

　　「當然可以，我帶你去。」安國仁立即站起來，伸手引路。

　　「小琛，想要看看你宇哥哥生活的地方嗎？」雷霆俯□，用盡量溫柔的語氣問道。由於常年在外執行任務，他與兒子相處的時間很少，沒想到前妻比他更不負責任，孩子一出生就扔給了保姆。等發現兒子出了問題的時候已經無法挽回，兒子從不親近他，對他的話也很少做出回應。他心如刀絞卻也知道這種病急不得，只要自己不放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他總能將兒子拉出孤獨的荒漠。韓家美不就成功了嗎？

　　有韓卓宇的例子在前，他對兒子的未來充滿了希望。而且他發現，韓卓宇與兒子雖然很少有語言上的交流，卻能清晰的瞭解兒子的想法，也許這就是自閉症患者之間特有的心靈感應吧？所以，他想讓兒子與韓卓宇多接觸一點。

　　面無表情的小糰子終於有了反應，慢慢溜下沙發，仰頭用期待的眼神看著父親。

　　自己的問話能得到兒子的回應，這還是破天荒來頭一次。雷霆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對安國仁說道，「走吧，上去看看。」

　　雷麗珍和安銘懷僵著臉跟在喜氣洋洋的安國仁身後。

　　少年的房間非常整潔，雪白的牆壁，天藍色的薄紗窗簾，藍白相間的傢俱和電器，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帶給人格外清爽闊朗的感覺。

　　「他喜歡白色和藍色？」雷霆看向安國仁。

　　「是的，他只愛這兩種顏色。」安國仁回答的有些心虛，兒子的房間以前不是這樣，只有簡單的裝修和擺設，看著不寒磣就行。如今這幅耳目一新的樣子都是兒子一點一點按照自己的喜好佈置起來的，他這個做父親的從沒有注意過。當然他自己也知道，雷麗珍肯定是沒有這份好心的。

　　小糰子當先跑進房間，踮起腳尖努力想要把書桌上的一個相框拿下來。那是少年與已經逝世的母親的合照，他側著身，慕孺的眼神停留在母親笑得燦爛的臉上，兩人背後是爬滿籐蔓的牆壁，開著星星點點的粉色小花，畫面溫馨動人。

　　雷霆走過去，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塞進兒子手裡。

　　小糰子連忙緊緊抱住，不停用手指摩挲少年的臉。

　　雷霆強忍酸澀，走到床邊查看折得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被子。在那段採訪視頻中他也曾見過同樣折得規整的被子，當時還以為是電視台為了作秀事先準備的，沒想到竟是少年自身養成的良好習慣。

　　他對少年的評價又拔高一截，朝床對面的書櫃走去。藍白相間的書櫃擺得滿滿當當，歷史、政治、人文、地理……種類相當繁雜，且都有翻看過的痕跡。

　　雷霆暗自點頭，推開浴室的門，裡面同樣一絲不苟，乾乾淨淨，各種洗浴用品按照體積大小有序排列。這完全不像一個處於青春躁動期的男孩的房間，倒像一個訓練有素的士兵的房間。而雷霆恰恰最欣賞的就是這類嚴謹自律的人，更何況對方還和兒子一樣患有自閉症。

　　不知不覺，他冷峻的面容完全柔和下來。

　　見雷霆好似對兒子特別青睞，安國仁激動的心尖直顫。本想跟在後面解說幾句，對上對方暗含威嚴的漆黑眼眸，他聰明的選擇了保持安靜。

　　「如果將來小琛長大了能有韓卓宇一半，我也就安心了。」看完房間，雷霆發自肺腑的感歎道。

　　「哪裡，哪裡，你太過獎了……」安國仁面上謙虛，心裡卻覺得非常驕傲。早知道兒子這麼優秀，當初就不該讓韓家美把兒子帶走，弄得現在父子情分都淡了。

　　政府大院外，門衛看見一輛軍牌suv開過來，不但沒上前詢問，反而直接升起了起落架。司機見狀笑道，「小帥哥住哪個區？我乾脆直接把你送到家得了。」話落，他連連看了少年好幾眼，總舉得對方越看越面熟。

　　韓卓宇不自在的拉扯髒污不堪的衣擺，點頭道，「d區2棟，謝謝。」

　　嘿，還真巧了！雷中將拜訪的人家也在d區2棟。司機又看了少年一眼，猛地拍了一下方向盤，「我想起來了，你是韓卓宇對不對？我在電視上看過你，怪不得一直覺得你眼熟呢！」緣分啊！本以為任務黃了，沒想到繞了一圈，反而叫他把中將要拜訪的正主兒給送回來了。這孩子真是熱心，太熱心了！果然是國民好兒子啊！

　　韓卓宇一邊點頭一邊疑惑的瞥了司機一眼，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又送了5點感謝值過來。自己好像什麼都沒做吧？

　　【只要懷著感激的心情想起宿主，宿主就能收到對方的感謝值。軍人的正能量果然比普通人充沛啊！】9527覺得自己在挑揀受助者這一方面越來越有經驗了。

　　車子穩穩停在d區停車場，送雷霆父子前來的司機看見戰友表情非常驚訝。車修好了就回去啊，急巴巴的追上來是想咋樣？抱大腿？

　　「半道碰上了韓卓宇，他幫我把車修好了，瞧這一身髒的，我得進去跟中將解釋解釋。」司機邊向戰友解釋邊幫少年把自行車卸下來。

　　安家，雷霆參觀完韓卓宇的房間便繼續坐在客廳等待，耐心的應付安國仁的各種奉承與打探。小糰子抱著相框，不時看看門口，不時看看照片，樣子有點焦急。

　　「別急，你宇哥哥很快就回來了。」雷霆低聲安慰。

　　他話音剛落大門就被推開，一身烏漆抹黑的少年抱著一顆籃球走進來。

　　「你，你這孩子怎麼弄成這樣了？」安國仁目瞪口呆的問道，隨即緊張的瞥了雷霆一眼。往常都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偏偏今天弄得一身狼狽回來，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

　　韓卓宇尚來不及反應就見一粒小糰子朝自己飛奔而來，懷裡還抱著一副相框。與此同時，兩道系統提示音連續響起，【叮~收到雷琛10點感謝值！叮~收到雷霆10點感謝值！】

　　【大正小正終於同步了一回！】9527很欣慰。

　　只要看見自己就會激起心中的感激嗎？不得不說這份見面禮令韓卓宇感覺到了愉悅，這證明他所做的一切是有意義的，不是徒勞無功。他迅速伸出手，用指尖摁住小糰子的腦門，冷冷清清的吐出三個字，「不抱，髒。」

　　小糰子乖乖站好，仰著頭，眼巴巴的看著大哥哥，像流浪了好幾天終於找到主人的小狗。

　　看見反應如此激烈的兒子，雷霆的心情非常複雜，不知是開心多一點還是酸澀多一點。但不管怎樣，只要兒子喜歡，他就會想盡辦法將少年留在兒子身邊。安家並不是久待之地，雷麗珍背後使的那些手段可瞞不過他的眼睛。

　　「哥哥，你是不是又跟石磊打架去了？」安銘懷故作關心的問道。

　　雷霆乜他一眼，暗自搖頭。這異母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燈。

　　安國仁恨不能用手堵上小兒子的嘴，怎麼那麼不會說話！

　　【會不會說話呢你！宿主那是打架嗎？宿主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好不好！你這個沒理想沒道德沒紀律沒文化的四無青年！】9527炸毛了。

　　正罵著，幫少年放好自行車的司機進來了，給雷霆行了個標準的軍禮，將事情經過解釋了一遍，令雷麗珍母子大失所望。本以為韓卓宇犯事了，正幸災樂禍呢，好麼，他拐著彎又幫了雷霆一個忙，這是怎樣的狗屎運啊！

　　雷霆看著髒兮兮的少年，狹長的眼睛止不住瞇起來。這真是一個奇妙的孩子，明明那麼抗拒外界，清澈的眼裡時不時流露出不安，卻又用自己的方式去擁抱這個世界，熱愛這個世界。他究竟是怎麼想的？又是怎麼做到的？真是矛盾！

　　緩緩走到少年身邊，見對方不著痕跡的挪到兒子身後，頭埋得低低的，一身髒亂，像極了淘氣完歸家向長輩認錯的孩子。雷霆莫名覺得心底發軟。如果有一天，兒子也能像少年這樣抱著籃球滿頭大汗的回來，他不知道會有多高興。

　　「為了正式感謝你對小琛的救命之恩，我已經在朱蘭軒定好了位置，請你們全家吃晚餐。等你洗完澡我們就出發。」不待少年回應，他看向腕間的手錶，用命令士兵的語氣說道，「現在五點半，你還有半個小時。」

　　為了不打亂作息時間，韓卓宇立即往樓上走，壓根忘了自己有拒絕的權利。當然，9527肯定不會提醒他，他巴不得宿主整天與大正小正待在一起，那樣他就能收感謝值收到手軟。

　　小糰子亦步亦趨的跟上。

　　「我的邀請似乎有些冒昧，希望安書記能賞個臉。」雷霆轉身，沖安國仁略一點頭。他發號施令慣了，言辭看似客氣，實則不容人拒絕。

　　安國仁受寵若驚的答應下來。有一個好兒子就是給力啊，跟雷麗珍磨了十幾年也沒能搭上雷家的大船，兒子去鄉下過個暑假就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