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收拾好行李，石家兄弟和韓卓宇告別了剛來沒幾天的方中縣。兄弟兩跟副官一個車，韓卓宇雖然極不情願，但小糰子扒在他腿上剝都剝不開，他不得不蒼白著臉與雷霆坐一輛車。

　　進入狹窄的車廂，雷琛，也就是小糰子開始瑟瑟發抖，嘀嘀嘀的系統提示音瘋狂響起來。

　　「小琛怎麼了？是不是覺得冷？」雷霆濃黑的劍眉皺起，想要伸手把兒子抱進懷中。

　　小糰子避開他的手，爬到坐得遠遠的少年身邊，緊挨著少年身側躺下，把自己縮成一個球。這個狹窄的空間令他想起了臭烘烘的小屋和令人窒息的後車廂，他只能緊閉雙眼，把自己縮成一團才能抵禦住內心無盡的恐懼。幸好，幸好還有大哥哥在，不像爸爸那樣怎麼呼喚都不出現。

　　【嘀嘀嘀……】系統提示音持續不斷，令韓卓宇忘了與雷霆同處一室的不安，偏頭朝身邊不停抖動的小球看去。他能感覺到他的恐懼，難道是坐車的原因？

　　【宿主，小正同志心跳加快，呼吸急促，渾身冒汗，經分析很可能是由於被綁架的可怕經歷而患上了幽閉恐懼症。】9527搖頭歎息。本來就患有自閉症，這下又患上了尖銳物體恐懼症和幽閉恐懼症，以後可怎麼活喲！小正同志太命苦了！

　　韓卓宇擰眉，慢慢伸出手拍打小糰子的脊背。不停抖動的小糰子忽然之間平靜下來。

　　手裡拿著毛毯正想給兒子蓋上的雷霆用複雜的眼神審視面無表情卻動作溫柔的少年。這短短的一天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竟能讓向來抗拒與人接觸的兒子毫無保留的親近信任對方？就連自己這個做父親的，想要摸摸兒子的頭也沒辦法做到。

　　巨大的無力感和酸澀湧上心頭，雷霆深深看了一眼名為韓卓宇的少年。

　　韓卓宇垂頭躲避男人銳利的目光，略微往車門處縮了縮。和如此威嚴的人待在一起，不安感甚至超越了在人山人海中跋涉。他希望回去的路程能縮短一點，再縮短一點。

　　察覺到大哥哥離自己遠了一些，小糰子也跟著爬了過去，緊挨著他的腿躺下。

　　熱烘烘的小球依偎在自己身邊，有人陪伴的感覺衝散了心底的不安，韓卓宇微不可見的勾了勾唇角，更加溫柔的拍撫。

　　【叮~收到雷琛10點感謝值！】

　　其實，應該心懷感激的人是自己才對。韓卓宇垂眸暗暗想到。

　　「把空調溫度調高一點。」一直默默觀察兩小的雷霆對司機吩咐，然後將毛毯遞給少年，放緩語氣說道，「小琛目前對我有些抗拒，很可能是因為我沒能保護他的原因。謝謝這段時間你對他的照顧。這條毯子你們蓋著，免得著涼。」

　　【口裡說謝謝，你倒是給本系統來點感謝值啊！】9527氣哼哼的。

　　韓卓宇一點兒不在乎雷霆是不是真心道謝，他很害怕跟這個威嚴至極的男人待在一起，所以非常乖順的接過毛毯，蓋在自己和小糰子身上。

　　「看前面就不怕了。」拉起小糰子擋在身邊，臉色蒼白的少年指了指前方的擋風玻璃。小糰子用力箍住他手臂朝前看去。

　　一大一小面無表情的盯著前方，連眼珠子都不轉一下，路過一個鄉村，有牛群堵住了去路便機械性的轉頭，直勾勾的盯著牛群，明明心裡好奇的要死，眼睛也發出微光，兩張小臉硬是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多餘的表情，行為模式出奇的相像。

　　雷霆一直在不著痕跡的觀察少年，心裡的猜忌有些鬆動。對方的話非常少，除了兒子和石家兄弟，從未見他與其他人有過眼神上的接觸，走到哪兒總是挑揀最僻靜的角落把自己藏起來，然後低著頭縮著肩膀，做出抗拒的姿態。這確實是自閉症患者特有的行為模式。

　　也許自己草木皆兵了，少年出現在那裡確實是巧合。雷霆按揉眉心，疲憊的想到。

　　下午三點，車隊抵達了h市人民醫院，院長接到電話後馬上率領幾名專家匆匆趕到門口迎接。乍然看見這麼多陌生人，小糰子受驚般扒住韓卓宇的褲腿兒，頭埋得低低的。韓卓宇也垂眸，避免與任何人有眼神上的對視。

　　石家兄弟托雷霆的福，跟隨一名心臟外科專家去做免費檢查。

　　「不要怕，爸爸在這裡。」雷霆彎腰，試圖用最溫柔的語氣安慰兒子，成效卻不大。兒子只是用霧濛濛的大眼睛瞥了他一眼，然後繼續拽緊少年的褲腿。

　　韓卓宇想離開，腿卻怎麼也拔不動，小糰子用哭音在他腦海中喊道，【大哥哥別丟下我！】

　　【宿主，我們就留下來陪小正同志吧！】9527也跟著哀求。可憐的孩子，哭得他心都要碎了！

　　雷霆站直，用懇求的語氣說道，「韓卓宇，能否請你留下來陪陪我的孩子？看樣子他很需要你。」與此同時，他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首先找到兒子，將他從絕望中拯救出來的人是自己，那麼自己會不會也得到兒子毫無保留的信賴？

　　但是，世界上沒有如果，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無法彌補……

　　【嘀嘀嘀……】微弱的求助信號來自於眼前這個像鋼鐵一般堅硬的男人。

　　韓卓宇飛快看了他一眼，默默點頭。

　　【叮~收到雷霆5點感謝值！】清脆的系統提示音響起。

　　【這還差不多。】9527稍微滿意了，隨即又嫌棄起來，只因後面緊跟著收到了小糰子10點感謝值。

　　韓卓宇在雷霆的示意下向檢驗科走去，他一邁步，小糰子不得不鬆手，亦步亦趨的跟上。大哥哥不離開就好，去哪兒他都不怕！

　　但是很快，小糰子就覺得自己放心的太早了，只見兩名護士朝他走來，一名將他抱上椅子，一名在他手臂上紮了根膠皮管子，然後拿出一支注射器，銳利的針頭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寒光。

　　小糰子像觸電般彈跳起來，喉嚨裡發出驚恐至極的呵呵聲。

　　「呀，快抓住他，不然抽血的時候針頭會斷掉！」負責抽血的護士驚叫。

　　旁的護士紛紛避開，都不敢碰這位金尊玉貴的小少爺，雷霆和副官連忙一左一右捉住他的手臂，把他按在椅子上。經歷了半個月的磨難，小小的孩童早已經瘦弱不堪，觸手之下儘是支稜的骨頭，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雷霆心下一酸，不由自主放輕了力道。那邊的副官也是一樣。

　　小糰子趁機掙脫，蹬下椅子朝貼著牆根站立的少年跑去，猛地扎進他懷裡，死死摟住他筆直的雙腿。

　　【不要扎針，害怕……】稚嫩的童音如是哭喊。

　　雷霆和副官不敢緊逼，站在五步開外用無奈又心疼的眼神看著瑟瑟發抖的孩子。

　　「你有什麼辦法能讓他乖乖聽話嗎？如果不抽血檢查，醫生就不知道該怎麼清除殘留在他體內的不明藥物。這對他來說很危險。」雷霆沙啞的嗓音洩露出他的疲憊。

　　韓卓宇低頭看著面無表情卻眼淚汪汪的小糰子，半晌後用力按了按他的頭，吐出兩個字，「看我！」

　　少年挽起衣袖，走到護士跟前坐下，將白皙的手臂伸過去。

　　護士愣愣的看著他。

　　「給他抽血。」雷霆反應過來，沉聲命令道。

　　「是！」護士誠惶誠恐的應諾，給少年紮好膠皮管子，抹上碘伏，抽出一管鮮紅的血。

　　少年轉身，對縮在角落目露驚恐的小糰子招手。

　　小糰子貼著牆根一點點挪動，試圖逃跑。

　　少年板著臉捋下衣袖，起身作勢要走。

　　小糰子嘴巴一癟，忙邁著小短腿奔上去，用力抱住少年大腿。

　　「你去。」少年冷冷清清吐出兩個字。

　　小糰子抖了抖，僵持片刻後自覺爬上凳子，伸出細瘦的胳膊。少年粉色的薄唇勾了勾又很快抿直，用手輕輕遮住孩子的眼睛。

　　這一幕有愛極了，抽血室裡的護士們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萌化了。副官不由自主露出欣慰的笑容，轉頭朝身邊的上司看去，發現他向來冷硬的臉龐柔和的不可思議。

　　血抽出來了，清脆的系統提示音同步響起，【叮~收到雷霆10點感謝值！】

　　【小正的父親真慢熱！不好相處啊！】9527用滄桑的語氣感歎道。

　　韓卓宇一點兒也不在乎雷霆的感謝值，用力按按小糰子的頭，輕聲讚道，「乖！」

　　小糰子面無表情的夾緊棉花棒，恐懼感被某種輕快雀躍的情緒替代。只要有大哥哥在，自己連扎針都不怕了！大哥哥還誇我乖，好棒！

　　抽完血還要驗尿、照片、量血壓，測心率……小糰子要做什麼，韓卓宇就得先示範一遍，弄到下午五點半時一大一小已經精疲力盡。

　　一應程序走完，一名面相慈和的心理醫生來到頂樓的vip病房，給孩子做了個深度催眠，讓他能安安穩穩睡上一覺。灰敗的臉色顯示出孩子早已經撐到了極限，再不休息，脆弱不堪的身體防禦系統將會全面崩潰，導致嚴重的病症。

　　「首長好！」石鑫的檢查也做完了，兄弟兩一起來找韓卓宇。

　　雷霆看著兩人不倫不類的軍禮，抿直的唇角禁不住彎了彎。他食指抵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兄弟兩忙摀住嘴巴，歉然的朝病床看去。

　　小糰子睡得很沉，手卻緊緊抓住少年的衣袖，恬淡的表情流露出一絲眷戀。

　　「韓卓宇，你和我們一起走還是……」石磊沒敢問完，總覺得小孩那麼粘好友，他要脫身恐怕有點困難。

　　雷霆立即看過來，眉宇間似有憂慮卻什麼都沒說。別人的孩子也是父母捧在手心的珍寶，他不能為了自己的孩子就強留下對方。

　　韓卓宇用指腹輕輕摩挲小糰子手背，讓他漸漸放鬆下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抽出衣袖。這是要跟石家兄弟一起回去的意思。

　　雷霆也不阻攔，吩咐司機將他們平安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