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等你歸來

　　萊西帝國新一屆國會的選舉終於在一個月之後順利結束，按照Alpha、Beta、Omega的人口比例選舉而出的國會議員，統一在仙王座的議政大廳集合，頒佈了新的ABO性別保護法案。帝國中央醫院的研究團隊也在大會上提出改良Beta生育率的體外胚胎培養方案，得到了Beta們的一致歡迎。

　　同時，大會還組建了新一屆的Omega保護協會，由伯格擔任協會會長，陵楓和陵雨兄弟二人擔任副會長，所有Omega自動加入保護協會作為會員，只占人口數量5%、夭折率極高且體質特殊的Omega們，終於迎來了真正的春天。

　　從此，Omega協會將作為他們最強大而堅實的後盾，絕對保護他們的權利和利益——而不再是作為強制約束他們的囚籠。

　　機甲協會的會長由名望極高的阿斯頓老先生擔任，幾百年沒有改變的帝國機甲級別審核標準也進行了一次大的變革。國會同時成立新的教育機構，統一管制整個帝國的學校，並且重新制定了原本的聖堡羅學院——Omega專屬學院的校規。

　　宇宙曆799年，也成了帝國歷史上最為重要的一個轉捩點。

　　***

　　這一年的金秋九月，因為戰事緣故而放假時間長達四個月的帝國各大學院，終於迎來了內戰平定之後的第一個新學期。

　　聖羅米亞軍事學院也向全體師生發放了郵件通知，將開學的時間定為9月10日。

　　9月9號那天早晨，陵遠和西澤一起乘坐太空船前往破軍星，到達學校時已經是晚上9點多鐘，天黑了，橘色的路燈如同一條條鏈子，在校園內縱橫交錯，將整個軍校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

　　每走幾步，就能碰到同樣拖著行李返校的學生，飯堂裡人聲鼎沸，顯然，返校的學生們已經開始了他們的宵夜時間。

　　過了一個假期，重新回到學校卻恍若隔世。

　　陵遠在飯堂的門口停下腳步，恍惚中，似乎能看見當初他們宿舍的四個人一起聚在那裡吃宵夜的畫面，那個叫布萊恩的傢伙總是一臉笑容地幫斯諾拿吃的，每次都會拿斯諾喜歡的糯米糕，還一臉嫌棄地說：林遠是個吃不飽的大胃王……

　　那些場景還歷歷在目，然而，那個人卻再也沒有回來。

　　西澤見他表情失落，猜到他在想什麼，回憶起布萊恩還在的那段歡樂歲月，心底也忍不住一陣刺痛。沉默了良久後，西澤才輕輕握住陵遠的手，低聲道：“走吧。”

　　陵遠點了點頭，跟西澤一起回到了宿舍。

　　開門的時候，燈亮著，那一瞬間，陵遠甚至誤以為是布萊恩回來了，然而，打開門，卻看見斯諾正面無表情地在屋裡收拾東西。

　　自從戰事結束之後，斯諾就跟陵楓返回了破軍星，住在他父親烏迪爾購置的那個房子裡。

　　陵遠跟斯諾已經有一個多月沒見，此時再見到他，發現他整個人都瘦了下來，頭髮長了許多，臉上也恢復了初見時那種冷到極點的表情。

　　陵遠見他這樣心裡特別難受，卻不知該如何安慰……

　　在布萊恩出事的消息傳來的那天，看見斯諾掉淚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布萊恩對於斯諾來說有多麼的重要。那樣重要的一個人離他而去，任何安慰的臺詞都會顯得多餘。

　　兄弟兩人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屋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原本四人間的屋裡突然少了一個人，剩下的三人相對無言，總覺得心裡有種奇怪的空落。如果此時布萊恩在場，一定會厚著臉皮說幾句笑話，將這種尷尬的氣氛完全打破。

　　西澤在心底輕歎口氣，低聲說：“時間不早了，都早點睡吧，明天早上還要集合。”

　　斯諾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屋裡，輕輕關上了房門。

　　次日早晨，全體學生集合，校長重新宣讀了一遍聖羅米亞軍事學院的校規改革，然後，各個專業的學生便分開去上課。

　　這個學期的課程安排依舊很滿，陵遠很快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學習當中，倒是西澤，因為之前在電視臺的公開宣言，很多同學都知道了他是王子，有人曲意奉承、有人刻意疏遠，也有腦袋缺根筋如貝克同學，跑過來對西澤豎起大拇指：“電視臺那段話，說得真帥！”

　　西澤回了他一個微笑，心裡卻忍不住想：如果你知道你最佩服的班長居然是個Omega，而且還會成為我的王子妃，估計你的下巴會掉到地上。

　　西澤行事向來低調，如今王子的身份公開，更需謹言慎行，因此，除了比較熟的幾個同學之外，他在班裡的大部分時間保持沉默，只管認真聽課看書。

　　而斯諾卻完全把精力放在了學習上，每天吃完晚飯就去圖書館看書，直到很晚才回來。他想用這樣忙碌的方式來減少想念那個人的時間，可還是控制不住地在夢裡夢見布萊恩的笑容。

　　很多次，早晨醒來的時候，枕頭都被眼淚打濕了，斯諾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受不住打擊的人，他從小到大經歷過那麼多次的離別，每一次都能順利地抗過來，可是這次，已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他還是很難受，他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接受這樣殘忍的事實。

　　他總覺得布萊恩並沒有離開，總覺得這個四人宿舍裡到處都是布萊恩的氣息，總覺得在晚上回來的時候布萊恩會開著燈等他……

　　然而，每天晚上他自習晚歸時，等待他的卻是一片黑暗。

　　再也沒有了那一絲暖光。

　　布萊恩的臥室還是維持著當初四人離開時的模樣，一件外套隨意搭在床邊，桌上擺著他自己做的機甲模型，桌面上還有一幅他畫了一半沒有完成的設計圖紙……

　　***

　　這天中午，斯諾正坐在飯堂的角落裡吃飯，突然一個熟悉的卷髮美女在他面前坐了下來，微笑著打招呼道：“嗨，斯諾，最近在忙什麼呢？好久沒見你了。”

　　——是雪麗爾學姐，一頭長卷髮，笑容還是那樣落落大方。

　　斯諾禮貌地朝她點了點頭，說：“學姐，你的實驗完成了嗎？”

　　因為整個帝國都停課的緣故，雪麗爾他們這一屆的三年級學生，畢業時間也順延到了九月份，斯諾之前一直在這位學姐的實驗室幫忙，開學之後便沒再去了。

　　雪麗爾笑了笑說：“早就完成了，這個月的月底論文答辯，之前謝謝你幫我啊。”

　　斯諾禮貌地道：“學姐太客氣了。你借實驗室給我，應該我謝你才對。”

　　雪麗爾看了眼斯諾的周圍，玩笑道：“對了，那個整天跟著你的布萊恩呢？”

　　斯諾的手猛然一顫，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碗，滾燙的湯汁澆到了手上，手背上的皮膚被燙得通紅，那種灼燒一樣的痛感似乎瞬間傳到了心底。

　　雪麗爾擔心地道：“沒事吧？斯諾？”

　　斯諾蒼白的臉色讓雪麗爾嚇了一跳，不敢再多問，趕忙給他遞過去一張乾淨的濕巾。

　　剛剛端過來的正好是新鮮出爐的湯，放在手邊想晾一晾再喝，沒料打翻了碗，滾燙的湯在白皙的手背上燙出一大片紅痕。斯諾看著那片觸目驚心的燙傷部位，冷靜地用紙巾擦乾淨，起身道：“沒事，學姐，我先回去了。”

　　雪麗爾只能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飯堂門口……

　　是她的錯覺嗎？這個原本就個性冷漠的學弟，在這次開學之後，好像又一次，用更加冰冷而堅硬的外殼，把自己緊緊地包裹了起來。

　　斯諾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刺眼的陽光讓他的大腦有些暈眩，腳步虛浮，雙腳如同踏在棉花上一樣無力。方才，雪麗爾學姐無心的一句玩笑話，如同尖銳的刀子一樣紮進了他的心臟——

　　那個整天跟著你的布萊恩呢？

　　是的，以前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怎麼趕都趕不走的布萊恩……以前每次吃飯都會殷勤地跑去給自己拿糯米糕的布萊恩……以前總是跑到圖書館賴在自己的身邊跟著一起看醫學書籍的布萊恩……

　　現在又去了哪裡？

　　布萊恩……你回來好不好？

　　我想親口告訴你，我也喜歡你……

　　***

　　這個週末，斯諾和陵遠又一次被陵楓叫回了住處。除了一起吃頓飯之外，陵楓還要給他們按時注射抑制劑，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拉起斯諾的手，一眼就看見他手背上有片明顯的燙傷，陵楓心疼地問道：“這是怎麼了？”

　　斯諾平靜地說：“沒關係，吃飯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了。”

　　陵楓見他傷得不太嚴重，也沒再多問，拿了些外用的藥膏輕輕塗抹在傷處，又換了另一隻手，將抑制劑注射進手臂上的血管裡。

　　午飯後，三人正在沙發上聊天，烏迪爾將軍突然回來了，他看著三人沉默了片刻，這才走到斯諾的身邊坐下，輕輕摟住兒子的肩膀，低聲道：“斯諾，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斯諾疑惑地回頭看向父親，“什麼消息？”

　　烏迪爾說：“長蛇軍團派去尋找布萊恩的人，今天早上有了發現……”

　　斯諾的眼睛驀然睜大，震驚之下連手指都忍不住顫抖起來，“發現、發現了什麼？”

　　烏迪爾沉默片刻，壓低聲音說：“他們在天琴座附近的一顆星球上發現了布萊恩的機甲，機甲外部已經徹底損毀，好在智慧系統還殘留著一部分。布萊恩受了很嚴重的傷，在昏迷之前，他讓機甲開啟了冷凍系統，將自己暫時凍結了……”

　　斯諾怔了怔，立刻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激動地說：“他現在在哪裡？我想去看看他……”

　　烏迪爾將斯諾按回沙發上，低聲打斷了他：“斯諾，冷靜一點。布萊恩體內多個器官受損，已經被送去仙王座的中央醫院暫時冰凍。需要重新培養器官完成移植手術，陛下親自下令讓一批專家成立了救治團隊，他的病房已經被全面隔離，你現在過去也見不到他……”

　　原本的激動心情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斯諾臉色難看地攥緊手指，說不出一句話來。

　　器官移植……

　　那是他五歲那年曾經接受過的手術。

　　在科技發達的帝國，這種手術已經十分常見，成功率也極高，關鍵在於新器官的培育，要培養出跟主體完全契合的無損器官相當困難，斯諾當初的心臟移植手術等了整整五年，布萊恩這次受傷嚴重，又需要多器官聯合移植，培育的過程或許會更加漫長……

　　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見到那個少年再次微笑著出現在面前……

　　然而，只要他還活著，自己就有等到他醒來的希望。

　　比起接受他已經死了的絕望心情而言，只要有一點點他能活下去的希望，都足以在斯諾冰冷徹骨的心底，灑下一絲溫熱的暖光。

　　斯諾臉色蒼白地沉默良久，終於在兩位父親和小遠擔心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我會等他回來。”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期末考試，緊張的複習之後，眾人都順利通過了學期末的考核。

　　烏迪爾決定趁假期的時間帶陵楓和斯諾回首都星一趟，斯諾也正想去中央醫院看看布萊恩，於是，斯諾跟西澤、陵遠一起返回了仙王座，在烏迪爾的安排之下來到了中央醫院。

　　說來也巧，他們到醫院的那天，伯格居然早產，正好生下了布萊恩的弟弟，原本去探望布萊恩的眾人聽到這個消息，又順路去探望了一下剛剛出生的那個小嬰兒。

　　三人來到病房時，就見出生不久的小嬰兒被放在床邊的搖籃裡，據說是個Omega男孩，很乖，不哭也不鬧，嘴裡咬著自己的手指，睡得很是香甜，白白嫩嫩的小傢伙看著特別可愛。

　　伯格生下兒子之後，心情明顯好了不少，見到三個少年，也難得露出個微笑來，說：“你們是來看布萊恩的吧？”

　　西澤點了點頭，問道：“王叔，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

　　伯格笑了笑說：“醫生跟我說，剛出生的弟弟的臍帶血對器官培育有很大的好處，專家組的醫生們正在開會，如果順利的話，器官培育的時間大概能夠縮短一半。”

　　當初看見從天琴座接回來的破舊機甲和駕駛艙裡被凍結的少年，伯格甚至覺得全身血液都被凍結了一般冷到毫無溫度。

　　可時間長了，他也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比起布萊恩犧牲了而言，暫時冰凍等待漫長的器官移植手術，已經是上天對他的仁慈。

　　他不敢奢求布萊恩能夠立即醒來叫他爸爸，他只求自己的兒子能夠活下來……順利地活下來……

　　看向睡在搖籃中的小寶寶，伯格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變得溫柔起來。

　　這個孩子取名叫布萊得，“得到”的“得”字，他希望這個孩子以後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能過得平安幸福，也希望這個孩子的出生能給他的哥哥帶來一份好運。

　　布萊恩醒來之後，一定會像當初承諾的那樣好好照顧這個Omega弟弟，而作為弟弟，布萊得也要為自己有布萊恩這樣勇敢的哥哥而感到驕傲……對嗎？

　　伯格伸出手，輕輕握住搖籃裡的寶寶軟軟的小手，那孩子反射般地抓緊了爸爸的手指，父子二人在病床前握著手的畫面，溫馨得讓急匆匆從軍部趕來的德魯將軍差點落下淚來。

　　***

　　從伯格病房出來之後，三人在醫生的帶領之下來到了位於中央醫院頂層的VIP隔離病房。

　　病房中央擺放著一個透明的冷凍艙，布萊恩就泡在那冰藍色的液體中，身上插著大量透明的管子，他的臉色因為冰凍的緣故看起來如同死人一樣蒼白……

　　陵遠眼眶一紅，看著被凍結在冷凍艙裡的布萊恩，喉頭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西澤走上前去，低聲說道：“布萊恩，我知道你能挺過去，加油，我們都在等你醒來。”

　　哪怕西澤明知布萊恩不會聽到，可他卻覺得，布萊恩能夠感受得到。

　　沉默了一會兒，西澤便帶著陵遠轉身離開，把單獨的時間留給了斯諾。

　　斯諾走到透明冷凍艙的面前，看著冷凍艙裡那個熟悉的少年，視野頓時變得一片模糊。

　　曾經經歷過冷凍的他，知道這種被冰凍的滋味有多麼痛苦，此刻的布萊恩雖然沒有意識，可他醒來之後會記起這一切，會條件反射地怕冷，體溫也會比常人偏低……

　　這是所有經歷過冷凍的人都會留下的後遺症。

　　斯諾看著躺在冰藍色液體中的少年，輕聲說：“布萊恩，你弟弟今天出生了，是個Omega男孩兒，很健康、也很可愛，你一定期待著他叫你哥哥對不對？所以，你要快點醒過來……”

　　“……還有，你一直想聽的話，我以前總是不肯說，等你醒來了，我就說給你聽……”

　　斯諾自說自話，輕柔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裡迴響，被冷凍的人卻根本無法做出任何的回答。

　　良久之後，斯諾才俯下身去，在布萊恩耳朵的位置，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布萊恩，我一直在等你回來……不要讓我等太久，好嗎？”

　　冷凍艙裡的人沒有絲毫反應，斯諾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仿佛這樣看著，就能讓布萊恩醒來一般。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門外傳來醫生的催促聲，斯諾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