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微笑
葉家女眷又進宮探望皇后了。
葉蓁蓁留心打量,她祖母她母親以及她兩個嫂子,氣色都很不錯。其實她擔心是她爺爺,前些天紀無咎把朝堂弄得雞飛狗跳,葉黨吃了不少虧,這種事情她想不知道都難。
葉修名是個固執且要強人,被紀無咎收拾,肯定很生氣。
所以葉蓁蓁仔細詢問了一番她爺爺情況,得知他每天都活蹦亂跳地生氣時,本該擔憂她,卻又放下心來。還有力氣生氣,說明身子骨硬朗得很。
葉修名鬱悶不只是因為紀無咎,還有一個方秀清。方秀清是個男人,老太太想罵他也不知從何處下手,因此她重點照顧了一下他老婆,摟著葉蓁蓁回憶了一番當初那個女人看上了葉康樂而葉康樂母上大人威壓之下並沒有娶她往事。這麼一件棒打鴛鴦事被她如此驕傲地說出來,葉蓁蓁聽得是滿頭黑線。連陸夫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見婆婆興致好,便也沒有阻止。
且不論這件往事內情到底是什麼,葉蓁蓁心想,方秀清和她爺爺仇不會就是因為這個結下吧?
當然不是。葉修名和方秀清之間私怨,其實說到底,還是因為公仇。方秀清剛官場上嶄頭露角那會兒,葉修名也是頗賞識他,兩人還有些惺惺相惜。只不過他們對待政事理念有很大不同,後來也就漸漸相左。葉家樹大根深,所以葉修名處理事務時傾向於保守,要考慮多方利益;而方秀清有著經天緯地抱負,比之葉修名要激進許多。凡是這類人中龍鳳,其實都多多少少有些自負,兩人各自堅持己見,互不相讓,慢慢地也就發展到這一步。
這種矛盾是一種死結,無解,除非把其中一個人砍死。
而當紀無咎又其中摻一腳時,那就亂了。紀無咎其實不只是利用方秀清對付葉修名,他對方秀清也有所提防,要不然趕走一個權臣又自己親手扶起來一個,好玩兒呀?
葉蓁蓁每每想到他們之間這種三角關係就腦仁兒疼。天底下聰明三個人湊一起玩兒勾心鬥角,一句話一個眼神兒都有可能暗藏玄機,光是想想就挺可怕。
也挺無力。
葉蓁蓁寬慰了老太太幾句,把話頭引向別處。陸夫人便說到自己哥哥——也就是陸離父親,近要去敦煌支援守軍驅逐蠻夷事情。那邊出現了幾撥西域來流匪,經常騷擾邊民,蘇常虎帶兵剿了幾次,但是對方打仗本事沒有,跑路本領卻是一等一地高明,所以沒什麼成效。陸離父親曾邊關待過好些年,親自上陣殺敵,對付關外流匪一事上很有經驗,所以這次紀無咎就點了他去敦煌。葉蓁蓁聽到此,便明白過來,怪不得前幾天蘇婕妤犯了那麼大錯,紀無咎也只降了她兩級,原來是因為人家爹正邊關賣力氣,所以他不好對他女兒下太重手。她還只當他是憐香惜玉呢。
又回想起紀無咎面對王昭儀流產一事時漠然態度,葉蓁蓁心想,這人真是當皇帝當得沒了心肝。
***
與此同時,遠翠芳樓某個沒心肝皇帝,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公子,可是受了涼?”紅雲關切地問道。這要是別男人,她保管已經坐到他懷裡抻著粉紅粉紅小手絹幫他擦鼻子了,只是眼前之人似乎極討厭被人觸碰。紅雲喜歡有錢又出手大方男人,但是對紀無咎卻有著一種像是刻骨子裡敬畏,這讓她根本不敢靠近他。
“沒事。”紀無咎掏出手帕拭了拭。簡單一個擦鼻子動作竟然被他做得十分賞心悅目。他手中白色帕子是商絲做,這種絲來源於商地一種野蠶,產量極少,十分名貴。屬於皇室特供,普通人即便有錢也買不到。
紅雲桌子另一邊兒托腮看著他,待到他把手帕收回袖中,便笑道,“公子,不瞞您說,我這翠芳樓待了十年,見過男人數不過來,但沒有一個如您這般尊貴。”人但凡有點錢,都願意活得講究一些。但有些人就算再怎麼講究也只是個講究暴發戶,而有些人卻舉手投足之間貴氣天成。
身為皇帝,紀無咎對讚美抵抗力是變態級別,所以他也沒接她話,只是說道,“我們來說正事。”
紅雲嬌笑道,“公子請講,奴家洗耳恭聽。”
“我要得到她。”
紅雲心想,果然男人都夠賤,得不到才是好。以他外表和家世,要什麼樣漂亮姑娘沒有,非要勾搭人家有夫之婦。也不知道是哪個女子如此倒楣被他盯上,奴家我今日便幫你一幫,不用謝了。
於是,紅雲笑道,“這個,公子您問我,可是問對了。這女人啊,喜歡男人其實是那種冷若冰霜,你越是對她愛答不理,她便越是對你上心。這叫‘欲擒故縱’。你罵她,吼她,侮辱她,她反而會對你言聽計從。”
紀無咎好歹是睡過許多漂亮女人男人,于男女之情上還沒有一二到底,他腦子裡想了一下如果他罵葉蓁蓁吼葉蓁蓁侮辱葉蓁蓁那麼……後果一定很嚴重!
於是紀無咎站起身,又從袖中摸出一疊銀票拍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答得不錯,這些錢你趁活著好好花。如果這個方法不管用,下次我會過來取你人頭。”說完就要走。
紅雲嚇得差點暈過去,哪有這樣威脅人!動不動要別人命,這也太扯了!可是為什麼她竟然覺得他會真這樣做……
“公子請留步!”
不管怎麼說,生命威脅面前,節操是可以忽略不計。紅雲說道,“此事需要從長計議,請問公子,那位……額,夫人,是一個什麼樣人?”
葉蓁蓁是一個什麼樣人?紀無咎竟然有些迷茫。他可以找到很多詞語來形容葉蓁蓁,卻覺得無論怎樣表達都會言不意,仿佛那些詞語一旦加諸她身上,便失去了效用和光彩,無法道其萬一。
葉蓁蓁……就是葉蓁蓁。
紀無咎歎了口氣,說道,“總之你只要知道,她是一個極難討好人。”
紅雲覺得他這句話簡直就是廢話,一個良家婦女要真是那麼容易就被你勾搭了,那才叫不正常。她笑道,“憑她多難討好,也不是無堅不摧。正所謂‘烈女怕纏夫’。”她說話時著重強調“烈女”二字,偷眼打量紀無咎,見他絲毫不為此覺得羞愧,還一本正經地點頭,說道,“這話有些道理。”
紅雲也就放棄了對他進行道德引導,說道,“所以說,公子您只要經常她面前晃,對她好,哄她開心,時間一長,便是石頭也被捂化了,何況是肉長人心。”
“如何對她好?”
“送她東西,她喜歡什麼就送什麼,要投其所好。還有,一定要溫柔。公子,不是我說您,您來這裡兩次,我就從來沒見您笑過。話說,您會笑嗎?”
“只要笑就好了?”
“對頭!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您常對她笑笑,她也就不好意思拒您於千里之外了。”
紀無咎點了點頭,“多謝。”他把銀票往紅雲手中一塞,轉身離開。
紅雲心花怒放地抓著銀票跟他身後叮囑,“記住,要堅持!如果不能成功,那一定是因為堅持得不夠長久,絕對不是我問題!”後一句話才是重點中重點啊。
紀無咎點了點頭,翻身直接從二樓走廊躍下,如一只蹁躚燕子,穩穩落地。紅雲看得目瞪口呆。同樣震驚還有大堂中除了馮有德以外幾乎所有人。
馮有德正獨自坐桌旁,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那些想要上來輕薄他女子。
紀無咎無視掉周圍訝異目光,招呼馮有德,“走。”
馮有德很憂傷。皇上這麼就出來了,看來是真不行了啊……
紀無咎一路都沉思,偶爾扯起嘴角笑一下。
馮有德也沉思,沉思是不是要請個道士做一做法,乾清宮明顯有不乾淨東西……
所有兩人一路無話。
紀無咎回到皇宮,認真地開始練習了微笑。他勾著嘴角,眼中閃動著光芒,看了一眼乾清門外值守太監。
那太監嚇得當場跪倒,“皇上饒命!”
紀無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