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奴
方無良進了城後,便四處詢問林楠和陳先的下落,打聽了一陣,才知道那兩個人先去了三義坊,難道這兩個小的身上還有什麼好貨不成?方無良心中暗自可惜,若是早來了,那娃子身上的東西定到不了質庫手裏。
陳先並沒領著林楠去住客棧,而是找到了一個寡居在家的老婦,給了些錢,住了下來。他盤算的也好,先找間酒館,客棧什麼的,做份工,再不濟就下去收些菜來賣,雖說累了點,但也是條生路。總是不能坐吃山空,而且那該死的三義坊竟騙了自己,給了一堆的鐵錢,根本就花不出去。陳先只好每天揣著這錢出去買東西,對他來說,能騙到一個就能挽回一個錢的損失。正走著,就看一家餅攤生意極好,圍了一圈的人,陳先心中一喜,他倒是也懂趁亂佔便宜的道理。
買了五六個熱乎乎的胡餅,才剛走出沒幾步,就被人拍住肩膀,陳先本就做賊心虛,這一拍,嚇的他魂飛魄散,死死抱住那幾個餅就跑了起來。跑了沒幾步便一頭撞在一人身上,那人‘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扇了過來“入娘賊的,瞎了你的狗眼。”
陳先被扇的眼前一黑,耳邊也是嗡嗡作響。抬眼一看,打他的那人根本就不是餅攤老闆,而是一個有些眼熟的男子,粗眉方臉,鬍子枯黃,身上也不知沾了什麼污漬,酸中帶臭。這不是方無良身邊的人麼,陳先終於想起這人的面孔來。
方無良!陳先心中一沉,扭頭一看,可不是那無賴,正笑嘻嘻的坐在後頭的面攤看著他,左腳還一顫一顫的抖著。
“跑啊,怎麼不跑了?”方無良一把抓起陳先的領子,晃了晃,數百枚鐵錢從陳先的懷中叮叮噹當的落在地上。
“喲,還挺有錢,你家哥哥打傷我們弟兄,要賠五萬錢,你這小子有了錢卻不還,竟然還買餅吃。怎麼樣,跟我去見官吧。”
陳先掙了幾掙,高喊道:“我姓陳,只是暫住林家,根本不是他的什麼弟弟,你家兄弟被打傷找他賠錢,你自找他去,不幹我事。”
“小賊種,那林桐還有一弟弟,現在在哪里,你若是說了,大爺便放你一馬。”方無良捏著陳先的下巴問道。
陳先哪里不知對方不懷好意,剛開始還強撐著不說,被揍了幾下後,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將他們現在的住址交待了個清清楚楚。
方無良帶著這一幹混混就去了那寡婦家,也不敲門,直接推門,一堆人鬧哄哄的闖了進去,見林楠正在那裏搓草繩,嘿嘿一笑“還債的人有了。”
一個混混摸了摸林楠那嫩滑的小臉,笑道:“哥哥,這娃可真俊,你說那大老爺該賞咱們多少啊。”
“最少也是這個數。”方無良比了個手勢,眾人見了都有些失望,費了這許多功夫,只得了這麼點。
“還有王家那裏,回頭找回他家的那幾個孩子,又是一筆小財。”方無良不緊不慢的說著,他給眾人比劃的數字是扣掉自己拿的,當然沒多少。還好,還有王家那裏,怎麼說也能榨出一點錢來,應該能安撫住這幾個人了。
方無良先把陳先賣玉佩得的幾千錢都搜了出來,又往林楠嘴裏塞了塊破布,綁著就拎了家去,留下一幹人指指點點。一路上陳先幾乎不敢去看林楠,他將林楠供了出來,方無良也並未放他離去,兩人如今被綁在一起,陳先看著林楠,只覺心中又羞又愧。
林楠卻並不知是陳先將他供了出來,還道是對方也被捉了。兩人被帶到方家,這方無良自從鄉下的祖屋裏死了幾個人後,也不敢再住那裏,只將那燒毀的祖屋略修了修,便舉家搬到城中住了下來。
周氏見丈夫綁回家一個漂亮娃子,便知是又有了生意,喜笑顏開的接了過來,細細一打量,心中就估摸出個數。也不等方無良吩咐,便笑盈盈的將林楠帶了下去,洗涮收拾一下,也好賣個好價錢。
林桐跟著隊伍走了將近兩個月了,車上的糧食越來越少,他跟王成每天已經儘量少吃了,可那糧食還是下去了一大半。王成運的是軍械,兩人每天只能吃林桐車上的糧食,不過才三四百斤的糧食,怎經得起兩個壯漢消耗。
況且林桐自從身體狀況發生變化後,飯量也增了不少,在王家村的時候一頓飯就是幾升米,還要配上一碗肉。現在每天只能吃兩餐,一頓只放兩把米,兩人分吃,還要推著幾百斤的東西行上近百里路,餓的他頭眼昏花,胃裏直冒酸水。
其實他的情況還算好的,不少民夫的糧食已經吃完了,那些人有的就連夜逃了,結果被抓回來,直接挑死在路邊,屍體也無人去收斂。一路上病死累死的人也是不計其數,這一路上,走不遠就能看到死人,這些人的屍體有的在路邊爛著,有的還爛在河邊,真可以說屍臭蠅野,弄得林桐每次取水都要多走上一段,他還不想喝這些被污染的水源。
“王大哥,你說咱們是不是已經到懷遠了。”林桐擦了下頭上的汗,把火生了起來。將他剛剛在路邊搶摘的野菜在水裏一涮,將泥洗掉後就扔到了鍋裏,又在鹽袋裏捏了一小佐鹽。王成在周圍瞄了一圈,見督糧的校尉這會不在,便拉了拉林桐,讓他等著,翻身就潛到後面的草叢去了。
不多時就見王成拎了條兩三米長的死蛇回來,利索的將皮一剝,把蛇膽掏了出來,也不沖下血,直接一仰脖吞了下去。兩人將蛇肉洗淨切成幾段扔到鍋裏,沒多久一鍋肉粥便熬好了。
“好香的味道。”一個士卒湊了過來,瞄了眼鍋裏的肉粥,笑著看向兩人。這些士兵比不得校尉那些有官職的,每天吃的也是粗糧,極少能沾肉,比民夫稍強的就是,他們吃的是幹的,民夫們喝的是稀的。
媽的,老子自己飯都不夠吃了,好容易弄了點吃的,你他媽還來惦記,林桐心中暗罵道。
王成卻將林桐推到一邊,親手給那士卒盛了一碗,沒辦法,這一路上都是歸這些人管的,你若是得罪了他們,隨便使點絆子,就夠自己喝一壺的。
那士卒是個老兵油子,見兩人懂事,頗為滿意的拍了拍林桐的肩膀。喜滋滋的接過粥碗,兩人眼看著那士卒吸溜溜的喝著粥,又撈起鍋裏的蛇肉,吃的咂咂作響,一碗接著一碗,吃了個肚溜圓兒。等他吃完放下碗,鍋裏的粥已經下了一半還多。
看著剩下來的殘羹剩飯,兩人也只能默默忍下來,馬上就要到懷遠了,實在沒必要再生事端,等交付了糧草軍械後,就能回鄉了。憑著兩人的本事,應該很快就能到家。
正吃著飯,林桐就覺得地面微微震動著,遠處蕩起一片煙塵,隆隆的聲音越來越近。
民夫們一下就亂了起來,雖說沒有人敢劫運糧的隊伍,可是這裏已經接近戰場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數百匹戰馬從遠處奔踏而來,浩浩蕩蕩。只見領頭的那人一身亮銀色頭盔,亮銀色盔甲,素色戰袍,一杆銀白長槍,胯下一匹白馬,那白馬高出周圍馬匹足足半頭,毛色精純,神駿非常。快到運糧隊伍前的時候,就見領頭那人一勒韁繩,白馬幾乎沒有怎麼掙動便停了下來,身後跟著的那群騎士也一併停了下來。這些人竟是同一時間停馬,幾百匹戰馬同時停下,步伐一致,一點亂步也無。
好俊的騎術,要是現代也有這樣的人,都可以去表演集體騎術了,林桐暗道。
壓糧的校尉從那領頭的將領手裏拿了塊令牌模樣的東西,仔細驗過後,便揮了揮手,示意民夫跟上這些人。看來這便是來接糧的人了,大概是那將領出場的方式太過拉風,一路上不知多少民夫都在偷看那人,有的人眼尖,看清了那人的模樣,嘖嘖歎道,真是好俊的將軍,怕是只有二十出頭,真是英雄出少年。
王成卻是不以為然,低聲對林桐道,俊有啥用,一看這人的穿著就知道,一點戰場常識都不懂,一身亮銀盔甲,又騎著白馬,在戰場上生怕別人的弩箭看不到他麼。
那白馬小將好像聽到兩人對話一樣,朝著林桐他們這裏看了一眼。王成也機敏,立刻收聲,不再多說一句。
林桐並沒什麼心思去看那人長的多俊,他只知道自己馬上就能交糧回家了,他兒子正等在家中等著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