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人禍
到了四月的時候,林楠的病已經大好了。小傢伙每天都特意在陳先面前蹦一蹦,跳幾下的,然後皺著小臉問:“我能跳了,我父親為什麼還不回來。”
這是陳先每天最頭疼的時候,連著找了幾個藉口,現在林楠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騙子一樣。劉氏看著兩小孩在那裏童言童語的,忍不住插口道:“你父親說不定正在回家的路上,再等一陣子才能見到他。”
林楠聽了這話,也就乖乖的不再跟陳先糾纏,默默去喂雞,打掃屋子,這是爸爸臨走時吩咐給他的活,要做好,林楠很有決心的幹著。
劉氏見他們靜了下來,就下地去了,王大這一去,把家裏的牛也一併帶走了。地裏的農活就只能靠他們自己了,還好兒子已經大了,能幫不少忙。這邊劉氏剛出門,那邊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家中可有人在?”熟悉的男聲響起,陳先抬頭一看,頓時就緊張起來,這人不就是方無良麼,他怎麼來了。
話說這方無良真是極善鑽營,這次徵召民夫,不少人家被征上,有的還要自備牲畜,鹿車。這些物什的價錢又是一個勁的瘋漲,那窮人家裏根本備不出來。方無良便趁著這機會買男賣女的,收了不少人口,狠賺了一筆。靠著這些錢,竟又讓他拉起一幫人來。這傢伙在買下幾個男孩後,便想起當時因為人手不足,還有林楠這麼個上好貨色沒弄到手,竟又找上門來。這傢伙先去了王梁家,一問才知道林楠他們現在暫住在王大家,又帶著人來到王大家裏。
除了陳先和林楠外,王大家裏還留了兩個不滿五歲的妞妞。其他的孩子都跟著大人下地去了。方無良見沒大人,揮手示意陳先過來。陳先卻是一臉的防備“你家大人呢?”
王大家的兩個小的,一個四歲,一個兩歲,都是女娃兒,大的那個正在那裏擇菜,小的就在一邊坐著撿米。兩人見了生人,急忙呼喊起來。
周圍的鄰居聽見孩子的呼喚就圍了過來,方無良卻指著林楠說“他哥哥欠了我的錢,我只是來討債的。”
“你胡說,我哥哥根本就不認得你,哪里去借你的錢,若真是借了,借據在哪里?你要是拿不出來,咱們就去見官。”陳先見圍過來的人多,底氣頓時足了不少。
“哼,你家哥哥又沒借我的錢,自然沒寫借據。”方無良說著就拉過身後一個鼻青臉腫的男子,“可他打傷了我的義弟,這可是要賠錢。你若不信,我還有人證。”
陳先氣的渾身哆嗦,這人確實是一副被打的鼻青臉腫,十分淒慘的樣子,可他那林大哥是二月去服役的,這都四月中了,哪有傷口拖上兩個多月還跟新的一樣,這分明是訛人,那些人證只怕也是他的人。
周圍的人也不傻,自然也看出來是怎麼回事,有人便道“你這傷口都過了兩月了,怎的看起來跟新傷一樣?”
“我這義弟身體不好,傷口自然也就好的慢了。”方無良不慌不忙的解釋著,又看了那插話的人一眼,“不知這位兄弟尊姓大名?”
附近的鄉人哪個不知方無良的品行,惹上他就像沾上了螞蟥一樣,不吸出你幾口血來就不松嘴。林桐此去懷遠不知還能不能回來,也實在犯不上為了一個不知死活的人,惹上這個瘟神。有些人就縮了回去,遠遠的看著熱鬧,也不離開,只有幾個熱心的還堵在王大家門口。
劉氏和王老兒在地裏聽說方無良來了自家,心中一慌,就往回趕,誰知劉氏一個不小心竟扭傷了腳腕,一下跌坐在地,王老兒便扔下劉氏自己先回了家。
等到王老兒回到家裏的時候,方無良已經走了,臨走前丟下一句話,他這邊人證物證都全了,若是不拿一萬錢出來,那就要去見官。
王老兒氣的沒坐住,讓陳先扶著他就去找族長了。這王家是個大戶,雖說算不上有錢,但是子弟也算眾多,哪有這樣被人欺到頭上的,那方無良一個潑皮無賴戶,也敢上自己家門這般叫囂。
等了半天,那王家族長才從晃悠悠的屋裏出來,聽王老兒說了幾句,不耐道:“不過一個外鄉人,他傷了人,自然是要賠錢的,我王家的子弟犯不上去惹這個事情。你如今也算是花甲之年了,不好好在家享你的清福,沒事管這閒事做甚。”
王老兒見他滿面油光,一身的酒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悶著一口氣回去了。家裏兒子出去了,什麼人都敢欺上門了。方無良打林楠的主意,他也聽王大說過此事,想著方無良這幾個月都沒再上門來,以為他已經忘了此事,沒想到這小子在這裏等著呢。
劉氏的腳扭的不輕,看樣子一個多月都下不了地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地裏的活又是一天都耽誤不得的,王老兒的眉頭都快擰成繩結了。
第二天方無良並沒再來,第三天,連著等了五六天,這人卻像消失了一般,王家人才剛鬆口氣。誰知第七天早上還沒出門,就見一隊人披麻戴孝哭嚎著過來了。細一看,方無良正在隊裏跟著一起號喪,這是怎麼回事?
眼見著那隊人將一副棺木放到王家門口,一個女子就趴在棺材上痛哭。一邊哭一邊說,林楠的哥哥林桐行兇打人,將她家丈夫打傷,那日前來討要藥費,誰知又被王家的人毒打一頓,回家後一病不起,前天才剛咽了氣。
為了勒索點錢財弄死一個人,方無良再怎麼潑皮無賴也斷不會如此啊,王老兒傻眼了。
其實那人哪里是被打死的,不過就是一得急病猝死的混混,那天跟著方無良一起來壯聲勢。誰知回去的那天晚上不知吃了什麼,泄了一夜。他家人也是不醒事,拿了以前大夫開的一個治腹瀉的方子去抓藥了。這藥哪有隨便吃的,這人服下藥後,一個晚上就沒了。後來方無良得知這人的死訊,一琢磨,歪主意就來了,他這次要訛個大的。王家那幾個孩子裏也有長相不錯的,加上林楠,這些若都能賣出去,可真是大發一筆了。
隨後他就上門說通那死者家屬,在那混混身上造了幾處假傷,又同那天跟去的幾個人串好供詞,這就上門索錢來了。
王家根本沒多少錢,到最後也只能賣兒賣女了,等他們把那幾個孩子賣掉自己,這些錢再拿出來賠,自己一分錢不花,白落幾個上好貨色,方無良真是越想越美。當然最重要的是打點好王家族長,只要村裏的本家不摻和進來,這事就是十拿九穩。
王老兒怎麼也不會想到,這青天白日裏,竟有人這樣顛倒黑白,血口噴人。看著方無良那得意洋洋的嘴臉,老頭兒手指著他,抖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接著一口血就噴了出來,當時就昏死過去。劉氏和幾個孩子慌忙去扶,那幾個小的也被這情景嚇的哭了起來。一時間,家裏兵荒馬亂。
看見王老兒氣死過去,方無良一點不慌,冷笑一聲道:“莫以為裝死就能躲過去,三日後,若是不賠錢出來,咱們大堂上見。”對方無良來說,王老兒若是氣死反而更好,氣死了老傢伙,家裏就剩一個劉氏和幾個孩子,到時候想怎麼擺弄她們還不是自己說了算。看那劉氏雖說粗手粗腳的,可相貌也算不錯,說不定自己還能……。
林楠在一邊看了半天,指著方無良身後的一人高聲道“那天不是你說自己被打了麼,怎麼今天換人了。”
陳先見狀,也清醒了些,“沒錯,那天你說被打傷的人明明是他,怎麼才幾天就換人了。”
“誰說是他,你們有證人嗎?分明是你們想耍賴。”
“我們見了,那天說自己被打傷的就是你身後的這人,怎麼今天換人了。”都是鄉里鄉親的,這些鄰居就是再怕事,也不能任著方無良指鹿為馬。這分明就是訛人,要把人往死裏逼。那天見這事的還不少,登時就有七八個人站了出來。
“你們都是鄰居,自然向著他家說話,既然你們執意顛倒黑白,那就跟我去大堂上走一趟吧。”
“去就去。”那幾個站出來的鄰居也不含糊,一堆人鬧了起來。
死去那混混的家裏托人寫了狀紙,遞了上去。方無良又連夜買通了捕快,仵作,讓把人驗成是重傷不治而死。
第二天一行人被帶到丹墀跪下,兩邊紛紛陳訴自己的冤屈,方無良這邊有幾個人作證是林桐和王家傷人,王家那幾個鄰居作證說是他們誣告。知府便傳了仵作上來,那仵作早已被買通,只說那人是被人打成重傷不治而死的。
那知府見死者的妻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又哭的那般悲慘,心中就先有幾分同情。後聽兩邊證詞,雖說完全不同,可是那人確是被打死的。如果不是王家和那林桐所為,這樣一個婦道人家為何不去告別人,偏偏要告他們,遂心中便有了定論,判了王老兒林桐行兇打人誤傷人命,又念他年事已高,先打了二十板收監,命王家和林桐賠償苦主五萬錢。
劉氏在堂外等著結果,聽得王老兒被收監不說,王家還要賠那混混五萬錢,頓時就昏了過去。隨她一同前來的鄰居忙向旁人討了一碗冷水,灑在劉氏面上。好容易將劉氏救醒,卻是面色慘澹,兩眼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