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新營生

林桐學了一夜，林楠早已經困的睡了，他還點著油燈，拿著紙將那些話的發音一一比照普通話來背。雖說林桐手裏有那種手動發電的小電筒，但是也不敢用，生怕引來別人的懷疑。

第二天一大早，林桐睜著通紅的雙眼，拉住剛睡起來的男孩練習本地話。林桐本來就不是笨人，這裏的土話也不難學，沒過幾天，他也能磕巴著跟人說上幾句了。

也幸好收留林桐的這家人在這村子裏過的算是相當富裕的，這會兒又剛秋收完，家裏存糧還算足，要是那青黃不接的時候，按照林桐這胃口，這家人肯定是要輦人的。不過饒是人家看著救了自家老爹的面子上熱情招待，林桐也不好意思一直賴在別人家吃吃喝喝。

住了四五天，林桐在能跟人簡單交流後便開始打聽城裏的事情，他想將自己那琉璃貔貅拿去變賣了換些錢，自己這一行三人總不能一直住在別人家裏吧。而且因為他們的衣著關係，這幾天已經引來了不少人參觀，再這樣下去，有人來找麻煩是遲早的事情。

林桐換上了老漢兒子的衣服，可惜他實在是高出對方太多，那衣服看起來十分的不合身。自認為一切準備好的林桐又被對方扣了頂席帽在頭上，好遮住他那過短的頭髮。臨走的時候林楠一把撈住林桐的大腿，非要跟著一起去不可，任林桐怎麼哄就是不鬆手。說實話，讓林桐把自己兒子擱在才認識幾天的人家裏，他也不放心，可是要帶林楠去幾十裏外的城裏，他更不放心，自己沒有這裏的身份，萬一出什麼事，自己一個人好走脫，帶著林楠就不那麼容易了。

不知許諾了多少好東西，林楠只騰出一只手用力擦著眼淚，另一只手死活不撒開。林桐最後沒辦法，又找了那家老漢借了個筐子，將林楠放了進去，去城裏有幾十裏地呢，林楠那小腿腳根本走不了多久。

林桐跟著那家的漢子出門的時候天色還是半昏半明，離天明還有好一陣。林楠就呆在框裏，一路上晃悠悠的睡了去。

一口氣疾走了幾十裏路，等林桐一行到了城門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了。六七米高的半圓形磚石城牆，等著進城的人在偏開一邊的城門口排成一隊。林桐有些緊張的跟著王大後面，生怕對方發現什麼不對。那些士兵並沒怎麼認真檢查，只翻了翻他們的筐子，就揮手放行了。才走了沒幾步，林桐就發現，裏面竟還有個城門。

原來外面的那道門並不是真正的城門，只是個甕城入口，是在城門的外面另外用牆圍起的。這周圍都是箭樓，如果有人攻入的話，那麼等他們進入甕城之後，真正的城門和甕城將形成一個密閉的空間，到時候這些人真就是甕中之鱉了。

市集中人來人往，並沒像林桐想像中那樣貧乏，雖說不少人都穿著帶補丁的衣服，但是也有不少衣著華麗的。賣糕的，賣餅的，賣各色果子的，挑柴的，像林桐他們這樣來賣山貨的也不少。林楠早已經睡醒，正窩在筐子裏呆呆的看著這極度不真實卻又確切存在著的世界。

這個時期還沒有當鋪，一般人若是去借錢，都是去質庫借，這算是當鋪的前身，其實是做抵押貸款的高利貸。原先是寺廟接濟窮人的辦法，後來這些有錢人便學了去，只是他們的利息高出寺廟一大截。問明了所在後，林桐就帶著林楠去了，王大有些不放心，怕他們被那裏的管事欺了去，也要跟著一起去。

“三義坊”這樣一個名字，實在不像是做高利貸生意的店名。林桐今天準備賣掉的就是那個琉璃貔貅的汽車掛件，其他的零碎他沒帶來，能拿出來賣的幾乎都不值錢，那些現代產物就別想了，林桐還想多活幾年。

林桐將那琉璃貔貅掛件放到櫃上，管事的抬了抬眼皮，接著眼一睜，抄起那掛件細細端詳了一陣，道“這東西可是你的？”

“自然是我的。”林桐回道。

管事打量了一下林桐，看起來倒不像是鄉野村夫，琢磨了半天才開口道“東西倒是好東西，這樣吧……我就借你五萬錢，最長兩年來贖，月息兩分，逢冬天減一個月息。如果到時間還不了錢，這東西可就不是你的了。”

五萬錢？林桐並不怎麼瞭解這時的物價，扭頭便問王大，五萬錢能買多少糧食。王大搖頭說道“這五萬錢若是在前年，還算得上一筆小財，可是今年就不行了。前陣子山東亂了，糧價漲的厲害，聽說那裏鬥米就要數百錢。咱們這裏雖說比那裏便宜些，但也便宜不到哪去，一鬥栗米也要四五十錢。”

現在一鬥米就要四五十錢，以後只會更貴。林桐這幾天也見了古代的鬥，一鬥也就是十幾斤的樣子，這樣算下來，五萬錢刨去日常所需之類的，按照現在的物價能換幾千斤糧食了，有了這些糧食應該夠自己在這裏勉強立足了。林桐點點頭，把琉璃掛件押了，這種裝飾的小玩意也沒啥用處了，不如多換點銀錢實在。因為五萬錢拿著實在不便，管事的又給了林桐一些等價的絹帛。王大生怕那人騙了林桐，又驗了驗，確認銅錢絹帛都沒什麼差子，才讓林桐收了起來。

背著這麼一大包銅錢絹帛，林桐心中安定了不少。買了些油鹽，又扯了些布，準備回去後托那王家媳婦幫著自己和林楠做上幾身衣服，本來林桐還想買點糧食的，被王大攔住了，村子裏也有幾家地多要賣糧的，跟這裏價錢不差多少，甚至更低，沒必要跑這麼遠。

轉了一圈，只買了一口做飯用的釜，一些日常用品，三四斤肉，又給林楠買了點糕點糖塊，倒也沒花多少錢。

林桐心中盤算著該怎麼把手裏的錢變成更多的錢，更多的糧食。按照王大的話來看，現在亂世的徵兆已經出來了。林桐模糊的記著，隋朝第一次從高句麗敗走後，當年就爆發了大型的天災，然後有人在山東揭竿而起，這點已經從林桐收留的那個男孩口裏得到了證實。再接著第二次征伐高句麗，第三次，越來越多的人反叛，直到將這個王朝徹底埋葬。

林桐救的那個老漢家裏只有三間房，王大夫妻倆住一間，王老漢和他老伴一間，剩下的一間是家裏的幾個孩子住。林桐現在住的那間房是王大夫妻倆的屋子，王大夫妻他們則是暫時跟幾個小的住在一起。

一直占著人家的屋子住總歸是不好，林桐回去的路上便問那王大村子裏有什麼空房可以租住的。王大想了想，道“若說是空閒的屋子，也就王梁家的好點，不過那房間是死過人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去跟王梁說說。一個月租金我估摸著也要不了多少，三五百個錢就夠了。”

林桐聞言大喜，連聲道謝。一路無話，到了王村的時候，林桐遠遠就望見陳先巴巴的等在村口。看見林桐他們回來，急忙跑過來又是接東西，又是問好，殷勤親熱的不得了。陳先就是林桐收留的那個男孩，早上小孩看林桐帶著林楠一起出門的時候心中就有點打鼓，對方若是一去不復返怎麼辦，自己難道又要回山上當山賊麼？說是山賊，其實也就是個炮灰，還是個吃不飽的炮灰，陳先對自己現在每天都能吃飽的生活狀態很滿意，一點都不想再回到那種餓肚子的日子了。

陳先的這點小心思自然瞞不過林桐。做為幫助自己融入古代生活的第一個老師，林桐並不很討厭陳先。見他來幫忙提東西，林桐從筐子裏找了一塊甜糕給了過去，又揉了揉陳先的腦袋。“今天我買了肉，回去讓你王嬸子做肉吃。”

陳先捧著甜糕跟捧著寶貝一般，嗅了半天才咬了一口。等王大家的那幾個小傢伙跑出來迎人，慌忙中幾口把那甜糕吞了下去，生怕那幾個小的來問他要這甜糕。林桐將林楠放到地上，吩咐他把甜糕分給幾個小孩。

王大急忙將幾個圍上來的小傢伙呵斥開來，林桐只得親自將那些甜糕分發下去。回到家後，又拿了一塊布給王家媳婦做為做衣服的謝禮，不顧對方的推辭強塞了過去。

當天晚上，大家吃了一頓好的。林楠一口蒸餅一口肉，吃的滿嘴流油，小傢伙半個多月沒碰肉了，每天都是餅子鹹菜的吃，原本粉嘟嘟的小臉黃了不少。而王家的其他幾個小的更是可憐，每天吃的也就是野菜團子和麥餅，有時候還要吃橡子面。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吃多了，連拉屎都困難。

林桐飯後跟王老兒商量著看自己能做點什麼活計，他對這古代的情形一點都不了解，怎麼混下去還真是麻煩事。

王老兒問了林桐會做什麼，林桐想了一圈，還真是找不出自己到底能做什麼。種地他不會，家裏以前開煤礦，他倒是知道怎麼開採煤礦，怎麼製作炸藥。可是這裏的煤礦能讓他隨便開採麼，開採出來又怎麼運出去，運出去還有個銷售問題。另外就是炸藥，這東西就是製作出來，又有多少人會去用，這種殺傷力大的東西，做出來也只能給自己帶來危險。

至於他學的工商管理，那東西在古代根本沒多少用處。亂世中若是沒個強大的武力靠山，就別想從商的事情，再說了自己的本錢也不夠，小本買賣的話，也就是勉強夠糊口的。至於種地，你總得買地買農具，還有牲口吧，可是這地能種幾年，馬上就要天下大亂了。古代的收成又不高，還有官府的各項苛捐雜稅，而且自己還有個最大的限制條件，身份有點不清。算來算去，竟沒什麼謀生的手段，林桐犯愁了。

“小哥會殺豬麼？”王老兒冷不丁的問了一句，原來林桐第一次出現的時候穿著一身純黑的休閒服。在隋朝，黑色衣服一般只有商人和屠戶會穿。加上林桐的力氣又大的驚人，也難怪王老兒以為他是殺豬的出身，只不過殺豬的為什麼會穿著如此精緻的衣服，王老兒卻是想不通。

殺豬！林桐眼睛頓時一亮，或許自己可以上山弄點野味回來。經過這半個月的適應，林桐對自己的力氣有了非常的自信。數百斤的石頭，可以一把舉起，順便扛著跑個幾圈都不帶喘氣的。最近這段日子裏，林桐發現自己的眼力，聽力，神經反射速度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有的地方簡直是超出了人類的極限。有了這樣的身體條件，林桐對自己的打獵計畫很有信心。

林桐將他的想法說了說，王老兒卻皺了下眉頭，上山打獵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雖說這後生力氣大的驚人，可若是萬一有個好歹，又該怎麼辦、還有那兩個小的，可都指望著他呢。

勸了半天，林桐竟是打定主意非要上山去試試，王老兒最後歎了口氣，一拍大腿道：“罷了，明天我就去王成那裏問問，看看他收不收你。”打從心裏講，王老兒是不贊成林桐去做獵戶的，只是這年月誰討生活都是不易，看林桐這情景，估計不做獵戶就只能是坐吃山空了。

王成是這村裏的老獵手了，經驗老到，練得一身好武藝。也討過妻子，生孩子的時候難產了，一屍兩命。後來又討了個妻子，沒幾年又病死了，都說他殺生太多是報應，村裏再沒人肯把女兒嫁給他。連著死了兩個妻子，他自己也絕了娶妻的心思。不過這王成的本事卻是極好，每次從山裏回來那野貨都是成堆成堆的往回搬，什麼黃羊，麅子，狐狸，還有一次竟然打到了一只豹子回來，賣了幾萬錢，把村裏人眼饞的不得了。也有幾個後生想跟他學打獵，他卻是不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