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一場夢 ...
「少爺,我們快到公海了。」卓傾剛收了電話,手下就恭敬的走過來說道。
他「嗯」了一聲,轉頭看著對面的人,笑著問,「怎麼樣?」
希爾坐在甲板上的白色餐桌面前,面無表情的吃著據說是星級廚師做的海鮮大餐,聞言點點頭,說道,「味道不錯。」
卓傾眯了眯眼,笑著湊近他,低聲道,「他馬上就要來了。」
希爾「哦」了一聲便沒了下文。
卓傾不在意的晃晃酒杯,說道,「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麼能看上他,不過現在我明白了,可惜也已經晚了。」他的話說到最後尾音的部分輕輕飄散在空中,聽上去讓人覺得很落寞。
希爾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淡漠的問,「誰說我看上他了?」
卓傾訝然,「難道不是?」
「不是。」希爾想也沒想的說道,心想那個男人有什麼好?恩,不過如果把他和卓傾放在一起比的話他確實要比卓傾好多了,最起碼自己看著順眼。
卓傾更加不解,「那你們為什麼在一起?」
「因為甩不掉。」希爾實話實說。
「甩不掉?」卓傾頓時想起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暗花,挑眉道,「為什麼?」
「因為他太無恥太奸詐,」頓了頓,他想起最近幾天的事,又加上一句,「太混蛋。」
卓傾不禁哼了一聲,「他確實很奸詐。」
希爾看他一眼,「你很不滿?」
「你覺得呢?」卓傾眼中的笑意慢慢被不甘和怨恨取代,將原本英俊的臉襯得有些猙獰扭曲,「他耍了我們二十多年,看了二十二年的戲!換作是你的話你嚥得下這口氣麼?」
「嚥不下,」希爾實話實說,問道,「你知道多少?」
卓傾深吸了一口氣來穩定自己的情緒,慢慢道,「我只是猜測而已,不過我覺得與真相相差的不會很多。」
「哦,說來聽聽。」
卓傾喝了一口酒,娓娓道來,「嗯,我猜他是黑羽真正的老大,而且這些年卓家的生意估計也全是他在打理,以單傑為首的那些高管估計都是他的人,我說的對麼?」
希爾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很聰明。」他拿餐具的手緊了緊,如果這個人已經猜到這種程度那麼他這次行動就根本沒想過能贏,他從一開始就計劃著要與卓炎同歸於盡!卓炎呢?他知道嗎?希爾下意識的向茫茫大海掃了一眼,遠處已經隱約可以看到一個黑點了。
卓傾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而是回味他的話,不禁笑著問,「你這就等於承認了啊,這麼說我就猜對了?我很奇怪,你不準備袒護他嗎?」
希爾將目光收回重新投到他身上,「如果我說不是,卓炎一會兒過來也說不是,說這些都是你的誤會,你會相信嗎?」
卓傾搖頭,「不會。」
「所以我不用袒護他,也沒那個必要和意願,」希爾淡漠的與他對視,「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
他坐在藍天碧海之間,金色的頭髮被海風吹的有些凌亂,有幾縷不聽話的劉海拂到眼前,微微擋住冷漠的目光,少了一分疏離感讓人越發無法移開眼睛。
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透著股高貴優雅,和初見時一樣,高高在上,觸手不及。
……我這一輩子注定無法得到的珍寶。
卓傾眨也不眨的看著他,忽然忍不住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心想如果我那時能別對權勢這麼執著,如果我當初能夠對你沒這麼多的顧及,如果我能再堅持一點,那麼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希爾側開臉躲過他的手,看他的目光頓時冷了一分,他說不上來這是種什麼感覺,他只覺得當卓傾的手伸過來的時候他忽然感到極度的噁心與不適,讓他非常不爽,他一向不喜歡與人親近,可是也絕對沒有嚴重到這種程度,而更加奇怪的是那一瞬間他腦中浮現的竟是卓炎那張可憐巴巴的臉,這簡直莫名其妙。
卓傾的心裡忽然感到極度的不平衡,不禁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他能碰你而我不能?」
希爾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回答,漠然的道,「你不配。」
「我不配他就配?!」卓傾霍然起身,他忽然想起在卓炎臥室裡撞見的畫面以及在公司總部看到的那個讓他心頭冒起無數晦澀念頭的畫面,睦子驟然沉了下去。
人在即將面對死亡時有時候會對某些事特別的執著,卓傾現在就是這種狀態,他驟然欺身上前,森然的開口,「我現在就讓你知道我配不配!」
他說完就要制住希爾的雙手強吻上去。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槍響破空而來,卓傾渾身一顫,霍然回頭,只見不遠處一艘快艇正全速駛來,卓炎此刻就站在甲板上,向上舉起的槍還沒有收回,他一動不動的站著,目光冰冷的看著他。
濃烈的殺氣自他身上溢出來,直迫人眉睫,居然剎那間震懾全場!
卓傾瞬間僵住,他眉宇間的暴怒被卓炎的氣勢所迫頓時盡失!他在那一剎那竟然想要……逃。
卓炎的快艇在卓傾僵住的空檔間已經駛近,他二話不說動作迅速的翻身跳上甲板,卓傾這時才徹底清醒,急忙掏出槍閃到希爾身後用槍指著他的太陽穴。
卓炎不用他廢話,將手中的槍向海中一扔,目光依然冰冷的看著他,一語不發,明明失了武器落於下風,可身上的殺氣卻越來越盛,冰冷刺骨直叫人膽寒。
卓傾握手槍的手不禁緊了緊,那一瞬間他的心底忽然湧起一種怎麼樣都不會贏的想法,他甚至覺得只要他的槍口脫離了希爾向卓炎的方向移去,這個男人就有可能在瞬間讓自己斃命!他的手下在卓炎上來時都已經圍了過來,可是因被這個男人的氣勢所迫竟沒有一個敢上前!
一點……一點處於上風的感覺都沒有,他竟然被這個男人逼迫至此!卓傾目中瞬間閃過一絲狠厲,卓炎,你好……你很好!
他將手中的槍又頂了頂,命令道,「跪下!」
卓炎慢慢將目光移開轉到希爾身上,他家老婆見他跳上來後便對著那盤大餐看了看,接著拿起叉子叉起一個海貝放進嘴裡吃了起來,竟然完全沒有把抵在自己頭上的槍放在眼裡,他的嘴角不禁挑起一絲笑意,問道,「好吃嗎?」
希爾點頭,「味道真的不錯。」
卓炎笑道,「那我回去後就去學,以後你想吃了我隨時給你做。」
希爾對此頗為滿意,淡然的點頭道,「好。」
「你……你們……」卓傾臉色發青,發狠道,「你給我跪下!不然我得不到的你也別想得到!」
他說完指尖開始用力,子彈上膛的聲音在沉默的空間裡聽上去異常清楚,卓炎眼睛眯了眯,膝蓋微彎就要下跪。
就在這時忽然傳來「啪」的一聲巨響,希爾將桌上的菜直接砸在了卓炎面前,盤子瞬間摔成碎片與未吃完的菜混在了一起,卓炎這一跪便會直接的跪在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上面。
只聽希爾淡漠的道,「衣服要是弄髒了別過來找我。」
卓炎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膝蓋頓時直起,說道,「聽你的。」
卓傾的臉色又青了一分,低下頭去看他,咬牙切齒的道,「你就篤定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是不是?!」
希爾側過頭,眼角向上揚了揚,淡漠的問,「你敢嗎?」
卓傾從這個方向看過去只能看到希爾的眼角以及捲翹的長睫毛,清冷無情,冷漠如初,從來不曾為他停留過,從來不曾……一時間心頭忽然湧上巨大的怨恨,他陰森的問,「我為什麼不敢?!」
「那好,」希爾說著將自己的一條胳膊放在桌上,淡漠的道,「既然敢你就開一槍試試,如果是他,」他說著指了指面前的卓炎,繼續道,「他就敢,因為他比你狠,而你不行,說白了就是他比你強。」
如果卓傾是在很冷靜的情況下或許能識破這是激將法,可是他先是被卓炎的氣勢所迫失了分寸,後來又被他們之間的淡然激的怒氣衝天,此刻早已沒了冷靜這一說,連最後的理智也隨著希爾那句「他比你強」而徹底喪失。
「好,好,好,」卓傾連說了三聲「好」,氣的渾身發抖,「我這就讓你看看我敢不敢!」
他說著槍口就要下移到希爾的胳膊,卓炎瞳孔驟然一縮,看準時機立刻欺身上前,卓傾的餘光掃到他的動作頓時驚覺上當,下意識的舉槍對著卓炎的方向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如此近的距離卓炎是無法避開的,只能盡全力移動身體避開要害,硬生生受他一槍!
不過這一個空檔已經夠了,希爾立刻撥開手錶的機關對著卓傾的胳膊就刺了過去,強烈的麻醉劑瞬間進入身體,卓傾的胳膊當場麻了一半,握槍的手也無力的垂下,希爾奪過手槍抵在他的額頭對他那些欲上來的手下說道,「都別動!」
希爾慢慢拖著他的身體向卓炎走去,剛剛那一槍打中了卓炎的右肩,鮮血已染紅了一片,希爾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誰讓你這麼快衝過來的?」剛剛卓傾的槍只是稍微下移了一點這個人就衝過來了,卓傾再次抬槍只用很少的時間就能做到,可是如果等到他的槍口徹底的移到下面再衝過來那麼他再次抬槍時間就會變多,卓炎就完全有可能避開那一槍。
卓炎走到他身旁,聞言笑道,「我若是沖得不夠快他那一槍或許真的會打在你身上。」
「可是也有可能打不到。」
「是有可能打不到,」卓炎轉頭眨也不眨的看著他,眼神深邃明亮,笑眯眯的道,「可是我不敢賭啊。」
……我寧願自己受傷也不能讓你受傷啊。
希爾心底沒由來的一顫,別過頭去不與他對視。
二人拖著卓傾慢慢向卓炎來時的快艇移過去,卓傾的身體麻的部分越來越多,可是意識並沒有完全喪失,他看著身側的這兩個人,覺得越發不甘,只想將一切全毀了!
卓炎當初用麻醉針對付瑞斯的時候是直接把針扎進了他的脖靜脈裡,所以瑞斯才能暈得這麼快,可是希爾這次只將針扎進了卓傾的胳膊裡,因此卓炎清楚這個人不會這麼快失去意識,便時刻注意他的動作,比如當這個人將手探入褲口袋時他便立刻伸手阻止,不過他因為受傷反應慢了一拍,待看清他口袋裡的東西后卓炎的神色頓時一變,這個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這就是他找了幾天都無果的L-N31炸彈的定時遙控!
「希爾!」卓炎立刻將卓傾向一旁一推,抱著自家老婆就向海中跳去,就在下一瞬間身後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灼熱的氣流霎那間將他們拍入海底!
希爾醒過來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刺目的藍,並且這片湛藍還會來回搖晃,他眨了眨眼頓時清醒過來,立刻撐起身左右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塊甲板碎片上,周圍的海面上還飄著零星的幾塊碎片,他低下頭,卓炎就躺在自己身旁,他微微皺著眉,臉色有些發白。
希爾心底一驚,伸手去拍他的臉,「喂,你醒醒,喂!」
「噯……」卓炎伸手抓住他作亂的手,撐起身,無奈的道,「你再拍下去就真的要守寡了。」
希爾鬆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麼樣?」
卓炎悲哀的嘆息一聲,「不太好,不過你要是肯過來親我一下我相信我會撐的久一點。」
希爾對他的調笑又恢復無視狀態,轉頭打量著周圍的海面,那上面除了零星碎片外再也沒有其他,「卓傾呢?」
「不知道,不過活下去的希望不大,」卓炎喘了幾口氣,也跟著打量四周,接著在看到遠處移動過來的東西時瞳孔驟然一縮,頓時嗤笑道,「我今天真的是衰大了。」
「怎麼了……」希爾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接著也僵住了,那移動過來的物體成豎立三角形狀,一共有三個,非常眼熟非常熟悉,「鯊魚……」
卓炎「嗯」了一聲,「是聞著血腥味追過來的。」
「血……」希爾驟然回頭,這才看清絲絲的血跡從卓炎身上緩緩流下,順著甲板流進了海裡,「你……」他說到這頓時閉嘴,剛才炸彈爆炸的瞬間卓炎將他整個人都護在懷裡,他背後受的衝擊力一定不小,甚至還有可能有碎片扎進了身體,何況這個人剛才還中了一槍!
卓炎卻對此毫不在意,伸手從後腰和腳踝拿出兩把軍刺,笑眯眯的道,「虧我準備了兩把。」他將其中一把遞給希爾,自己拿著另一把,嘴角含笑安靜的看著他,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
——我卓炎這輩子唯一的珍寶。
希爾接過那把軍刺,正在全神貫注的看著鯊魚的移動方向和速度,卓炎一貫調笑的聲音瞬間在身後響起,「老婆,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問過你的話?」
卓炎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他以前提的問題多不勝數,可是此時此刻希爾的腦中瞬間響起那句——
你相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就算全世界都背叛了你他也不會,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你他也會守在你身邊,會為你做任何事,會因你的快樂而幸福,因你的悲傷而痛苦,會傾盡全部的生命去愛你——
——會在危險的時候用自己的命去換你活下去的希望。
希爾驟然回頭,神色具厲,「卓炎,你敢!」
而卓炎卻在他回頭的瞬間抓住機會湊過去在他的唇角碰了碰,那短暫的一掠之間帶起他一貫的濃烈迷戀以及虔誠,彷彿那一瞬間就到了地老天荒。
——我心心唸唸的,魂牽夢縈的,恨不得能將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的珍寶。
他在希爾出手抓住他之前身體快速向後躍去,雙腳蹬在甲板上,用力使甲板向前移動,而他則撲通一聲跳了下去,相相反的方向游了一段距離,身體也跟著潛了下去。
希爾頓時瞪大了雙眼,一向毫無表情的臉瞬間破裂,尾音的部分甚至算得上嘶吼了,「卓炎!!!!!」
遠處的三片魚鰭立刻改了方向,漸漸的沉了下去。
萬籟俱寂,眼前除了飄著的零星的碎片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再剩下。
湛藍安靜,依如他剛剛醒來的那個瞬間。
消失的如此徹底就彷彿剛才的那些鏡頭不過是他昏迷時所做的——
光怪陸離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