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宴會，身份

　　喬陌受審的事件有了戲劇性的結尾，對許多人而言無異於看了場精彩好戲，但局內人卻多多少少看出了些門道，比如喬陌和喬淩的關係。

　　一開始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的風聲，說喬陌是元首大人的私生子，這個消息剛剛開始傳播的時候很多人還嗤之以鼻，在聯邦怎麼可能會有私生子，只有savior匹配出的伴侶才有可能生出孩子，否則聯邦怎麼會絕對擁護savior的匹配？

　　其實這一點也不是絕對的，只是大多數的情況就是如此，而且聯邦人也習慣了順從savior的匹配選擇結婚物件，但是喬淩是什麼人？聯邦迄今以來最年輕的元首大人，自從上任以來不斷給聯邦交出了漂亮的答卷，出色的政績在歷代聯邦元首中都是有數的，可即便如此，面臨即將到來的換屆他依然有不小的壓力，這時候爆出私生子的醜聞說不準就是競爭對手在惡意抹黑？

　　一開始人們都是不相信的，甚至期待喬淩出來給個明確的說法，否認這個不實的傳言。但當事人一直沒有動靜，雖然喬淩依然每天出現在聯邦新聞上，但私底下卻沒有絲毫針對這個傳言的澄清。

　　有心人漸漸發現，喬陌和喬淩似乎還真是有些相似，比如眼睛的弧度，比如嘴角的形狀，又比如一些不經意的神態，甚至有人還特意做出了對比圖，一下子事情竟然引發了激烈的討論，如果說喬陌真是喬淩的私生子，那之前喬恩陽針對他的事情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大家族裡這種事兒從來不少，電影裡不常常演嗎？

　　所以，之前他們其實是圍觀了元首大人家裡的恩怨情仇？

　　星網上討論得熱火朝天，但不關事元首閣下還是喬陌本人都沒有針對這個傳言有所表示，直到盧西•帝法蘭閣下正式訪問聯邦。

　　希達亞星系和聯邦從第一次宇宙大毀滅之後就一直紛爭不斷，雖然中間也有過幾個短暫的和平時期，但多數時候都保持著敵對狀態，帝法蘭作為希達亞星系內的第一帝國和聯邦的關係實在說不上好，但這一次，帝法蘭的大王子盧西•帝法蘭殿下居然主動提出了訪問的要求，聯想到索爾•帝法蘭的身份，許多人又自動腦補了答案。

　　說起來，以喬陌上尉和索爾殿下的關係，聯邦和帝法蘭也算是聯姻了，盧西•帝法蘭肯親自過來一趟，似乎已經代表了帝法蘭對聯邦釋放的巨大善意，不管對聯邦的民眾還是高層來說這都是個絕好的消息，民眾們從來都不想讓戰爭繼續下去，而對聯邦高層來說如果帝法蘭有所鬆動，那麼希達亞就再也不是鐵板一塊，就算出了什麼問題也可以逐個擊破。

　　這樣一算，作為和帝法蘭聯姻的對象，喬陌的身份就有些不夠了。

　　軍部的人在進行了一晚上激烈的討論後，第二天給喬陌送去了一份升職調令，喬陌從上尉變成了少校。

　　喬陌從光腦上收到這個消息時有些感慨，他揚了揚眉，側頭對旁邊一臉認真的索爾道，“我在軍部奮鬥了那麼多年才到上尉這個位置，跟你成了伴侶倒是一下子變成了校官，看來還是我佔便宜了。”

　　“才三四年而已，你的升遷速度已經夠快了。”對於普通民眾來說，喬陌從軍校畢業三四年升到上尉已經足以證明他的優秀，

　　“軍部的意思是，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喬陌失笑，“他們直接把我調任去了外海艦隊。”

　　索爾微微皺了皺眉。

　　喬陌接著說道，“雖然軍銜是少校，但職位卻是虛職，不過也好，沒有人沾手的地方反而更容易讓人施展。”鑒於喬陌現在身份敏感，聯邦是肯定不會把喬陌放到觸及聯邦機密的重要位置，外海艦隊駐守聯邦邊線，靠近流亡星，同時也是去往希達亞星系的中轉站之一，那裡勢力分佈複雜，軍部的力量慎入得不夠，一向被聯邦當做燙手山芋來對待，把他派去那裡做執行官看來是充分考慮了他的身份，不過越是有挑戰性的地方喬陌反而越喜歡，如果不是現在手上的事情太多，恐怕還真的迫不及待要去那裡上任了。

　　“盧西•帝法蘭明天就到聯邦了，軍部的意思是這次訪問結束之後會給我放個大假，明年再去上任。你呢，有什麼打算？”

　　“我跟你一起。”

　　喬陌為他的回答驚訝起來，“不打算去帝法蘭？”

　　索爾搖頭，“暫時沒那個必要。”他頓了頓，接著道，“盧西•帝法蘭還要折騰一陣子，等他玩夠。”

　　喬陌不由笑了起來，“你這是做好準備打算去接他的爛攤子了？”把偌大的帝法蘭形容成爛攤子的恐怕也只有喬陌了，索爾竟然也順勢點點頭，仿佛很同意他的說法。

　　“外海離帝法蘭並不遠。”

　　“可是離昆塔很遠。”喬陌補充道，他動了動唇。

　　索爾幾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不用愧疚，我的身份不可能一直隱藏下去，遲早會有暴露的一天，現在說出來是反而能提前準備，不會被打得措手不及。”

　　索爾語氣平淡，喬陌卻深知他為了這一點捨棄了多少，索爾這三十年經營的一切幾乎都隨著身份的公開而毀之一旦。

　　索爾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摸了摸喬陌的頭髮。

　　“我從不為自己的決定後悔。”

　　喬陌怔了怔，深深看了他一眼，輕嗤了一聲，臉上還是尋常的淡笑，誰也不知道他心底一瞬間的動容。

　　幾天後，在各種揣測和期待中，帝法蘭的大王子盧西•帝法蘭殿下到達聯邦，喬淩閣下帶著一眾政府官員以及軍部成員迎接，站在喬淩身後的赫然是一身白色軍禮服的喬陌，喬淩微笑著和盧西•帝法蘭握手，喬陌的臉上同樣帶著笑意。盧西•帝法蘭和喬淩歷史性地握手登上了當天聯邦新聞的頭條，畫面中喬陌和喬淩嘴角的弧度如出一轍，似乎隱隱約約向世人宣告了什麼。

　　雖然沒有人明確地承認或者表達過什麼，但眾人看喬陌的眼神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在歡迎盧西•帝法蘭的酒會上，一向喜歡作壁上觀的喬陌也抵抗不了其他人的熱情，即使躲在角落裡還是被人抓了出來輪番恭賀敬酒，誰還會想他半個月前還待在聯邦暗無天日的黑牢裡飽受折磨。

　　歡迎宴會的氣氛相當熱烈，即使元首夫人因病缺席也沒有讓酒會失色多少，大多數人聽聞這個消息反而會暗地裡交流一下眼神，各自擺出心領神會的表情，然後繼續端著酒杯穿梭在熱鬧的人群中。

　　喬陌被灌了不少酒，這在平時是相當難得的，作為軍人他向來律己，很少放縱自己的欲.望，對於酒精這種容易讓人鬆懈的東西一直敬而遠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酒量如何，然後不知不覺就喝多了一些，雖然腦子還是清醒的，但身形卻有些搖晃，眼睛裡也帶著微醺的感覺，整個人顯得懶洋洋的，這樣的喬陌讓不少人看呆了眼，他也意識到自己大概有些失態，尋了個藉口跑到花園裡吹風。

　　坐在長椅上，喬陌閉著眼睛舒緩了呼吸，直到有人靠近。

　　喬陌突然睜開眼睛，身體反射性的緊繃，卻在看到來人時微微驚訝了一瞬，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好久不見。”他輕輕開口，一如曾經的溫柔。

　　劉宛欣苦澀一笑，“好久不見。”

　　“你看起來還不錯。”

　　“你也是。”

　　然後是長久的默然無語。

　　喬陌和劉宛欣一起的那段日子說的話也不算多，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似乎連話題也找不到了，只能尷尬地沉默。

　　“你……怎麼會和蘭上校結婚？”停頓了很久，劉宛欣仿佛才鼓起勇氣問道。

　　“我以為你在第一艦隊的時候已經死了。”喬陌很平靜。

　　劉宛欣眼中生出幾分希冀，“那，如果我沒死你是不是不會選擇……”

　　喬陌打斷她，無奈笑道，“有些結果可能是註定的。”

　　劉宛欣眼中的光一下子黯淡下來。

　　喬陌輕輕笑道，“宛欣，你有你的顧慮和責任，我也一樣。”而且誰也不願意妥協，這也註定了兩個人不可能走到一起，至少現在喬陌能夠肯定，他對索爾的感覺與當初對劉宛欣時是完全不同的。

　　“你說的對。”劉宛欣無奈搖頭，“我不應該再來打擾你，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劉宛欣捏緊了長裙的一側，滑順的布料幾乎被她拽出褶皺來，不等喬陌再說什麼，她就轉身離開了，只是步伐卻不如來時那麼從容了。

　　喬陌望著她的背影，眼神平靜如昔，直到某個人出現在視線裡。

　　他微微抬眼，“你來了多久了？”

　　索爾走過來坐到他身邊，“在她過來之前。”

　　“那你怎麼沒出聲？”喬陌笑道。

　　“我以為你們有話要說。”索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喬陌低聲笑了起來，為他話語裡不自知的僵硬。

　　“我們大概沒什麼好說的了。”喬陌頓了頓，“當初以為她死的時候我很難過，但很快就幾乎忘掉了那種感覺，其實……我本質上大概比較冷血。”喬陌難得說了剖析自己的話，說完連他自己都微微驚訝起來。“我好像真的喝多了。”他揉了揉額頭，“喂，借我靠靠吧。”說完也不等索爾回答就靠到他的肩膀上。

　　“我知道。”索爾忽然開口，也不知道回應的是他說的哪句話。

　　“喬陌。”索爾叫了他一聲。

　　“嗯？”喬陌微微抬頭。

　　索爾發現喬陌的確是有些醉了，一向清明的人這時候眼神都有些朦朧，卻讓人忍不住……

　　他乾脆順應心意吻上去，喬陌有些驚訝，卻沒有拒絕。

　　先是唇貼著唇微微摩擦，感覺夠了才開始深入，喬陌身上帶著微微的酒意，這一吻竟然比從前都來的溫柔舒緩。

　　兩個人並排坐在長椅上肩膀挨著肩膀，緩緩地親吻著。只是在喬陌看不到的方向，索爾睜開眼睛，直視著站在遠處一臉慘白的劉宛欣，眼神裡的冷意和銳利讓劉宛欣一下子捂住了胸口，神色慌亂地轉過身。

　　看到她真的已經離開，索爾的眼神才慢慢平靜下來。

　　喬陌閉著眼睛靠在他的肩膀上淡笑，“夠了？”

　　索爾也不怯承認，淡定地應了一聲，仿佛用那種‘卑鄙’的姿態‘嚇’走情敵的不是他一樣，即便這個女人當初還是他的未婚妻。

　　“你跟她之間從來不存在誰欠誰，她自己做出了選擇理所當然要為自己負責。”

　　喬陌沒有再開口，只是沉默何嘗不是一種默認？

　　盧西•帝法蘭周旋在聯邦專程為他準備的歡迎宴會中，以絕佳的風度和優雅的姿態贏得了不少人的好感，是宴會中的絕對主角，與他相比，喬淩閣下則更加成熟睿智，兩個人言笑晏晏的樣子惹來不少人的圍觀，不少人心裡已經開始謀算聯邦和帝法蘭建立邦交之後的利益得失。

　　與歡迎會熱鬧的會場相比，何家大宅就顯得無比冷清和寂靜了，只有何如的房間裡還亮著燈，穿著一身性感禮服的女人坐在沙發椅上，手指間夾著一根煙，煙頭在黑暗裡亮著一星火光，映襯著女人扭曲的面容。

　　她忽然把桌上立著的水晶燈推倒，脆弱的水晶摔倒地板上四分五裂。

　　何如用穿著高跟鞋的腳踩在那些碎片中用力地碾壓。

　　碎片和地板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何如的表情變得更加扭曲。

　　喬淩……喬淩……他居然自己公開了喬陌的身份，這個陰險的狡猾的可惡的該死的男人。

　　何如先是低低笑了幾聲，然後用夾著煙的手捂著半張臉笑得更大聲。

　　整個房間裡都回蕩著她笑的聲音，在無比安靜地環境裡顯得更加滲人。

　　她扔掉燒完的煙頭，拿起通訊器按下幾個數位。

　　很快，通訊器就接通了，出現在畫面另一端的是穿著一身病號服的喬恩東。

　　何如靠在沙發上，紅唇抿著，眼睛裡滿是笑意，她仔仔細細地盯著她英俊又硬朗的大兒子，用柔膩的聲音緩緩道：“恩東，你真是我的好兒子。”

　　喬恩東所在的地方似乎是醫院，雖然穿著病號服臉上的堅毅卻絲毫不減，他面對著何如叫了一聲，“母親。”

　　“你還認我這個媽媽？”何如笑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您都是我的母親。”

　　“母親？好生疏的稱呼，你從前不是這麼叫的。”何如似乎心有感歎，看著喬恩東的眼神也帶了幾分回憶的味道。“你小時候……”何如用手比了一個高度，“這麼小的時候都會追著我叫媽媽的。”她彎著唇笑。

　　喬恩東垂下眼。

　　“那時候你多聽話。”何如看著畫面另一頭的喬恩東，眼神裡開始溢滿了失望，“可是現在為什麼變了，你什麼時候變成現在這樣了，為什麼不聽媽媽的話了呢？”

　　“我從來沒有變過，變的是您。”喬恩東沉默了幾秒，開口道。

　　何如的神色倏然變冷，冰冷的視線幾乎穿透螢幕。

　　“兒子，我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你嗎？

　　不管是喬恩陽還是喬陌，他們都會成為你前進的絆腳石，我不過是提前幫你剔除了而已，你不幫我就算了竟然還站在外人那一邊幫他們一起對付我，恩東，你怎麼對得起我？”

　　“他們是我的弟弟。是我的親人。”

　　“你閉嘴。”何如打斷他，猶如實質的恨意盈滿她的臉，“他們不是你的弟弟，我只有你一個兒子。”

　　“您否認也沒用。喬陌和我的血緣關係無從抵賴，至於恩陽，他是您生的。”

　　何如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她冷笑著盯著喬恩東。

　　“你是打定了主意要站在喬淩那一邊了？幫他們一起對付你的母親？”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針對他們還有父親。”

　　“喬淩他不配！”何如加重了語氣，“他不配做你的父親，你是我的兒子，我一個人的兒子。”

　　“這沒有意義。恩陽的錯是您縱容的結果，您一邊恨他，一邊利用他去做那麼多事情，我明知道……卻沒有即時阻止，是我對不起他，但是母親，我不想讓您也繼續錯下去，如果您執意要這麼做，我會站在父親那一邊，不管您怎麼想。”

　　何如聽到他的話，哈哈大笑了起來，狀若癲狂，卻又在很短的時間內恢復了她的優雅。

　　“傻兒子，你父親不會贏的，他會輸的很慘很慘，輸的一無所有，為他這幾十年來的錯誤付出代價。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你的認知有多離譜，沒關係，到了那個時候母親會慢慢教你。”

　　不等喬恩東接下去，何如就掛上了通訊，喬恩東面對和黑色的螢幕久久不語，他沉著臉想了想，還是撥了通訊給喬淩。

　　身處宴會廳的喬淩尋了藉口離開，到了為客人準備的休息室。

　　“什麼事情？”

　　喬恩東猶豫再三，開口道，“母親剛剛來了一通通訊，我覺得她精神狀態不太好，似乎……我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情，希望您能有所準備。”

　　“我知道了。”喬淩點頭，“你在那邊安心休養，有什麼事情我會通知你。”

　　“我明白的，只是恩陽那邊，父親……”喬恩東很少有欲言又止的時候，只是對著那個犯了很多錯誤的弟弟，他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如今他落到這樣的下場，喬恩東其實是不忍的，卻又無可奈何，他希望父親能夠多照顧喬恩陽一些，但又知道這也是在強人所難，所以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不會再插手他的事情。”

　　言下之意，不管喬恩陽以後變成了什麼樣子，喬淩都不會再理會了。

　　喬恩東微微歎了口氣，“我明白了。”他沒辦法為喬恩陽所做的一切找藉口，卻憤怒自己的母親這樣對喬恩陽，即使……即使喬恩陽不是父親的兒子，他也是他的親弟弟，母親所做的一切讓喬恩東徹底失望。

　　何家那些暗地裡的算計沒有瞞過喬淩，而喬恩東現在誰也不想幫，他只覺得萬分疲倦。

　　“我會盯著母親，但她現在已經不再相信我，恐怕也不會再有什麼確切的消息。”喬恩東的聲音裡滿是疲憊和無奈。

　　喬淩眼裡有幾分動容，他微微歎了口氣，“不需要你再做什麼了，好好休息吧。”

　　喬恩東苦笑，“爸，這件事很快就會結束吧？”

　　“是的，很快一切都會結束，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