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偽裝（下）

　　“你有外星域的血統？”宋蘭洲忍不住問，聯邦的人大部分都是黑髮黑眸，也有一部分人是金髮碧眼，但像喬陌這樣眼睛是墨藍色的卻極為少見，晃眼看上去他的眼睛和黑色很相近，看得仔細了才會發現不同，在燈光下藍色也會變得更加明顯一些。

　　“祖上有斯卡達爾族的血統，不過這幾代已經很淡了，眼睛大概是唯一能看得出來的地方。”喬陌似乎並不在意，語氣平淡地說道。

　　宋蘭洲咂舌，“斯卡達爾一族可是盛產美人的，難怪你長得比一般的聯邦人精緻，可惜這一族的人百年前就移居夢蘭星，離我們實在太遠了。”宋蘭洲熱烈地看著喬陌，盯著他的眼睛時甚至微微有些入迷，“真是太漂亮了。”僅僅是對視就有種像要把人吸進去的感覺，宋蘭洲整個人都彌漫著找到好素材的狂熱和興奮，“我記得斯卡達爾一族頭髮大多是微微捲曲的？”

　　喬陌笑了，“很遺憾，這一點我似乎並沒有繼承。”喬陌的頭髮不長，柔軟而濃密，並沒有捲曲的跡象。

　　“那也沒關係，就憑你的這張臉，只要不戴那副虹膜鏡片再微微修飾一下，絕對是一位俊美無儔的貝爾母親王。”宋蘭洲一邊說一邊打開衣櫃，比劃著喬陌的身材拿出一套衣服遞給他，“換上這個。雖然是貝爾母特有的服飾，但應該難不倒你。”

　　喬陌接過衣服轉身進了更衣室，宋蘭洲則彎下.身，從事先準備好的飾物中挑選了幾樣合適的，順便把待會兒要給那位蘭上校用的也挑了出來，他之前欠了圖諾將軍一個大人情，所以答應了將軍陪同他的外孫進行這次秘密任務，本來還做好了無論素材多差都要忍耐下去的心理準備，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

　　這一行人無論男女都長得相當出色，並且還都有各自的風格，特別是索爾?蘭上校和喬陌上尉這對伴侶，他們的確夠得上聯邦少年們夢中情人的標準，長相和身材都讓人十分憧憬，能把這樣的兩個人變成一對賞心悅目的主僕對宋蘭洲來說簡直是一項美妙到極致的任務。

　　等到喬陌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宋蘭洲的眼睛瞬間亮了，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然後讓他坐在鏡子前面，透過鏡子觀察，看了好一會兒之後又忍不住摸上他的頭髮，感受了一下他的發質，直到喬陌用眼神提醒，他才回過神，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不介意我幫你改變一下髮型吧？”

　　“如果宋先生覺得有利於這次任務，我會配合。”

　　“那太好了。”宋蘭洲一笑，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一股豔麗之感，但他本人卻完全陷入了創作氛圍，完全沒有察覺。

　　半個小時之後，喬陌版親王殿下完整地站在了他面前。

　　宋蘭洲對他的作品簡直滿意到了極致，看著面前的喬陌，他半晌沒有動作，許久才止不住道，“我一定會讓你擁有一個足以和你匹配的契約物件，讓帝法蘭那群傢伙見鬼去吧。”宋蘭洲就像戰場上的常勝將軍，得意地宣告著他的勝利宣言。

　　“你去休息室休息一會兒，我去請蘭將軍進來，等全部整裝完畢再一起出去。”

　　喬陌聳了聳肩表示同意，他站起來轉身走向房間，沿著鏡子走過時，不經意地看見鏡子裡映出的那張臉，因為加深了輪廓還原了眼睛本來的顏色，他的樣子看起來竟然隱隱約約有了另一個人的輪廓，如果宋蘭洲不是一時間陷入了興奮的狀態，他一定會發現喬陌對著鏡子時露出的諷刺與無奈。

　　鏡子裡的這張臉讓他無法不聯想到某些並不讓人愉快的過往。八歲前那些美妙的記憶曾經在他的腦子裡留下深刻的印象，但童年越是開心越發映襯出後來那幾年的慘烈和痛苦，特別是在日復一日地被壓迫的日子中，某些情緒也被一遍又一遍地加深，他永遠也做不到像他母親一樣豁達。

　　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麼不公平，就像人永遠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喬陌也無法決定他父母他的童年。如果可以，他寧願做達拉真正的兒子，即使是平民，也能過的平淡無憂。

　　但很快，他就把這種假設拋之腦後了，一個真正強大的男人永遠不會拿外因做藉口，他們無論遇到什麼難題都會拿來當做磨礪自己的基石，只有懦弱的傢伙才會一直怨天尤人。

　　喬陌對著鏡子灑然一笑，路終究是人走出來，他既然已經走到了今天，就不會再後退。

　　喬陌心理的變化也不過是瞬間的事情，旁人根本沒有察覺，宋蘭洲就已經完全沉浸到了他的工作中，而一直等在房間外的幾個人也各有心思，忍不住議論紛紛。

　　把聯邦鼎鼎大名的索爾?蘭上校改造成一個貴族的奴隸絕對是項外人無法想像的艱巨任務。僅僅把索爾?蘭這個名字和‘奴隸’兩個字聯繫起來仿佛都是對他的一種褻瀆，所以在索爾?蘭上校當眾說要接下這項任務時，他們幾個才會露出那麼不適應的表情，即使現在，蘭上校已經被宋蘭洲拉進房間一個多小時了，外面的人也依然在忐忑不安中。

　　“要是蘭上校突然發怒把宋蘭洲殺了怎麼辦？”鐵莫爾嘖嘖道，心裡又十分好奇索爾?蘭上校會變成什麼樣子，那種迫切想要知道結果又無法達成的感覺撓得他心癢極端了。

　　索菲亞就直接多了，她一直很擔憂，瞪向鐵莫爾等人時也毫不留情，要不是路易士一直在旁邊勸慰她，說不定她真的會忍不住沖進去。

　　她的長官，他的威嚴冷漠的長官怎麼能做別人的奴隸呢，這件事越想就越像某些人的‘陰謀’，難道他們早就想好了一切等著她的長官鑽進圈套？這實在太可恥了，索菲亞想著，待會兒等長官完全清醒過來，她一定要去告訴他，長官肯定會拒絕這樣的事情，就算是讓她去做那個可惡的奴隸，參加那個該死的奴隸比賽，她也豁出去了。

　　索菲亞不停攪動著身上的裙擺，長期著軍裝讓她幾乎忘記了這種繁瑣長裙的穿法，在聯邦即使參加舞會也不用穿的這麼隆重，但在帝法蘭這竟然是最日常的打扮，索菲亞在煩躁之餘又忍不住慶倖，還好她生活在聯邦而不是連穿個裙子都麻煩得要死的帝法蘭。

　　索菲亞看了眼他們幾個，哼了一聲，“長官才不會做出那種有損形象的事情，他一向威嚴克己。如果他還清醒，根本不會接受這項完全不適合他的任務。”

　　“你怎麼知道不適合？”鐵莫爾就是喜歡和她嗆聲，作為老大的得力下屬和忠實的支持者，他也要擁護他們老大的權利，他們老大是絕不會做人奴隸的！

　　“不適合就是不適合，高貴的蘭氏家族不會做出這麼不名譽的事情。”

　　“別跟我來什麼貴族平民那一套，《聖?法典》可是明明白白寫著，人生來平等。”就算知道這句話其實也是瞎扯淡，但鐵莫爾還是忍不住扯出來作為辯護的有力證據。

　　出身貴族的索菲亞小姐面對《聖?法典》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反駁，竟然一瞬間詞窮了。

　　最後還是張文把話又圓了回來，讓兩人有了臺階，“這只是一次潛入行動，不管是親王還是奴隸都當不了真。當事人都沒有說話，你們兩個也別太入戲了。”張文語氣淡淡的，索菲亞和鐵莫爾互看了一眼，終於不再嗆聲，各坐一邊翻起宋蘭洲留給他們的資料。

　　又過了半個小時，“差不多到吃飯時間了，一會兒我們就要停靠巴森，要不要進去叫叫他們？”鐵莫爾開口問道，別說是蘭上校了，就連他們老大進去之後也一直沒有出來。

　　“還是等等吧。”何文清說，“宋蘭洲雖然看起來不大靠譜，但做事還是很穩當的。”

　　“你聽說過他的消息？”張文很快抓住了重點。

　　何文清的消息一向非常靈通，聞言笑道，“米爾管家之前說過，他說的基本上就是宋蘭洲的基本情況了，不過在個性這一點上倒是傳聞誇張了，宋蘭洲雖然傲慢，但做起事情倒是讓人忍不住佩服。”

　　“具體呢？”其他人也忍不住湊過來。

　　“宋蘭洲作為化妝大師在整個星際都名聲顯赫，專門為貴婦和明星們服務，雖然性格不那麼討喜，但他的技藝就足夠彌補一切了，那些渴望變美的貴婦和明星們根本不在意他是什麼性格，甚至還要去主動巴結他。看看他教給我們的東西就知道，他在這方面的確很出色。”

　　何文清喝了口水，“不過這個人一直很低調，接的活兒不多，一般也是把客人弄到自己的造型屋，很少會主動跟場，就連媒體也很給他面子，從沒洩露過他的照片，所以宋蘭洲這個名字雖然響亮，但真正見過他的人卻不算很多。”

　　何文清這麼一說，剩下的人又明白了幾分，宋蘭洲能夠在這麼複雜的圈子裡混這麼久又不惹上麻煩還賺了天大的名聲，除了本身有能力，背景也一定不簡單。對這樣的人，他們倒是不好像先前一樣不知輕重了。

　　何文清低頭看了眼通訊器，“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鐵莫爾早就等不及了，他站起來走到門邊，側耳聽了聽，旁邊的幾人雖然沒什麼動作，但全都看著他，似乎都在等著他的答案。

　　鐵莫爾直起腰，“好像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像是在吵架。”

　　“吵架？你確定你沒聽錯？”索菲亞皺起眉。

　　“真的像在吵架。”這時候，鐵莫爾也懶得和她計較了。“不信你們過來聽聽。”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起身走到門口，雖然沒有集體偷聽，站在門口卻的確能聽到屋子裡的一些動靜，畢竟太空艦不像是住宅，隔音效果也就一般。屋子裡果然有些爭論的聲音，但模模糊糊地聽起來並不清楚。

　　“是宋蘭洲的聲音比較大吧。”鐵莫爾聽了一會兒問剩下的人。

　　其他的人也點點頭，正準備敲門，房間的門卻忽然被拉開，宋蘭洲高傲地揚起脖子，看著他們，似乎並不意外他們全都站在這裡。

　　“我教你們的都學會了？”

　　“差不多了。”

　　“待會兒檢查。”宋蘭洲擋在門口，一群人也看不到裡面的情況。

　　鐵莫爾笑嘻嘻地套起了近乎，“宋先生，我們老大呢，一會兒可是要下船補充能源了，你總得把他放出來吧。”

　　宋蘭洲嗤了一聲，“我又沒關著他，是另一個粘人又狂躁的跟屁蟲不讓他出來。”其實他巴不得這群人能見識一下他高超的技藝。

　　“那我們進去總行了吧。”鐵莫爾眨了眨眼。

　　宋蘭洲挑眉，“門又沒鎖，我先去吃飯，你們一會兒一起過來。”

　　宋蘭洲一走，他們幾個人互相看了看，一起湧進了房間，鐵莫爾還在那大喊了一聲，“老大，宋大師讓我們進來喊你出去吃飯。”

　　其他人頓時撫額，這藉口是有多假，但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對頂頭上司的裝扮他們確實好奇。特別是見到了宋蘭洲的反應之後。

　　屋子裡的喬陌聞言轉過身，他本來就是站著的，不過就換了個方向。

　　鐵莫爾幾個看到他的打扮一時都啞然了，“老大，你這是……帶假髮了？”眼睛也是，看起來似乎變化不大，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連氣質都仿佛跟他們認識的那個老大不同了。

　　喬陌玩起唇朝他們一笑，調侃道，“不認識了？”喬陌原本的五官精緻柔和，微笑的時候就像是溫文儒雅的貴公子，但現在原本服帖的短髮變得略微捲曲，墨藍色的眼睛深邃動人，原本柔和的五官在宋蘭洲的修飾下變得更加立體，在貴族的優雅下隱隱含著強勢與驕傲。不過一個轉身一個微笑已經把男人的魅力演繹到了極致，連身上華麗的服裝和配飾都成了他的陪襯。

　　這樣的喬陌仿佛是卸掉了遮掩在身上許久的霧靄，第一次清晰地把不為人知的一面露出來，讓面對他的這群人在驚異的同時又有種微微的興奮和憧憬。

　　一個成功的長官永遠知道要在什麼時候給他的下屬一點驚喜，保存新鮮感不止作用于情人之間，在上司和下屬的關係裡也同樣有著特殊的作用。

　　“我想我可以理解蘭上校不讓你出去的心理了。”何文清看著喬陌，又瞥了眼正好被他擋在身後的人。

　　“我敢打賭，老大如果就這麼去了帝法蘭，一定會被人搶回去藏起來。”鐵莫爾嘖嘖道。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不滿意了，原本坐在沙發上被喬陌擋去了大半的索爾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喬陌的手，仿佛宣誓般，“我的伴侶誰也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