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回程

　　回程的路上，索爾一直心事重重，即便他表現得跟之前沒什麼差別，喬陌依然看出他隱藏的焦慮，這種極少在索爾身上出現的情緒讓喬陌很意外，他甚至猜到這跟索爾最後一次外出有關，但兩個大男人之間更需要獨立的空間，他沒有開口問，直到太空艦臨近聯邦週邊的港口，索爾的情緒才漸漸穩定下來，他像是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或者已經有了打算，喬陌松了一口氣。

　　再一次回到帝法蘭，形勢比之前還要兇險，達拉和威爾斯在醫院裡生死不知，索爾的身份是一顆定時炸彈，喬恩陽和何如他們必定想好了方法打擊他們，還有隱藏在他們身後的那只手，甚至牽連到二十年前林家的覆滅，這些事情之間仿佛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喬陌的手忽然被人握住，他驚訝地挑起眉，側頭看向和他並肩站著的男人，男人眼裡的堅定和支持讓他微微一頓，索爾在主人格狀態下極少做出這種帶有鼓勵意味的動作，喬陌灑然一笑，“我不是小孩子了。”他可以隨時為自己去戰鬥，也不懼怕面對危險的形勢。

　　“我知道。”男人低沉的嗓音下掩藏著絲絲溫柔。“你放手去做。”

　　喬陌看著他的眼睛，笑了起來，“好。”一個人戰鬥久了，多一個人在身邊作伴的感覺意外地好，人天生就需要能夠並肩戰鬥的戰友，似乎這樣人生才更加完滿。

　　兩個人站在透明材質的可視螢幕前方，凝望著星河，看著越來越近的聯邦，表情輕鬆，眼神裡卻都充滿了鬥志。

　　這一戰，不能輸。

　　索爾在回到聯邦的前一刻才聯繫了圖諾•蘭將軍，一向身體矍鑠精力旺盛的老爺子在通訊器裡大發雷霆，斥責他們沒長腦子……

　　現在聯邦到處都在通緝喬陌，準確地說是在警視廳發佈命令，要求逮捕喬陌回來協助調查案件，可一旦進入了司法程式，許多事情就身不由己了，在調查的過程中隨時隨地可能出現各種無法掌控的意外，有喬恩陽這個元首之子的證供在那裡，很多想要幫忙的人反而不好操作了，他們要考慮一下自己的舉動會不會得罪元首大人，再次一些的，元首夫人更不是好惹，雖然她現在身上已無實職，但家族背景卻相當強大，何家在政界的能量有多大，很多人心裡都有本賬，要不是這一代何家沒有適齡的男人，元首或許還輪不到喬淩來做。

　　不管是得罪元首還是得罪何家都很麻煩，因此，即便喬陌是蘭家老爺子庇護的物件，這件事也沒有多少人願意伸手。

　　這時候，喬陌和索爾回來可不是羊入虎口麼？老爺子發脾氣也在所難免。

　　即便如此，他還是立刻安排了蘭家的人在港口秘密接應，務求把人順利帶回聯邦。

　　“這兩個小子簡直太大膽了，現在這時候回聯邦，難道不知道外面到處都在找他們嗎？”就是他們屋子外面還有不少人四處轉悠，要不是顧及蘭家在軍部的分量，恐怕派來的人還不止這個程度。

　　“爸，您別擔心，我已經派人過去了。”戈頓•蘭將軍好脾氣地勸慰，“他們既然已經知道達拉中校受傷的事情，肯定會急著趕回來。”

　　“這就是我要你瞞著他們的原因，誰知道還是被兩個臭小子知道了，人大了都不聽我的話了。”圖諾•蘭哼哼道，修理整齊的鬍子一翹一翹的。

　　戈頓將軍笑了笑，“他們關心達拉中校也是常理中的事情，他畢竟是喬陌的養父，現在中校生死不知，他們在帝法蘭肯定待不住。”

　　“我知道，否則，他們即使回得來我也能把人扔回去。”老爺子哼了一聲，又沉下臉道，“現在聯邦局勢不清，兩個小子這時候跑回來隨時都可能被發現，你幫他們安排好身份，找機會讓他們去醫院看一眼，住的地方也不要安排在A區，臨近A區的B區是最好的，離我們沒那麼遠，方便照應，又不像下面幾個區那麼混亂，B區反而能掩人耳目。”

　　“我明白。”戈頓將軍點頭，他猶豫了一下又道，“元首那裡要通知一聲嗎？”

　　老爺子笑著瞥了他一眼，“你以為他會不知道？他的消息只會比我們更靈通。”

　　戈頓沉默了一下沒說話，老爺子摸了摸鬍子，“你在擔心元首的態度？”

　　戈頓點頭，“喬陌和喬恩陽都是他的兒子，這件事情……”手心手背都是肉，元首不管站在哪一邊都不好說。

　　老爺子心裡歎息一聲，他這個大兒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也體會不了一個父親的心思，難怪看不透元首的心思，“現在聯邦並沒有掐定喬陌的罪名，喬恩陽也是依法上報檢舉喬陌，所有的事情都在走法律程式，而且輿論方面也並不完全是一邊倒，我們一直在尋找證據，保護帝法蘭行動中的倖存的軍人，這方面卻並沒有下手去做，你認為是誰在後面操作？”還有誰能控制著聯邦的局勢，讓喬陌不被一竿子打死？

　　“您是說元首一直在後面幫喬陌？”

　　老爺子點點頭，“反倒是喬恩陽，雖然處於主動位置，卻一直沒有得到實際的利益，這件事情越往後拖，影響力只會逐漸降低而不是增強，因為元首在不斷削弱這件事情在聯邦的影響力。”

　　“但是他沒有約束喬恩陽。”戈頓補充了一句。

　　老爺子長歎了口氣，“孩子長大了就管不了了，管天管地能管得了他張嘴說話嗎？”而且，這裡面說不得還有那位元首夫人的手筆，老爺眯起眼睛……那位夫人可不是好相與的，這場戰鬥從三十年前就開始了，一直延續到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真正落幕。

　　老爺子起身，“走吧，和我去醫院走一趟。作為爺爺，瞭解一下我孫媳父親的情況他們也攔不住。”

　　戈頓將軍笑了笑，“怎麼不是孫婿？”

　　老爺子吹鬍子瞪眼，“肯定是孫媳了。”其實他心裡也沒底，喬淩那只狐狸生出的也是只小狐狸，自己家的孫子雖然智商不錯，情商卻……也不知道能不能壓得住喬家的小狐狸。

　　“老大，我看見港口了！”鐵莫爾興奮地指著前方的港口，正在操縱太空艦的張文也跟著道，“正在接近目標，座標：S7893、X2565、Z3566、Y4552，正在減速，已經放下輪軸，一切正常，預計5分鐘之內到達目標位置。”

　　離開聯邦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再回來很多東西卻已經不一樣了。

　　喬陌和索爾再次檢查了一□上的偽裝，看不出有什麼紕漏之後才互相點頭。

　　在帝法蘭的幾個月，他們從宋蘭洲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偽裝這一項就是重點學習的專案，或許是真的對幾人有好感，宋蘭洲教起來也不遺餘力，告訴了他們不少偽裝的小竅門，讓他們行事更加方便。

　　“下船之後，港口就有人和我們接應，這段時間港口戒嚴得很厲害，我們要小心行事。”索爾緩緩道。

　　鐵莫爾無奈地摸摸鼻子，“咱們明明是聯邦軍人，居然被當成通緝犯一樣，還要躲著那些檢查設備。”再沒什麼比這個更憋屈的了。

　　“只是一時忍忍罷了，總會讓我們找回場子的。”張文淡淡道，這都是權宜之計，他相信以他們隊長的本事，不至於一直處在這種被動的位置。張文看了眼喬陌，發現他果然沒有太多的擔憂之色，反而相當鎮定，不由也跟著挑了挑嘴角。

　　“再檢查一□上的裝備，沒什麼問題後我們就準備降落了。”

　　索爾和喬陌果然順利地通過了港口，和蘭家的人接上頭之後上了他們提供的太空車，幫他們開車的是索爾之前的近衛。

　　“聯邦的情況怎麼樣？”

　　“因為馬上要換屆了，各家都在做準備，各大財閥的代表最近都頻繁出入首都星，也有不少人開始造勢，喬少爺那件事的關注度反而比之前低了不少。”

　　索爾點點頭。

　　“我父親的情況你們那邊有消息嗎？”喬陌冷靜地問道，他的手擱在膝蓋上，頭髮梳理得很整齊，衣服更是筆挺而潔淨，絲毫不見慌亂。索爾的下屬看到他的樣子，不由在心裡點頭，暗歎他們長官果然是眼光超群。

　　“暫時還沒有確切消息。達拉中校出事以後被迅速地送往了金星醫院，因為傷情比較嚴重，頭幾天一直在實施搶救，我們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有沒有醒過來我們也不清楚。因為他是您的直系親屬，出事以後就被政府部門迅速地控制起來，我們也沒辦法再進一步的深入。”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索爾淡淡道。

　　“我明白。”喬陌的嘴角緊緊抿著。

　　“我們已經查清楚了醫護人員換班的時間，人員也準備妥當，一會兒兩位照我們安排的就能見到達拉中校。”

　　何如坐在餐桌邊優雅地進餐，幾聲敲門聲之後有人放輕腳步進了餐廳。

　　“夫人。”迪戴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聲。

　　“什麼事？”何如冰冷的聲音毫無感情，她放下刀叉，看向來人。

　　“剛剛收到A線傳來的消息，喬陌已經偷偷返回了聯邦，下一步應該是去醫院。”

　　何如先是一挑眉，接著捂著嘴笑了起來，“這麼快就回來了，還真是聽話的好兒子呢，不知道元首大人知道了會怎麼想，他的好兒子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裡，對一個養父卻親密無比，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確定他養父的安危。”

　　迪戴沉默無語，他知道在夫人說話的時候旁人一定不能插嘴。

　　何如用叉子叉起一塊牛肉送入嘴裡，“A線難得送一次消息，我本來以為這條線八成算是廢掉了，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作用。”雖然這麼說，何如臉上卻相當得意。“醫院那邊佈置好了嗎？”

　　“是的，已經全部佈置完畢了。”

　　何如笑了起來，拿起布絹優雅地擦乾淨嘴角，把布扔到一邊，“既然他想見，就讓他見一面吧，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面了，不如就成全他們。”

　　迪戴低頭應‘是’，又接著道，“喬陌終究是蘭家的人，我們這樣做會不會……”

　　“哼，蘭家，蘭家又算得了什麼，如果不是……”何如咬咬牙，紅唇微動，“喬陌只是索爾蘭的伴侶，就算蘭家肯為了他公然和我們對上，我也不怕他們，圖諾蘭那個老頭子已經活得夠久了……”

　　迪戴心裡一驚，把頭垂得更低，夫人的意思難道是想對蘭家的人下手？

　　“現在還不是好時機，紅河那邊一直不平靜，蘭家的人還有作用。不過戰場無眼，主艦被敵人殲滅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你說對不對？”

　　“是……您說的對。”迪戴連忙應聲。

　　何如滿意地點點頭，“你去把醫院的事情安排妥當，務必要一擊即中，不要出任何岔子。我不僅要喬陌的命，還要他在聯邦身敗名裂，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我要讓喬淩看看，他的兒子會像一堆垃圾一樣人人唾棄，任人踩踏。”

　　“你從回來開始就沒怎麼開口。”喬陌看了眼坐在他身邊的索爾。“在擔心聯邦的事情？”

　　索爾並沒有否認，他坐得筆直，腰杆崩得緊緊的，深邃的五官在無遮掩的情況下展露著驚人的魅力，不管是緊抿的嘴唇還是高挺的鼻樑，抑或是幽深的眼睛，每一處都仿佛傑作，堅毅中展現著無與倫比的性感。

　　聯邦的索爾蘭上校是最優秀的軍人，同時也是他的伴侶。

　　“我不會有事。”喬陌微微笑道，眼中閃爍著自信。

　　“我不會讓你有事。”索爾接著他的話說道，他凝視著前方，手卻緊緊抓著喬陌的手。

　　喬陌低聲笑了起來，“我忽然很慶倖能看到蘭上校現在的樣子。”

　　索爾挑起眉，擺出疑惑的表情。

　　喬陌頓了一下，笑道，“你是個很好的伴侶。”

　　索爾一愣，微微別過眼，聲音低沉，語氣不變，“不要隨便勾引人。”

　　喬陌笑了起來，看著他略微有些不自然的神情，“誰勾引誰啊？”現在的索爾似乎越來越有第二人格的影子，偶爾一個表情就讓他莞爾。

　　“本來這件事情我不想牽連到你，甚至是蘭家。但現在這個狀況，似乎誰也不能倖免。”喬陌靜靜看著前方，川流的景物從眼前飛快地劃過。

　　“你早就是蘭家的一份子。”索爾沒看他，淡淡說道。

　　“不後悔？”

　　“從不後悔。”

　　索爾想起她母親留下的那封信。

　　世界上總有一種感情能叫人奮不顧身。

　　當時他並不理解，現在卻恍然大悟。

　　喬陌挑眉，“男人除了感情還有責任要承擔。”

　　索爾的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誰說這兩樣東西不能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