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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華映月》第37章
37如何如何

兩家門前都停著十幾輛馬車,聲勢浩大。西園門前的馬車全是黑漆平頂,車廂上用古篆體雕刻著典雅的“張”字,乍一看上去樸實無華,實則寬大軒敞,乘坐起來頗為舒適。徐家門前的馬車朱輪蓋輪,富麗堂皇,精緻講究,顯見得馬車主人非富即貴。

張勱微微笑了笑,娘親還是同從前一般講究,出趟門興師動眾的,竟跟著十幾輛馬車。若是爹爹獨自出行,兩匹寶馬換著騎便好,哪用得上這些。

徐遜抱著弟弟騎在馬上,望著自家門前停著的馬車,心中奇怪。舅母來了?居然沒有提前寫封書信,也沒有遣僕役知會一聲,這可透著怪異。照理說,舅母若來,爹娘定是知道的,應該大老遠的打發人迎接才對。

雖是心中奇怪,面上自然不會流露出來,對坐在身前的徐述溫和說道:“阿述,咱們到家了。”到下馬石前,徐遜自己先下了馬,回身把徐述抱下來。張勱卻是抱著徐逸飛身下馬,姿勢灑脫優美,看的徐述十分羡慕。

徐遜和張勱拱手道別,分別護著自家女眷回了家。這十幾輛馬車停到門前,可想而知來了多少人,回家以後都有的忙碌。相互拜訪、引見,都是安頓下來之後的事。

陸芸和阿遲下車換轎,回了內宅。回去後陸芸且不管什麼舅太太、表少爺,先把阿遲拉到內室,拉著手細細打量,“閨女,沒傷著吧?”阿遲笑嘻嘻,“真沒有,才斜了那麼一下,就被托住了。”在車上您已經問了很多遍了,唉,可憐天下父母心。

陸芸還是不放心,“如今不便聲張,晚間悄悄請個大夫來,給你扶扶脈。”阿遲乖巧點頭,“成啊,聽您的。”今天也算歷險了,不瞧瞧大夫,爹娘不會放心的。

說完悄悄話,母女二人出了內室。機靈的丫頭昌化曲膝行禮,脆生生回道:“舅太太帶著陸家大少爺,嚴家五少爺,陸家三小姐、四小姐,嚴家大小姐,二十位侍女,三十名護衛。陸少爺、嚴少爺並護衛們都請在外院安頓了,舅太太和三位表小姐,如今在千里閣。”陸琝在鳳凰台單住一所庭院,名為千里閣。

陸芸凝神想了想,“把映霞館收拾出來,請舅太太暫住。”。映霞館房舍寬大,足夠大嫂一行四人住的,便是再帶上二十名侍女,也不擁擠。

昌化答應了,自去行事。陸芸安頓過一應瑣事,梳洗更衣,重勻粉面,滿面春風的帶著阿遲去到小花廳,準備招待遠道而來的娘家親戚。

“妹妹,我這可想死我了!”一名相貌雍容大方、眉眼慈祥端正的中年貴婦出現在廳門口,含淚說道。陸芸忙起身迎了上去,“嫂嫂,多年不見,所幸您風采依舊!”

這中年貴婦自是陸芸的娘家嫂子陸大太太了。她身後跟著七八個俏麗的丫頭,三位衣飾華貴、相貌端正的妙齡少女,分別是陸大太太的女兒陸珍、陸玲,和嚴家大小姐嚴芳華。

姑嫂二人執手訴著離別之情,良久方收了淚,分賓主坐下。陸芸口中問著,“二老可好?妹妹不孝,已是多年未曾回家。”陸大太太笑道:“二老身子都硬朗,精神頭比咱們還強呢。”陸芸大覺安慰。

陸芸招手叫過阿遲,“快拜見大舅母。”阿遲恭敬應了,規規矩矩行禮,“大舅母安好。”舉止如行雲流水一般優美自然,禮儀大方周到,竟是一絲毛病也挑不出來。

陸大太太滿面含笑,“好孩子,快起來。”親手拉起阿遲,細細打量了,眼中掩飾不住的驚豔之色。這丫頭生的實在好看,難怪琝兒會生了癡念。

陸大太太送了一隻赤金鑲珍珠手鐲給阿遲,“好孩子,戴著玩罷。”這手鐲是把黃金打成細細的金絲纏繞而成,樣式精巧別致,頗為不俗。阿遲拜謝了,“謝舅母厚愛。”

陸珍、陸玲、嚴芳華也過來拜見了陸芸。陸芸先拉過陸珍、陸玲親熱了一番,“上回姑姑見你們的時候,你們都還小,如今可長成大姑娘了。”又拉著嚴芳華誇了一回,“不愧是大嫂的侄女,極是出挑。”每人送了一隻鑲珠嵌寶的蝴蝶金釵,靈動可愛。

陸大太太說起這次南京之行,頗有焦慮之色,“瑋兒比琝兒還大著四五歲,功課卻還不如弟弟,我未免著急。恰好侄兒英華要到南京求學,我便想著,瑋兒到南京拜了大儒為師,許是功課會有起色,也說不定。”

陸瑋是長子,性子忠厚,才能卻平庸了一些,不如次子陸琝機敏。陸大太太憂心長子的前途,帶他到南京投奔名師,也在情理之中。

陸芸笑道:“極是應該,阿瑋如有名師指點,課業定會精進。”陸大太太歎息,“但願如此。咱家在武定橋的宅子,我已命人去收拾,待收拾妥當了,瑋兒、琝兒和英華侄兒一道住過去,離著學堂也近便。”

陸芸並沒多留,“阿瑋性子沉靜,有他管束著,阿琝和令侄定也是安心學業的。”陸家在武定橋的老宅,一應家什俱全,方便的很。再說武定橋確實離國子監近多了,鳳凰台地方雖幽靜,卻有些偏僻。

陸芸竟不挽留,陸大太太一邊松了口氣,一邊又覺著若有所失:小姑竟不挽留麼?好似對瑋兒、琝兒沒什麼姑侄之情一般。

陸大太太看著阿遲微笑,“好孩子,聽說你要抄本佛經給老太太?真是孝順懂事的好孩子,老太太見著佛經,必是高興的。”

提起抄佛經,阿遲笑意盈盈,“舅母,是我們兄妹四人一道,要抄本佛經送給外祖母。大哥,我,還有阿述、阿逸,每晚都會洗手焚香,恭恭敬敬為外祖母抄錄一段佛經。”

陸大太太心裡更不是滋味了。怎麼著?阿遲竟然根本沒想著討好外祖母,拉著哥哥、弟弟一起抄經。難不成,阿遲她年紀尚小,不通世事?

陸琝要到國子監讀書,老太太命他借居徐府之時,陸大太太自是明瞭老太太的居心,先是連連冷笑,繼而不屑想著,“男女結親,只有男家求著女家的,我橫豎不開口求親,看你們能怎樣。”阿遲動了心,小姑子動了心,那有什麼用?我這當娘的不吐口,親事便成不了。

若是少男少女間不小心出了點子什麼,那更是對不起了,不知羞恥、不知名節為何物的女孩兒,我們陸家不要!上趕子貼過來麼,好不要臉。

陸大太太本是安安生生留在安慶,等著小姑子夫婦遣媒上門時,氣定神閑的駁斥一回。誰知左等右等,鳳凰台音信漸疏,一點獻殷勤的動靜也沒有。

嚴芳華已是十六歲,等不起;陸瑋功課平平,眼見得科舉無望;嚴英華在家裡吵著嫌老師不好,耽誤了他;陸珍、陸玲時時惦記,“南京很繁華,真想去開開眼界。”幾件事湊在一起,陸大太太決定親赴南京。

本以為自己一來,小姑子會帶著兒女隆重迎接,一盆火似的趕著,阿遲更會含羞帶怯,一幅小兒女情態。誰知小姑子親熱歸親熱,卻也僅僅是親熱而已,阿遲落落大方的,星眸坦蕩,毫不拘泥。

陸琝是自己最看重的次子,老太太最寶貝的孫子,陸家這一輩人最卓異不凡的少年郎,多少名門閨秀見過他一面便會念念不忘,怎麼會這樣?陸大太太想不通。

阿遲跟陸珍、陸玲、嚴芳華坐在一處,和氣的介紹南京景色,“金陵第一名湖莫愁湖,南朝第一寺雞鳴寺,燕子磯,閱江樓,清涼山,夫子廟,棲霞山,都值得一看。”

陸玲只有十歲,一臉稚氣,“阿遲表姐,這些地方你都去過麼?”阿遲點頭,“家父家母帶著我和哥哥、弟弟們去過,風景極美。”

陸玲羡慕的不行,“阿遲表姐你真是見多識廣。”她才九歲,已是被關在家裡學女工、讀書,磨性子,外出遊玩對於她來說是很奢侈的事。

陸珍跟阿遲差不多的年紀,眼中也有豔羨之意,“姑丈姑母待阿遲表姐真好。”帶哥哥弟弟的時候,也沒忘了她,可真不壞。

嚴芳華矜持的笑著,“琝表哥借居貴府,多蒙阿遲表妹照看,我們是很感激的。”這位阿遲姑娘確實貌美動人,那又有什麼用呢,琝表哥只是暫時借居罷了。

阿遲失笑,“嚴姐姐這話欠斟酌,表哥借居我家,家父可以照看舉業,家母可以照看日常起居,家兄可以做伴陪同,便是我家小弟,也可以和表哥切磋功課,只有我,卻能照看表哥什麼呢?我和表哥不過偶一見面,點頭問好而已,這般小事,當不得嚴姐姐鄭重相謝。”

嚴芳華漲紅了臉,說不出話。陸玲天真說道:“是呢,阿遲表姐又不管家,照看不到哥哥什麼的。哥哥的日常起居,都是姑姑照管,可精細了。”

陸大太太慈祥笑著,沖幾位小姑娘看過來,“芳兒名芳華,阿遲名素華,兩人的名字聽起來倒像姐妹。瞧瞧,兩人坐在一處,竟也有幾分相像。”

阿遲笑盈盈站起來,“回舅母的話,爹娘兄長都喚我阿遲,老親舊戚人家,閨中好友,也喚我阿遲。我竟是覺著,小名帶‘阿’的姑娘家,跟我才像姐妹。”

陸芸哧的一聲笑了,嗔怪指著阿遲,“聽聽這孩子話!小名帶‘阿’的姑娘家,光南京城便有成百上千呢,你便有這許多姐妹不成?”

眾人都笑起來。正說笑間,徐郴下衙回家,先在外院和陸瑋、嚴英華等人相見了,說了會兒話,帶他們來到內宅,拜見陸芸。

阿遲起身要回避。陸大太太嗔道:“這孩子!又不是外人,你表哥,你嚴家表哥,有什麼見不得的?”阿遲笑著福了福,做害羞狀,走了。

陸瑋、嚴英華拜見過陸芸,便各自回房,梳洗更衣,稍事歇息,以備晚上的接風宴席。陸大太太等女眷更別提了,那是一定要沐浴更衣,好好打扮一番的。

陸芸還沒來的及跟徐郴說兩句話,西園便送來許多土產,“我家侯爺和夫人一路走來,隨手買的,送給少爺、小姐玩耍。”有小火爐,小風車,憨態可掬的瓷器娃娃等,另有各地著名小吃、京城小吃。都不貴重,卻顯著親近。

徐家則是送了各色精緻小菜,數瓶香洌的果子酒,還有新鮮的鹿肉粥、羊肉粥、蝦粥等,更是家常。張憇專程使人過來道謝,“粥極鮮美,老爺子讚不絕口。”

緊接著,武鄉侯府送來不少珍貴補品、藥品,來送禮的管事嬤嬤極為殷勤,“給大小姐陪不是。今日之事,必定會給大小姐一個交待。”陸芸並不多說什麼,只客氣的微笑著,把人送走了。

徐郴這才知道阿遲遇險,皺眉道:“請大夫看了沒有?”阿遲輕盈的轉了一個圈,“您看看,我真沒事。”陸芸忙道:“不想驚動了人,原想著晚上悄悄請了大夫來,給阿遲扶脈。”

徐郴搖頭,“不必等,這會子便請去。”命人請了相熟的大夫。這大夫姓吳,醫術很好,卻有些脾氣,細細給阿遲診過脈,沉下臉,“徐侍郎,您消遣我還是怎麼著?令愛好好的,看的什麼病?”背起藥箱走了。

徐郴板了半天臉,這才會笑了,阿遲也笑,“我都說了,好好的,任事沒有,您偏不信,這下子可好,把吳大夫得罪了。”醫德高尚醫術高超的大夫多難得呀,硬是把人氣走了。

“得罪不了。”徐郴微笑,“爹爹跟他相交多年,這點子小事,他不會真惱。”他就這脾氣,跟誰都橫,跟誰都不會假以辭色。

徐郴親筆寫下謝函,命人送到西園。這回多虧了張勱,不然阿遲難免受傷。想到粉團兒一般的女兒差點摔倒,差點受傷,徐郴又是心痛,又是後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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