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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乾)爹》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生日快樂

  之後那個禮拜天,一大早,孟小北出現在部隊駐地大院門口。

  他穿他幹爹給他弄來的一件煙色夾克衫,最時髦一身衣服,手插兜規規矩矩的,徘徊門前。那神情,手裏就隻差捧一束玫瑰花了。這也就是當年孟小北沒那個覺悟,傻乎乎的也不懂,不然拎一束狗尾巴草也成啊。

  他昨晚在奶奶家睡的,一大早就暗自心情激動,忙忙叨叨,比他奶奶起還早。一人在洗手間對鏡子捯饬得挺帥,還借用了他弟弟的香噴噴的雪花膏!

  他抹完聞了聞手心,“噗,惡香惡香的,真難聞,我聞起來像孟小京了吧。”

  在門口溜了一會兒,孟小北就熱得不行,耍帥穿太多了,裏面背心濕透,隻能把夾克拎在手裏,頭發都濕漉漉的,透着狼狽的熱情。

  這天少棠他們小隊輪休放假。哨兵往隊裏挂了電話,電話裏某人說,“讓那小子進來。”

  本來是個休假日,賀少棠這個當頭的,在訓練場上訓他的兵呢,一個都沒放假,一個也甭想走!

  少棠和他手下的兵,個個身穿軍綠色短背心,作訓服迷彩褲,渾身在操場上滾出沙土,臉上脖子上都是一層黏膩汗濕的黃土。少棠親身上陣,跟小兵對練散打的摔打動作,一個動作一個動作地往地上狠摔!孟小北遠遠看着,腳底下大地在顫動。

  他們駐京内衛部隊,每年招收志願兵是有要求的,要能打禁打,說白了是要具有給領導充當保镖的擋槍實戰能力,散打與拳擊是必練項目,每回從訓練場下來都得輕傷幾個。

  少棠吼人時,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神嚴酷。

  “腰太軟了!大腿擡起來!每天踢沙袋三百下就踢成這樣!”

  “是你踢沙袋,還是沙袋踢你啊?!”

  “再軟固塌塌的兵慫樣兒,都給老子滾去操場,跑五個一萬米!!!”

  少棠對着沙袋給小戰士示範,側踢制敵,軍靴在沙袋上掃起一片塵土。然後是一對一實戰演練,幾下兇悍的腿法就将小兵踢飛到三米外墊子上,仿佛用一身的力氣、用骨骼肌肉間劇烈的疼痛發洩内心的情緒……

  孟小北張嘴瞧着,心想怪不得小斌叔叔說少棠越來越像個當官的,脾氣真兇啊。

  少棠可能小時候剛進部隊那時,也整天被他們排長、連長訓得狗血淋頭,如今有一種千年媳婦熬成婆的成就感,婆婆轉過臉來收拾手底下一群小的,這叫一個發狠。

  少棠訓練時候脾氣大,但也确實能打,打得那幫年輕小兵喘着粗氣,直不起腰,不服氣真不行。有個倒黴蛋一擡腿,作訓服褲裆撕開一大口子,惹得隊伍哄笑。少棠一聲吼,大夥立刻不敢樂了,埋頭扁着嘴抖動肩膀……

  足足打了一個多小時,少棠喊“回宿舍整理内務”收兵回營扭頭就走,身後一群小兵七七八八癱到地上。

  少棠其實早就看見他兒子。

  孟小北難得的乖,懂事了,沒有大呼小叫窮吆喝,一人坐在場邊,安靜地着迷地看。

  賀少棠慢慢走過去,襯衫搭在肩上,背心濕了個透,褲子大腿處都是濕的,褲裆處緊裹在胯上。

  孟小北站起身,他幹爹眼神直勾勾地正看着他。

  少棠在靠近孟小北的一瞬間眼神突然就軟了!

  眼底像蕩漾着水光。

  少棠伸開手臂輕而易舉捉住幹兒子,順勢往懷裏一帶,手掌捧住小北的頭,像捧個大寶貝,濕漉漉的嘴唇湊上去,輕碰腦門。

  孟小北:“幹爹!”

  少棠聲音低沉,難得來一招溫存浪漫,捉住小圓耳朵哈着氣,“兒子,生日快樂啊。”

  孟小北:“……”

  孟小北内心亂抖,聲音可沒抖,十分淡定:“謝謝幹爹。”

  少棠給他一個淡淡的笑:“謝什麽?是你過生日。”

  孟小北兩手在兜裏攥成拳頭,眼角都笑出一片花褶子,挺開心的,覺着起一大早,今天可真沒白來,賺了。

  這是他印象裏,這麽些年,他幹爹平生頭一回跟他說“生日快樂”,以前竟就從來沒說過這句話,每次生日就找各種借口不出現。

  倘若不是被孟家一攤破事逼得,少棠絕對不會主動上門求他親爸爸,十年不願意來往。憋悶在心中許多年的怨念,一旦曝露坦白出來,晾曬在陽光底下,回頭再想一想,十多年都過去了,幹兒子都長這麽大了!自己這個當年傻愣頭青給别人當兒子的,如今是給别人當爹的,要襯得起這個爹字!

  少棠不認同他親生父親對待感情親情的方式态度,瞧不起,也正因爲如此,他對孟小北好,拼命想做一個好爹,多多少少是有那麽幾分含有怨念的強迫症心理,甚至有時矯枉過正了。很缺愛的,不是隻有北北一個人,即使少棠不喊不叫不磨人,破碎的情感從來都藏到心裏。

  少棠搓了搓雙手,不好意思地說:“我這幾天……特忙,也沒來得及給你準備禮物。”

  孟小北特男人地一擺頭:“不用。”

  少棠哄孩子似的:“今天我放假,陪你出去玩兒半天,就當禮物了!”

  這是孟小北最想要的生日禮物。

  兩人也沒再婆婆媽媽,各自心裏都揣着心事,但都絕口不提,隻談開心快樂的事兒。

  少棠在水房裏沖掉汗水,換上一身幹淨襯衫,走出大院門,叼着煙,仰頭是一片湛藍明淨的天空,心也靜下來。

  爹帥氣,幹兒子也很帥。

  孟小北這兩年吃得好,吃飯尤其能吃幹糧,一頓飯兩大碗他奶奶手擀的粗面條,長成瘦高個兒。

  披着夾克,小分頭一梳,少棠瞄着孟小北:“可以,跟我年輕時候有一拼。”

  孟小北抿嘴一樂:“我帥吧?”

  少棠點頭:“嗯,很給你老子長臉。”

  少棠說孟小北特給他長臉争氣,是因爲學校裏最近兩件好事。頭一件,他們學校正在努力争取區一級重點示範學校稱号,美術課搞活動,讓每個學生回家設計一份校徽圖案,交上來評獎。

  一開始,這隻是學校一項課餘活動,搞個名目,重在參與。大部分學生沒那個天賦頭腦,有的人幹脆把任務拿回家布置給爹媽,由家長完成作業,交上來的五花八門。全校高年級所有同學的作品,大隊輔導員看後評價:啧啧,就你們一班那個叫孟小北的學生!

  孟小北把他們八裏莊小學地名兒繪成個圓形圖章式樣,旁邊一頭很萌的卡通獅子,戴紅領巾,爪子舉火炬,還背個雙肩書包。   

  校長和主任都看了,老師讨論産生分歧。

  最後是校長拍闆做了決定,與其花錢去外面請個美院老師畫校徽,還不如用咱學生自己畫的。孟小北這位同學,畫得就很好嘛,很可愛的嘛!符合學校蓬勃向上青春活潑的氣質,最關鍵這是咱們自己學生創造出來的校徽,去參加區裏展覽咱也能顯擺,看他們别的學校有這麽有才的學生嗎!

  孟小北在學校大出一回風頭。

  學校教學樓正門上方,挂起這枚小獅子校徽,據說孟小北畢業以後還一直挂了十年才被換掉。

  他們班主任十分激動,課堂上點名表揚孟小北,給她這個班主任長面子。

  學校還給孟小北發獎了,當時發的是一張獎狀,一隻雙層文具盒,一套高級水彩筆!

  第二件小牛逼的事兒,孟小北步入高年級時,成爲他們學校鼓樂隊指揮。

  各校都開始組建鼓樂隊這種妝點學校門面提高學生士氣的新鮮玩意兒,統一定做紅禮帽、白制服。孟小北幾個哥們兒都在隊中,申大偉站前排吹号,祁亮後排打小鼓。小鼓陣容基本全女生,隻有兩三個漢子。亮亮因爲長得美白嫩,被混進女生陣容。

  孟小北在隊裏學手勢最快,特别機靈,應變力強,而且站在高台上,他壓得住氣場,于是被選爲指揮。

  帽帶勒住下巴,胸前金黃色的麥穗閃耀少年驕傲的光彩,雙目細長炯炯有神,戴一雙雪白手套,單手舉着長杆指揮旗,小北爺爺可有範兒了!或許是童年時代飽受耳濡目染,孟小北穿制服拔軍姿有種軍人氣質,特酷,别的同學爸爸不是解放軍的,當真模仿不來。

  倆人的高度差,少棠一條胳膊架起來,将将好能摸着兒子的腦頂走路。

  他就這麽摟着,倆人一路走,坐電車進了城。

  少棠問:“去動物園?”

  孟小北說:“學校春遊剛去過。”

  少棠想了想說:“坐107去北海公園吧,想去嗎?新開的電動飛船,你還沒坐過!”

  中山公園和北海公園新開的旋轉木馬和電動飛船,全北京市就沒幾個孩子玩兒過呢。這就是過生日才有的待遇,就好比自然災害時期隻有過生日才能賞個雞蛋吃,這是最早的“奢侈”。

  北海公園的下午,暖風吹皺湖面一層波光,很美,很靜。整個公園靜悄悄的,七十年代末年北京城裏大部分都是平民土著,又窮又保守,公園沒有幾個遊人。

  一大一小兩個嘚嘚瑟瑟的身影,開心走在湖畔,笑聲蕩漾。  

  少棠掏錢去買票,心裏想着兒子的好處,一氣兒買兩張:“去吧,坐那個轉圈的飛機。”

  孟小北說:“你跟我一起啊。”

  少棠:“我就買了兩張,你自己坐,能坐兩回。”

  孟小北:“我一人兒沒勁!”

  少棠說:“咱倆一起,就隻能坐一回了,我真沒有那麽多錢!這月飯錢都沒了!”

  孟小北嘴角微微一抿,眼底閃光:“我就坐一趟就夠了……我跟你一起。”

  賀少棠那天還真上去了,結果擠不進去那個12歲以下兒童才能坐的座位!

  管理員大叔特熱心幫忙調座位,一上午沒開張呢,整個電動遊藝區就兩三個出手闊氣的遊人。

  少棠人高馬大,長手長腳的,這一下就顯出成年男人的三圍尺寸。孟小北皺眉:“幹爹,以前沒覺得你腿這麽長,而且屁股這麽大!”

  一個飛船裏坐倆小孩,座位是連着的,少棠擠進去,孟小北就幾乎沒地兒了。

  孟小北一屁股坐下去,少棠“哎呦”一聲,在他腦後低聲道:“坐着老子了。”

  孟小北盡力往前拱:“沒有啊,我坐你哪了?”

  少棠半笑不笑哼道:“不知道我大麽?”

  少棠的前裆頂住孟小北後腰,頂住柔軟的屁股縫兒,緊貼着,這姿勢确實太“親子”了,蹭得他某個部位有點兒要起物理反應……他下意識地左顧右盼找人,心虛:“可别讓熟人瞧見,老子坐這麽幼稚的飛船!”

  管理員大叔笑着一揮手,飛船起飛,越升越高,開始快速旋轉,帶起凜冽的風聲和強烈的眩暈感。

  孟小北在上面喝着風大喊:“啊——”

  兩人皆雙手扶把,手攥到一起,緊摟着:“啊啊啊啊!!!!!!!”

  小孩不怕暈,賀少棠下來就暈了,轉得他頭疼,下樓梯兩腳拌蒜,笑着罵:“我/操以後真不能坐這玩意兒,我暈一切的飛行器!……老子也就爲了陪你、讓你高興!”

  孟小北撒嬌,從背後抱着他小幹爹的腰,推着走,臉貼着少棠後背亂蹭。少棠被推着走,笑,非常之快樂。

  玩兒累了,孟小北說:“幹爹,特别渴。”

  兩人在通往瓊華島的石拱橋旁的小賣部買水。

  少棠說:“來一碗茶,一杯啤酒。”

  孟小北喝茶完全不夠解渴,那時就已顯出日後的狼性,直接說:“我也要一杯啤的。”

  少棠難以置信:“你小子能喝下一整杯嗎?!”

  那時啤酒不論瓶賣,都是散裝,一杯一杯零打,兩毛錢一大杯,浮一層雪白濃郁的泡沫。

  夏天喝啤酒,令人舒坦的無上的美味,而且确實解渴。孟小北端着那杯啤酒,仰着而盡,咕咚,咕咚,咕咚,一口氣,就一口氣,他全喝了,渾身毛孔爽得發漲!周圍大人都盯着看他,這小子真是個人物。

  傍晚走出公園門,兩人臉上分明都意猶未盡,少棠停住腳步,突然問:“你吃過老莫嗎?”

  孟小北說:“沒吃過。但我聽亮亮說過,特貴,他爸請人吃飯都在那裏。”

  少棠一擺頭:“走,我帶你去吃。”

  孟小北嚷道:“幹爹,你這月飯錢真的沒了!”

  少棠目視前方,一笑:“沒了就沒了,花光了算……花錢難得買個開心,今兒我寶貝兒子過生日麽。”

  孟小北不知道,去年他過生日少棠沒露面。少棠那一天是自己一個人坐在老莫裏吃飯。

  這頓生日晚餐,孟小北記憶猶新,京城世家高幹子弟時常出入的老莫,他也有幸吃過了。服務生穿紅色絨面制服,大廳金碧輝煌,一口罐焖牛肉下去,孟小北不住咂嘴,太好吃了——一口肉兩毛錢就抹油啦!

  少棠整頓飯就是給幹兒子講解,這個刀叉,是怎麽用。

  沙拉碟和正餐碟,怎麽擺。

  正餐之前,先來一道他們家最特色的奶油蘑菇湯。

  奶酪魚排,配白葡萄酒。罐焖牛肉,配紅酒。

  少棠吃起來挺講究,别看平時經常是流裏流氣的機車裝、皮夾克,兵痞打扮,餐桌上舉手投足都讓孟小北覺着特有貴族範兒,用餐布擦嘴姿态優雅。

  少棠笑說:“我媽教給我的。”

  老城區的大街上,不斷掠過騎自行車的人群,蹬三輪的老大爺車裏載着燒糖的鐵罐,上面插滿糖人兒。

  悶熱的夏,在傍晚透出些許涼意,小風一吹,吹得那瓶紅酒上頭。

  倆人坐在老莫餐廳門外的石頭台階上,少棠臉色被酒氣醺得通紅,一直咧着嘴傻樂。

  小北靠少棠肩膀上,處得像好哥們兒。少棠聲音沙啞發燙:“對不起啊,小北。”

  孟小北搖搖頭:“什麽啊……沒事兒!”

  少棠垂下眼睫,不好意思地笑了:“以前一直沒給你過生日,你一人兒在北京、你爸你媽都不在,我都沒管你。”

  孟小北:“原來你記着我生日啊?”

  少棠:“這日子能忘得掉嗎。”

  孟小北:“哦。”

  賀少棠是主動提起,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爸媽很早離婚了,我媽是十多年前這天去世的,我在北京待得不好,還跟人打架差點兒進局子,然後我就去西溝了,再然後,怎麽就碰上你了呢?……還記得我第一回去你們家吃飯嗎,呵呵,我當時就想,這算什麽狗屁緣分,你怎麽就偏偏每年都今天過生日,你每年生日的時候我都挺難受,不想看見你,煩死你個小狗/日的,你還老纏着我!……”

  孟小北趕緊說:“那以後我換一天過生日呗,我真的無所謂哪天!”

  少棠笑道:“我媽長挺漂亮的,是音樂學院教授,比龔雪好看。”

  孟小北張大嘴巴:“真的啊。”

  少棠用力點頭,眼底流露出孩子氣:“從法國留學回來的,那時候中國第一批歸國音樂教育家,特别有才,漂亮。”

  孟小北說:“反正肯定比我媽媽好看吧?”

  少棠腦子裏一溜達他嫂子的模樣,忍住笑,謙虛道:“确實比你媽媽長得……俊一些。”

  孟小北:“你長得像你媽媽麽?”

  少棠:“像啊。”

  孟小北口氣活像個流氓:“那我可知道了,你媽肯定就是個大、大、大、大美人兒啊!”

  少棠噗得樂了,噴出口水:“哈哈哈哈。”

  少棠是把身邊這個人,完全當成個大人來交流。孟小北才是他身邊最親近以至能無所顧忌敞開懷抱的人。孟小北單純,又講義氣,又強烈崇拜他依戀他。對北北傾訴心事是最坦然,沒有絲毫避諱顧慮,兩人無話不談。或者說,對身邊不離不棄的人逐漸發展到逾越輩分規矩、不斷索取、侵占,想要更多的寵愛和陪伴,這是每個心底存有脆弱和稚氣之人的病竈,最後的避世之所。孟小北是這樣,少棠何嘗不是?

  晚風吹過,心是熱烘烘的,懷裏人也是滾燙滾燙的。孟小北摟着他小爹的膝蓋,自己也不知在說什麽,也是男孩開始慢慢沉默害羞的年紀,更沒什麽閱曆沒經曆過人生挫折。他有的,就是一顆赤子之心。

  孟小北拍拍少棠:“其實沒事兒,我哥們兒亮亮,你知道吧,他父母也離婚了,現在有兩個家,四個爹媽!他爸爸還是大款,誰都沒時間管他,他整天拿這事兒跟我們炫,還挺美!他不在乎,因爲他有我們啊!”

  “你看我吧,我就等于跟沒爸沒媽似的,我爸我媽反正疼孟小京比疼我多一點兒,嘿嘿嘿,我也不在乎,因爲我有你啊。”

  “所以,你也别……别……嗯,我就是想說,你還有我呗。你爸爸不要你了,我要你啊!我打包全都要,最喜歡小爹!”

  孟小北表情極單純而真誠,一腔真心。

  少棠:“……”

  少棠眼裏一下子就流出眼淚,然後樂了,特不好意思地使勁抹一把臉。夜晚的街燈勾勒出一張臉的輪廓,十分英俊,小黑痦子上有閃光的印迹。

  倆人抱着,并肩而坐,完全就是潛意識的喜愛,感情到了深處,彼此依賴,那時月色正濃,晚風正好。

  少棠嘴裏有酒氣,眼中有淚花,腦殼還被電動飛船轉得眩暈想吐。

  孟小北對眼前人是又待見又崇拜,頭一回看他的棠棠真的哭了。

  一貫爽朗堅強的男人,偶爾流露脆弱,哭一鼻子,特别招人疼。

  少棠噴着粗重炙熱的喘息,湊近孟小北,猛然一下,嘴唇罩上他的臉!

  少棠吻了他的眉頭。

  吻他鼻子。

  最後,吻了孟小北的嘴。

  少棠側過頭,錯開鼻梁,持續不斷地親,索取,仿佛十分的需要小北,需要懷中人的慰藉。這人胸膛滾燙,脖頸被酒意渲染出一片性感的殷紅色!那是一種具有強烈暧昧暗示的膚色,令孟小北驚異,頭暈。少棠兩隻大手很有勁兒,豐滿濕潤的嘴唇反反複複磨過孟小北下半張臉,用力地吸吮……然後又突然放輕動作,可能怕弄疼,溫柔地用上嘴唇亂蹭,簡直像蹭小狗。

  粗糙的胡茬剌着孟小北的上嘴唇,還有酒氣、眼淚和鼻涕!強烈的沖擊和情感上的刺激帶動他整個身體發抖,眩暈,同樣壓抑着一股滿足和渴望。

  孟小北肩膀和胸膛已經硬朗,個子不矮了,是個少年人健康結實的骨形輪廓,具有一些明顯的性别特征。走在大街上,絕不會被錯認成姑娘,或者被當作個人事不通的小屁孩。他深刻地意識到、感覺到少棠在揉他的嘴巴,四片嘴唇相纏。他根本不懂接吻是怎麽回事,也無所謂兩人正在幹什麽,隻要是對的人,幹什麽其實都好!

  他沒有任何經驗技巧,也不需要。嘴唇強烈地吸允和被吸允着,交換口水與深刻的喜歡。他抓住少棠衣領,因爲好奇和享受,使勁拽住對方脖子,拽到自己面前來狠命地親!他那丁點兒微不足道的力量,立刻就被一個成年男人縱情發洩時強悍的力道所碾壓,少棠幾乎像要一口把他吞下去……

  肺裏迅速就沒氣兒了,嘴裏充斥酒氣,以及少棠身上特有的味道。眼前天地失色,就是一個棠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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