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痛苦抉擇
宮城殷安然回來的時候,鄔卿雪放開兒子的手便奔了過去。黑檀教中歡呼著,白溪站在人群不遠處看著,眼中帶著羡慕,卻沒有靠近,他早已明白,那不是他該奢望得到的人。
抱著鄔卿雪許久放開,宮城殷手負身後,言語冷靜威嚴,“教中一切可好?”
三位長老遲疑了下,躬身說:“一切安好。”
看了看宮城殷空蕩蕩的身後,大長老小心的詢問:“左右護法沒有同教主一同回來嗎?”
宮城殷沒吭聲,臉色陰沉的讓人呼吸困難。
似是料到了左右護法的結局,三長老神色間帶著些複雜。那兩個人與他們不一樣,年輕有為,如今,竟然因為失落城一行隕落,實在讓人扼腕。
“我們會吩咐為兩位護法準備靈位,舉行祭拜的。”大長老眉宇間的皺紋更深了些許,聲音帶著些微陰沉。
疲憊的點點頭,宮城殷揮退眾人,抱起跑到身邊的宮城耀向著鄔卿雪的住處行去。
“爹爹,耀兒好想你。”糯糯的聲音好似上好的甜品,一直甜到宮城殷心底。
捏捏兒子的鼻子,宮城殷親了他的小臉一下,惹得宮城耀咯咯直笑。
白溪識趣的離開,這樣的時刻,他一個外人並不適合上前打擾。聽到宮城殷還活著的時候,他高興的一個人躲在屋子裡大哭,他真的他懦弱無能,但是他真的從心底裡慶倖他能安然歸來。即便此刻是多麼希望能夠靠在那個曾經屬於過他的懷抱中安心與他說話,可是,夢還是不能一直持續下去啊。
眼角掃到那襲落寞的身影,宮城殷心裡暖了下。曾經只是一時衝動將他帶了回來,他對他,有欲無愛,後來,當察覺到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隱藏的真情時,他突然生起一股罪惡感。那樣清澈的人,那樣清澈的眼神,那樣清澈的情義,不該屬於他,他相信,總有一日他會找到一個對他付以真心的人,到時候若白溪動心,他便放他離開。
晚上,一家三口一起吃飯,鄔卿雪親自下廚,做的全是他最愛吃的菜色然而,食之無味。
即便是現在,嘴裡似乎依然蔓延著濃濃的血腥味,毀滅般的知覺滋生在身體深處,無法解脫。
“人生而罪惡,而我只是更加殘忍罷了。”嘴角勾起一絲奇異的笑,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遙遠與落寞。
鄔卿雪聽到他的話,不解的問他:“夫君怎麼了?”
“人總是善變,我曾經以為會一生一世對卿雪一心一意,然而這些也終究只是海市蜃樓,是我虧欠了你。”視線轉向鄔卿雪,宮城殷目光中帶著一絲破碎的溫柔。
“夫君後悔與我成親了?”臉色驟然蒼白起來,當宮城殷如此赤裸裸的對她說這番話時,到底代表了什麼?
“你是我最愛的女人,若是時光到底我恐怕還是會如此,只是我卻不知道到底何時何因我改變了這份心意,也許終有一日,我對沈遲夙的心情也會轉變不再如前。”明明只是平淡的敘說,鄔卿雪卻仿似看到了宮城殷心底的痛苦如灼灼火焰,炙烤著他的身心。
握住宮城殷的手,鄔卿雪卻突然笑了,“我怎麼做,你才能回心轉意呢?”
讓那個溫柔的女人說出這樣的話,他到底逼她到了什麼地步?可是他還能回心轉意嗎?
“……對不起,卿雪。”其實他明白的,對鄔卿雪與沈遲夙的感覺是不一樣的。鄔卿雪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妻子,沈遲夙卻是一個異數,他驀然進入他的生命,然後狠狠將一切改變。
撫額垂頭,宮城殷嘲諷,不,是他破壞了他的平靜才是。
抬頭,宮城殷驀然被鄔卿雪淚流滿面的樣子嚇到,即便愛情已經轉移,但他的確愛過她,到現在甚至以後都會珍惜著她這一點是不會變得。
“卿雪……”手指擦掉她臉上的淚水,然而立刻又立刻再次流下淚水。
“娘,你怎麼?”宮城耀從旁邊的凳子上揮舞著雙手,神情顯得有些困惑。
本被壓抑著的哭聲猛然沖出喉嚨,鄔卿雪抱著宮城耀泣不成聲。
屋裡伺候的人早被打發了出去,此刻他們三人,空氣滯重的讓人呼吸困難。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鄔卿雪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許久,哭聲漸稀,抬頭,紅腫的雙眼分外憐人。
“當初答應與你成親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必自責。我從未奢望過可以獨佔你一個人的愛,可是如今你的心裡除了沈遲夙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了嗎?”
宮城殷一愣,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很自然的不想讓鄔卿雪對他抱著莫須有的期望罷了。或許,他不僅是愛上了沈遲夙,更重要的是,他中了他的毒,除了他沒有解藥。
“或許吧。”聲音低沉,卻毫無猶豫。
看他的神情,不用宮城殷回答,鄔卿雪也清楚了他的答案。伸手將她精心準備的菜肴掃到地上,劈裡啪啦的聲音驚得宮城耀哇哇大哭起來。
狼藉的桌面,飯菜湯汁四濺,弄髒了宮城殷一身新換的衣裳,然而,他只是幹幹坐著,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
“對於你而言,我只是如此隨時可拋的女人?”憤怒的吼聲,不是一貫溫柔大度的她,心裡似乎有一陣衝動驅使著她,讓她顧不得抱著平日的儀容。
將宮城耀放在地上,鄔卿雪走到宮城殷身邊,在他發愣的時候,抽出他腰間的寶劍,直直指著他的臉頰。
“我已經如此低聲下氣了,你卻執意要將我拋下不管?”尖利的聲音,帶著一絲歇斯底里,看似已近瘋狂。
注視著鄔卿雪的眼眸,宮城殷平靜的說:“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只是我卻不能再愛你。”
眼淚如決堤之江,再次洶湧而下。鄔卿雪雙眼盯著宮城殷,裡面愛恨糾纏,讓她備受煎熬。
雖然不明白大人之間的事情,宮城耀還是察覺到了鄔卿雪心中的痛苦。他一步步挪到鄔卿雪跟前抱著她的腿說:“娘親,抱。”
手一松,劍直晃晃的跌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蹲下身體摟著宮城耀小小的身體,她卻似摟著全世界,緊緊地,唯恐這唯一屬於她的人也消失。
自始至終,宮城耀都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他不能再給她溫暖,何必再去刺痛她。
哭的聲音嘶啞,直至哭不出來了,鄔卿雪僵直的站起來說:“我要帶耀兒去見哥哥那裡。”
“好,我去安排人陪你去。”站起身,宮城殷走了出去。
宮城殷一走,鄔卿雪神色間的悲哀不由更深了幾分。只是,到如今的地步,她還能如何。他連一絲希望都不再給她。
鄔卿雪帶著宮城耀出門的時候,宮城殷鎮重說:“我暫時抽不開身陪你們去,現在江湖正混亂,即便無人認識你們也一定要小心行事。”
派人取了紙墨,宮城殷寄給鄔卿雪,“給你哥哥寫封信,我派人先行送去。”
默默的綻開紙張,寥寥幾筆寫完交給候著的人,那人在宮城殷的囑咐下快馬加鞭先一步出發。
不舍的看著宮城耀,宮城殷說:“耀兒是小男子漢,要好好陪著你娘。”
挺挺小胸脯,宮城耀滿臉笑容,“知道了。”
“早點和你娘回來,不要讓爹擔心。”摸摸宮城耀的頭,宮城殷神色間滿是寵溺。
下午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宮城殷站在黑檀山的頂峰看著鄔卿雪與宮城耀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良久站著無法移動。
或許,他已經瘋了。連理智都快要丟失。
風吹動著他依舊沾著污漬的衣袍獵獵作響,身體裡的骨血好似快要凍結,痛的他眼眸微紅。
白溪站在遠處看著,直到夕陽西下,那個身影依舊僵直,好似失了魂魄的軀殼一般,了無生氣。
輕輕走到他身後,他卻好似並未察覺。
視線投到山下,整個黑檀山好似鍍上了一層暈紅,變得陌生起來。
“白溪,我是不是錯了?”轉身看著白溪,宮城殷的臉上一陣死灰色。
心裡一震,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宮城殷,整個人什麼時候竟然會出現這樣一幅表情。
沉默了下,白溪苦澀的開口:“對錯,誰分的清。”
為何他是白溪。是他生錯了身體,叫錯了名字的緣故嗎?如果一切變得和那個人,是不是一切就會不一樣?
可是,那樣的,也不是他。已經有一個沈遲夙了,無論如何他都代替不了了吧。
一年多未見面,見面後只一句對話,兩人都陷入沉默,誰都沒有再次開口的欲望一般。
後來,宮城殷常想,愛過他的人沒幾個好下場,他的命運是不是被詛咒過,所以,想要得到幸福才會那麼困難。
從來不相信命運的人,那麼像,真傻,真蠢!
兩人站到天黑盡了,宮城殷一句話沒說轉身離開。白溪站在原地看著宮城殷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直至消失。
夜色下,他的身影顯得特別單薄。
他縮著肩膀,努力將身體縮在一起,那樣,就不會覺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