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連環6
碩親王府這件事情塵埃落定,雖然看在蘭馨公主面上放過了碩親王府衆人一馬,但皇帝心中到底是不舒服的,混淆皇族血統並非小事,最終還是派人送了兩杯毒酒過去,送了雪如福晉和跟她共謀的胞姐一程,聽太監回報說兩個首犯暴斃了才覺得舒心。
私底下,念在側福晉告密有功,雖將親王府衆人革爲庶民,卻一早已經將皓祥跟側福晉翩翩接了出去,保留皓祥貝勒身份,如今碩親王的依靠竟全在皓祥身上,希望他日後自會認真出息,才不辜負側福晉曾冒死進宮告密之舉。另外還有一個涉案的多隆貝子,只因他當街強搶民女,又間接導致白吟霜的養父跌下樓傷重而死,是個有失教養的貝子,皇帝懶得處理這些小事,我心底卻記著,若非是這個沒出息的,白吟霜跟皓禎也許就不會那麽快鬧成一塊去,於是派了個太監過去,告誡了他一番,命他閉門思過,改過自新,若有再犯,重罰不饒,聽聞多隆接旨後病了好些日子,日後行爲自然也會收斂不少。
總算是辦完了蘭馨這事,我心底十分歡暢,望著蘭馨的笑臉,仿佛真個看到了小格格長大成人,快快樂樂出閣的樣子。也覺得歡暢,似乎了卻了一件心事,忽然想起這幾日忙得很,竟疏忽了永璂,正好無事,便心血來潮的想去太學那邊看看永璂,小祿子先行打聽,回來說道:“娘娘,十二阿哥跟十一阿哥他們現如今在校場那邊學武呢。”
我聞言,也起了興趣,說道:“既然如此,跟本宮一起去瞧瞧,素日聽永璂說的那樣開心,今兒就去看看兩個小傢夥到底在學什麽。”
一路到了校場,遠遠向著那邊一看,隱隱約約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那裏,手中揮舞著木劍,倒也是有模有樣,容嬤嬤說道:“娘娘您看,十二阿哥練得多麽認真。”
我點點頭,小祿子說道:“娘娘,要不要把十二阿哥給叫過來?”
“別,本宮就在這兒看一會就成。難得他們兩個如此認真的,就別去打擾了。”我說道。
衆人便都靜靜站著,在永璂跟永瑆的身邊,還有一個人,似乎正在指點他們兩個,背對著我這邊,長身玉立的,我起初不在意,只略略地掃了一眼,忽地心底一動,竟覺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只不過這人是普通的侍衛服裝,倒也看不出什麽來,我心中想來想去,想不起什麽來……不料他正巧轉身,這略一轉身的功夫,我的雙眸登時跟他的對上,望見那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頓時愣住。
與此同時,這人也盯著我一怔,刹那間臉上便露出幾分不自在來,但他反應也快,竟飛飛地轉過身去,當下拔腿就走。
我心頭疑惑重重,來不及多想,只覺得不對,立刻喝道:“給本宮站住!”
那人身形一頓,然而卻腳步不停,繼續前行,旁邊小祿子見我臉色不對,立刻一揮手,身後的侍衛們蜂擁向前,將那人極快攔住。
那人被圍在中央,動彈不得,只好回過頭來,也不擡頭,只猛地跪地,說道:“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這功夫,永璂跟永瑆已經看到了我,兩個人急忙也跑了過來,行禮說道:“皇額娘吉祥!”
“快過來!”我急忙說道。永璂跟永瑆起身,跑到我的身邊,我伸出手,一把將他們兩個抱住,拉著不放,才望著地上之人,說道:“你是何人?”
這人低著頭,緩緩地回答說道:“回皇后娘娘,奴才是教武場的侍衛。”
“你是教武場的侍衛?”我盯著他,說道,“你擡起頭來。”
此人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把頭擡了起來,我一見那一雙極亮的眼睛,輪廓分明的臉,頓時一驚,想到了一直覺得不對的是什麽,立刻喝道:“真的是你,拿下!”
旁邊侍衛手中刀一揮,便想跳上前去,那人大叫一聲:“且慢!皇后娘娘,此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我冷冷一笑,“死到臨頭還敢嘴硬,那一夜闖坤甯宮的刺客,不就是你嗎?你好大的膽子,居然能混進宮裏來,自尋死路!”
這人急忙搖頭,說道:“娘娘說什麽,奴才全然不知道,要知這天底下面目相似的人有很多,娘娘焉知奴才就是那膽大妄爲的刺客?求娘娘開恩啊!”
我心頭一遲疑,卻喝道:“就算只是面目相似,也有可疑,任憑你巧舌如簧也沒有用!”
侍衛們一擁而上,這人居然也沒反抗,被人擒拿起來,捆綁的嚴嚴實實,我望著他的狼狽樣,心底才覺得安全了,舒心笑道:“你也有今天!”
那人苦苦一笑:“皇后娘娘,恐怕您真的是認錯人了,奴才冤枉。”
我理也不理,說道:“把他關入天牢,仔細審訊。”心頭卻想著,該用個什麽法子把他幹掉,就算他死咬自己不是先前那刺客,但是天底下哪里有樣貌如此相似之人,雖然那一夜時隔太久而且是晚上,但我也確認就是此人無疑。
那人不再說話,只苦著臉被侍衛押走。永璂眼睛烏溜溜的,問我道:“皇額娘,他真的是刺客嗎?”
我低頭看看他,說道:“他先前教你們的時候,有沒有對你跟永瑆不利啊?”
永璂跟永瑆想了想,都搖了搖頭。
我放了心,心想之人究竟有什麽目的,先前闖坤甯宮是爲了那個死鬼侍衛,如今卻又偷偷遁入宮中,難道還想要追查那件事?另外,他是怎麽進宮來的呢?
我喚道:“小祿子,你去查查這人的底兒,他怎麽進宮來的,必有記錄。”
小祿子遵命而去,我又叮囑了永璂永瑆一番,才跟容嬤嬤打道回坤甯宮,在路上不免問道:“嬤嬤,你覺得這人是不是昔日闖入坤甯宮的刺客?”
容嬤嬤想了想,說:“回娘娘,那晚上奴婢害怕沒敢細看,不過看樣貌倒有八分相似的。”
我點點頭,說道:“若真的是他,他的膽子倒不小,上次沒捉到,這次又跑回來自尋死路。”
容嬤嬤說道:“可是娘娘,若他是刺客,剛才爲什麽不反抗,而且他教導十一阿哥跟十二阿哥,如果真是居心叵測的話……奴婢真是想也不敢想。”
我也跟著腳步一停,算計了一陣,說道:“說來也是,想必他的目標不是永璂永瑆吧。”
容嬤嬤靈機一動,說道:“娘娘,那晚上善保副都統跟他交過手,一定同他極爲熟悉,不如讓善保副都統去認一認,免得真殺錯了人。”
我想了想,也是個法子,以善保的機敏是錯不了的。
於是說道:“也好,等本宮回宮之後,傳他來就是了。”
回宮之後,便立刻去傳副都統善保。說來也怪,自從那天他被皇上召見之後,我就很少見到他了,只不過偶爾會聽說皇上再召他之事,只以爲皇上器重他,對他動了提拔的心思,所以有心考驗問詢,以善保的人才計謀,若真哄得皇上開心,也不足爲奇。因此我也不在意。
不多時候,他便進宮來見,我將在校場遇到那“刺客”的事情同他說了一遍,善保答應立刻去辦。我見他聽了我的話神色之間並無任何驚訝之色,有些詫異,心頭暗想:莫非他一早知道?然而若他知道,又怎肯留這麽危險的人在永璂永瑆身邊?
我心頭暗自猜疑,本想要問問善保,然而以他的個性,若有心隱瞞,又能問出什麽來?何況只是我的胡亂猜測,他這麽謹慎個人,應該不會做那種危險多餘之事。
需要我自己去留心才是,當下便不再多言,只命他速去探那侍衛之事。
善保走後不多久,立刻有小太監來報告消息,說是烏雅答應有喜了!我聽了這個消息,先是驚了一下,而後想到,自從令妃失寵之後,在我的安排之下,皇帝慣常歇息在烏雅宮內,她可算是春風得意,沒想到居然又懷了龍裔。
容嬤嬤一聽這個消息,急得皺起眉頭,忙忙地說道:“娘娘,這可不好,萬萬想不到這烏雅居然有這等福分,竟然懷了身孕,皇上那邊聽說了,定要封賞的。娘娘,如今令妃已經被幽禁,莫非咱們就眼睜睜看著烏雅一步一步爬上去?”
“她若是個肯聽話的,就拉她幾把也是該的。”我慢慢說道,心頭盤算。
容嬤嬤說道:“可是娘娘也知道,那烏雅是個有野心的,萬一將來真的踩到娘娘的頭上去……”
“她沒有那個能耐,”我淡淡說,“嬤嬤別急,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先別亂了陣腳,所謂,靜觀其變。”
果然烏雅母以子貴,剛剛傳出了有喜之事,皇帝立刻封了她爲常在,後宮妃嬪見情形如此,各自奔往烏雅那邊奉承。
我只是不管。扳倒令妃之後,有心捧她,她大概春風得了意,或者加上我最近爲蘭馨之事而忙碌,竟沒見她來請安過,那小賤人心底有什麽打算,我自然是猜到幾分的。所以任憑衆人逢迎,也自不動聲色,反而命人賜了好些東西給她。
這種奴才爬上去的丫頭,又有什麽見識了,她要得意,我便故意讓她越發得意,人最忌諱的就是滿足於現狀,忘乎所以,我賭她遲早會鬧出禍患來。果然如我所料的,不出兩日,烏雅那邊竟出了事。
次日我洗漱完畢,正靠著椅背養神,卻聽到小太監說道:“烏雅答應求見皇后娘娘!”
我微微睜開眼睛,點點頭,容嬤嬤說道:“傳。”
接著,烏雅搭著一個奴才的手走了進來,我擡眼看過去,卻見她本來嬌花也似的臉上,臉頰邊上紅彤彤的,雙眼滿是淚。
我見狀心底略一詫異,烏雅行了禮,抽噎著說道:“烏雅給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免禮平身,賜座。”
烏雅委委屈屈坐了,我望著她,微笑說道:“妹妹,本宮還要向你道喜啊。”
烏雅伸手捂著胸口,緩聲說道:“娘娘說的是烏雅有了身孕之事?多謝娘娘關心,烏雅本來應該親自來給娘娘請安,說明這件喜事,讓娘娘同烏雅一併歡喜的……只不過烏雅初次懷胎,身體不適,太醫也讓我好生休息,不宜走動,今日烏雅覺得身子好些了,就趕緊來給娘娘請安了,並不是烏雅故意怠慢偷懶,請娘娘明鑒。”
“瞧瞧,”我笑道,“真是會說話,妹妹,別說你來了,就算是不來,本宮心裏也是替你歡喜的,生在後宮,最大的指望就是懷有龍裔,母以子貴嘛,如今你初次懷胎,便立刻升爲常在,本宮是最瞭解皇上心意的,倘若改天你生下阿哥格格,皇上大喜,指不定爲妃爲嬪呢!本宮可還得提前向你賀喜。”
“娘娘說哪里話,那還早著呢,”烏雅的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說道:“烏雅謝謝娘娘體諒,其實無論烏雅是常在還是答應,一顆心總也是在娘娘您這邊兒的,就算將來生了阿哥格格,也要娘娘多加照應。”
我聽這話說的大有來由,隔著這麽些日子不來,找盡了藉口,分明是掩飾先前的得意忘形,看她的樣子,如今必定是遇上了什麽不如意的事,所以才來見我,又說這麽些好話,必定有所圖謀。
心中防備,便點了點頭,說道:“妹妹你跟本宮一條心,本宮自然是應該對你多加照應的,對了……妹妹,本宮見你臉上似有指痕,又帶著淚未幹,這是發生何事?”
烏雅聽我如此問,似忍不住一般,嘴巴一動,又落下淚來,這才慌忙擦擦淚,說道:“烏雅並非故意如此……娘娘,實在是……烏雅見娘娘您如此親切,然而那個被關閉在禁宮之內的人居然還那麽囂張,烏雅覺得很氣,很是不平。”
“?”我挑挑眉,“禁宮的人,你說的莫非是令……貴人,這件事跟她又有什麽關係了?”
烏雅有些憤恨,淚光盈盈望著我,說道:“烏雅來見娘娘的路上,經過禁苑,就想進去看看,不料令妃……令貴人,她聽說了烏雅懷有龍裔,非常不服氣,烏雅說是全靠皇后娘娘的提拔,感激娘娘的恩典,沒想到令貴人她竟然對烏雅說皇后娘娘的壞話,試圖挑撥離間娘娘跟烏雅的關係,烏雅自然不服,同她辯論,她見烏雅對娘娘忠心一片,難以在烏雅面前詆毀娘娘,竟然惱羞成怒,她居然動手……打了烏雅一巴掌。”
“什麽?”我一拍桌子,未免大怒說道,“令貴人竟然敢動手打你?真是囂張過分,好大的膽子,你如今也懷有皇上的骨血,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該怎麽辦是好,還是說令貴人只以爲自己肚子裏的是皇家血脈?”
烏雅眼中閃過一道憤恨光芒,說道:“娘娘說的對,她實在是囂張的不像話,被關入禁苑還如此跋扈,全然不把娘娘放在眼裏。”
我聽她這麽說,卻幽幽地歎了口氣。
烏雅驚奇,看著我問道:“娘娘您怎麽了?”
我搖搖頭,惆悵地垂眸,說道:“其實,也怪不得令貴人如此的……”
烏雅急忙問道:“娘娘爲何這麽說?”
我看著她,說道:“妹妹,本宮當你是自己人才如此對你說,你以後少去那禁苑吧,雖然說令貴人如今失寵,但你要知道……那多半是太后老佛爺的意思,對皇上來說,仍舊牽挂著心底不放呢……別看皇上現在戀著你那裏,可指不定那一天,就會去……唉,你也明白,不用本宮多說了,令貴人之所以敢對你動手,恐怕也是因爲仗著皇上對她舊情未了,又惱恨你現在搶了她風頭,偏你又也懷了皇上血脈,她自然是氣上加氣的,然而雖然她現在失了勢,只要皇上對她不死心,…連本宮還仍然忌憚她三分,而且她也還懷有身孕,所以本宮都不敢輕易去招惹她,妹妹你也……”我爲難的看著她。
烏雅沖口而出,說道:“怎麽這樣?娘娘您何必怕她?被關入禁苑不是再也不能出的嗎?皇太后都說了,就算有了格格阿哥,都要抱走的……她,難道說她還能……”
“令貴人是個有手段的人,不能小覰啊,”我點點頭,仍舊歎息說道,“本宮念在妹妹你跟本宮一條心,才跟你說這些肺腑之言,總之妹妹你聽本宮一句話,最好別去招惹她,免得另生事端,到時候本宮也無法替你開脫啊。”
烏雅很不服氣,目光一轉,皺著眉,卻不再做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