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人9
烏雅裝扮過後重新出來,我瞧她雙耳戴上了我賜的東珠耳環,手腕挂碧璽串子,頭戴新鮮絨花,更加襯得面色嬌媚無比,顧盼之間,儼然生光。
烏雅歡快地行了禮,我笑了笑,說道:“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這般便真是個宮內的答應小主樣子了,”說著,又拿起旁邊盤子裏的珍珠串子,柔聲說道:“本宮賜給的東西都戴上了,那皇上賜的可也不能冷落了呢,皇上一片美意,自然要戴給他看他才高興的,不戴反而是失禮了。”說著,烏雅乖巧上前,我親手將珠串替她戴上,如此一來,珠光寶氣,更是明豔動人。
“好了,這般回去,皇上定然會喜歡的目不轉睛。”我端量著,贊了兩句。烏雅面色越見嬌羞:“多謝皇后娘娘恩典,皇后娘娘待烏雅猶如再生父母。”
隨意又說了幾句話,烏雅離去,此刻已經是夜色降臨。
隨意用了點餐飯,便命人去傳旨令善保前來,不多時候,善保便在門外候旨,傳他進了門,依舊三跪九叩的行了禮請過安,才說道:“娘娘傳奴才來,可是爲了外面那件事?”
我點頭,說道:“你說的沒錯,本宮正是爲了那件事情而傳召你,今日新月格格已經聽了外面的消息,你做的不錯啊。”
善保始終都低著頭,聞言回答說道:“奴才爲皇后娘娘辦事,自然是不敢半點有失,這是奴才的本分。”
“不驕不躁,難得,”我贊道,“不過,本宮今日跟新月定了一個約,本宮想,務必要讓她親眼看一幕好戲,徹底打破她心頭癡妄念想,不知副都統你有何好的提議?”
善保略略一想,說道:“娘娘想要如此的話,奴才倒的確有個計策。”
“說來聽聽。”
善保說道:“說起來,奴才在外頭覓來行事的那個女子,也頗爲奇特,似乎來路有些古怪,不過因爲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而且她起初又堅決不肯答應,最後奴才用了點計策,又應了她一件事,她便也答應奴才做這件事情作爲交換。”
“哦?”我聽善保的話中似有深意,不由地問道,“這女子要你答應的是什麽事?”
善保說道:“說起來頗爲荒謬,這女子知曉奴才在宮內辦事之後,便要求事成後,讓奴才帶她入宮。”
“什麽?”我十分驚愕,問道,“難道她是想要當宮女不成?亦或者……”
善保回答:“奴才起初也是懷著這個念頭,但是看她的行爲舉止,頗有大家風範,不像是企圖入宮爲奴爲婢之人。”
“那她就是想要爲妃爲嬪了。”我淡淡一哼。
善保欲言又止,卻說道:“請娘娘恕罪,奴才也只是如此應承她而已,不過是權宜之計,若事成之後,奴才可以將她……”
說著,眼中閃過一道狠厲之光。
我看向善保,卻問道:“你先前說你用了點計策,才令那女子就範,本宮倒是頗爲好奇,副都統你用的何計。”
善保面不改色,正經說道:“奴才也不過是用了點跟努達海將軍頗爲相似的手法罷了,不值一提,恐怕要讓娘娘見笑了。”
我倒真的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聲來:“你的意思是……你也用了英雄救美那一招?”點頭歎道,“真聰明,這麽懂得活學活用。”
忽然想到,以善保這般出衆的人才,若真的用“英雄救美”這古往今來,屢試不爽的招數,恐怕效果更是好到出彩,他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我卻覺得不僅僅是這麽簡單而已。
心頭一動,說道:“你既然說這女子是個再合適不過的,那恐怕該是個才情跟美貌都極爲難得的色藝雙絕之人,副都統你當真可以辣-手-摧-花?”
善保淡淡說道:“色-相本就是虛妄,奴才不至於連這點兒都看不透。”忽然深深低頭,“奴才無狀,奴才大膽了。”
他先前這句話的確是傲氣十足,不過我倒是沒有生氣,真心罷了。想了想,道:“也罷……如果那女子真的如你所說的那麽出衆,若真的想處心積慮的進宮,倒的確對本宮是個潛在的威脅,你就按照你所想的行事吧。”
“奴才遵命。”善保一點遲疑之色都無。
善保倒當真是個天生該玩弄權術之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遇佛殺佛遇祖殺祖這種事情做起來,眉頭不眨一下,而對這種男人來說,人世間唯一能令他們動容的,恐怕就只有權勢名利這種東西了。
想到這裏,我不由地心頭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很不舒服,梗梗的仿佛有針刺著,看著面前的善保,忽然想到:善保便如一只猛虎,當前他羽翼未豐,又被我降服,於是斂著爪牙,做貓之狀,但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力量已經不足以控制他的話……到時候的情形,又會是怎樣?
我望著沈靜如水的善保,竟有些不敢想下去。
“娘娘?”大概是見我許久不曾出聲,旁邊的容嬤嬤輕輕出聲叫道,“副都統還等著您問話呢。”
“哦……”我猛然警醒,擡頭時候,對上善保正也看過來的目光,平靜的,無害的目光,外加如畫的臉,哪里似是前一刻說出那種冷血無情話來的人?
收斂心神,我淡淡問道:“那善保你說該如何行事?”
善保不慌不忙,將事情謀劃,一一說出。
當下,我便又跟善保商量了幾時行事,以及行事時間,具體詳細,推敲起來全無紕漏,才作罷。
善保跪安,便出坤甯宮去,我坐在椅子上,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坤甯宮的門口,忽然覺得渾身力氣仿佛被什麽抽走了一樣,精疲力竭,半晌動彈不得。
容嬤嬤看出我的異狀,叫道:“娘娘,娘娘您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讓奴才派人去請太醫!”
我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來,沈沈說道:“沒什麽,本宮很好,不必大驚小怪。”聲音竟有些沙啞,與此同時,心頭已經緩緩地做了一個決定。
一夜難眠,做了無數稀奇古怪的夢。第二日醒來,便傳人去見小祿子如何,派去的人回來講小祿子的精神已經好了很多,只是額頭上的傷還未曾痊愈,需要再養一段時間。
不多時候,內務府也派了人來,說是已經嚴懲了那收回的慎刑司主事,至於延禧宮的那個宮女,被捉到了內務府之後便將事情供認不諱,承認了延禧宮的東西是她偷得,爲了栽贓嫁禍小祿子,所以才冒險行賄,試圖讓小祿子頂罪不得翻身。
我自然不會傻得相信延禧宮的一個宮女也會有這樣出色的膽量,居然去賄賂大臣。
但是人家既然已經給了交代,我也不便再追究下去,橫豎這段時間,令妃那邊兒安分著,內務府也要忙於整頓內部事務,至於我這邊,還沒有空閒到整日跟她們耗著那般無聊。
衆妃嬪按例來請安,烏雅跟隨其中,她刻意打扮了一番,明豔姿色在一干妃嬪之中也是格外出色,衆人一時又是嫉妒又是羡慕,自也有不少刻意接近烏雅以圖好處的,場景難以描述,令妃倒還是淡淡的,也不見惱,端莊的坐著,看烏雅得意,也只是露出淺淺微笑而已。
衆妃嬪走後,我便傳旨命善保護送新月格格跟克善小世子出宮,所爲什麽,自然不用多說。
這時刻坤甯宮才真正安靜下來。
我忽然發現,比之衆人都在熱鬧喧嘩那種場景,我竟然更喜歡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先前衆人都搶著說話,搶著笑的樣子,看著熱鬧,卻實際上一點意義都沒有,無非是做作虛假的那一套,每一句話,每一個笑容背後,都藏著可以看透的種種目的。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扶著額頭:今日這是怎麽了。
“容嬤嬤,”輕聲喚道。
容嬤嬤在旁邊低低躬身,說道:“娘娘,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我愣了一會兒,問道:“永璂……他今兒怎麽沒來?”怪不得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難道,竟是記挂上了那個小十二?見慣了他在坤甯宮內蹦跳出入,一日不見,竟覺得難受。
容嬤嬤也覺得不解,說道:“回娘娘,這個奴才也不知道,不如奴才差人去問問?”
永璂不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本來不想如此鬧動,但是鬼使神差地竟點了點頭,只叮囑說道:“去吧,速去速回,嗯……若是他如常去上課了的話,那就悄悄地來去,萬不可驚擾到他。”
“奴才遵命。”容嬤嬤領命而去。
我坐在大殿內等候,不知怎地,總覺得心慌意亂,閉上眼睛仔細想想,究竟是哪里可能出了岔子……然而卻想不出什麽,新月那事,善保的辦事能力我向來放心,至於宮內……應該也暫時安穩,沒來由我如此的心驚肉跳,安穩坐了一會兒竟也無濟於事,且沒來由覺得口幹舌燥,正想著喚人來上一杯茶定神,卻聽得外頭容嬤嬤變了嗓的聲音吼著:“娘娘,娘娘,了不得了,娘娘!”
一刹那間,我竟然霍然起身,手按著旁邊桌面,手指頭微微發抖,護甲敲在桌子上,篤篤篤發出細微的聲響,而我望著急匆匆跑進來的容嬤嬤,厲聲喝道:“在外面就大聲嚷嚷,成何體統?虧你還是本宮的老嬤嬤!”色厲內荏掩飾自己的不安:永璂,出事了麽?
沒想到容嬤嬤卻並不是十分懼怕,皆因爲臉上焦急擔憂之色難以壓抑,蓋過那份懼意,在面我前“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擡頭望著我,瞪得圓圓的眼睛裏竟帶了淚,叫道:“娘娘,不是奴才一時忘形,是真的大事不好,娘娘快去十二阿哥那裏看看吧,十二阿哥不知何故病倒了,太醫們正在診斷呢,看那情形……”
她欲言又止,到底忌諱。
我渾身一抖,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瞬間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向前走了幾步,逼問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容嬤嬤含淚說道:“請娘娘快去看看十二阿哥吧……”
這一次聽得清清楚楚,刹那間天昏地暗,目眩神迷,我站不住腳,身體搖搖晃晃,向後便倒。
“娘娘,您怎麽了!”容嬤嬤起身,沖上前來。周圍的宮女也是一陣騷動,皆湧上前。
“本宮無事!全部退下!”匆忙之間我回手,手掌心按在後面的桌子上,厲聲大叫,似乎想借此來給自己一些力氣勇氣。
容嬤嬤跟宮女都停了動作,全部看向我。
緩緩定下神來,眼前卻依舊黑濛濛的,似看不清,我使勁了閉閉眼睛又睜開,竭力鎮定,最終沈聲喝道:“統統不要慌張!天塌下來也由本宮撐著,嬤嬤,鎮定些,——扶本宮去見永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