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冷念生依然重施故技--藉由尿遁跑去闕四叔所管的酒樓通風報信。
幸好,他的娘搞不清楚爹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爹的地盤範圍廣闊,不過他可不敢帶娘去賭場、錢莊之類的地方。
娘手上的銀票尚未對現成白花花又重死人的銀兩,不然他們母子倆真不知該怎麼把錢扛回家。少爺亦步亦趨的跟著娘,快累死--
尹玄念在城裡迷了路,搞不清楚東、西、南、北的路該怎麼走?
冷念生跟著團團轉,幸好娘沒再發迷糊亂跑,不然少爺會更糊塗。
「過了這座橋,往小胡同裡走到底再右轉……」尹玄念在太陽底下走了一、兩個時辰的路,全身汗淋漓,提袖擦去額上的汗,微喘氣,感到有些疲倦……
「娘,你要不要停下來歇歇?」冷念生瞧娘的粉頰白裡透著異常的潮紅,好美……
霎時,冷念生顯得有些呆傻……
他的娘真的好漂亮,之前向陌生人問路的時候,人們都驚艷不已的盯著娘,有些人回話甚至會口吃……
接著,娘就是滿臉怒意的拉著他就走,結果又迷路了好久……
「我沒事。」尹玄念嘴上說著勉強話來安撫孩子,其際上,他的體力早已不濟,強撐著自己朝未來已定的道路走,不願回頭尋求過往依賴。
「我們就快找到地方了。」尹玄念抬頭挺胸的往前走,時至下午,他得趕快解決買房子的事宜,然後帶念生回家。
「念生,這裡應該就是楊老闆說的翟院。」尹玄念看著所處之地只有幾戶人家,這宅院的外觀不算老舊,漆紅的大門,磚石砌的圍牆,院內幾株榕樹生長茂盛,枝丫延伸至牆外,垂柳似的氣根長至伸手即可觸及,微風輕拂而來,予人幾許陰涼……
「翟院啊……」冷念生還識得門口木牌上頭的這兩個字。
「這字體寫得好俊。」不知下筆是何人?想會會對方那一手的書法好字……
尹玄念瀲紅的唇瓣漾起一抹笑,是欣賞不已,手指描繪那字體,霎時忘了一身疲累。
爹總是說娘的身上充滿書卷氣……。打從他見到娘開始,只是不斷體會娘的發怒氣--針對他爹。冷念生現在才感受到娘安靜沉思的時候,身上自然散發一股淡淡書卷味。
美人媚惑人心於無形,爹是為其失魂之人……赫然驚覺娘整個人如幻似真,彷彿隨時會消失……
「娘,爹好喜歡你,不要辜負他好不好?」冷念生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此話令兩人都不禁一震--
冷念生眼神交錯著希冀與擔憂的色彩,怕娘生氣、拒絕他心裡的小小願望。
尹玄念垂首低喃:「辜負……」心中揪痛,似針紮著那道齷齪的瘡疤,挑起肉,揭開他不願面對的腥紅傷口。呼吸一窒,悶得難受……
不忍讓孩子失望,尹玄念伸手緊握門把--「咚咚咚」的敲出聲響來轉移注意力,不一會兒,大門開啟,來人化解了門外不知如何應對尷尬問題的一對母子--
「請問……你們找誰?」
翟院的寡婦--媚娘一瞬訝然;年方雙十年華,直到今日才見識到這世間有著貌勝潘安,花容月貌賽過女子的男人?!
他一身白衣男裝,清麗的容貌和她相形之下,她失了顏色……
「這位大嬸,我和我娘是來看房子的。」冷念生笑兮兮的說。他要搞破壞,不讓娘成功買到房子,娘該回到爹的身邊去嚴加看管,就算娘發迷糊的亂跑,爹的腳夠長,三兩步就追上娘了。
「你叫他娘?叫我大嬸!」媚娘驚呼。一雙桃花眼張得可大了,隱含怒意的看那十來歲的死小子欠揍、欠教訓……
「請夫人別見怪,我雖是男子,但有兩個孩子,他們都稱呼我一聲娘。」他還有個相公呢,這夫人若是知情,看見一尊大爺的冷面孔,不昏倒……嗟!尹玄念不禁擰眉,暗惱又想起那男人……
這位公子有這麼沒教養的小孩,是不是很傷腦筋?!媚娘勾唇一哂,彎彎的眼兒也藏笑,仔細瞧瞧--一大一小長得人模人樣,八成都是傻瓜;公子搞不清楚男女有別;死小子搞不清楚爹娘之分,同情喔……
常言道:人沒有十全十美,否則會遭天妒!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呵呵……。媚娘不再見怪,她熱絡的道:「公子和這位小公子裡邊請,你們可以隨意看到滿意為止。」
「謝謝。」
媚娘一一介紹道:「我這宅院坪數不小,小橋流水,環境清幽。不瞞兩位,以前這兒的人口也是不少,宅院有僕傭可供使喚,後來因為家道中落,便一一遣退了傭人,所以僕傭房沒人住,東西邊各設有廂房,屋子的中間就是大廳,和一般的宅院建設相同,沒得挑剔。差別是屋子並非全新,怕公子您嫌棄了。」
「不會。」
尹玄念對這宅院還算滿意。他說:「夫人,您開個價吧。」
「呵,公子您真是乾脆,我也不是囉唆的人,這宅院只賣四百兩,算是便宜了。權狀不包括傭人房,因我和孩子需有棲身之所,公子可介意?」
「夫人言下之意是要住在這宅院的傭人房?」
「是……。」媚娘桃花眼兒含淚,睨了公子一眼,在他面前不禁悲從中來,將臉埋進掌心裡,不願讓人瞧見她哭泣的臉龐,那有損於美麗的形象:「我知道這做法與要求是強人所難了些,所以我這宅院之前一直賣不出去。」
結果他匆促的買了……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媚娘怕公子反悔,那她豈不是又要過苦哈哈的窮日子,遂繼續哭道:「公子有所不知,這宅院是先夫所遺留下的,賣了它,我會內疚宅院就此斷送在我手裡,這都要怪我,身為一介女流之輩,實在無能為力保住它……若不是需要還夫君生前所積欠的債務……否則這宅子,說什麼我都不會賣的。也不會開出這麼無理的條件,公子若是不願意買下,那麼……就算了……」
媚娘背過身去提袖擦拭眼淚,回過身來,那雙眼兒紅通通,淒楚、哀怨的教人心憐……
聽她說得可憐兮兮,尹玄念也不禁同情對方的遭遇,試想:若是和他人住在一起,只要生活上沒受到打擾,倒是不介意這宅院的權狀並非全部買下。
「夫人,您別傷心,我答應要買這宅院,交易仍算數。」
「娘,您不考慮?」糟糕,娘當真要買,這宅院的大嬸……他不喜歡!怕娘喜歡她;也怕她喜歡娘!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萬一發生了天雷勾動地火……那麼爹要怎麼辦?冷念生眉心一擰,少爺的警覺心懷疑這大嬸怪怪的--她說的話是真的嗎?
娘糊塗,他可不糊塗,少爺懷疑大嬸賣了房子,怎不用所得的銀兩另外租房子或是買房子來住?
還是她背負的債務太多,就算賣了宅子也不夠還債,所以佔著傭人房不賣,省下生活開銷?
聽楊老闆說,這翟院裡有孤兒寡母相依為命,日子過得清苦……大嬸的穿著明明是好衣料啊……
「念生,我已經答應要買,就不會反悔。男人重守信諾,說話要算話。」尹玄念心意已決--未來在這裡落地生根。
媚娘聞言,心下竊喜不已;她的宅院終於賣出,雖然對方是個美人兼傻瓜,那有什麼關係,只要有錢拿就好……
冷念生臉色一沉,兀自生悶氣的跑到一旁去跺腳,踹泥沙。出了悶氣,回身看娘和大嬸進屋子裡,他立刻跟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娘付了身上所有的銀兩當訂金,接著娘和大嬸簽下宅院買賣合約,一式兩份……
18
收到小報馬仔詳細的口信,闕氏兄弟是立刻趕來找黑社會的龍頭老大--冷爺。
稟告了當家主母今日的行蹤和作為之後,只見爺悶不吭聲的沒發火;闕氏兄弟卻有意見:
「爺,咱們的當家主母都自投羅網回您身邊了,您何必將人給放了?」怪事啊,爺沒把人抓來關到房裡去纏綿三天三夜,卻落得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閣樓迴廊,不知在想什麼?
「女人家嘛,就是情緒大,咱們的當家主母長得比女人還美,一定也不例外。爺乾脆把人帶回去哄個幾天,等人對所有的環境和週遭的一切都習慣了就好,何必搞得妻離子散呢。」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閉嘴!」蕭孟海瞪著闕不偷、闕不搶兩人乖乖閉上嘴巴,終於看出來爺的心情不好,當家主母將爺給忘得一乾二淨,要追人回來,可不容易--
人現在是什麼身份,傳言已經如火如荼散播在酒樓等公共場合,對爺的傷害性是一定有的--加油添醋說冷爺瘋得徹底;連男人、女人都搞不清楚,把才子當娘子,他們的當家主母成了人們口中的可憐才子;天姿絕色被爺給盯上,大伙像看戲似的私下對鐵生才子寄予厚望;盼才子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拯救善良百姓於水火;否則,只要是相貌還算清秀的美男子最好都不要出門,恐怕被逮去冷爺的『冰宮』,從此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嗟!蕭孟海的嘴角一直抽搐,聽那流言蜚語說得是什麼跟什麼啊?!
揚手招來夥計,「再去拿酒來。」他收到爺的命令,不准化解所聽見的任何傳言,這不是擺明公開讓人嚼舌根嗎,「欸……」輕聲一歎,不知爺是不是真的瘋了?到現在還沒任何動作,他索性喝悶酒,看著辦。
「我們也要喝,多拿兩隻杯子來。」
夥計應聲:「是。」
不一會兒,夥計端來下酒小菜、女兒紅和杯子。闕不偷、闕不搶兩人拉出椅子坐下,話不能說,那就享用美酒佳餚,他們快餓死了,晚膳都還沒吃呢。
「爺,您不過來吃點東西?」
「是啊,您要當家主母乖乖的回來守婦道,這辦法可以另外想,直接把人敲昏了最省事,搞不好當家主母的腦子會清醒些,記起過往的一切。」
「我捨不得傷他,也不希望他恢復記憶。」冷鐵生回過身來,唇角勾起一抹興味盎然的笑--
爺還笑得出來?!他們三個難兄難弟驚愕的看著爺那古怪的表情,略微舒展的眉宇之間明明藏鎖幾許愁,銳利的眸光閃過片刻的溫柔……是想著心上人兒才會這樣……
冷鐵生加入他們,入了座,卻沒食慾。歎道:「我要讓人喘口氣,可不是讓他從此擺脫我。」娘子糊塗,不知回家的路該怎麼走,人又虛弱,宅院座落的位置距離對他來說是遠了些,呵,大爺會另外買房子來當渡假,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爺,當家主母賣了畫,買了宅子,念生那小子擔心你被拒之千里之外,連宅院大門都進不去呢。」闕不偷實事求事的說。
冷鐵生提醒他,「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
闕不偷不認為自己有勇無謀,他當然清楚--「爺是流氓頭,又不是賊,難不成爺要改行當樑上君子,翻牆去偷人啊?」
冷鐵生一瞬愕然,冷面孔略顯僵硬,硬撐著沒垮……
這兩兄弟忘了大爺開錢莊,掌控了一些經濟脈絡,怎能不好好利用呢。他恢復了神色,挑眉,問道:「你們兩個剛才不是告訴我--楊老闆花了一千兩買下玄念的畫?」
「是啊,這又怎樣?」闕不搶想不透這和追當家主母回來有啥關係,「莫非……爺吃醋畫落在別人的手裡,要把畫買回來啊?」楊老闆肯賣出嗎?
爺若是硬要把畫買回來,這楊老闆豈不可憐,人是個愛畫成癡傢伙。
「我不會為難楊老闆,若無楊老闆這號人物,玄念就不會來樊樓,呵,他喜歡收藏名畫。不過……」冷鐵生頓了頓,才說出他的打算讓兄弟們去辦。
「楊老闆所開的銀票是休想在各家錢莊兌現,我那糊塗的娘子想要獨立自主,帶著兩個拖油瓶妄想只手撐起一片天……哼!我捨不得他太勞累!」大爺不會讓他那身病骨出來道上混。
先將人逼出來,再好好收拾入懷;他忍得這短暫的分離。冷鐵生眉心糾結,碩大的拳頭「磅!」的敲上桌,另外三人眼明手快的拿起酒杯,聽他怒問:
「他真買下城西的翟院,沒搞錯地點?」
爺終於發作了,冷面孔毫無表情,火氣不小……
「那宅子不乾淨……」他說。
「豈只不乾淨,坊間傳說那屋子有冤魂不散,一到晚上會出來作怪。」蕭孟海繼續喝悶酒,據他們這幾人所知,翟院的主人以前是個秀才,中年喪妻,膝下育有一子,之後續絃,秀才當時花下鉅資娶了一名年輕貌美的青樓女子,老夫少妻,可轟動一時。
不過二年光景,秀才寫了一份狀紙,狀告某一地痞流氓調戲自家娘子,不出三日,秀才死於街道,仵作驗屍,鑒定那死因被馬車輪給輾死……
從此,翟院便傳出鬼魂之說。
嗟!冷鐵生火大的思忖:娘子那癆病鬼的眼睛是長哪兒去了?
他不認親夫就算了,還買下一棟鬼屋,真是好極了!
娘子是不是怕夜晚睡不著太無聊,所以自找鬼魂來湊熱鬧,媽的!他這尊大爺是幹什麼用的?
可以趨吉避凶;但是被娘子晾在一邊當怨夫……
大爺不甘寂寞,捨命陪娘子,打算去搶買鬼屋,八成會被謠傳成更瘋狂。冷鐵生氣呼呼的想:娘子、孩子、屋子都會是大爺的,倔東西想斷得乾乾淨淨,去慢慢等!
哼!冷鐵生龐然的站起身來,問道:「不知你們有沒有興趣去見識、見識我那娘子的眼光如何?」
「爺,您這時候要去付款?」闕不偷終於想通。
「廢話!」
「晚上呢,您不怕見鬼?」闕不搶問道。
「呵,」蕭孟海冷笑道:「我怕鬼會高興見到爺。」人是青樓女子出身,像詛咒似的,爺總是吸引花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