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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變得有點複雜了。
唐門的人固然要追回自己的掌門,派出的人越來越接近難對付。
而神秘的另一派人物似乎也對他們窮追不捨。
但那輛載著兩人顫顫巍巍的馬車,卻依然保持著穩步前進的態勢,一輪一道車痕的直奔雲南。似乎完全不因這兩派人馬的糾纏而産生絲毫困擾。
“ 啦啦啦……我是耗子啦啦啦……你是藍子啦啦啦……耗子喜歡咬籃子……啦啦啦……”
藍天白雲,碧草綠樹,湖清淨眼,此等靈秀之地本是詩人冒昧以求的創作源頭,卻有人不知好歹用那五音不全的破嗓門大嚷大叫,硬是破壞了這般詩情畫意。
“ 魚兒魚兒快上鈎……啦啦啦……肚子肚子不會夠……啦啦啦……”
清風輕拂,音泛湖上,淡淡細波,也分不清是聲令靜水蕩漾還是風使水皺不停,卻有人不懂情趣把一雙髒不拉嘰的雙腳伸入湖中,硬是破壞了這抹寧恬安詳。
二杆垂釣之用的竹竿插在地上,懶散的兩人就坐在綠油油的湖邊草地,等待著魚兒上鈎。
天氣漸熱,李浩然早脫去幾乎不算是鞋子的草履,把那雙滿是泥巴跟汗水攪和到一塊的髒腳伸到湖水裏面,圖個涼快。
早已習慣他的魔音灌耳大法,藍梓晏靜靜的坐在湖邊閉目養神,享受著數十多天來難得的寧靜。
倒也不是因爲那些三不五時從不知那裏殺出來的傻瓜們的關係,純粹是因爲身邊的這只人型耗子。
自從那日迷藥事件之後,李浩然居然以自己完全沒有抗毒能力解毒技能的理由,無論白天黑夜還是響午日落,死纏活絞的就是要賴在他的身邊不肯離開半步之遙。就算是吃飯上炕,他都要黏得緊緊的,就差沒跟著一起上茅房了……本來他早該被黏著習慣了,但這些天來,不知怎的只要那具綿綿的身體纏上來,丹田對下的部位便熾熱得無法自已,一種莫名其妙的東西仿佛在那兒醞釀著,須要尋一個出口以獲釋放……
“ 籃子誒,我們應該已經進了雲南地界了吧?”
百無聊賴的李浩然將釣竿抽了起來,發現上面挂著的魚餌早就被某條狡猾的魚兒給叼走。
“ 嗯。”
藍梓晏依舊眯著眼睛,瞌睡狀地給他一個不知道有沒有聽到問題的答復。
李浩然從一大把準備好的蚯蚓魚餌中揪了一條,重新裝好魚鈎丟入水中:“ 剛才經過一個小村子,那兒的人穿著跟我們不同服飾,應該不是中原人吧?”
“ 嗯。”
“ 進了雲南之後好像也沒見那幾幫人來搞突襲啊、奇襲啊、夜襲啊之類的了……”他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像個年過古稀的老頭般用拳頭敲了敲背脊,“ 好無聊哦……害我骨頭都硬掉了……唉唉,誰都好啦!來襲擊一下我們吧!”
正所謂白天不要說人,晚上不要說鬼……一說鬼要來……
一說人便到!
“ 看刀!!”
一把鋒利無比的鈎刀隨即襲至,直擊李浩然咽喉重地。
“ 看到了啦!”散散地回答了一句,只見他不慌不忙側頭閃過來勢洶洶的刀鋒,手中輕盈無害的竹竿兒一挑,直刺對方手腕。對方似乎也非等閒,鈎刀不退反送,破釜沈舟之勢似乎是料定了對方竹竿不如刀刃鋒利。
可惜想的畢竟不是做的,當那看似無力的竹竿兒觸腕,如同被金槍刺中般裂膚破肉,鈎刀差點脫手。
“ 可惡!!”
來襲的人收起了輕蔑之心,刀光揮灑如同銀光亮罩將李浩然的身形鎖住。
鈎刀左挑右挂,毫無破綻的招式證明來人定是一名絕頂高手,被困於刀罩之中的李浩然越是險象環生,看他跌跌撞撞的模樣,每避過一刀皆是看得人膽戰心驚。
反觀一旁的藍梓晏,似乎對這場惡鬥毫不關心,仍然頷首垂腦繼續他的嗑睡。
“ 救命啊!籃子!我打不過他啦……哇啊!腦袋快被砍掉了!哇……救人哪!!”
聽他淒厲慘叫,那名高手更是下手更不容情,刀刀攻其要害。
震破耳朵的聲音成功地喚醒了藍梓晏稍微有一點點的良心,眼簾稍微擡高了一咪咪,釋放那銳利的眼眸。可惜卻根本沒有看到那邊的刀光劍影,因爲那插在地上微微躍動的魚杆兒吸引了他的注意。
“ 魚。”
“ 啥?”
“ 上鈎。”
“ 咦?!魚上鈎了!!哇!!太好了,今晚可以吃烤魚了!!”
剛才還狼狽不堪的身影此刻突然靈巧如鼠,一個閃身竄出密集的刀光包圍,沖了過去抓起地上魚杆用力一扯,一條掙扎不休的無鱗肥魚被甩在空中,啪嗒一聲摔在愣站於原地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的那個倒楣鬼的臉上。
“ 你--”魚滑溜溜的刮過那人的臉跌落在地,而沾滿水漬的額頭上瞬間浮現條條青筋,“ 你竟敢耍弄我?!”
李浩然嘻嘻一笑,完全沒有任何誠意地道歉:“ 抱歉哦!都怪你們最近沒有來偷襲我們,搞得我們好無聊……好不容易來了您這一位,當然不想這麽快就玩完啦!”
那人臉色一沈:“ 我們何曾偷襲過你們?!”
“ 咦?難道你是第三批人馬?”
“ 什麽第三第四!?你不要以爲能蒙混過關!!侵犯聖地之罪容不得你們抵賴!!”
“ 聖地?什麽聖地啊?我們怎麽個侵犯法啊?”
鈎刀指向李浩然雙腳:“ 此湖乃是我族聖湖,你居然用來洗腳?!這也罷了,甚至垂釣湖中聖鱗!!今日如果不教訓你,還以爲我納族好欺負了!!”
“ 喂喂!你這個老兄恁是不講理……”
“ 啊?!你還惡人先告狀?!”
“ 不是啦!”李浩然搖頭晃腦,義正詞嚴,“ 古人雲: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對吧?我只是遵從古代聖賢的話,何錯之有?再者,魚!食物也!不用來吃絕對有違天道!!我只是順天而行,何罪之有?老兄可不要誣賴好人哦!”
“ 胡言亂語!!”那人腦門的青筋明顯多了好幾條,“ 今日若不給你點教訓,還道我護法木氏好欺負了!”
鈎刀微顫,氣氛已是一觸即發。
一旁看上去完全置身事外的藍梓晏突然問道:“ 木雲何在?”
淡淡問話如同震耳雷音,定住那人身形。
“ 你、你認識木老爺子?!”
“ 不認識。”藍梓晏答得爽快。
“ 可你剛才不是說……”
“ 叫他過來。”
“ ……”不容叛逆的命令中隱藏冰冷魄力,讓那人臉色略顯蒼白,他猶豫片刻,隨即從懷裏掏出一支小笛湊在嘴邊一吹,悠揚聲音響徹雲間。
不肖片刻,一把蒼老聲音傳來:“ 何事找我?”
這聲音聽似在左近響起,但卻是遠在數裏之外順風送至,無數十年修爲絕不可能有此內勁。
藍梓晏微微張口,清朗聲音逆風反傳:“ 藍家後輩來訪。”
他內力之強令剛才來襲之人目瞪口呆,心中暗自歎道幸而並非與此人交手,否則絕對無任何勝算。
正當他歎息之際,那李浩然拉了拉藍梓晏的衣袖輕聲問道:“ 籃子誒,可不可以讓他順便帶點吃的來啊?一條魚不夠咱們兩個填肚子啦!”
“ 可以。”
聽罷,李浩然嘻嘻一笑,往山那邊叫道:“ 老爺子誒!麻煩你順便拿點面餅牛肉之類的東西過來啊!先謝過咯!”
此時風勢乎急,但他的喊話依舊有如洪鐘撞擊之音,專聲獨遠且清晰無雜。
那人更是嚇了一跳,重新歎息,眼前二人無論跟誰交手,他都該只有挨打的份。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一個矯健的身影自遠處的樹頂向他們飄來,此等身法與藍梓晏平日所使輕功有幾分相似,只是稍微遜色。
“ 藍家宗主駕臨,木雲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話音所至,一鶴發老翁已屈膝跪在藍梓晏身前。
“ 爹……”
木雲瞪了一眼那個來襲擊的人,怒道:“ 臭小子,你瞎了狗眼啊?!見了宗主還不下跪?!”
“ 啊?!他是宗主?”
“ 藍家血毒只傳嫡系,這位就是我們木氏世代侍奉--雲南藍家的宗主!!”
那人慌忙下跪,就三跪九叩一番:“ 屬下木峰,不識宗主真顔,多有冒犯……”
“ 無妨。”
藍梓晏稍微點了點頭,示意他們起身說話。
等候已久的李浩然是耐不住了,他嬉笑著問道:“ 老爺子,有沒有帶面餅過來給我啊?”
木雲打量了他一番,知道剛才逆風傳聲之人正是這個看上去跟普通乞丐無他區別的男子,見他眼神內斂,如非剛才露此一手,恐怕連他這個老江湖也會小瞧了這人。立下對李浩然的評價提高不少。
“ 有有有!”木雲將一個白布包遞了過去。
“ 謝咯!”李浩然也不客氣,打開來抓了一個大面餅大啃特啃,對他們以下的話題完全不感興趣。
“ 宗主,”木雲轉過身來,恭敬地問藍梓晏道,“ 有何吩咐?”
藍梓晏眼神微冷,激射出一絲異彩:“ 玉龍山。”
木雲一愣,謹慎地問道:“ 宗主是打算……”
“ 取藥。”
平淡的聲音訴說事實,卻實在的把這位老人家震了一震。
低頭啃著面餅的李浩然,眼簾也是一跳。
興許是怕自己老耳朦朧聽不清楚,他又再問道:“ 宗主打算取藥?”
“ 嗯。”
“ 屬下明白。我木氏一族得前代宗主賜賞,守護聖山,等的也是這天。”
然後,他稍微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李浩然,意思十分明顯。
藍梓晏淡然說道:“ 他也同往。”
木雲不再多言,轉頭吩咐木峰:“ 小子,我跟宗主去玉龍聖山一趟,你先回去。”
“ 爹!!我也要去!”
“ 臭小子!你別瞎起哄!!那兒是聖山!你上去幹嗎!?”
這兩父子的幾句爭執讓藍梓晏略感煩躁,平日李浩然的呱噪該比此更爲令人頭疼,但他卻竟能忍受甚至聽著還能睡覺,真是莫名其妙……
“ 讓他隨行。”
破舊馬車當然不可能用了,木峰找來兩匹良駒以作代步。
李浩然吵鬧著一定要跟藍梓晏一同乘坐,兩人就關於誰前誰後的問題瞪了半個時辰的眼睛,最後宣佈前者敗北。再次證明了藍掌門眼神之厲害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一道上鮮花燦爛,美不勝收的奇景盡收眼底,李浩然樂得跟撿了寶似的左顧右盼。
走了約莫三日,一座宏偉的雪山山脈始現于眼前,宛如玉白巨龍蜿蜒臥於大地。山上處處開滿了各式花朵爭芬吐豔,林木蔥郁於風中搖抑,雪山融水流淌之音從遠處傳來,更顯得此山之靈秀。莫怪被木氏等人稱爲聖山。
遠遠望去,雲封山頂,樸素迷離,仿佛一美人躲于幛幔之間羞于將容顔展現人前,令李浩然不期然地想起那個一直未曾見過的唐老夫人。
山路越來越顛簸,雖然尚能乘馬前行,人卻就不是那麽好過了。
木氏父子是當地居民早已習慣,但跟在後面的二人,即使他們身懷絕技,也都被晃得左擺右搖。
瞪眼瞪輸了的李浩然坐在前頭搖搖晃晃的還算可以,後面持馬的藍梓晏可後悔極了。
摟在懷裏的人隨著馬兒上下搖擺,那柔韌的臀部不時稍稍抛離馬鞍又再度壓下來,他跨下的部位經常因此而被摩擦,熾燒的熱氣擁擠在某一個無法明言的部位徘徊不去,平日柔軟的地方漸漸變得滾燙堅硬。
藍梓晏雖少步出唐門大宅,但淫穢之事也曾聽人說過,之前也曾發生過這種反應,只是一刹那間的事情所以他也不在意。此時此刻,他發現自己已經對懷中這個硬梆梆的男人産生了欲望……
‘ ……掌門……是否愛上這個乞兒?……’
藍彩鳳的疑問言猶在耳,而此刻他的答案,卻也更不肯定了。
還未待他壓下這不該有的欲望,跨下馬兒突然一個錯步,李浩然被抛起許多隨即一屁股坐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巧壓在藍梓晏熾熱的部位。
“ 呃。” 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在鼓漲的一刻被突然狠狠壓擠,連藍梓晏這個忍耐力絕對可稱天下第一的人也禁不住這等折磨悶哼一聲。
“ 怎麽了?”聽到身後的聲音,罪魁禍首轉過頭來,一臉無知地問道。
忍住像被折斷般的劇痛,藍梓晏幾乎是牙咬切齒的回答:“ 沒事。”
“ 宗主,”前面木氏父子已躍下馬匹,“ 再上去的路已不能騎馬了。”
“ 哦!”李浩然一個翻身,輕盈落地,然後回頭招呼道:“ 籃子,快下來吧!”
瞪了他一眼,藍梓晏決定不理會他,平靜的等待跨下那讓人無法移動的痛楚稍微緩和。
第一次覺得,臉上覆蓋了人皮面具的好處是多麽的大……
又是行了半天,山路漸轉險要,更有未融積雪,到後來甚至幾乎要靠著絕頂輕功攀爬岩壁。
有幾次輕功尚欠火候的木峰險些掉落山崖,幸而身邊三人皆非等閒,顧及自己之余尚有救人的能力。
正是高處不勝寒,攀爬時或許不覺,但稍一停頓就把人凍得半死。心思甚密的木雲早有準備,將帶來的禦寒衣物分發給衆人。入夜,衆人已爬至山肩。
可以說如果沒有絕頂的輕功與熟路之人引導,根本沒有人能上得此處。
帶路的木雲突然不再前進,他左顧右盼一番,又伸手緩緩摸索這山壁,片刻之後,他說道:“ 宗主,就是此處。”
“ 嗯。”藍梓晏走過去,摸了摸木雲手按之處。
只見這兒的山壁雖然表面看來是被冰雪覆蓋,但其實是一塊巨大的漢白玉石雕琢而成門板!玉石門板與雪色無異,因常年被風雪所掩更是難以分辨,如非木雲指點根本無法察覺此處居然有一巨門。
“ 宗主,我等只能送到此處。裏面危機重重,還望宗主小心!”
言罷,木氏父子頷首站于一旁。
藍梓晏微微點頭,稍一使力將巨門推開。看似輕易,但木雲等人深知此門需四牛齊拉之力方能開啓,對他的敬意又深一層。
巨門之後是一條長廊,廊壁之上居然飾有人頭大的夜明珠,完全不需火把已能照明通道上的石階。
藍梓晏轉頭對李浩然說道:“ 你在此處等我。”
“ 不要。”
好像早就知道他不會答應,藍梓晏嘴角輕帶微紋:“ 好吧,隨我進去。”
“ 呵呵!咱們走吧!”
無視木氏父子驚疑的目光,李浩然牽了藍梓晏的手,像小孩子拉著朋友去逛街一般輕輕鬆松地走入存在著未知危險的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