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小馬車停在王府的門口,和氣勢恢宏的朱色大門相比,分外寒酸。簾子掀起來,從馬車上跳下一衣著單薄的青衣人,身材頎長可是紗帽遮臉,居然看不到真面目。
守門的侍衛們看這馬車寒酸,本就質疑這不是王府的客人,更兼之來者紗帽遮掩,不以真面目示人,於是斷定來者不善,呵斥道:“什麼人!”
“在下蘇葉。”來人正是蘇家二公子,蘇葉。
“即是蘇公子,為何紗帽遮臉?請問有何身份憑證?”
蘇葉遞上拜帖,回到道:“拜帖在上,可為身份憑證,至於這紗帽乃是家兄之命,恕在下失禮了。”
侍衛見他對答有度,奉上的拜帖也無差錯,便通報了王府管家景六,將人迎進了府。
管家景六是個五十來歲的人,相貌平凡但是人精一樣的人物,客客氣氣把蘇葉迎進了府,卻是直接帶進了前院的廂房。
“王爺吩咐了,蘇公子來了便是客,如有招待不周的,也請見諒。”
蘇葉點點頭,客氣得應答:“有勞了。”
“蘇公子還有什麼吩咐?”景六客氣的詢問。
“這……”蘇葉有一絲猶豫。
景六是什麼樣的人?人情世故看遍,蘇葉哪是他的對手,不過這個世故的老管家本著不得罪忍的原則還是等蘇葉自己開口。
“蘇公子不妨直言。”
“不知道在下可否煩請管家代為通秉,覲見王爺呢?”
景六哈哈一笑,說道:“蘇公子且安心住下,既然進府做客,王爺總是要見的。”
這話看似應承,實則婉拒,一來一回,如同沒有說。
蘇葉一時也不知如何回話,只好暫且在屋中住下,靜候召喚。
一住便是七日,蘇葉住得分外不安生。王府前院廂房是個清靜地方,可是也實在是太清靜了。七日來除了一日三餐送食的下人,蘇葉竟沒見著有外人。如此忍了七日,終於是按耐不住的截住了送餐的下人,求見王爺。
蘇葉自然也不是傻的,日日送餐來的都是下等僕役,他當然不認為這些僕役能為他通秉,只是尋個緣由能踏出這個小院而已。說是客人,他是什麼身份自己知道,這七日形同軟禁,現如今要出這院落,還要想做點兒什麼總是要尋個借口的。
那下僕也是訓練有素的了,通秉不行,出院那也是不行的,態度還算恭敬,可就是攔住蘇葉不讓他踏出這小院。素來安靜的院落裡一時喧鬧了起來。
“放肆!”訓斥的聲音響起,蘇葉和這僕役俱是一愣,景六也不理睬,斥責那下僕道:“蘇公子是客,這是王府的待客之道麼?還不下去!”
那下僕於是便灰溜溜地躬身退了下去。
蘇葉聽到景六的聲音,一抬眼,卻被景六身前一人給引去了心神。
那人身著素色的錦袍,袖口、領口、衣擺處卻細細的用金線繡著彰顯身份的花紋,許是正月裡天氣正寒,一件狐裘披在身上,原是白色的卻在陽光下折出一圈金色的光暈襯得那人的臉色比園中盛開的白梅更清高三分。
蘇葉當然知道這是誰,卻一時看呆了不知道作何反應。景六看看主子的臉色,大膽提醒道:“蘇公子,還不行禮?”
蘇葉回過神來,掀起衣擺下拜行禮。
“你要見本王?”景淵的聲音和他的面相倒是不像,是帶著幾分沙啞的低沉,未免了蘇葉的禮數,就著這姿勢,半抬眼簾瞅著面前跪著的人。
“蘇葉有事相求。”蘇葉斂了斂心神,朗聲答道。
“哦?所求何事?”
“雌伏之辱,不死不休!”
饒是景六這等人精,聽了這大膽的話,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忙抬頭去看景淵的臉色,卻見王爺臉上半絲波瀾也無。
“你們都下去吧。”景淵揮退了僕從,拾步走進了院落。蘇葉輕移膝蓋,繼續面向景淵跪著。
“如是,你是要向本王報復了?”
“不敢!”
“哦?”
“逍遙王何愁臥床之榻無人自薦枕席?倘若不是家兄為求富貴平安送我入這王府,王爺雖不相幫,必不屑加害,在下於王爺並無恨意。”蘇葉低頭,淡淡的回答,“說到底,雌伏之辱皆拜家人所賜,於外人何干?”
景淵看看蘇葉,抬手虛扶了一下:“起來吧。”
“你口口聲聲所謂雌伏之辱,可知本王並無強迫之意,如果你說不願,入府為僕即可。”
“即為王府家奴,恐怕我所學所知,都是浪費,再無意義,比之做個孌童寵物,也不知何者更為可悲!”
“所以,你覺得成為本王的人,就可以得償所願?蘇葉,你說的沒錯,逍遙王的臥榻,從不愁沒那暖床之人,你何來的信心,覺得本王可以對你寵愛有佳,任你為所欲為?”
“憑這張臉!”蘇葉說著,抬手掀開了紗帽,抬眼直直的看向景淵。
本是失禮的舉止,卻因這雙眼睛裡三分委屈七分堅定一絲恨意幾縷懇求化作的一望秋水,讓人也無心去指責什麼。
“如此容顏,卻紗帽遮臉,蘇葉,你恨得也無錯。你兄長,未必不存了奇貨可居的心。”景淵評價著。
“婊`子的兒子,也是伺候人的貨!”蘇葉突然冒出粗俗的一句,嘴角一抹嘲諷的笑容,卻平添了一份艷色。
蘇葉是庶出的孩子,母親本是揚州教坊的出身,這句話想來也是平日裡受蘇府中欺壓時聽多了的辱罵。現如今更是被作為物品般送出,如此大辱,磨得這人恨意滔天不惜以尊嚴為代價也要換得蘇家人家破人亡想來也是能理解的。
“蘇葉,你可知皇兄對蘇家並無治罪之意,只是敲打警告而已。如果蘇家不自己送上門來,待到出了正月,罰去些許銀兩,此事也可了了。”
蘇葉一震,眼裡恨意又濃了幾分。卻原來,自己根本就是個笑話。
“逍遙王這顆大樹,不是不能靠,端看你出不出得起代價。蘇葉,你的賭注下得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本王的確對你起了興致,可是你又出不出得起這代價呢?”
“請王爺明示!”
“本王要的,是從身到心的順從。”景淵笑了笑,走上前去,伸出一指,輕輕滑過蘇葉的臉頰。那手修長圓潤,指甲齊整,該是舒服的觸感卻叫蘇葉寒了一寒。
“我能,因為我恨,我不甘!”不甘學富五車卻被關在府苑中不得外出,不甘善於經商卻被送進王府當做玩具性器。
景淵於是抬手輕輕撫上了蘇葉的臉頰,“搬去後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