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多年後誰還會記得》
系統:十日在扶桑樹上痴痴地望著前來送信的玩家暮鴉,請玩家在三分鐘內辨認出確切的收信人。
面對著系統刷出的這條消息,暮鴉默默地放棄了吐槽。然後他抬頭看向那十位或站或坐或躺,頭戴金冠,長髮飄飄,身著金縷衣,卻一臉痴漢相的美男子,啊,他終於能體會,為什麼西方某些文章裡,讚美男人的外貌是總喜歡形容他長得如同阿波羅那樣俊美。古域的美工們在人物設計上還真是不遺餘力,誓要流盡所有玩家的鼻血。
[隊伍]葉落烏啼:夫人你在看什麼(笑臉)?
[隊伍]暮鴉:看美男。
打下這三個字的時候,謝非忽然覺得無比愜意。
[隊伍]葉落烏啼:哦,你在這裡等著不要動,我去找他們對話。
咦?他看起來好平靜。謝非這樣想著,便看見葉落烏啼施展輕功開始爬樹,找美男一個個對話。古域的玩家與NPC對話系統中,有一些任務是可以由玩家自由發揮的,然後系統提取玩家發言中的關鍵詞,判定成敗。然後,在謝非看不見的屏幕上,羅卿和美男們對話的內容是這樣的。
羅卿:信,你的?
美男:我心幽幽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我在此已經苦等了五百年了,五百年悠悠歲月,在這樣等下去可如何是好,我該如何解脫……
羅卿:死。
再換一個。
羅卿:你的信?
美男:你知道青兒現在在哪裡嗎?我真的好想她,可是我只能待在這裡日昇日落,你能幫我找到……
羅卿:她死了。
美男:你騙我!
再換。
羅卿:信?
美男:我化身一輪耀日照亮大地,為何卻無人愛我……
羅卿:夸父。
…………
簡單粗暴的對話下,寂寞到死的十日輪流被葉落烏啼以一種不見血的方式蹂躪了一遍。短短的一分鐘,葉落烏啼就揪出那個真正的收信人,完成了任務。然後又粗暴地放大招折了一枝扶桑樹枝,帶著他家夫人飄然遠去。
把樹枝交給西王母后,謝非是如願以償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件裝備,可是他總有種感覺:自己是不是錯過了什麼?
又在遊戲裡打了會兒怪朝滿級努力後,謝非睡覺時間到,下線了。第二天,照常去上課。除了坐在教室裡看書的時候又被隔壁教室的女生站在窗口圍觀了之外,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情,直到——午休時分,蘇黎悲痛交加地衝進了教室,一屁股坐在謝非旁邊開始念叨。
原來這二貨剛剛興沖沖地跑到一學姐面前,一臉仰慕與羞怯。學姐以及學姐的同學都在詫異中心領神會,以為他是來告白的,甚是歡喜。沒想到這貨一開口就說:“學姐你好厲害!剛剛那惡霸欺負人,你叉著腰一嗓子就把他吼回去了!好霸氣,比男人還猛哦!學姐我太崇拜你了你給我簽名不……”
據說當時那位學姐溫柔笑著的臉一下就扭曲了,然後蘇黎就淚奔回來找謝非哭訴。
“我明明只是想表達一下我的崇拜之情嘛,為什麼她們那麼嫌棄我……”蘇黎只是乾哭,沒有眼淚,但是爽朗君的臉一旦垮下來,看著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蘇黎,你說話的聲音不小吧。在路上這麼說一個女孩子,是很不禮貌的。”謝非無語,放下書說道。
“是嗎?”蘇黎眨眨眼,有點小失落,“地球人真是麻煩……”
……
蘇黎的失落之情並沒有維持多久,這位天生的樂觀派就拿著手機看起了動漫,且時不時自己在那邊喃喃自語,說得極為樂呵。謝非並不想進入到他那神奇的世界中去,所以很安靜地在一旁看書,淡化著自己的存在。
可惜,蘇黎還是沒有放過他。
“噗哈哈謝非你看,其實把柯南這句經典的台詞'真相只有一個'改成'你們這些愚蠢的地球人'毫無違和感,很配有木有!我做給你看。”說著,蘇黎湊到謝非身邊,一隻手前伸,比了個柯南的經典動作,指著謝非道:“你們這些愚蠢的地球人!”
快給萬年小學生道歉啊!
此刻謝非的心情只能這樣來形容:。。。。。。
普通的省略號已經不能描繪謝非的無奈和無語了,唯有圓圈君能暫且一表。蘇黎啊蘇黎,你難道不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暴露了嗎?愚蠢的地球人這種論調,怎麼就那麼熟呢。
“啊對了!謝非你玩不玩遊戲啊?”蘇黎這會兒一個人樂呵開了,又纏著謝非扯別的,“古域很好玩哦,你也去玩吧,這樣我們放學的時候也可以一起玩了,我叫中二不是病啊……”
暴露了,徹底暴露了。謝非默默地合上書,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稍稍平靜一下。
“我跟你說啊,這個遊戲真的很好玩哦,我加了個幫會叫弱水三千你知道嗎?裡面的人都超二的!”
抱歉我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前段時間我們幫會的大神回來了,還帶了他家夫人哦,我跟你說據我觀測烏鴉君他很悶騷的,他跟大神真是絕配啊他說話好好玩還會甩小鋼鞭……”
“是嗎?”一瞬間,無數的圓圈君佔領了謝非的內心,差點就要溢出來。謝非及時地喝了口水,又把它們衝了回去。
“是啊是啊!”蘇黎連連點頭,盡心盡力地勸導著謝非跟他一起玩遊戲。
“我還要工作。”謝非果斷拒絕了。如果被蘇黎知道他就是暮鴉,結果不會是蘇黎羞愧得一頭撞死在崑崙山,而是從此之後弱水的人都會知道他們的神夫大人叫什麼,在哪裡上學,然後,被圍觀。除了這個可能,謝非想不出其他結局了。最可怕的是,葉落烏啼……要是跟他在現實里相遇,是不是先得準備一卷膠帶紙,把他的嘴封住。免得一開口一個'夫人',嚇煞單純的世人。
如果說弱水的人都是一個'井'字,橫豎都是二。那麼,中二君的人生就是一副棋盤,是無數井字的強大集合,從生到死都是二。謝非忽然發覺,其實蘇黎一直嚷嚷著'你們這些愚蠢的地球人'還是有一些道理的,地球人沒有這麼奇葩的同胞。
媽蛋為什麼那麼想笑……謝非終於破功了,嘴角蕩漾著笑容止都止不住,害得教室裡走廊裡走過的風華正茂的少女們如同春風拂面,成功地泛出了一個個粉色的泡泡。事實證明,一個時常鎮靜如斯,成熟又從容的人,笑起來總是有著無窮的殺傷力。
只是蘇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此煩了謝非整整一個下午。傍晚謝非回到家的時候,深深地覺得自己有些神經衰弱。
晚上謝非照常上游戲,卻看見葉落烏啼的頭像是暗的,過了許久,也沒見他上線。羅卿此時正在寧寒的那家老劇院裡,有件事情讓他不得不在意,那就是——夏青河。
自從那一夜之後,夏青河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去老劇院報導,目光逡巡著在人群裡尋找著什麼。那剛來時滿含希望,走時卻失落的眼神,連在舞台上表演的寧寒都發現了。
很多客人們都以為夏青河是寧寒的粉絲,所以才會如此,但是只有寧寒知道,他是為了找謝非。每天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如此毅力,真讓寧寒替羅卿感到高興,你看,對手出現了。
然而今天晚上夏青河卻不是一個人來的,只在劇院裡待了十分鐘,戲還沒開場,就跟同行的人走了。
後台裡,寧寒一邊整理著妝容,一邊對羅卿說道:“我剛才去探了探他的話,他今晚就走了,回H市,這一次來只是出差。但是我看他……不會善罷甘休。不告訴謝非,沒關係嗎?”
羅卿把玩著手裡的簪子,道:“看謝非那天的反應,他顯而易見在逃避什麼。我不怕他們見面,但是,這得由謝非自己來決定要不要見到他。況且我對這個夏青河莫名地……有點不爽。”
對於這個不爽的原因,寧寒笑而不語。最後理了理鬢角的發,看了一眼羅卿,道:“你自己看著辦吧,當心,可別栽了。”
說吧,寧寒上台了。而羅卿,眼中閃過一絲凝光,沉思不語。
此時,離開B市的國道上,夏青河有些疲憊地坐在車裡,揉了揉眉心,一句話也不說。
“還在想他的事?”開車的人看了他一眼,眼眸中閃現一抹擔憂。
“他肯定就在那裡,可是為什麼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夏青河終於開口了,眉宇間有痛苦之色,“你說……他是不是不想見我?”
“我……”
“可是我真的很想他……如果重來一次,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都不會再放開他的手,我只是……”大概是想起了往事,夏青河的臉色變得很不好,深深的內疚和痛苦縈繞肺腑,然而他最想見的那個人,現在卻不知何處。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如果失去了還能再重來,那麼珍惜的意義何在?當初的不珍惜換來現在的後悔,而眼前這個人,看見的,仍然只有過去,仍然只有謝非。
開車的人雙手牢牢地抓著方向盤,用盡了全力,也似乎只能勉強維持自己的平靜。他一直假裝著,宛如透明人一般守在身邊這人的身後。他叫顏和,他見證過夏青河以及謝非的全部過去,從相知相守到相離,他身在這個故事裡,卻好像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外人。
不管多少年過去,身邊的這個人,都不曾回頭看他一眼。
顏和不曾想謝非還會再次出現,而他們的相遇,或許是在告訴他,一切都結束了。
雖然謝非和夏青河不是他拆散的,但是他當初懷著卑劣的心情,對同樣是好友的謝非隱瞞下那一條消息的時候,也許命運注定他要在這裡做出償還。
開了許久的車,把夏青河送回家之後,思考了一路的顏和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裡。打開燈,打開電腦,登陸了那個幾年都沒有登陸過的遊戲,怔怔地看了良久。
然後他打開遊戲論壇,從一大堆浩瀚如海的貼子裡挖出了一篇五年前的老帖。帖子的名字叫做《多年後誰還會記得》,聽起來很文藝的一個標題,但是卻莫名地襯出了顏和此刻的心情。
帖子打開來,文字不多,開頭只一句話——謹以此悼念隕落了的雙子星,悼念曾經的六人團,悼念曾經在古域裡輝煌過的這個時代。
顏和的鼠標緩緩地劃過那被羅列出來的一個個熟悉的id,一滴清淚,終於墜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