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餘鶴閉著眼睛,聽著剪刀在額前發出的哢嚓哢嚓的聲音,睫毛忍不住有些顫抖。
簡君凱有些好笑,“別這麼緊張,我都說了大不了我陪你一起難看好了。”
“又不是為了這個。”餘鶴輕哼了一聲,還是渾身僵硬著。
“那是為了什麼?”
餘鶴的睫毛抖了抖,沒有說話。簡君凱的手指就在他發間撩撥著,講話的時候會有溫熱的氣體撲上他的耳垂,弄得他癢癢的。
“對了,那個......”他突然想起他一直以來都很想問的那個問題,有些生硬地轉移著話題,“為什麼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會隨身帶著藥膏啊?還有,一般人的家裡會準備醫藥箱嗎?”
“這個嗎?”簡君凱盯著鏡子裡的餘鶴,揚了揚眉,“第一次是意外,剛好受了點小傷所以買了一隻藥膏帶著。至於醫藥箱,那是因為你太喜歡把自己弄傷啊,還倔強地不肯去醫院。”
他倒是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可是卻讓餘鶴再次愣住了,“為我準備的?”
“放心,以後一定不會讓你有用它的機會。”簡君凱隨意地說著,最後把餘鶴兩鬢的頭髮修了一下之後,他放下了剪刀,撥弄了兩下,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笑意,“哇,我簡直是天才,你看,我剪得多棒!”
餘鶴抬起頭來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大大的眼睛有些怔愣地盯著前方,眨了眨。
細碎的頭發落在額前,襯得他臉色有些發白,在燈光下甚至有些透明似的。明亮而又漆黑的雙眸再也沒有了劉海地遮擋,顯得熠熠生輝。整張臉都清晰地展現在人前,生生地帶出了清秀兩個字。
“哇,小鶴原來是個帥哥耶。”簡君凱把下巴搭在了餘鶴的肩膀上,感受著餘鶴一瞬間僵硬起來的身體,輕輕地笑了笑。
“好了。謝謝你把頭髮友情贊助給我練手,我想我需不需要考慮一下關於寒暑假去理髮店打工的問題。”他非常自戀地揚了揚手裡的剪刀,擺出了一個很中二的姿勢,“以後如果真的窮的沒飯吃那我們就去街頭幫別人剪頭髮賺錢好了。”
餘鶴無奈地垂下了眼。“不會有人願意把頭發給你剪的吧!”
“誰說的,你不是嗎?”簡君凱把圍在餘鶴脖子上的布解開,輕輕吹了兩口。
“別這樣。”餘鶴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臉都紅了起來。“癢。”
君凱笑彎了眼睛,他擺出一副正經臉,“抱歉,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也不早了。”
“嗯。”
他們騎著自行車停到了餘鶴家門前,簡君凱轉過頭來,正想笑著跟他說句再見,就看到此時的餘鶴默默地盯著自己家亮著燈的房間,雙眼裡滿是畏懼驚恐的神色,他的嘴唇微微有些發抖,整個人好像突然間失去了靈魂似的。
“小鶴,你怎麼了?”簡君凱皺了皺眉。“小鶴......小鶴......”
餘鶴終於回過神來,他側過頭看著正滿臉擔心地看著自己的少年,微微定了定心神,“我沒事,家裡好久沒有人了,今天他突然回來,我嚇了一跳。”
簡君凱的臉色突然就變了,他好像在一瞬間想到了什麼,猛得抬起眼來看著餘鶴,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今晚去我家睡。”
“啊?”余鶴好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愣了愣,沒有說話。
“我說,去我家睡。”簡君凱把自行車掉了個頭,臉色一片冷傲,“走。”
“那個,不行的,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餘鶴好像是猶豫了兩秒,然後斬釘截鐵地拒絕道,他甚至還推了君凱兩把,“你快點走吧!”
簡君凱深深地吸了幾口氣,眉宇間彌漫起一股壓抑不住的怒氣,不過他眼底的銀光只是閃了閃,就再次歸於平靜。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輕輕地笑了起來,就跟平常一樣,“家裡人是父親嗎?”他朝著亮著燈的房間揚了揚下巴。
餘鶴抿了抿唇,“嗯。”
“話說我認識你半個多月了,還從來沒見你父親回來過幾次呢!這次好不容易見到,我可以進去跟你父親打個招呼嗎?”
“不行。”餘鶴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他看著因為他的話有些發愣的簡君凱,知道自己的拒絕一定讓他難過了。可是......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痛苦,“今天你先離開好嗎?求求你。”
“小鶴。”君凱的聲音顫了顫,“不可以相信我嗎?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嗎?”
“抱歉。”餘鶴低下了頭,躲閃著君凱的目光。
簡君凱輕輕歎了一口氣,“如果我非要跟著你一起進去呢?”
“你不要這樣好不好?”餘鶴眉頭緊鎖,整張臉都顯得有些慘白,“你這樣......”嘴唇顫了顫,“很討厭。”
簡君凱的喉嚨滾了滾,他看著餘鶴沒有說話,半晌之後才認命般地閉上了眼睛,“那我先走了,如果......發生什麼事的話,就去我家找我,我今晚會很晚才睡。”
“嗯。”餘鶴微微點了點頭。
於是簡君凱跨上自行車,輕輕摸了摸餘鶴的頭,“我走了。”
餘鶴安靜地看著簡君凱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之後,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轉身走了進去。
一走進房間,就聞到了一陣刺鼻的酒味,餘鶴忍不住皺了皺眉,心底裡無邊無際的恐懼突然一瞬間蔓延在心頭。
“啊!”一個酒瓶砰的一聲砸在餘鶴腳下,他往後退了好幾步,渾身都有些顫抖。
“你個混蛋小子終於捨得著家了啊!”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顫顫巍巍地晃了過來,他的臉上還帶著一些青紫的傷,此時他渾身都是酒氣,眼底滿是戾色和瘋狂。
他幾步走到了餘鶴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喂,你有錢嗎?老子餓了給我點錢出去買飯。”
余鶴有些冷冷地側過了臉,“錢拿去教學費了,你餓了我給你做飯。”
“混帳。”余慶嚴一巴掌甩上他的臉,他的力道很重,直打得餘鶴些眼前發白。“廢話那麼多,叫你給錢你就給錢,你暑假不是去打工了嗎?錢呢!”
“都說了交學費了。”餘鶴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雖然依舊害怕得渾身發顫,眼神卻少有地透露出一種深切的恨意。
“唔。”下一秒,腹部傳來一陣劇痛,餘鶴忍不住倒在大門旁,下意識地蜷住了整個身子。他突然有些想笑,自己怎麼總是這樣,每次都說好了要順著他來,千萬不能再惹火他了,可是每一次卻還是忍不住要頂嘴。
“你這個沒用的小畜生。”余慶嚴一腳就踢到了他的肚子上,臉上滿是怒火,“讀個什麼書啊,就憑你能考上大學嘛?浪費錢去讀書?我叫你拿去交學費,叫你拿去交學費!你說說我找你拿點錢都拿不到,你這個小野種還活在世界上幹什麼?”
“我上學是靠自己賺來的錢交的學費,跟你有什麼關係,你這種連錢都要找自己兒子拿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才是真正的沒用。”餘鶴恨恨地看著他,每個字每句話都說得無比清晰,跟那個被人毆打時卻總是面無表情、沉默不語的餘鶴突然間有了天壤之別。
“你......”余慶嚴一噎,他的眉宇間突然多了一絲瘋狂的神色,哈哈大笑了起來,似乎已經被酒精徹底麻醉了神智,“你還頂嘴,你還敢頂嘴!”
他嘴裡不停地重複著這兩句話,不停地在房間裡轉悠著,終於在一個堆著雜物的角落裡發現了一根換下來的水管,他掂量了一下重量,這才滿意地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地朝餘鶴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地笑著。“你說我沒用,是誰為了照顧你們母子倆拼命的工作,是誰拼了命地護住你不要臉的老媽,是誰因為她丟了工作?啊!你說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鐵管在地上敲出砰砰的聲響,他像瘋子似的盯著縮在地上的餘鶴,眼底閃過一絲恨意,“現在你說我沒用,我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到底是因為誰,到底是因為誰?”
他猛地揚起手裡的鐵管,餘鶴幾乎能看見那個東西朝自己揮下來時劃過的一道銀光,他猛地側過了頭,聽著鐵管劃過空氣時產生的呼嘯聲,以及下一秒在身體上打出一陣悶響。
可是......餘鶴卻沒有感覺到一絲疼痛,比自己健壯的多的身體在身上投下一塊陰影,他甚至能聞到那陣熟悉的沐浴露的清香。
那一瞬間,他猛地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附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黑影,嘴唇不停地抖動著,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聽到那人發出了一道微弱的呻•吟,好像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