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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在蘇河又添了些東西,車廂裡有些擠,狄禹祥索性抱著人坐了一個位置,旁邊的就用來擺放東西了。
蕭玉珠蹙了眉,怕坐麻了他的腿。
他們趕路,路上又歇不得,這一路坐過去,顛簸的都是他。
「想什麼呢?」車剛走就見她皺眉,抱著人的狄禹祥輕點了下她的眉心。
「久了你腿難受。」
「呵,」狄禹祥輕笑出聲,手在她肚子上輕拍了拍,說話時眉眼間端是一片笑意,「我孩兒重要。」
聽他說得恣意,蕭玉珠頓了下,抬眼問他,「你說咱們的孩兒是小郎君還是小閨女?」
「小閨女罷。」
「嗯?」
「娘喜歡,你沒聽她嫌小郎君難帶。」
蕭玉珠笑了起來。
「你想要小郎君還是小閨女?」
「我想先要個小郎君,然後再生個小閨女。」蕭玉珠說得還挺認真的。
「哈哈,」狄禹祥摸摸她的臉,她臉中間一點還有點紫,剛給她塗了在蘇河買的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也好,依你。」
想了想,他又道,「等年景好點再生女兒罷。」
蕭玉珠抬頭看他。
「若是長得像你,更好。」
「像你,也好。」蕭玉珠掙扎著從被困住的被窩裡伸出去,摸了摸他的眉眼。
狄禹祥抬了下頭,用嘴咬住了她的指頭,伸手拿住放在嘴裡咬了咬,就又把手塞了回去,與她道,「小郎君像我便好,咱們閨女要長得像你才好。」
蕭玉珠順從地點點頭。
「不過,」狄禹祥說到看著她的肚子,聲音越發輕柔,「不管是男是女都好,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兒。」
蕭玉珠點頭,又想及婆婆都生了四個,心裡也是有點發慫。
自己不知要生幾個才算對得起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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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珠知道自家的大郎是真正的疼惜自己,這晚在那位輩份小的子侄家住過,第二天她又是在他的腿上坐著被他抱著睡了一天。
這夜到了堂叔家,她腳冷,腿又抽了筋,是他睡在另一頭,抱了她的腿放在肚腹處暖著揉了半夜。
初八這天,趕了兩個時辰的路,快到午時就要到村子了,堂叔已經先下了一步讓馬車慢慢走,那邊狄家村已經忙了起來,先派了人告訴他們午時一到就踏進村口的大門,一定要堂叔一點不差地看著。
這廂,狄禹祥叫了桂花把裝了糖的籃子備好,這一路他們過去會跟隨不少孩子,桂花要派糖……
狄禹祥下了地,蕭玉珠緊張不已,堂叔夫君都下了地,她一個小婦人在馬車內坐著不動,她著實嚇得不輕,悄悄探頭出來問了夫君好幾回話。
「不用下,到了家門口再下,這次我們回的是八伯家,爹以前就是跟著八伯住的,但你頭一個要拜的是族長族公和族叔,隨後是二伯,到時候娘會領著你跟在我和爹身邊見他們……」狄禹祥見她不安,忙又進了馬車與她說話,見他說得越多,妻子兩隻手都揪成了麻花,頓時無奈,「別怕,娘要你怎麼叫你就怎麼叫。」
「是不是比我們成親的時候還多?」到了地方,蕭玉珠這才真正發怯,她發現他們還沒進村口,往這邊趕來的人已經很多了。
「多一些。」
蕭玉珠覺得胸口發緊,認親那天,她腿都跪麻了。
等按時辰進了村,鋪天蓋地的鞭炮聲鋪了一路,那比她成親那日還熱鬧的鞭炮聲讓蕭玉珠連耳都忘了捂,神智已是發麻,隱約已知為何大郎要在蘇河又採辦了半車廂的禮。
那震耳的聲音中,桂花探進頭來與她說了什麼,蕭玉珠也聽得不甚清楚,只知她的丫環拿了先前裝好的三籃子糖出去,不得一會,她又往袋中抓糖裝籃。
一片煙霧中,有幾個是婦人打扮的人湊到了她面前說話,可鞭炮聲不斷,蕭玉珠只零星聽到了有人喊她秀才娘子,隨即她們抓過了籃子去派糖,她們一拿籃子出去,蕭玉珠這才看清一群小孩一哄圍了上來,隨便算來都有十來個。
整個村子,全是親戚!
就在蕭玉珠瞪著眼睛,竭力清醒此刻亂如亂麻的腦袋,這時沿路不斷作揖朝父老鄉親感謝的狄禹祥原地停了兩步,把她眼前桂花剛掀開的厚簾掀了下來,這時,她便又什麼都看不到了。
聽著外面不絕於耳的鞭炮聲,過得一會,蕭玉珠又聽到了鎖吶聲……
捂著肚子的蕭玉珠下意識背一挺,覺得大郎這哪是中了秀中,就是中了狀元郎也不過如此罷?
就在她還糊塗怎生這麼隆重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一片炮仗的煙霧中,狄趙氏掀開了厚簾,看到兒媳睜著雙眼縮在一角捂著肚子,她哭笑不得地朝她伸手,「我兒,下來了……」
「娘,」見著婆婆,蕭玉珠忙不迭地伸過手去,「怎生回事?」
「是好事,是好事,是你會算命的三羅叔公算到說祖宗爺顯靈,今天福星下降,咱們村要熱鬧熱鬧,你們正好趕上好時辰了……」狄趙氏扶了她下來,不再細說,給兒媳使了個眼色,在兒媳耳邊輕輕說,「我先帶你去見族長他們,見過再帶你去見族奶奶她們……」
「是。」蕭玉珠回頭去看,看到婆婆身邊帶著的蘇婆婆和吉婆婆,顧不得不少人全往她身上看,她壓低著聲音說,「娘,你去吩咐蘇婆和喜婆一聲,讓她們把箱子搬進您的屋子。」
要不然,等會派禮的時候,東西在哪都要跑著去找。
「知道了。」狄趙氏沒想到這時她還能惦記著這事,她自個兒還愣了一下,忙差了婆子去抬馬車上的東西。
那一廂,狄增狄禹祥已等著她們,狄趙氏忙帶了兒媳過去。
從族長到族公,再從自家二伯到八伯,還有堂伯堂叔等,這一路喊過去,蕭玉珠喉嚨都啞了,還好,見過人之後,就沒她什麼事了,便由婆婆和一干伯嬸擁了回來。
這時,八伯娘發了話,帶她們從後門進了間小屋,讓小侄媳先用點吃的。
蕭玉珠剛用了點東西,就見剛走的八伯娘進了門來,搖著頭與她婆婆道,「有得忙,堂屋裡都擠滿了人,少不得有七八十個。」
蕭玉珠張著嘴,見八伯娘進來就施禮的身子僵住了。
這時大伯娘出進了門來,風風火火地道,「今天只見長輩,小的都轟走,都來了像什麼話,是個婆娘就能見,當我們侄媳婦是什麼了?」
「大伯娘……」蕭玉珠低下頭深吸了口氣,朝大伯娘見了禮,臉雖蒼白了點,但沒剛進村那時般驚駭了。
「孩子,再吃點。」狄趙氏乾脆端起了碗喂兒媳,「知道你吃不得腥的,是你三伯娘昨晚燉的雞,熬了一夜,清早把上面的油撈干用雞湯煮的米粥,多少吃一點。」
「娘,我來。」蕭玉珠慌忙去接碗。
狄趙氏阻了她,朝皮膚干糙的大伯娘道,「大嫂,您跟您侄媳婦兒說說,今天咱們家來了什麼長輩,先讓她心裡有個數,到時好見禮。」
大伯娘一聽,也沒看蕭玉珠,坐在凳子上翻著眼一個一個地記著念起來,八伯娘在旁補充,就這樣,說了一柱香的時間,蕭玉珠一聽完,也顧不上多禮了,由婆婆帶著她回了屋,把先前備好的禮讓婆子們撿出,又多挑出了幾份,由她們抬著進堂屋。
一共有了近七十份,來的有三十個,當場給了,沒來的由人送去,正好一道全給了,免得再另給一道誤事。
不過,狄趙氏驚了,「怎地這麼多?」
後面跟來的幾個伯娘也是傻眼,「怎備這麼多?」
這當口,蕭玉珠也不好跟婆婆說這都是大郎為她在蘇河備的,有一箱子的東西都是離了蘇河大郎才告知她要怎麼用的,她也沒回她們的話,只是笑著與伯娘們歉意地道,「伯娘們的放在另一個箱子裡,等見過族裡的長輩,玉珠再與你們見禮。」
說罷,朝她們福了一下。
幾個伯娘面面相覷,剛來的六伯娘臉上已經有了笑,一拍掌道,「好了,嫂嫂們,咱先帶侄媳婦見過長輩就說。」
因著她有身子,幾個伯娘一合計,臨翻站在她身邊帶她見禮,除了族長奶奶和叔公家的小奶奶,別的伯嬸也盡全禮。
蕭玉珠這一次又是叫了好幾輪的人,到了快到晚上的時候,流水席要坐客了,八伯家的這些女長輩們才散。
而她的名聲在晚上也算是散出去了,村子裡多少年沒人家娶過像她這樣家世好的小姐進門了,且性子又是個大方知禮的,這落坐的人家家中的長輩,下午與蕭玉珠見過面的沒見過面的,都收到了她的禮,拿到手一看,兩包糖一塊厚布,東西不是貴重的那種,但貼心又實在,再好不過的打發,於是在座上拿著她誇了又誇。
蘇婆婆她們在外面聽得了好話,忙學回來了說給了正在屋子裡暫且歇息的婆媳倆聽。
蕭玉珠聽得蘇婆婆的話,她默默地輕搖了下頭。
大郎應該是早知道今日的場面,才備的東西,讓她風光了一次。
她本是想告訴婆婆這是大郎備的,但話到嘴邊的時候又吞下了,想著說之前還是跟大郎商量一下,因為她發現,雖說人都說她好,但終根到底,說的都是公爹這一門的好,而她這兩日也有些憂慮大郎的這些錢財是哪來的,怕說出來婆婆與她一樣的擔心。
她正想著事,狄趙氏也在想兒媳怎地備了這麼多說前沒跟她說過的東西,那八伯娘就跟踩著祥雲一樣地往她們這處歇著的屋子跑來了,她進得門來拍著胸氣喘吁吁,但整個人眼裡冒著巨大的喜氣,「弟媳婦,侄媳婦,咱們古安縣的縣令爺來了,縣令夫人也來了,你們快出去迎迎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