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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捕快一等護衛》第9章
第九章

等到被關進冰水齊腰深的水牢後,莫欣然志得意滿的笑容便掛不住了。開始時,他還能面對冷清凜的白眼自我安慰水裏至少很涼快,但才半天不到,顫抖的身體和敲打的牙床就叫他乖乖老實了下來。

從被栓在水牢的牆上起,冷清凜便不理會周遭的動靜和莫欣然的聒噪,默默閉起眸子,凝神聆聽著附近的聲音。就在他隱隱約約地捕捉到什麽似的時候,一聲歇斯底里的怒叱擾亂了他的神智。終於凍到爆發的莫欣然,扯著手腕碗口粗的鐵鏈,惡狠狠地瞪著頭頂上空無一人的天窗,困獸般的吼了起來。

「可惡!你們竟然對朝廷命官動私刑!這要誅九族的知不知道!等本捕快出去了,鐵定要你們也嘗嘗被涼水泡一整天的滋味!」

「……那也要你能出得去才行吧。」涼涼的開口打斷他的無理取鬧,發現對方的唇已經凍成了冰紫色,身子也抖得猶如風中殘葉一般,冷清凜頓時失去了繼續調笑的興致,轉而沉聲詢問:「你還好嗎?」

聞言,勉強打起精神,莫欣然沒什麽好氣地回答對方關心的問候道:「你覺得這個樣子叫還好嗎?再好下去就可以升天了!」

「難道聰明絕頂的小王爺在想出自動入甕的妙計的同時,沒有考慮這個必然的結果嗎?」冷冷的白了他一眼,冷清凜的回答帶有連滿牢的水都可以凍結的寒意。這個不知道為自己的身體打算的笨蛋!實在不值得同情……

折服於對方明顯不悅的瞪視,莫欣然識時務者為俊傑地在嘴角擠出討好的笑容:「唉唉……話不能這麽說嘛!因為你在旁邊,所以我才敢這麽以身犯險的啊……」

「……哼。」那坦然自若的依賴回答,此時在冷清凜的內心深處達到了效果。宛如燃起一抹溫暖如春的火焰,將本來積蓄其中的寒意輕易的驅散開,使那張冷傲的面容綻開了冰雪消融的淺笑。略顯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掩飾爬上面頰的紅潤,冷清凜認命地又白了對方燦爛的傻笑一眼,不慍不火的提醒:「沒有下次了!你往旁邊挪一下,我要用內力震開鐵鏈了。」

「……」老老實實地遵照囑咐退後三尺,莫欣然古怪的掃了一眼手腕上碗口粗的精鐵鏈,又看了看冷清凜比自己要細上一圈的白嫩手腕,兩相比較之下,重重的歎了口氣出來。雖然他沒有多說什麽,可那張俊顏此時寫滿了懷疑,然而……

下一秒,這懷疑便隨著粗壯的鐵鏈一起被震了個粉碎。瞠目結舌地看著拍拍雲袖上沾染的浮灰,走上前來的冷清凜,許久,莫欣然才找到了自己想說的話:「……你真的只有二十七歲嗎?」

「……不然呢?」白了他一眼,對於這個毫無意義的問題,冷清凜擺明懶得回答。抬頭目測著頭頂天窗的距離,他暗納一口氣,甩袖騰身而起,幾個縱躍,身形如白鳥般掠上了天井。剩下還兀立原地的莫欣然,自顧自地在那裏煩惱:「早知道神功是可以速成的,我就不翹武館的課了!都怪說評書的張大爺,害我一直以為,要練到天下無敵,不僅靠天賦,還要花一輩子……」

「你在那裏嘟嚷什麽呢?」長身玉立在天井上方的冷清凜,在料理掉為數不多的看守後,穩穩地飄身而下,落在莫欣然的面前,淡淡的皺眉打斷後者的自怨自艾。被這突然佔據自己視線的容顏嚇到,莫欣然瞪圓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剛想驚呼就被那猶帶馨香的酥手摀住了嘴巴。

「你是嫌敵人太少,不夠刺激嗎!」瞇起眸子,威脅地低斥了他一句,冷清凜謹慎地側耳聆聽了片刻周遭的動靜後,才緩緩移開緊貼後者唇間,被薰上了一抹暖意的玉手,捏過對方的鐵鏈,用力劈成幾段。

「……」好不容易恢復自由,莫欣然可沒有傻到和救命的稻草吵架。斜了一眼似乎聽到什麽聲響的前者,他揉了揉被勒痛的手腕,躡手躡腳地湊了過來,一臉惟恐天下不亂的興奮,挨著對方把耳朵貼在了東面的牆上。

「對面有人。」凝神分辨了一會兒,冷清凜沉下剛剛因莫欣然的庸人自擾而破開淺笑的俊顏,反手扣住對方的腰,深吸了口氣,咬緊下唇,有些費力地帶著龐大的累贅縱躍上了天井。腳踩到乾燥的地面,莫欣然正準備感動,就見本來還平心靜氣的冷清凜,突然被某個發現刺激到似的,飛快地撇下自己,衝到了不遠處的另一個天井前,俯身焦急地望了進去。

「清凜?」皺起眉頭,被對方的激動情緒感染到,莫欣然也忍不住心跳加快地倒抽了一口氣,湊了過來。只見天井內,另一個水牢中,一位髮絲零亂,看不清臉龐的人正被栓在與他們剛剛位置相對應的地方,低垂著頭,瘦弱見骨的身體似乎無法抵抗水氣的寒冷般明顯的打著抖。默默地凝望著那個孤立無援的陌生人,突然,一抹奇怪的直覺襲擊了莫欣然的腦海,他反射性地回頭掃了臉色蒼白的冷清凜一眼,不假思索地驚呼出聲:「羅雲秀?」

「……」沒有回答,在他出聲打破空氣中微妙的平衡的同時,冷清凜的人便如一團白影,隨著天井所投射的光線一起撲入了水牢。

顧不上水打濕了自己剛用內力蒸乾的素袍,冷清凜囁嚅著唇,憐惜地瞇起眸子,深鎖柳眉,傾身撫開被押者遮擋住容顏的亂髮,輕柔的托起對方沒幾兩肉的下頷。不必細細端詳,雖然對方的瀟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可他還是能在那暗琥珀色的眸子睜開的同時,準確地喊出令自己刻骨銘心的稱呼;「表少爺——」

「……清凜?」迷惘地眨眨眼,後者乾澀的笑了笑,卻因自己的動作牽痛了唇角,沙啞的哀嗚一聲,嗆咳起來。似乎怕在自己與疼痛掙扎的時候,眼前的人兒會如夢醒般消逝似的,羅雲秀用力地揪住冷清凜挨近自己的衣襟,斷斷續續地回答:「你……怎麽會在這裏……咳咳咳咳——」

「表少爺……他們竟然這麽對你!」對方的狼狽只能點燃蒼白著俊顏的冷清凜的憤怒,伸出來扶住羅雲秀雙肩的手臂青筋暴起,冷清凜想也不想地震開桎梏羅雲秀的鐵鏈,展袖橫抱住那孱弱的軀體,飛身躍回了天井之上,檢了塊乾淨的地方,輕柔的將羅雲秀放了下來。

把他的擔憂看在眼中,莫欣然自嘲地抿去唇間湧上來的酸楚,無聲無息歎了口氣,體貼地退到了旁邊,為無暇它顧的冷清凜監視周圍的情況。耳邊似有似無地傳來二人的低聲細語,眼角的餘光有的沒有地瞥見二人緊緊相擁的感人畫面,朝天翻了個白眼,莫欣然提醒自己不可以嫉妒,不可以去吃一個半死不活的傢伙的飛醋,可縱使風月場中長大的自己什麽都懂,什麽都看透了,還是無法抵抗作為一個凡人所必有的彆扭。早知道自己也有這麽一天,他當初真不該嘲笑小翠她們的斤斤計較……果然,人一但愛了,心胸就無法再那麽開闊了啊……

沒有覺察到旁邊的低氣壓,冷清凜顰著柳眉,又恨又憐地檢查完羅雲秀身上的傷口後,簡略地為對方處理了一下,把心中壓抑了良久的不安和憤怒,痛痛快快地傾吐了出來:「表少爺……你放心,拿你玉佩去冒充的歹人已經被我制伏了……現在我就帶你回王府,到時候傷害表少爺的這筆帳,就算王爺不發話,清凜也會把債替您討回來的!」

「清凜……」莫欣然無法瞭解這句不冷靜的話代表著什麽,只有和冷清凜一起長大的羅雲秀才明白,違抗王爺的命令,或者說無視王爺的命令,對一貫服從的冷清凜來說,需要多大的勇氣!所以,他搖頭:「你聽我說……我這……都是活該的。怪不得任何人……」

「表少爺,過多的仁慈只會毀了你……」把他的反駁全當是善良作祟,冷清凜更加怒火中燒地咬緊牙關,然而不知是不是火燒在胸口,他的臉反而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冷漠。而他那越來越低沉的聲音,使得不清楚事態的莫欣然也嗅到了危險的意味……

「不、不是的!清凜!你不要衝動!聽我說——」深知對方面冷心熱的個性,羅雲秀情急之下,重振精神,快速的在後者作出無力回天的舉動前,把所有的前因後果解釋明白。捧住他那蒼白卻溫暖的臉頰,苦苦一笑間,羅雲秀淡淡開口:「清凜……真的,是我的不對……」

「表少爺?」

「那個玉佩不是被搶的,是我給周恒嶽,就是那個周員外的……他也不是什麽員外,呵呵……當然也不是所謂的江湖中人,那個人……是朝廷的四品官。」

「什麽?」抱臂環胸,名正言順地在一邊偷聽的莫欣然聞言,率先失聲叫了起來。他捕快也做的太失敗了吧……竟然屢次對比自己的上司還大五品的高官出言不遜!難怪他總覺得從周府找碴回來,薪餉就會莫名其妙地被一臉陰翳的縣太爺藉故克扣呢……原來,縣裏的捕頭位置寧肯空缺四年也不讓自己替班,是有理由的啊……

「就連他身邊的那個福伯,也是六扇門裏的人手……」

「為什麽……」相比之下,冷清凜似乎更容易接受這突如其來的驚人內幕,也許是因為他的一生,早就習慣於被外力所驅的無奈了。

「你知道,這黑風寨為什麽總是攻不下來嗎?」頓了頓,羅雲秀慘笑了一聲,冷冷的回答:「因為這黑風寨的寨主,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的皇上!」

「不是吧!」,莫欣然再度驚吼著打斷對方的敍述。他以為自己的娘開妓院,而自己去做捕快已經是黑白掛勾,官商勾結了!沒想到……不愧是皇帝,生意做的比一般人大手筆得多……這是什麽社會啊!

「我之所以會住進御天王府,其實也是皇上的安排。大臣的心裏都明白,當初……先帝本就最看好御天王爺,他又是正宮娘娘的嫡出,這天下……本就是他的。所以……雖然當今皇帝坐上了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可御天王爺存在一天,他的位子就永遠穩不下來。他叫我潛伏到御天王府,既是為監視王爺有無奪權之意,又是為了王爺手裏,前朝藏兵器寶物處的地圖!那地圖在國亂時被分成了三份,我父親因是前朝的重臣之孫,有其一,皇上花了多年的時間,才查到江浙地區的許家藏有一份,搶到了手裏,乃其二。而最後一份,就在王爺的手中!除了先帝和皇上外,幾乎沒人知道,正宮娘娘竟然會是前朝的嫡系公主……」

「……厲害。比說書的還要精彩……」聽到頭大,莫欣然乾脆放棄站崗,找了塊乾淨的位置席地而坐,興趣昂然地睜大眼睛,完全忘了故事裏的角色幾乎都和自己脫不開關係。

「於是,皇上覺得,湊齊了藏寶圖,有了可以和王爺分庭抗禮的兵器財富,自己的帝位就可以千秋萬載了。他要我想辦法,把最後的這份地圖從王爺那裡弄到手。事情開始時很簡單,王爺對藏寶並沒有興趣,我在王府盡心竭力,王爺早有意把我當成繼承者,那三分之一張地圖,也準備傳給我了……」

「可惜,這時候我冒出來了,對不對?」莫欣然淺笑著伸了個懶腰,這種說爛的劇情他用腳趾都能猜出來。果然不出所料——

「突然有了個小王爺,皇上的計畫全亂了。眼看王爺不可能把地圖給我了,皇上動了搶奪的念頭。於是才在得到消息時,率先派周恒嶽在半年前找到恰好是在縣城居住的堂弟,頂替他的位置和名號,負責監視小王爺和王府人的來往。本來……我是幫助皇上的,可自從當年他為了許家的那份圖而指使黑風寨連夜殺掉許家一百七十口老少,放火燒掉許家百年基業時,我就明白……皇上變了。他已經不是為了江山社稷,胸中抱負,而不得不緊守帝位的那個敏感而脆弱的男人了。他……踏錯了一步路,離他自己真正的夢想,越去越遠。」

「……你是因為反對他才落到這番地步的?」終於,在漫長的往事敍述裏,冷清凜做出了第一句結論,然而那結論中沒有贊同,只有沉淪的更深的怨恨。

「清凜……你不知道,王爺的那份地圖,早在兩年前,就已經傳給我了。然而……我卻一直迷惘著沒有上奏皇上。不能把地圖給皇帝,拿到了地圖後,他就真的沒有回頭的路可退了!我想了很久,許家的人死絕了,父親又只是一介重臣之孫,只有王爺才擁有前朝的血脈。既然王爺無意,那麽……小王爺才是唯一有資格得到這些財富的人!所以,我想趕來把地圖交給小王爺……誰知走漏了風聲,被皇上的手下抓住,關入了黑風寨……」

「為什麽……表少爺,你要為了皇帝而背叛皇帝?」不是沒有覺察到答案,但冷清凜還是等待著羅雲秀親口把答案說出來。後者聞言慘笑了一下,明明是無可奈何的語氣,卻讓人聽不出後悔的意味:「還能為什麽呢……這世上,還有什麽是讓人可以毫無畏懼地錯下去,又毫不動搖地不允許錯下去呢?」

「你愛皇上?」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可不算愛,又該叫這份情做什麽呢?」

苦澀,在不斷的自我膨脹中,很快蔓延了整個天井,羅雲秀歎息,冷清凜沈默。可他們都忘了,有一個地方,有一個人,是苦澀征服不了的!眼看故事告一段落,莫欣然不以為然地爬起身來,桃花眼一眨,笑談出口:「反正事情都過去了,你們有空在那裏憑弔,倒不如先從這裏出去再說!清凜啊,你一次帶不了兩個人,所以就先把表哥護送出去吧。」

「小王爺!」

「欣然!」

面面相觀的彼此掃視了一眼,從冷清凜沖口而出的呼喚中讀出了什麽,羅雲秀啞然一笑,悄悄鼓勵地點了點頭,推了推還在遲疑的冷清凜:「清凜……我不重要,你還是先把小王爺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表哥,這種情況下,當然是傷員先行,你也不用客氣了。」客氣的推辭,不容反駁的目光。在莫欣然的眼神中懂得了對方的堅持,冷清凜攥緊拳頭,輕輕吻過那兩片薄唇後,毅然決然地抱起還想抗議的羅雲秀,縱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井。是狡猾嗎……他早就知道自己愛上的是個怎麽樣的人,也毫不意外莫欣然會給出的答案。然而現在充斥在他心裏,壓倒之前的所有痛苦的情愫,與其說是左右為難,不如說是驕傲比較妥當!

曾經對自己最重要的人此刻躺在懷裏,而自己的心,如今卻飛到了另一個人的身旁。

「還真的說走就走啊……」目送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莫欣然口氣酸酸地抱怨了一句後,試圖憑自己的能力爬過天井四周的高聳牆壁回歸地面。可惜,直上直下的光滑牆壁很快就幫他打消了奢望,乖乖地坐回原地,無計可施的莫欣然,索性開始消化剛剛吸收到的複雜資訊:「什麽嘛……這就是舊愛和新歡的問題嗎?明明一副餘情未了的樣子……哼!連猶豫都沒有就先救表哥,冷清凜!你這個冰雕木頭……」

罵歸罵,笑容卻在那張俊朗的容顏上逸開了。

也許,這裏本就沒有人在抱怨,有的,只是一個剛剛釀好的醋罎子罷了。

心裏掛念著天井處孤身一人的莫欣然,冷清凜運足全部功力,懷抱著羅雲秀,身形如一道白電,穿梭在黑風寨錯綜複雜的地盤上。不少幫眾只嗅到一縷香風襲來,還來不及定睛細看,那道身影就已經飄然而去,餘下的唯有隱隱約約的殘香,沁人心脾。

被前者小心翼翼用雲袖護住的羅雲秀,並沒有因對方的疾馳而感到絲毫不適,他將頭靠在冷清凜的胸口,在一片袂袂的素色中,最清晰的就是那聽到耳中狂亂的心跳聲。練武者的心,是不亂的……以冷清凜的修為而言,這種程度的飛掠也不應該會造成如此的效果。真正亂了人心的,是牽掛……

「為什麽……」疲憊不堪地把頭埋入對方的臂彎,羅雲秀輕輕的自問著,但縱使他把音量壓到最低,這聲呢喃還是逃不過冷清凜的敏銳。略微一滯後,重新發力飛奔的前者用淡漠的口吻冷冰冰的反問:「怎麽了?」雖然他這拒人千里的腔調充分顯露出了無心作答的念頭,可也就是這聲類似『逃避』的生硬,讓後者堅定了問下去的決心:「為什麽呢?以前的你……是不會做出這種會令自己擔心受怕的選擇的,不是嗎?如果是我認識的冷清凜,一定會先救對自己最最重要的那個人。」

「……」羅雲秀的問題,何嘗不是冷清凜的自問呢?哂然一笑,在對方的迷惘中找到了答案的冷清凜緊了緊手臂,提氣輕身翻過高聳的圍欄,衝向最危險的吊橋。

風,獵獵地擦耳而過,迎面而來的氣流被身體割裂開,流向後方。就在因強風而艱於呼吸的羅雲秀對答案不抱希望的同時,一個漠然卻又真摯的清雅聲音,靜靜地劃破風的沉寂……

「因為……我遇到了一個人。」

「你是說……小王爺嗎?」

「嗯。」

「是他教會你……先救其他人的嗎?」

「不……是他教會我……先救自己的……」

宛如素蝶沾花般飄逸落於離黑風寨大門約半裏遠的樹林裏,冷清凜笑了笑,緩緩為這段對話劃上了休止符。俯身安置好羅雲秀後,連喘口氣的瞬息都捨不得浪費,他作勢就要再次疾馳回險象環生的黑風寨。正在他轉身的同時,一聲縹緲得不像羅雲秀本人的聲音響起,喚住了他的腳步。沒有注意對方的話語,冷清凜難掩焦急地回眸,急切地追問:「表少爺!還有什麽吩咐?」

「……清凜啊。」半是乞求,半是勸阻的,羅雲秀靠樹倚坐,溫柔的扯給他一抹苦笑,淡淡的重申:「把小王爺救出來就夠了,不要再想著報復任何人了,可以嗎?」

「你……要我原諒如此辜負你的他和那群為虎作倀的走狗?」皺起眉,心思被對方看穿,多少使冷清凜有些狼狽。

「清凜……你已經找到了值得你此世為人的意義了。這天下裏……還有什麽是你不能原諒的呢?」顫抖著伸出手,羅雲秀扯住對方隨風舞動的輕柔衣擺,琥珀色的眸子裏閃爍著不言而喻的懇切。

掙脫開他的糾纏,冷清凜彷彿怕自己動搖似的,一言不發地掠到了較遠的地方,任腦中天人交戰,亂作一團。緊張地望著他那張冷俊的容顏上的青白交錯,羅雲秀的手不由自主地扣在胸口,猶如在用自己快要爆炸的心跳去換取期待中的答案。會原諒嗎?冷清凜會原諒一個傷害了他最重要的人,並殃及其他重要的人的傢伙嗎?

如果是以前的那個冷清凜的話……

如果是現在的這個冷清凜的話……

「……我曾經愛過你。」漫長的彷彿一個世紀之久,出乎羅雲秀意料的答案驟然而起,結束了氣氛的尷尬。隨後,沒有再停駐,沒有再回頭,冷清凜奔回了他該去的地方,去取回自己遺留了的半顆心臟。

沒有再擔憂,沒有再出言挽留,任那身影如白鳥破空而去,羅雲秀五味雜陳地長噓一口濁氣,頹然倒在了草海裏……抬頭,不經意間讓碧空闖入了視線。

世人到底爭來爭去的做什麽呢?這麽廣博的蒼穹,又能容不下誰呢?名也罷,利也罷。看得透不過是浮雲一片,看不透,也還是一片浮雲罷了……

釋然的舒展開鎖在眉宇裏的輕愁,宛如卸下了背負已久的重擔,羅雲秀彷彿下定了某個不容悔改的決定似的,輕輕抬手,撫向自己乾澀的唇角,低聲沉吟道:「……曾經……嗎……」

「……好藍哎……」仰躺在天井邊,懶洋洋地望著上方的一隅晴空,莫欣然發自內心地歎了口氣,輕聲讚歎。原來天空竟然這麽瑰麗,浮雲竟然這麽變幻無常啊!以前的自己,一直在看著前面和謹慎著腳底,庸庸碌碌地日復一日,不知在追尋什麽。眨眨眼,二十三年的光陰便白駒過隙了。人生算起來,也還真是一場亂七八糟的爛戲碼,本來自己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裏的三流捕快,每天在街坊鄰居之間隨便晃晃,就能混到碗飯吃。覺得這輩子也只能像周圍的大叔阿伯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討個老婆,再偶爾到懷春樓裏打兩口野食地了此俗生。自己也似乎從來沒有認真對待過生活,對待過自己的捕快身份……

誰知道,麻雀也有翻身的一天。自己一介布衣,居然就在一夜間換成了金枝玉葉的小王爺!更離譜的是,拜那龍陽老爹所賜,他喜歡的物件也換成了一個比自己還強的男人!如果下一秒他醒來,發現全部的事情不過是南柯一夢,一枕黃樑的話……唉!是他這個小捕快做了個當王爺的夢呢?還是他這個小王爺做了個當捕快的夢呢?又有誰知道……

翻了個身,扒在天井口,望著井中蕩漾的粼粼水波和其中倒翦的雲天,一番思緒平穩了,另一番思緒卻又悄然劃開心湖的漣漪。自己又喜歡上了那個大牌護衛的哪點呢?是貪戀他那張世間少有的美貌?還是倚仗他那身舉世無雙的武功?吸引自己的,是他的冷,還是他冷漠下冰封的如火熱忱?讓自己怦然心動的,是他的顰,還是他的笑?是他的沈默,還是他的詭辯?將自己淪陷的,是他的木訥,還是他的細緻?是他的霸道,還是他的脆弱呢?是什麽呢?究竟是什麽呢?

百無聊賴地打了個滾,把腦袋晃得七葷八素以求不必思考的莫欣然,在翻轉的過程中,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一道背著陽光的身影,他連忙坐起來,對著哭笑不得的對方悠閒的招呼:「回來啦!清凜。」

「……你還真是半點都不知道緊張!」白了他的自得其樂一眼,覺得自己揪心地氣喘吁吁趕回來像個傻瓜的冷清凜,不悅的瞇起眸子,挑了挑柳眉,冷冷的抱怨道。

「擔心?何必呢,反正你肯定會回來找我的嘛!」

「萬一有敵人先發現,把你抓回去又怎麽辦?」

「你遲早會再把我救出來的,不是嗎?」

「……你為什麽可以這麽自信?」冷清凜苦笑。

「……你為什麽還要繼續懷疑?」莫欣然聳肩。

然後,他伸出手,握住他伸出的手。

再之後,他展臂,攬住他展開的臂膀。

是誰先愛上了誰?是誰先抓牢了誰不肯鬆手?是誰先犯了錯並把誰拉上了這條與眾不同的賊船?是你?還是我?是誰都無所謂吧。反正他們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說起來,」扳過冷清凜的臉,不顧他還在挾自己飛馳中,莫欣然端出嚴肅的架式,一字一頓地追問:「你到底比較喜歡誰?是表哥還是我?」

「無聊。」甩了他一眼,冷清凜冷硬的斥責,集中精神準備衝破吊橋對面的最後防線。可懷裏的莫欣然一點也不體諒他的苦心,還在不知輕重緩急地計較這個問題:「喂!快回答,這很重要的——」

「如果你幫不上忙,至少還可以做到不扯後腿吧!」朝天翻了個白眼,恨不能點了他黑甜穴以求安寧的冷清凜,好不容易捏著把冷汗闖出了黑風寨的鬼門關,就聽到對方還在重複令自己氣結的問題,當即光火地把這個巨型包袱丟在了軟綿綿的草海上。

「又不是什麽丟臉的事情!有膽子在眾目睽睽下吻我,就勇敢的承認愛我嘛!又不會掉塊肉……」不滿的揉著砸痛的四肢,莫欣然抗議地瞪向四處環顧,紅著臉尋找羅雲秀的後者,酸酸的諷刺道。

「……我……咳咳——」也許是被那雙勾魂帶笑的桃花眼看慌了神,掙扎了片刻,發現羅雲秀不在附近,冷清凜清了清嗓子,僵硬著身體,羞紅了柔美的面孔,端一麗的五官處處透著不自在的開口,「……我……那個……」

「喂——痛快點好不好,這難道就是手刀陰山三煞面色不改,二進二出黑風寨救人如履平地的大護衛的真實面目嗎?」調笑著站起身,強迫地托起冷清凜曲線優美的下頷,戲謔地蜻蜓點吻了一下那兩扇微微顫抖的紅唇,莫欣然邊在心裏偷笑終於讓自己扳回一局,找到對方的弱點了,邊認真地率先許諾:「清凜,我愛你。你呢?」

「我……」鼓足勇氣,後者豁出去的緊閉雙眼,放棄矜持地大聲吼道:「我會保護你一輩子的——」

「噗哧——」剛回來就趕上這一幕,饒是愁在心頭的羅雲秀此時也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不敢接觸冷清凜射過來足以殺人於無形的目光,他聰明地把目標轉向抱著被揍疼的肚子,還不知悔改笑個不停的莫欣然,遞上自己剛挖回來的藏寶圖:「小王爺,這就是整張藏寶圖了。能把它交給你,我便可以安心了……」

「你是說這張圖是我的了?」啞然地瞪大眼睛,莫欣然呆了一下,才訕訕地伸手,接過這張蘊涵著自己無法想像的龐大財富,引得多少人曾為之血濺五步的『人間浮華』,茫然若失地反問。無奈的點點頭,不是完全捨得,也不是不為心上那個人的將來憂心忡忡,可羅雲秀還是咬緊牙關,把自己認為是正確的事情貫徹到底。就在他為一切紛擾的結束歎息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卻不應出現在這裏的聲音突然響起,瞬間僵硬了羅雲秀和冷清凜的心。

「應該說是我們的了,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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