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馴服暴君
每個人都在逃,他亦是。
“母妃?母妃?”他哭喊著,四處逃竄的宮人似乎美人看得見他,沒人要帶著他離開著火的宮殿。
轟!一聲聲的巨響嚇得他趴伏在地,殿內到處傳來哀號尖叫聲,有人從他身上踏過,有人從他身旁跑過,就是沒人拉他一把。
爆炸聲不斷地響著,明明到處都著火,宮殿內卻是異樣的黑暗。
他恐懼不已,在一次巨大的爆炸聲後,他發現一切突地安靜下來。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他不知該往哪去,只能不住地哭喊母妃,不懂為何母妃沒來找他為何沒有半個宮人帶他走,他像是被遺棄了,獨留在燥熱的黑暗之中,彷佛身在傳說中的煉獄之中。
他很害怕,試著往前爬,試著逃離這一切,突地,他聽見一種古怪的聲響,像是什麼什麼東西在燃燒,還未猜中,身上像是被什麼壓住,伴隨著噬人火熱,痛得他尖聲喊著,“來人、快來人!”
火燒得他的背頸好痛!好痛!
在他以為自己要死去時背上的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溫柔的懷抱,那人從身後將他環抱住,喃道:“不痛不痛,一分還天,兩分還地,剩下的都給我。”
誰?是誰?
“與刹,別怕,這月牙玉佩你拿著,這玉佩可以讓你重生……然後我會來到你身邊,我會保護你。”
他想回頭,想知道從身後抱著自己的到底是誰,可惜黑暗鋪天蓋地而來——
華與刹徐緩張開眼,眼前的擺設教他感到一瞬間的陌生,而後想起這是他近澤睿王府的寢房,他……
“醒了?”
同樣如珠玉敲擊般清脆的聲嗓,教他難以置信地回頭,對上那疲憊卻又漾滿笑意的杏眼,他有一瞬間的閃神,好似看見了另一張容顏。
“頭還疼嗎?”她試探地輕觸他的額際。
華與刹怔怔地注視著她,曾經遺忘的童年記憶逐漸清晰。
就在他身陷著火的宮殿時,有個女人救了他,但他卻不知道是誰,甚至宮中也沒有那個人,要不是月牙玉佩就在他手中,他幾乎要以為那不過是夢一場。
而後,他記著她說過的話,心想有天她會來找他。
儘管他未曾見過她,儘管那不過是夢境般的承諾,但當時一無所有的他,一直記著這個承諾,彷佛這承諾能讓他撐過所有苦難,所以他不斷等待,然而卻什麼也沒等到……於是他變得更加扭曲,對這人世更加厭惡,竭盡所能地淩虐王朝百姓。
如今……就在他死後重生,那早已遺忘的話語,在這一刻重新回蕩在耳際。
是她嗎?那個曾經在他最脆弱,幾回在沙場上生死徘徊,依舊教他惦記的人……是她嗎?可如果是她,為何她卻不識得他?
“……王爺?”
他可以問嗎?會不會問了之後,她就消失無蹤?
當初刻意地接近未死的“盛蘭”,是想知道他的重生是否與她有關,如今似乎證明了一切。
他會重生,是因為她在這當頭才歸來,是嗎?他不知道她從何處而來,亦不知未來她將去往何處,但她現在就在他身邊,就在他身邊……
既然如此,他哪兒也不准她去!
不管她為何不識得自己,不管她是如何來到這兒,他只知道她讓他知道,這天地之間,有人在乎他,有人會護著他,他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華與刹徐徐俯前,把臉偎在她胸口,雙手似近鄉情怯般地微微將她抱緊。
竇月芽嚇了跳,然瞧他禁閉雙眼,也沒毛手毛腳,她才婉兒笑著。可不是嗎,她又不是他喜歡的那盤菜,這麼點動作就大驚小怪,簡直是太抬舉自己了。
他會如此,只是想尋求安慰吧?在他昏厥這段時間,她聽卓凡提起他的頭痛是當年宮中那場大火造成的,每每發作時總會教他痛得失去理智,近身者莫不被他所傷,而當時才剛成為武舉人的卓凡,亦是在那時被桂皇后召進宮,待在他身旁的。
當時皇上連到坤和殿看他一眼都沒有,而皇后則是分身乏術,得照顧天生病弱的與剴。皇后不在身旁,宮人知曉他並不受皇上看重,自然怠慢,他常在睡夢中痛醒,卻無人隨侍在側。
卓凡心疼他,可偏偏就是藥石罔效,每每發作時,只能想法子讓他喝下麻沸散,至少睡夢中少點疼痛。想著,她不禁對他更加心疼。
難怪他治下嚴厲,原來是其來有自,而他的心或許是從那時開始扭曲的。
輕歎一聲,小手撫著他的發,望著他像是大孩子般的青澀睡臉,他卻驀地張開眼,那雙在黑暗中依舊熠亮如黒曜的眸,不再冷酷懾人,而是蓄滿笑意。
那笑意不是嘲諷冷笑,亦非要取人性命,而是一種訴不盡的滿足,就像是個孩子終於得到最想要的珍寶,笑得那般滿足,教她頓時心跳加速。
“……天色暗了,我去點火。”她心跳如擂鼓,有點難為情,甚至莫名緊張,逼得她非得做點事轉移注意力不可。
“別點火。”他喃道,將她摟得更緊。“本王不喜歡火。”
“喔……”那場大火肯定在他心裡造成嚴重陰影。
可是,他總不能這樣一直抱著她吧,而且他的臉就靠在她的胸口上……她心跳得很快,會被發現的,而且七月了,天氣很熱耶!
“豆芽菜,你心跳得太快了,不舒服嗎?”他突道。
她嚇得抽口氣,乾笑扯道:“沒有啦,因為天氣太熱了。”
“嗯……本王的心也跳得很快。”
“真的?”她覺得他體溫挺高的,兩人還抱在一塊,真不是普通的熱。
“你摸摸。”他拉著她的手,壓在他的胸口上。
“真的耶……”隔著柔滑衣料,感覺到掌心底下的胸膛有多厚實,心臟強而有力地撞擊著,她驀地發覺這動作實在是……她有點難為情。
“對吧。”他抬眼笑道。
她呼吸一窒。他今天的笑容實在是太罪過了!這笑容饒是她,都有種快要被俘虜的錯覺,要是換作其他笑姑娘,早就被電得昏頭轉向了。
不過,二十三歲……這才是二十三歲的大男孩該有的笑容,那般純粹的喜悅。
相較于他冷血馭下、揚笑殺人的面貌,都要好上太多太多。
“有點熱哦。”她乾笑著抽回手。這樣太親密了!
“會嗎?”
“……王爺,要是你覺得舒服了些,不如先起身,我要人備膳。”至少先從她身上退開,讓她自在一點。
“本王不餓。”
“可是得吃藥,所以要墊一下胃……”
“吃再多藥也沒用。”
這事她聽卓凡提起過。這十五年來他嘗過百種藥,可全都無法抑制他的頭痛。
“那……至少先讓我下床,我一身都是汗了。”
“本王不介意。”
但她介意啊!可想想她氣喘發作時人家是怎麼照顧她的,她怎能忘恩負義?
“到時候不要再嫌我臭。”沒有一個淑女受得了這種不實的指控。
“會嗎?”他湊向前,嗅著她的頸項。
瞬間,竇月芽覺得自己的心跳像是快要停了。
其實這動作也沒什麼大不了,那時他也是這麼聞,然後狠狠地嫌棄她,要不是她夠堅強,恐怕已對她造成創傷症候群了。
“本王覺得挺香的。”他喃著,舔過她的頸項。
竇月芽瞬間渾身僵硬如石。是錯覺嗎?可是……她真的有被舔了下的感覺……
現在是怎樣?他又是哪根筋不對勁了?
疑惑之際,喉間被輕吮了下,教她爆開滿身的雞皮疙瘩。
“你你你……你在幹麼?”
“嗯?”那慵懶嗓音裹著笑。“怎了?”
“我才想問你到底是——”未竟的話,被徹底湮沒在口中。
竇月芽瞪大眼,眸裡映著他噙滿掠奪意味的眸。她腦袋亂哄哄,被他突來的吻給震懾得忘了抗拒。
他不是同志嗎?為何吻她?
疑惑找不到解答,而他的吻又濃又重,纏著她、勾誘著她、吞噬著她,幾乎教她無法呼吸,直到——
“王妃,王爺醒了嗎?”
武賜三像做賊般,輕輕地推開門,然後頓住。
“出去!”華與刹低吼著。
就在這瞬間的空檔,竇月芽立刻從他身下鑽出,以跑百米的速度奪門而出,一出門她才發現她的衣襟竟不知何時松了,就連肚兜的繫繩都掉了!
該死!這王爺的動作也太快了吧!
那廂羞窘罵著,這廂僵硬在門邊,一臉如喪考妣。
“賜三。”
“……奴才在。”那八字眉哀怨地垂到眼角。
“跟本王賭一把。”
“不賭……王爺知道奴才向來不賭的!”王爺要痛下殺手時,那通寶銀不管賭哪一面皆是死!
天地可鑒,他不是故意的!他如果知道房裡正忙著什麼,他豈會壞王爺好事?
“那就去把王妃……”話出口的瞬間,後腦一陣痛楚乍現,教他驀地握緊拳頭,抽緊下顎。
“……王爺?”
“算了,你下去。”也好,暫時讓她離開,省得他失去理智傷了她。
方才他瞧見她頸項間有指痕……她雖未提,但肯定是他所為。
“王爺昏厥時,王妃差了大夫診脈,開了方子,藥也熬妥,王爺……要不要再試試?”見他緊閉雙眼,武賜三明白他正隱忍著痛楚。“王妃跟大夫問得十分詳實,也一道研究著方子,就盼即使治不了本,也讓王爺少受點折磨。”
華與刹閉眼未語,武賜三等著,見他遲遲不吭聲便是不喝,正要退下時,才聽他道:“把藥端來。”
“是,奴才馬上端來。”武賜三立刻歡天喜地地離開。
先前見王妃和大夫研究方子,本來要王妃別瞎忙,橫豎王爺不會喝,可如今看來,王妃忙得有理!
照這狀況看來,這還未正式迎娶的王妃,肯定已正式住進王爺的心尖上了。
華與刹靜養數日,儘管痛楚無法徹底消除,但至少就如大夫所說,可以緩解。
然當他清醒時,雖不見她的身影,可是卻嗅得見她身上的香氣,令他加倍想要她待在身側,只是始終等不到她來,而她若來了,又怕他宿疾發作傷了她,於是他難得提筆寫了封信,交代武賜三送去,等了半響,武賜三帶回回信。
他打開亦瞧,唇角傾泄笑意。
“王爺,王妃上頭寫了什麼?”武賜三搓著手,好想知道內容。
“關你什麼事?”他將信平整地收進書案上的木匣裡,又寫封信。“送去。”
“奴才馬上去。”能看王爺展笑,他多跑個幾趟都甘心。
然,一來一回地跑了數趟後,他發現王爺的笑容漸漸不見,而且臉色愈來愈沉,害他開始膽戰心驚,王爺看了手中這一封信還登時拍桌,怒問:“本王問你,你可瞧見是王妃親筆寫的信?”
“是啊,奴才可是在桌邊等著王妃提筆的。”這信到底是寫了什麼?“可奴才見王妃下筆時,心情極好,嘴角笑意不斷啊。”
她該不會跟王爺一樣,笑時總是滿肚子壞水?
“很好!”看他如何反擊!
華與刹提筆蘸墨,正要下筆時,瞧見卓凡手中拿著朝中的公文信袋,一臉喜色從門外走入。“王爺等候多時的公文到了。”
華與刹將筆一丟,接過信袋,將裡頭的信看過一遍後,往案上一拋,唇角揚起若有似無的笑意。
儘管重來的人生讓他繞了遠路,但他知道,結果還是會相同,只因人心總是貪婪,而其中更以皇族為甚,也許是將他們的心思摸得太徹底,才會導致他應付起來如此索然無味。
倒是壓在底下的另一封信,教他略感興味。那是與剴的來信,來到近澤之後,約莫一月一信,他連拆都沒拆,因為署名是給盛蘭的。
“王爺不是一直在等朝中調派軍馬嗎?”卓凡見他面無喜色,不禁低聲問著。
“是啊。”他貼上椅背,滿腦子想的不是下一步棋該怎麼走,亦不是與剴的信裡寫了什麼,而是要讓她如何心甘情願成為他的妃。
面對易測的朝中變化,他已意興闌珊,反倒是這豆芽菜,激起他征服的念頭。
征服一如馴服,單身不能是屈服,不能惹她不快,否則只會將她逼得更遠……這對他而言,有些難度。
因為他不曾試圖掠奪女子芳心,朝中大臣千金,壓根不需要他動心思,只消他一個眼神就心甘情願地跪在他跟前,豈像她性烈難馴。
“王爺眉頭深鎖,難道是因為上頭寫道由二皇子暫領五皇子職務?”卓凡難得見他皺緊眉,猜測著。
六月時怒濤河氾濫,衝破堤防,淹了馬圈,一小部分的馬遭淹死,一部分則是染了病,而王爺將染了病的馬賣給卜姓馬商,只因這卜姓馬商是宮中買馬的主要對象,如此一來宮中的馬染了馬瘟,正讓五皇子落個辦事不力的罪,免了其職。
如今宮中自然得跟王爺調近澤軍馬,屆時王爺就能趁隙將大批自己的軍馬隨要交給宮中的送回朝豐城,以待他日大業。
此計一舉兩得,打壓了五皇子,還得隙運馬,可是如今王爺眉頭深鎖,讓他疑惑難不成二皇子接掌了五皇子之職會影響計畫。
華與刹微愕,摸著眉頭,發覺自己竟真皺著眉,不禁哼笑了聲。
“不,這麼做極好。”不先拿下五弟,又怎麼給二哥造反的籌碼?想造反,得要兵強馬壯啊,他會極盡所能地幫二哥製造機會的。儘管他遠離朝豐城,但他一樣可以搞得他們人仰馬翻。“卓凡,準備一下,待會前往北郊馬圈,本王親自挑馬。”他說著,已起身往外走。
“王爺要帶王妃一道前往?”卓凡問。
武賜三聽得一頭霧水,王爺何時說要帶王妃前往了?
“帶她去開開眼界也好。”她敢說一聲不……他用綁的也將她綁去。
“卓凡,你從何聽出王爺要帶王妃前往?”教他竅門,好讓他更懂察言觀色。
卓凡美目睨了他一眼。“這是需要天分。”事實上,是默契。因為王爺出門不需要特別準備,交代準備就是要備馬車,代表有人同行,至於同行者,真的不需要猜,除了王妃不作第二人想。
“什麼意思?我好歹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七品參尉耶!”當總管很大材小用的。
“跟王爺說一聲,你可以回西郊汛地。”
“……我比較喜歡當總管。”除偶爾當信差外,偶爾被揍外,其實還不錯。
“奴才命。”卓凡歎氣。
“喂,你講這什麼話?當奴才有什麼不好?我個人倒是覺得……”
卓凡索性自欄杆翻下,拒絕聽他的叨念。
馬車內,波譎雲詭。一王一妃,各持一方,黑白交戰,勝敗立見。
華與刹懶懶地掀開車簾。“豆芽菜,北郊快到了。”
竇月芽瞪著棋盤,怎麼看都看不到一步活棋。這傢伙下棋怎麼這麼陰險,竟將她圍著玩,虧她還傻傻地進攻,卻傻傻地被攻城掠地,不知回防,等到無路可走才發現,她已被包圍。她怎能輸?勝負關係她的清白啊!
“豆芽菜?”
“你很吵耶!你不要故意害我分心!”
“你還有什麼好分心的?”華與刹修長的指,在棋盤上指了指。“你沒有棋子可以走,你還看不出來?”
“我……”她小臉發紅,這圍棋被圍到一個極限,確實連一枚棋子都放不下去,她巡過一遍又一遍,就是找不到路。
“你的棋品很差。”他歎氣。
“那也是被你逼的!”不是她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事實上她品性好脾氣佳,是朋友同事眼中的極品一姐耶!
“又是本王逼的?棋技這麼差,你早點跟本王說,本王可以多讓你幾步。”
“不屑。”
“所以……願賭服輸?”
她抿了抿嘴,哭喪著小臉。要是願賭服輸,她就要把身體賠給他……就知道她賭運奇差,實在是不該賭,可偏偏著了他的道。
這男人沒事寫信要她到他院落,她回信了,他又立即來信,字句愈來愈下流,已經擺明垂涎她的身體,教她想起自己被嚴重性騷擾而不自知的愚蠢,乾脆回他另謀解脫,結果他人就來了。
說要帶她去馬圈走走,還順便帶了新買的玉棋,說他妃得到她不可,她碩大說要比下棋,畢竟她對自己的棋技是有幾分自豪的,豈料……本狠狠重挫,要不是她一直拖慢棋步,說不定早被秒殺!
怪她思慮不夠周詳,忘了這傢伙這麼工於心計,棋技怎可能差!
肯定是吃了他的口水,才會被他傳染王爺病,自以為天下無敵!
“嗯?”他笑得一臉囂狂。
竇月芽氣得牙癢癢,超想翻桌耍賴,可是這麼做實在有違她的行事作風……內心正掙扎著,便見他慢條斯理地從荷包取出一枚通寶銀。
“再給你一次機會,通寶……還是夔龍?”
她定定地瞪著面向自己的通寶字體,一陣天人交戰後,喊道:“通寶!”
他笑了笑,彈指令銀幣在半空中劃出銀色弧線後落在掌心,二話不說地攤開,果真就是通寶那一面。
“耶!”竇月芽開心地高舉雙手,一副勝利者的得意表情,卻瞥見對坐的華與刹微冷著臉。“王爺,願賭服輸。”
華與刹似笑非笑地哼了聲。“本王在意的不是輸贏,而是你竟如此排斥本王親近,彷佛讓本王寵倖有多教你為難。”
寵倖兩個字一出口,竇月芽臉色羞赧地低吼著,“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怎麼寫?”有點羞恥心可不可以?連寵倖這種字眼都說的出口。
“羞恥?你是本王的妃,本王要你天經地義,何需羞恥?”
“你可不可以小聲一點?”是怕別人聽不見你想幹麼嗎?!很驕傲是不是?
華與刹哼了聲,明顯不悅,知道抵達北郊馬圈時,他都沒再吭一聲。
正因為他不吭聲,才會讓竇月芽進了馬圈裡的莊園時,連半點賞景的心情都沒有,而後他忙著和馬圈的事官商談,她便和玉曇進了偏廳休憩,直到用過膳後,才讓莊園的總管領著進寢房。
而寢房裡,華與刹正讓卓凡伺候寬衣,玉曇見狀,跟著伺候著寬衣,她趕忙阻止,覺得眼前的狀況太微妙了,她得先問清楚才好。
華與刹只著中衣,遣退卓凡,才淡聲道:“玉曇,退下。”
竇月芽本要阻止,可看他的臉色冷得緊,猜想他許是因為馬車上的交談不快,惡劣心情延續到現在,於是便擺了擺手要玉曇趕緊走,省得因為她而遭殃。
可玉曇一走,這房裡安靜得連根針掉了都知道,他自顧自地往床上一躺,霸佔了這房間唯一的床,竇月芽看了看四周,見窗邊有張錦榻,她縮起手腳還能睡。
正要走去,便聽見他口氣不善地道:“怎了,這床上有鬼嗎?”
她垂著小臉,很想告訴他“是啊,床上有鬼”……但想想,何必逞口舌之快呢?人家有那麼嚴重的王爺病,讓讓他又不會少塊肉。
“是嗎?”
“我想你睡在床上比較舒服,所以我……”
“說來,本王整治人的真本事,你還沒真正見識過,你……”
“幹麼這樣?”她微惱瞪去,踩著重重的腳步走到床邊。“要我過來,你不會客氣一點嗎?”拐彎抹角地恐嚇人是怎樣?不會正確文法要問,她可以教!
“本王為何要客氣一點?”他一把將她扯進懷裡。
竇月芽驀地抽口氣,企圖掙扎,卻被箍得死緊。“你很卑鄙喔,說話不算話,願賭服輸,小人!”
“你說誰小人?”
“看誰應我話啊!”她抬起小臉,晶亮杏眼與他對上,沒有絲毫懼色。
“本王是哪兒願賭不服輸,非讓你栽贓小人罪名?”
“你抱著我,不就擺明瞭你的意圖?”
華與刹撇唇哼笑了聲。“你太抬舉自己,也太看輕本王,本王不過是要你一同入睡,哪兒錯了?”
竇月芽愣了下,眨了眨眼,試著翻譯他的話。“所以說……真的只是睡覺?”
蓋棉被純聊天?
“當然如果你要,本王也奉陪。”他哼笑著。
“不、要。”她回得毫不客氣。
他們之間還沒有熟到她願意和他袒承相見的地步!
“你真懂得如何惹惱本王。”
“我沒要惹惱你,純粹是覺得……就算有日我們會成為夫妻,但你有義務讓我心甘情願成為你的妻子啊。”這要求不為過吧。
“原來你是如此心不甘情不願?”
“我跟你不熟啊!”話脫口而出,她趕忙再補上一句。“雖說我們認識十年,但你要記得我可是沒有之前的記憶,所以你對我而言,就跟個陌生人沒兩樣。”
華與刹沒戳破她的謊言,淡聲問:“那麼你要如何才心甘情願?”
“就看你怎麼做。”她又沒談過戀愛,哪知道他該下什麼功夫?“至少你不能用那麼理所當然的態度要求我……照你信上寫的去做。”
“如果本王非要這麼做呢?”
她學他撇唇冷笑。“王爺除了強取豪奪,也沒其它本事,我又能如何?你要我身體,我也不能吭一聲,但我跟你保證,如果你真的強行索取,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那又如何?”她原不原諒他,重要嗎?
她聳了聳肩。“是不怎麼樣,如果你覺得咱們這段時日累積起來的情分全部消失不可惜,我也沒辦法,只可惜往後我們之間是絕不可能再如此和睦相處了。”
“你在威脅本王?”
竇月芽皺了皺眉。“我只是在陳述一種可能,哪來的威脅?”話落瞬間,她突地明白,他……該不會是極在意自己吧?極喜歡兩人現在相處的模式,要不他怎會覺得這是種威脅?
“這不就是威脅?彷佛本王一旦起心念就會破壞了這一切。”
她直睇著他微惱的俊臉,不禁想……其實如果他真的要用強,他多的是機會,連人命都由他決定,她的清白她的意願之於他哪裡重要?
可事實上他會顧忌她,就如他說的,他總是給足她面子……難不成他是喜歡她的,可是他卻沒發現?
“你在看什麼?”
“……你好可愛。”她脫口道。
就連他瞬間瞪大魅眸,一副想把她掐死的神情,她都覺得好可愛……天,他明明唯我獨尊,卻會尊重她,甚至讓她再賭一把,不願強求,彷佛她在他心裡是無法取代的存在,才讓他願意一讓再讓。
因為在乎,所以屈服。他老說要馴服她,可被馴服的人到底是誰?
忖著,心暖暖的,有股止不住的喜悅從心底不斷地冒出,教她勾彎了唇角。
華與刹睇著突地漾笑的她,心底的戾氣煩躁瞬間消弭,近乎癡迷地注視著她。
就是這抹笑,他就是想要她這般看著自己,好像這天地之間,唯有他才是重要的。
“豆芽菜,本王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得到你的心甘情願?”他啞聲問。
他想要她,想要得到比嫁娶還更強而有力的羈絆連系著彼此。
竇月芽笑眯眼。“寫封像樣的信來瞧瞧吧。”寫封浪漫的情書,而不是“馬上過來”、“本王要你”那種自我狂妄的命令。
“信?”他微擰眉。
那不過是一時趣味把戲,她喜歡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