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撲啦啦
月色很美。
盧岩喜歡月亮,有月亮的晚上讓他覺得安全。
窩在黑暗裏,卻依舊可以借着銀色的月光看清危險……
不過一個人看月亮無論是在洞裏坑裏草堆裏還是廢棄的樓裏,都有點寂寞,兩個人看月亮就能在傻逼裏透着溫暖了。
盧岩爲了安全起見,停車的時候是把車尾對着來路,這樣如果有人拐進這條小路,他可以第一時間看到。
大白菜已經剁好跟肉餡兒一塊拌好了,在等着面醒好的時間裏,他和王钺并排從在車後備箱接出來的防彈野餐闆上,一起仰着頭。
“好大啊,又圓又亮,”王钺看着月亮,“我還從來沒這樣看過月亮,以前研究所裏沒有窗看不到,出來以後又一直躲來躲去沒有機會看……”
“我們現在也還是在躲來躲去。”盧岩笑笑。
“那不一樣,”王钺一手摸着醒面的鍋,還是仰着臉,“就算以前看月亮也和現在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盧岩伸手按了按面團,站了起來,從包裏摸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管。
“自由。”王钺看着他。
盧岩愣了愣,他以爲王钺的回答會是什麽因爲跟你在一起啊,因爲有好多吃的啊……沒想到王钺會突然說出這麽個詞兒來。
想要自由,不被控制,不被折磨。
這是杠二曾經跟他說過的話,雖然當時杠二是爲了騙他解開項鏈的密碼,但他從沒懷疑過這句話本身的真實性。
隻是猛地聽到傻呵呵的王钺說出來,他有些恍惚。
“這是什麽?”王钺摸了摸他手上的黑色圓管。
“手槍消音器,”盧岩拿過濕紙,把野餐闆仔細擦了擦,撒上了些幹面粉,“現在是擀面杖。”
“消音擀面杖?”王钺很有興趣地拿過去研究着。
“消音器,擀面杖,”盧岩歎了口氣,“沒你這麽組合的。”
“哦,拿來幹嘛用的?”王钺看着盧岩把面團放到闆子上,伸手又揪了一小團下來,“我再捏隻雞。”
“擀面皮兒用的,我擀給你看。”盧岩很麻利地把面揉好,揪好劑子,拿過消音器開始擀皮兒。
“啊!”王钺趴在一邊,盯着在盧岩手下轉着圈迅速變成一個小圓片的劑子,“好圓啊!”
“這玩意兒不夠長,要不一次能擀兩片兒,”盧岩擀皮兒速度很快,說着話沒幾分鍾就擀好了一堆,他不餓,随便吃幾個,王钺眼大肚小,包三十個就足夠了。
“然後呢?包嗎?我也要包!”王钺看着盧岩把面皮放到手上,也拿了一片放在了自己手上。
“你擦手了麽?”盧岩挑了餡兒,随便捏了幾下,包出了一個餃子放到一邊。
“擦了,”王钺迅速扔下面皮抽了兩張濕巾搓了搓手,又拿起面皮,“怎麽包?”
盧岩挑了點餡兒放到面皮上:“捏起來就行,你随便捏吧,别把皮兒弄破了就行。”
“好。”王钺也沒強求自己要捏成盧岩包的那樣,低頭很專心地開始捏。
三十四個餃子,本來盧岩精确地計算過大概能包三十個,但王钺包的餃子都很瘦,餡兒多了幾個。
“包得不錯,長得都跟燒麥一樣,”盧岩表揚了一下王钺,之前在旁邊地上扔着燒水的鍋已經冒出熱氣,“準備下鍋。”
“哈哈!”王钺因爲是第一次親手做出了吃的,相當興奮,很響亮地笑了兩聲,挑出他自己包的那幾個燒麥扔進了鍋裏。
“嘿!水沒開呢……”盧岩歎了口氣。
“一會兒不就開了嗎?”王钺蹲到鍋邊,盯着泡在水裏的幾個餃子,“哈哈哈哈!”
“哈哈。”盧岩把剩下的餃子拿過去,蹲在了王钺身邊。
這口鍋有點兒淺,一次煮三十個餃子肯定煮不開,隻能分兩鍋。
水開了之後盧岩又扔了幾個餃子進去,王钺很着急地等着,水第一次開的時候,盧岩往裏倒了一點兒涼水,他一下就喊了起來:“你幹嘛!好不容易開了!”
“點水……你别急,我給你做吃的還會坑你麽,”盧岩懶得跟王钺多解釋了,“你就跟一邊兒等着,别說話,我保證你吃得舒服。”
王钺點點頭,一屁股坐到地上,抱着膝蓋盯着鍋裏的餃子,不再說話。
餃子沒花多長時間就煮好了,盧岩拿了個一次性小碗調好了蘸料,裝了七八個遞給了王钺:“燙,吹吹再吃。”
“嗯!”王钺接過碗,拿着筷子很小心地夾餃子。
盧岩把剩下的餃子盛出來之後,王钺那邊一個餃子都還沒夾起來。
“去你的吧!”王钺很不爽地把筷子扔到了地上,伸手捏出來一個餃子放進了嘴裏,嚼了兩下笑着喊了一聲,“哈!好吃!好多肉!”
“車上吃去,燒麥給我留倆就行,我嘗嘗你的手藝。”盧岩把東西收拾回了後備箱裏,走到小路邊站着,看着路口那邊。
夜裏風挺大,路邊沒有土坡擋風,北風刮得很勁,盧岩拉起衣服擋着風,打火機打了十來下都沒打着,隻好回車上拿了沈南扔車上的防風打火機點了根煙。
點着了以後他又覺得自己挺逗,都回車裏了,還用得着防風的麽?
果然是跟王钺呆時間長了,腦子都不好使了……
他笑了笑,叼着煙站回了邊。
路口那邊是順風,如果有車開過來,在他們這裏聽不見發動機的聲音,要是有人摸過來,就更聽不見了。
盧岩隻能站在這裏瞅着,王钺在車裏吃餃子,他站路邊放哨,腦子還轉不動了。
這日子過得真美妙。
王钺這回食量有些驚人,一個人吃掉了22個餃子,給盧岩留下的餃子裏有四個他包的燒麥餃子。
“我覺得你包的好吃,肉多,我包的好小啊,吃起來全是面團團,”王钺喝着飲料,揉揉肚子,“飽了,感覺明天都不用吃東西了。”
“燒麥好吃,我喜歡吃你包的,下回再給包幾個吧。”盧岩沒要蘸料,幾口把剩下的餃子都吃了,碗筷收拾到垃圾袋裏放到了後備箱。
“沒問題,想吃就給你包!”王钺半躺在後座上,枕着一堆衣服一揮手,樣子就跟他是個拿着高級技師證的大廚似的。
車繼續往前開之後,王钺很快就睡着了,大半夜吃一肚子餃子,睡得很踏實,盧岩走了一段小路,颠得車上的異常狀态報警裝置都響了一回,他躺後座上抱着衣服都快滑下來了都沒醒。
盧岩把他推回後座上躺好的時候他也就哼哼了一聲。
簡直是酒足飯飽醉生夢死的腐敗生活!
開了一個多小時,盧岩把車停在了路邊,繞到車後面尿了個尿。
這條路靠近村子,前兩天下了雪,雖然雪不大,但從村子出來到這條路上的一段還是有人鋪上了稻草防滑。
踩上去有些發軟,盧岩小蹦了幾下,正要拉開車門上車的時候,他動作停下了,盯着前面鋪地上的稻草。
稻草是新鋪的,不過也已經被路過的車壓得挺難看了。
盧岩走過去,蹲下了,看着稻草上被壓出來一條條車轍印。
車轍印有寬有窄,有深有淺,其實要不是草有些濕,被壓實之後會留下痕迹,平時也不會看得這麽清楚。
而且吸引了盧岩注意的那兩條車轍印很新,在所有痕迹最上面。
盧岩比了一下,推算了一下車型和載重之後,站起來迅速打開車門回到了車裏,挂了倒檔開始往來時的路退着開了回去。
“怎麽了?”王钺被他關車門的聲音吵醒了,發現在車後退。
“前面有人在等我們。”盧岩說,這條路太窄,沒有地方掉頭,他也不敢輕易把車開下路基掉頭,隻能這麽盯着後視鏡往回倒。
“是找我的那些人嗎?”王钺坐了起來,爬到了副駕上,看上去有些緊張。
“不一定是人,也許是别的東西,陷阱什麽的,誰知道呢,之前沒跟彭遠交過手,不知道他什麽畫風,”盧岩在方向盤下面加裝的一個小控制闆上按了兩下,車子底盤發出了低低的機械聲音,“沒事兒,你别緊張。”
其實如果是正面攻擊,盧岩完全不擔心,哪怕是面對面一棱子掃過來,他知道以王钺的能力可以防得住這些,他擔心的是埋伏,各種沒人出現在王钺感知範圍内的伏擊。
前面的地下如果埋着一顆炸彈,九成可能是王钺發現不了的,除非底下埋的是活人。
“我現在……”王钺猶豫着試着問了一句,“能用嗎?”
盧岩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幾秒鍾:“現在那些人應該不在附近了。”
王钺沒說話,靠在椅背上,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發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打了個嗝,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拿過瓶子喝了口水:“吃太多了……是沒有人。”
盧岩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車往回倒了能有一公裏才到了岔路,盧岩果斷地左轉上了大路,前面是高速入口。
“你不說高速不安全嗎?”王钺看到了路邊高速入口的指示牌。
“現在高速安全了,他們已經知道我們不走高速。”盧岩把槍拿出來放在了手邊的小鬥裏。
“嗯。”王钺坐正了身體,擡手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項鏈。
“必須拿掉這玩意兒。”盧岩看到了他這個動作,王钺雖然一天二十四小有二十三小時是傻呵呵的,但也依然會擔心。
我不想死。
在第一次跟盧岩面對面的時候,他就說過。
“如果像沈南說的那樣,拿掉了我也沒有變回普通人,怎麽辦?”王钺輕聲問。
“那就當個超人。”盧岩想也沒想就回答了。
“我不會飛。”王钺笑了起來。
“我們在地上飛,”盧岩把排檔杆拉到了最後,這是沈南改裝之後多出來的一個檔位,沈南給這個檔位起了個很弱智的名字叫撲啦啦,旁邊有個紅色驚歎号的标志,盧岩一直想體驗一把撲啦啦,不過沒找到機會。
現在這條路沒有監控,路也很平……
盧岩一腳油門踩下去,發動機發出了一聲怒吼,車猛地向前沖了出去,王钺被強大的慣性拍在了車座上,喊了一聲:“啊哈!”
車在兩三秒之内提速,兩邊的樹像被人拽了一把似的猛地飛速向後退去。
“開窗!”盧岩說。
王钺很積極地把車窗打開了,被刮進來的風一掌拍在了臉上:“啊!眼珠子吹掉了——”
這句話是拖着聲音喊出來的,透着興奮,他趴到車窗上:“飛……”
就喊出一個飛字,後面的話就被風灌回了嗓子裏。
盧岩笑着幫他關上了窗,放慢了車速:“怎麽樣?”
“好玩,”王钺揉揉臉,笑得很開心,“鼻子都吹歪了……”
“沒歪,吹塌了。”盧岩笑笑,他看到了高速入口,往後視鏡裏看了看,确定四周沒有可疑的情況,把車開了過去。
“一會上高速了還這樣開嗎?”王钺一臉意猶未盡。
“高速交警會來抓我們。”盧岩放下車窗,接過了收費員遞過來的卡。
上了高速之後,風景變得很單調,王钺扒着窗戶往外看了一會兒,就團在副駕上閉上了眼睛。
盧岩拿過外套蓋到他身上。
“不冷。”王钺說。
“沒睡着啊?”盧岩有些意外,之前王钺閉上眼睛用不了兩分鍾就能睡過去了。
“沒,睡不着了。”王钺笑笑。
“不困了?”盧岩盯着前面的路。
“嗯,”王钺揉揉眼睛,“我怕有人跟着我們。”
“這樣吧,”盧岩摸摸他的臉,“我要是覺得不對勁,就告訴你,你再打開你的雷達怎麽樣?”
“我現在也沒開着雷達啊,”王钺笑着說,“很累的。”
盧岩說話和神态都很輕松,他不想讓王钺看出他心裏并不踏實,不想影響王钺的情緒。
他們繞過了有可能有埋伏的路段,但彭遠不會這麽簡單的隻設一道卡,如果不走那條路,唯一往前的就隻有高速。
在高速上不會有什麽動作,但可以在出口等着他們。
現在盧岩要判斷的是在哪個出口下去。
“你在想什麽?”王钺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問了一句,有時候王钺敏感得會讓他意外。
他笑了笑:“别偷看我啊。”
“沒有,”王钺靠過來在他手上輕輕摸了一把,“就覺得你在想事兒。”
“我在想從哪裏下去比較安全。”盧岩捏捏他的指尖。
“我幫你想吧,我可以感覺到有沒有人。”王钺說。
“他們不會堵在出口等,你能感覺多遠?”盧岩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王钺垂下眼皮,看起來有點兒郁悶。
“我們在第三個出口下。”盧岩在導航上點了幾下,看了看地圖,第三個出口是唯一的市區出口,别的都是縣城。
彭遠他們不是黑社會,追着王钺也隻是爲了一個正義的初衷,所以他們一定會避免傷及無辜把沖突控制在最小範圍,而在城市裏比在縣城更需要小心。
天快亮的時候出口到了,盧岩在交費的時候往那邊看了一眼,路上空蕩蕩的,隻有幾輛跟他們一塊兒下高速的車,從收費站出來之後就停在了路邊洗漱休息,沒有可疑的地方。
“沒有奇怪的人。”王钺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
“嗯。”盧岩沒有停留,車往前開上了進市區的路。
雙向八車道的路上時偶爾跑過幾輛車,速度都挺快的,特别是剛從高速下來的車,都還沒切換過來狀态。
王钺一直沒有感覺到什麽可疑的人和車,盧岩控制着車速沒超過60地向前開着。
“好像……”王钺伸了個懶腰,話還沒有說完,盧岩猛地踩下了刹車,他一下撲到了前面,喊了一聲,“怎麽了!”
“操!”盧岩猛地挂了倒檔,飛快向後退了一段。
一輛車停在前面距離他們不到一百米的岔路上,他們開過來的同時,那輛車從岔路沖了出來,逆行着迎着他們開了過來。
盧岩怎麽也沒想到已經這麽近了,王钺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到!
“開走!拉開距離!”王钺也看到了那輛車,瞬間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們用了研究所的東西,快跑開!”
那輛車已經攔到了他們面前,盧岩不知道王钺這個拉開距離是什麽意思,但還是馬上猛打了一下方向盤直接撞向了路中的草坪隔離帶。
在車越過草坪的一瞬間,盧岩按下了方向盤旁邊的一個紅色按鈕。
車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半沖半躍地沖上了對面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