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等手術做完,已經是凌晨四點了。不想吵醒刑墨雷,佟西言就在辦公室趴著睡。一會兒小護士進來叫,說主任打電話到處找他呢,叫他去睡覺。
佟西言迷迷糊糊,恍惚像回到從前,那時只要是手術時間一長,刑墨雷就會親自來看情況。盯他盯得緊。
實在是太累了,搖晃到涼爽的值班室,脫衣服上床,任由被摟在懷裡揉捏,昏沉睡著了。
六點半生物鐘自然醒,利索坐起來,剛要下床,被拉了回去壓在某人身下磨蹭,等反應過來那硬物是某人晨勃狀態的陰莖,佟西言自己都有些不能自制,卻在有進一步動作前被撒手丟開了。刑墨雷先一步下床,皺眉頭嘀咕:“要命!”直奔衛生間。
佟西言傻傻支起身發了會兒呆,起床披了白大褂直接上辦公室漱口擦臉,看了幾個重病號,又去看了丈人,再一次檢查了今日手術的幾個病人有無異常,術前準備是否妥當,手術簽字是否有效。
進修和實習的小醫生個別早到了,昨夜早退的還特意幫佟西言帶了早點。
刑墨雷在餐廳吃早點,意外遇到從來不在醫院吃早點的梁氏父子,梁宰平斯文的喝粥,對梁悅那令人發指的吃相熟視無睹,刑墨雷端著餐盤坐過去:“難得啊。”
梁宰平笑著回:“阿姨省親去了。”指的是家裡的保姆。
“這麼快就來上班了?怎麼不多休息幾天?”刑墨雷問對面的梁悅,對方不理不睬,使勁啃包子皮。
梁宰平滿口寵溺:“屋裡哪兒待得住,要拆房子了,只有關到醫院裡來。”
“身體吃得消嗎?”
“還不是要他自己當心,處什麼人吃什麼飯,我就是長十雙眼睛,也看不過來……”
梁悅突然站了起來,冷冷問:“你還要粥嗎?”
梁宰平把碗遞過去,父子目光相對,一剎間幾乎要迸出火花來。梁悅的狠在面上,梁宰平的狠在裡子,刑墨雷心裡有數,趁著梁悅走開的那當會兒,趕緊的跟梁宰平說軟話:“西言這事兒,我代為陪過了,你大人有大量。”
梁宰平的視線在兒子身上,說:“他的身體我清楚,你知道我不為這個,墨雷。”
刑墨雷脫口而出:“你放心,我的人要爬墻,沒那麼容易,只是你的人,你也要看住了,要是連你都看不住,我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不如我來替你管教。”
梁宰平朗笑,說:“你敢。”
刑墨雷瞧了一眼打粥回來的梁悅,沒說話,心裡想,你看我敢不敢。
佟西言一台手術下,接台麻醉沒跟上,離開無菌區稍事休息,經過休息室,聽到麻醉辦公室有爭執聲,好奇看究竟,一進門就後悔了,辦公室裡就麻醉科主任跟梁氏父子,梁悅背對著門,在為某事辯解。他跟梁宰平的父子關係雖說是不帶到工作中來,但顯然沒有人相信這種說辭,他當年畢業工作,不少科室爭搶,最後憑他“自願”落戶麻醉科,把麻醉科主任喜得直冒泡。除卻太子爺這個身份的額外好處,梁悅做事確實穩重踏實,經驗不足但天賦異人,行醫世家出品到底是不一樣的,工作兩年,實際工作時間全部加起來也沒滿一年,卻已是麻醉科的各中翹楚。難得的是他少爺雖然在父親面前脾氣大,平日裡跟同事卻是心無城府極易相處,要好的哥們姐們狐朋狗友一大堆,更不乏追求的姑娘,甚至有一男病人在手術結束康復出院後,愣是給送了一個多月的紅玫瑰,最後直接上麻醉科門口堵人。巧的是正好那天梁宰平下病房突襲,撞了個正著。梁悅這小臉一陣青一陣白,氣得頭上要冒煙了,捏緊了拳頭剛舉起來就被梁宰平包住,梁院長笑盈盈對人說:“多蒙抬愛,可惜犬子已許了人家,要不……你看我怎麼樣?”
圍觀的手術室員工笑噴。梁悅惱羞成怒抬腳就踹,梁宰平嗷嗷叫疼,表情卻是縱容。
小插曲過後即成笑談。可梁悅的俊美,卻在整個衛生系統出了名了。
梁悅的語氣急促:“你的診斷只是最後結果,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非常複雜,並不能全部歸罪於麻醉,手術醫生在手術的過程中對神經也會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尤其是這類需要用電凝的微創盆腔手術!”
梁宰平相對平靜,反駁卻不容置疑:“手術過程中的神經損傷,你有實踐理論證據嗎?你也是做醫生的人,說出的話即成醫囑成診斷,要負法律責任,你必須學會慎重。微創手術我應該有發言權,我認為你這是在推卸責任。”
“倒不是他的病人……”麻醉科主任插嘴。
梁宰平立即打斷:“誰的病人都一樣!”
梁悅在這一刻的反應是普通員工不會有的無理放肆,就大概就是院長家屬的特權,與父親的口氣如出一轍,他說:“除非有醫療事故鑒定書,否則我不接受所謂專家跟你們得出的這一結論。國內麻醉地位不高,並不代表我們就必須為病人在術後出現的無法合理解釋的肢體行動障礙負全部責任,你無權因此克扣麻醉科的獎金福利,我、不、服!”
麻醉科主任簡直要熱淚盈眶,可是一瞄到頂頭上司的臉色,只能默默忍住,一言不發站在旁邊當盆栽。
梁宰平看著怒發衝冠的寶貝兒子,眼神裡情緒複雜不明,好一會兒才模糊敷衍了一句:“這些事不用你來處理,做好自己的工作吧。”
被忽略的佟西言站在門邊目睹這一片斷,悄悄轉身走開,一路都在為梁宰平的目光心驚。父親愛兒子是天性,一旦這種感情變質,相信沒有幾個人能夠承受得住,何況梁悅還是個單親家庭里長大的孩子,只有這位父親相依為命。梁悅要父愛,不是愛情。梁宰平卻在付出比父愛更濃厚的感情的同時,等待收穫,他的隱忍如此艱辛,但梁悅卻比他想像的敏感得多。
下班佟西言接到梁悅的電話,問要不要出去腐敗,佟西言藉口丈人住院要照顧,回絕了。沒想到梁悅晚飯後拎了個超大的水果籃子來看病人,佟西言無處躲,兩個人就站在陽光室落地窗邊看夜景說話。
梁悅問:“梁宰平是不是找你麻煩了。”
佟西言說:“沒有的事。”
梁悅又問:“那你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給我打個電話?”
佟西言說:“我怕院長不高興。”
梁悅啞然,沒了語言,突然點了一支煙。
佟西言不知道原來他會抽煙,而且懷疑梁宰平也一樣不知道,梁悅抽煙的姿勢很有視覺衝擊力,那麼乖巧白嫩的男孩,怎麼看都像是在裝老成的高中生。佟西言試圖軟化氣氛,故意輕鬆的說:“你還小,不懂得很多事,我知道你只是拿我當個幌子,別再給你爸爸添麻煩了,咱哥們交情再好,我也不能幫著你任性作踐自己的身體吧?”
梁悅還是沒說話,佟西言自己的感情事就處理得一塌糊塗,更不要想把梁悅的事兒理出個頭緒給點意見,關鍵的問題是只要梁宰平能放手,可這難度大概不亞於刑墨雷戒躁戒色。
“不懂的人是你。”梁悅低低說,丟了抽半根的煙,用力踩熄。
六月下旬外科最熱門的話題是腫瘤外科新開展的兩個特類手術。明著說是刑墨雷主刀,事實上從手術的整個方案決定到實施,都是由佟西言完成,盡可能的融入了進修期學到的知識技巧,其實平時主刀二類三類手術時他也已經在嘗試新的方法,只是這次特別慎重,實驗室裡泡了一個多禮拜,人也瘦了些斤兩。直到要上台了,他才知道那天他在小會議室否決掉的方案是刑墨雷擬定的,當下惶恐,刑墨雷倒是淡定,說:“別丟我的臉。”
之後不久梁宰平在查病房時指著一本病歷當眾“批評”佟西言說:“這個病人是前天入院的,怎麼還沒有寫病歷,都快是副主任了,做事情還這樣不周道。”這話傳得快了些,中午餐廳裡就有人瞄著佟西言竊竊私語,眼神大多是羡慕和崇敬。
佟西言不能適應。他的資歷太淺,醫院裡雖然不乏少年登科的科室主任,但那都是海歸的碩士博士,有一個還是雙博士,他不過是個小本科,況且科室裡的於鵬,已經是副高職稱了,照輪也是輪不到的。刑墨雷對此卻沒發表任何意見,科室小輩們起哄要佟西言請客,他倒是做主在“寶麗金”給定了兩桌,又包了個大包廂。
吃飯的時候佟西言怕敬酒怕得直往刑墨雷背後躲,仍然是被無情的逮了出來,喝了兩杯,臉紅一直紅到胸口,刑墨雷解圍說:“行了別鬧他了,還有多少,我全包了。”
這話他第一次說,是在佟西言工作定科的第一年,請院辦領導和外科幾個主任吃飯,佟西言嚇得不敢站起來去敬酒,刑墨雷把他拽起來,說:“你敬,我喝。”於是一直跟在身後,眉頭都不眨一下喝了兩三瓶紅酒,末了還把才喝了一杯酒就暈乎的佟西言折騰了一晚上。
載在佟西言手裡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這挺可怕,是不慎也好是放縱也好,刑墨雷都不會允許自己再來一次。所以日後再撞見佟西言喝酒,他立馬就逼著自己大念心經。
飯後一幫人在包廂瞎胡鬧,到十一點多才散了。中間陳若來湊熱鬧,佟西言硬是又被灌了兩杯,拎到包房去了,刑墨雷原以為他應該熟睡,開了門,被室內的空調凍得打了個冷顫,聽著浴室有水聲,推進去,佟西言正在大浴缸裡歡快的撲楞,水漫了一地。
刑墨雷哭笑不得,抓著手臂一下就給拎了起來,不顧掙扎抱到外面,一起跌在地毯上。佟西言一骨碌爬起來又往浴室衝,踩到刑墨雷,啊的一聲正面撲倒,刑墨雷趕緊給人抱起來看,鼻子都壓紅了,可憐兮兮的看著他,一肚子委屈的模樣。
刑墨雷身體裡那點色慾種子蠢蠢欲動,趕緊默念阿彌陀佛,把人扔床上就要跑,不想被佟西言拽了領子,剛起個身就立刻被拉了回去,差點吻到嘴脣。
“放手!”刑墨雷低吼,掰他的手。
佟西言怔怔看著他,倔強說:“不放!”
刑墨雷的心經念得支離破碎。幸好關鍵時刻佟西言手機響,刑墨雷翻身把佟西言固定在身上,空出手來接聽,是科室裡的值班醫生有急診手術請佟醫生加班,刑墨雷說知道了,十五分鐘到。掛了電話與醉鬼對視,握著他的後腦勺狠狠壓住了他的嘴脣。一分鐘後,掙脫了缺氧的小徒弟,火燒屁股似的逃去醫院,多一秒鐘都不敢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