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梁悅回麻醉科上了一個禮拜多星期的班以後,發現科主任仍然沒有給他正式排班,他的名字在排班表的最後一格,全日班。
他對他說明自己的狀態好得完全可以參加夜班排班。
主任說,不是因為這個,是你爸爸的意思。
梁悅覺得自己受夠了讓人擺布的生活,他不明白他已經直接的表明了自己想要擺脫的迫切心情,可梁宰平卻依然固執。
或許,他想,他應該把話說得更直接更明白。
晚飯後,保姆收拾了桌子,梁宰平剛要起身,就被兒子叫住了。
“等一下。”梁悅說:“我們談談。”
梁宰平俯視他。
梁悅被這眼神盯得難受,避開了視線,問:“為什麼你不讓我參加麻醉科的正式排班?”
梁宰平做了幾個深呼吸,沉聲說:“你不是,想走?我,查了,你母校,本升碩的留學項目,手續,我已經在辦,不用很久,你就可以走。”
梁悅呆在位置上,他沒想到會有這種安排。
“選了英國,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喜歡的話,可以著手雅思考試了,不喜歡,我們再換,不要緊。”
“可是!”梁悅有點慌了:“我並沒有說要出國啊!”
“出國,不是走的更遠嗎?!”梁宰平扶著桌角反駁他,他的表情出奇的冷靜。他本可以在這個自己最愛的人面前自由吐息,可現在,也不得不戴上面具說話生活了。他厭惡他,要離開,二十三的養育之嗯,是自己親手毀了個乾淨。很多人來人世走這一遭,拼命爭取一輩子,末了,不過是用那些功名利祿為自己造一座華麗的墳墓,然後孤獨的死去。
死過一次,才突然明白為什麼要來做人。
如果一生中能遇到一個人,知道你的心,靜靜的陪著你歡笑悲傷,在你冷的時候擁抱你,受傷的時候依偎著你,春夏秋冬不離不棄,那真是人生莫大的福份。
可惜他不配有。他從沒有得到任何一點的回應,習慣了在背後張著臂膀護著他,怕他摔倒,怕他受傷,可現在,他已經長到足夠大了,離巢的心情是那樣的迫不及待,任何事都無法阻止。
要走的,那就都走吧。他已經什麼都不想強求了,
“學期,大概是,兩年,到時候,你願意回來,就回來,不願意,這裡也沒有人,強迫你回來。你一直是自由的。”父親淡淡的敘述掩蓋了所有的一切,說完便慢慢走到門邊去換鞋子,像往常那樣做飯後散步。
梁悅呆坐在桌邊,眼淚順著臉龐滑倒下頜,無聲低落在桌面上,好半天都沒有一點動靜。
保姆捂著嘴的哭泣聲從廚房傳出來,老人家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傷悲。
十月二十九號。
恩慈終於等來了那折磨人的三乙晉級檢查。
梁宰平帶領著全體中高層幹部迎接並陪同檢查了醫院行風建設、醫療安全管理、依法執業、門診管理等等十幾個方面,並且認真聽取了不足之處的意見反饋。下午是書面匯報以及專家組的重要指示講話,會議從一點半進行到六點半,之後是梁宰平的專場,這場答辯持續到八點半,孫副與另外幾位高層幹部陪同,手心裡捏出了汗。梁宰平從醫院實際出發,回答了各種各樣問題的刁難,並且說了今後的發展計劃,大氣磅礡嚴謹踏實,幾乎無懈可擊。
算是,完美了吧。
晚宴在“豪門”舉行,梁宰平談笑風生,陪著喝了不少酒,精神好得不像是重患初愈的病人,一直到後半夜,專家組全部安排妥當入榻了,兩位副院長才跟著他一同回去。
孫副累歸累,心情還不錯,坐在副駕駛座回頭欣喜問梁宰平:“這回,能過吧?”
梁宰平閉著眼睛,身體隨著車身輕晃,沒動靜。
孫副又叫了一聲:“宰平?”
王副本來閉目養神,聽著不對勁,坐正了推旁邊的人:“宰平?宰平?!”
梁宰平的頭砰的一聲撞在車門上,整個人早已沒了意識。
兩位副院長大驚失色,異口同聲命令司機:“回恩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