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多少人知道梁宰平的這次暈倒,他複查了CT,出血情況沒有再加重,下午梁悅便陪著回家了。
佟西言原本要留下來上班,卻臨時接到女兒班主任的電話,早早的簽證已經批下來了,一個星期以後出發,還有些關於留學事項要交待,刑墨雷的專家門診已經延誤太久,不能再替他去學校,他得親自去。
天氣越來越冷,經過中央花壇時他看到了白茶花的花蕾,這才覺得時間過的快,一年又要過去了。越是年紀大越是覺得時間走的快,忙忙碌碌,碌碌而終,二十年是這麼過,一輩子也是這麼過,見了梁氏父子這些年的悲歡,他只覺得自己跟刑墨雷實在幸福太多,倘若有幸,甚至還可以一道牽手離開。
鬧什麼呢,他笑自己,在一起這些年那老傢伙幾乎都是百依百順惟命是從了,那些小毛小病的,改了就不是他了,何必去斤斤計較過去。
晚上再好好哄他吧,用他最喜歡的那種方式……佟西言想得臉熱,趕緊拍拍自己的臉專心開車,聽見手機響,便空出一隻手來接,一看號碼是梁宰平的,趕緊靠邊停車了接,滿心問號怎麼這時候他會打他電話,不是應該好好在家裡休息的麼:「院長?」
梁宰平說:「後天的手術不要停,如期做。」他料到他們必定會取消手術。
佟西言驚訝:「那主刀……?」
「我來。」
「那怎麼行呢!您的身體……院長知道了不會同意的!」
「他明天出發就去台灣了,要一星期,他怎麼會知道。」
佟西言實在是沒法抵抗梁宰平的固執,他都要求他了:「您別這麼拚命了,我懇求您,為了院長,也為了我們,您別這麼拚命!」
梁宰平只說了一句:「我自己有數。」便掛電話了。
梁習蔭躲在門口看爸爸親吻爺爺的額頭,像哄小孩一樣。多好呀,他想,什麼時候他也要這樣親爸爸的額頭。
梁宰平眼角瞄到他,和藹的對他招手:「來。」
梁習蔭看了看爸爸,他也一樣平和的望著他,他放心走了過去:「爺爺您怎麼了?」
「爺爺累了,躺一會兒。早上有沒有打拳?」
「有。」
「爺爺看看。」
梁習蔭難得有在家長面前表現自己的機會,興奮的要甩掉手裡的書,可又意識到這是知識啊,便小心放到了燈櫃上,然後走到兩米遠外站好了,做了個深呼吸,緩緩起勢,手掌劃出一個太極圈,繃著臉有模有樣的開始表演。
梁悅不知道他還會這個,小聲問梁宰平:「這是什麼?」
梁宰平說:「四十二式太極拳,你兒子已經都會了。」
「你教的?」
「他自己暑假看碟片學的。」
「家裡哪有太極拳的碟啊。」
「我買的。」
梁悅瞪著父親,說:「我小時候你怎麼沒想著教這些?」他什麼都不會,除了玩兒,連一技之長都沒有。
梁宰平笑了,揪他的鼻子拉近:「練什麼都辛苦,爸爸怎麼捨得。」
梁悅紅著臉扭頭看兒子,裝沒聽到。
梁習蔭打完一套拳,小身板挺得筆直,平穩吐納之後才又趴回床邊叫爺爺。
他期待著肯定和表揚,梁宰平示意梁悅,但梁悅不明白,梁宰平便只好自己來,摸著小傢伙的腦袋說:「真不錯!要每天堅持哦。」
梁習蔭立刻笑開了,響亮的應了一聲:「是!」眉眼彎彎,那就是梁悅的翻版。
小睡之前梁宰平仍想得起來問兒子台灣之行的安排行程,梁悅說不去了,他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
梁宰平不同意,這次都是同級別的醫院管理者,臨時說不去了,一是顯得做事太隨性靠不住,二是這次的會程是省裡好不容易才跟台灣方面聯繫商量好的,機會難得,去看看,對醫院今後的發展很有好處。
梁悅不想忤逆他的意思,心知說服不了,便只好無奈沉默了。
晚飯時間省廳副廳長來電話,用的是夫人的手機。梁悅被吵醒了,要去接,梁宰平卻已經先一步伸了手過去,他睡在外側,更靠近燈櫃與門,一向是由他來處理這些不合時的噪音。
電話接起來,梁宰平低沉的喂了一聲,對方有幾秒沒出聲,梁宰平又喂了一聲,對方才問:「是梁院長家裡嗎?」
梁宰平頓時醒了不少,他「生前」與這位副廳長頗有往來,私底下玩樂也經常在一起,自然聽得出來彼此的聲音。他腦子裡還記著在位時的一整本通訊錄,平時只要是省廳或者相關單位人員打過來的電話號碼他都不會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到底有湊巧的時候,下班時間,還是個陌生號碼。
不能再多應了,很多從前交往密切的朋友本來就對「蔣良」這個人物的存在有些猜疑,他一直就避免跟他們有直接接觸,絕對不能見面,連電話都要盡量避免。
他把電話遞給了兒子,梁悅接了過去聽,對方是來最後一次確定明天在機場集合的時間,以及其它零碎的事項。核對完了沒有異常,梁悅便要掛電話,對方突然問:「剛剛,接電話是蔣良吧?」
梁悅跟父親交換眼神,說:「對啊。」
「你讓他來聽下電話。」
「他剛剛出去買醬油去了,您找他有事?」
對方接了軟釘子,只好說沒有什麼事便掛電話了。
梁悅抱著電話在床上打滾笑,梁宰平假裝抽他,忍不住也跟著笑了。
晚飯後散步歸來,保姆幫著再一次查看行李,梁悅盤腿坐在客廳地毯上邊吃水果邊仰著頭看電視,梁宰平抱著梁習蔭在書櫃前挑一本一周內能夠看完的輕鬆讀物,祖孫倆輕聲說話,梁宰平教他一個領袖要虛懷若谷博采眾長,梁習蔭聽不懂這兩個成語,問什麼意思。
正好白天他練了軟筆字的紙墨沒收,梁宰平便用小楷寫了給他看,一字字解釋給他聽。
梁習蔭踩著凳子學著寫,梁宰平站在背後握著他的小手教,一邊說:「明天跟爸爸一起去台灣了,自己要用的東西都要準備好,爸爸身體不好,你是他唯一的孩子,你得照顧他。」
梁習蔭點點頭:「哦。」
「要是爸爸不乖,你就給爺爺打電話,不用跟爸爸說。」
「怎麼樣是不乖?」
「嗯……比方說他半夜不睡覺溜出去玩兒啦,捉弄人啦,不好好吃飯啦,要是你覺得不可以的,都可以給爺爺打電話。」
梁習蔭覺得自己受了重任,立刻向爺爺保證會好好的看著爸爸的。
梁宰平於是便教他怎麼打固定電話跟手機,看這張跟梁悅小時候一模一樣的小臉乖順懂事的記著那麼多東西,他記得這麼大的梁悅可完全不是這樣子,那小東西頑皮的要命,特別會纏人,抱著他的大腿仰頭撒嬌的樣子讓人完全沒有辦法。
這些回憶是梁宰平最珍貴的財富,每次一想起來,他的心裡總是鬆鬆軟軟的,像是沐浴在冬日午後的陽光裡。
佟副院長果真說到做到,三天病假結束便開始留院,這讓下面的人都謹慎起來,這位副院長對工作的認真嚴謹是出名了的,為了整頓風氣甚至不惜犧牲自己來作陪,倘若讓他再逮到不是,他斷然不會輕易罷休,依他現在對梁院長的影響力,他想罷免一位主任或者開一個人出去不是難事。
刑墨雷吃了晚飯來陪夜,在副院長室架著腿看報紙,真合作了,一聲不吭不去打擾家屬的工作。反倒是佟西言無心工作,關了門端茶倒水擠過來一起坐著像要說悄悄話。
刑墨雷瞄他,似笑非笑:「不工作了?」
佟西言不跟他玩笑,說:「老院長執意要做明天的手術,梁悅不在,我是攔不住的,你說怎麼辦?」
刑墨雷一抖報紙,折攏了扔在茶几上,慢條斯理問:「你想怎麼做呢?」
「我只能給梁悅打電話……」
「要是在邊上,他胡鬧起來倒還有用,可這天南地北的,梁宰平還哄不住他?」
「我也是這麼想,可是總不能真讓他上啊。」
刑墨雷罵了一句老糊塗,撫著茶杯口圓潤的弧度思索了一會兒,問:「你有沒有把握這個手術?」
佟西言搖頭:「我沒參與術前準備工作,不好保證,做做一助沒問題。」
「除他以外這病人誰在經手?」
「肝膽外科主任跟移植科主任。」
刑墨雷說:「打電話讓他們現在過來,你們三個晚上決定一個主刀出來,其它的事我來解決。」
有這話佟西言便放了些心了,討好一樣獻吻,刑墨雷很受用,想抱著吻回來可勉強克制住了,佟西言最近的縱慾很不正常,可這是副院長辦公室,二來他的身體也沒好透,他不想把一點兒小傷弄成頑疾。
佟西言顯然不管他在想什麼,他很投入,熱情的坐在對方大腿上抱著人來回親吻,還嫌不夠,濕濡的唇舌意猶未盡的舔完了刑墨雷的嘴角,咬著嘴唇羞澀的笑,偏頭輕咬師父的脖子跟喉結,屁股磨蹭著,脫了鞋子雙腿分開跪在兩側夾著他的大腿,弓著腰暫時專心的享用脖頸,甚至還急色的拉扯羊絨衫領子要吃到鎖骨。
刑墨雷好不容易制動了,抓著他的下頜費勁的嚥唾沫:「今天不做。」
「為什麼?」此時的佟西言連喘息都是桃色的。
「你的傷。」
「不疼了。」
「不行。」刑墨雷覺得自己還是先回家的好,再坐著他沒法把握自己。
想站起來,被佟西言壓了回去:「可我要!」
「不行!」哭笑不得,這種對話怎麼最近好像一直在換著角色說。
佟西言盯著他看,鬆了手滿不在乎的說:「好啊,你不行,行的人有的是,我自己找去。」
刑墨雷一下子就氣笑了,不怕死,那他就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