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林子豪哭了,真的,要不是親眼看到,溫絨是絕對不會相信這個死小孩會哭,還抱著自己哭,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怎麼勸都停不下來,還越哭越起勁。
「呃,這是怎麼了?」溫絨一頭霧水。
彭銳擦了把汗,無奈道:「他硬吵著要見你,我實在沒辦法,只好帶他來了,我說這地方的條件真夠可以的,虧林雋能忍耐下來,對了,他人呢?」
溫絨淡淡道:「不巧,他正好不在,進城去了。」
「你們和好了嗎?」
溫絨抿唇,眉頭打了個死結,
彭銳精明地一目瞭然,立即說:「咳咳,哈哈,我只是隨便問問。啊,真熱啊,我們進去說吧。」
進了屋裡,林子豪還是抱著溫絨不鬆手,把眼淚鼻涕全蹭在她身上,這孩子一定不知道她在這裡洗衣服有多麼不易。
彭銳拿手當扇子,一邊勸道:「子豪啊,別哭了,你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溫老師說了,她現在就在你面前了。」
「他是特地來找我的?」溫絨驚訝,她以為這小鬼是來看他爹的。
彭銳苦哈哈地說:「這小子聰明著呢,他見你不去學校了,他爸把他交給我,自己走了,覺得有問題,每天揪著我問你們去哪了,比他爸還難對付,我實在受不了了,只能帶他來找你。他有話跟你說,你……好好聽聽吧。」
說完,彭銳走到外面等著。
屋裡只剩下溫絨和林子豪,這小子雖然還在抽泣,但情緒鎮定不少,一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溫絨。
「沒想到你也會哭,什麼事這麼傷心?」溫絨拿手幫他擦眼淚,神奇的,這小子竟然沒嫌棄地躲開。
林子豪嘟著嘴,氣呼呼地看著她,說:「你為什麼不要我和爸爸?」
他問得如此理直氣壯,直截了當,溫絨倒是不好回答,這個問題涉及的層次太深,林子豪雖然聰明,但也未必能夠理解。
「子豪啊,我和你爸爸呢,不適合……」
林子豪不依不饒:「你答應做我媽媽的。」
「啊?」溫絨呆,她什麼時候做下這麼嚴重的承諾她自己都不知道?!
「你撒謊!」
小孩子發起脾氣來,尤其是小惡魔這樣的倔小孩,執拗得驚天地泣鬼神。
「還是,」林子豪忽然握緊拳頭,顫聲道,「因為我,你不肯嫁給爸爸?」
溫絨沒聽明白:「什麼?」
「如果爸爸是一個人,你就會嫁給他嗎?」
她真是要暈了,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她並不介意林雋有個孩子,林子豪雖然個性糟糕了點,還是個可愛的小屁孩。
「你聽我說,大人的事情呢,你還小,不明白。」
「我 知道,你不喜歡我,所以不肯跟爸爸結婚!」
這孩子真是愛死磕,溫絨百口莫辯。
「如果,如果我說……」林子豪低下頭,漲紅了臉,像是嚇了極大的決心,一副又要哭出來的樣子,「我不是爸爸的兒子,你會不會跟他結婚?」
仿若一顆響雷驚炸在耳邊,溫絨蒙了半晌,遲遲無法做出反應,林子豪剛才說了什麼?他不是林雋的兒子,那他是誰?
溫絨鎮定了下,把子豪拉到身邊:「子豪,這話可不能亂說。老師沒有不喜歡你,可以的話,我也不介意把你當兒子,可是,有些事是不可能的。你說出這樣的話,你爸爸會傷心的。」
「我沒有亂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是大伯父的小孩,他不要我,爸爸要我……」
溫絨聽得心驚肉跳,她還想質疑,但孩子的表情太認真,太受傷,她無法忽視。
如此說來,林子豪真的不是林雋的親生兒子,而是林巖的私生子?
「溫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老惹你生氣,我不是討厭你,不是的……」林子豪第一次露出孩子該有的一面,稀里嘩啦地哭,漲紅著臉,不住地哽咽。
溫絨不知所措地站在那,下意識地去幫林子豪擦眼淚,但這眼淚越擦越多,她都不知道這個平時一臉酷樣的小男生這麼能哭。
溫絨軟下性子,把林子豪摟在懷裡:「子豪,你怎麼了,不要哭了……我也不討厭你,但是,你爸爸不喜歡我,我也……所以,你哭也沒用啊。」
「嗚嗚……」林子豪摟著溫絨的脖子斷斷續續地說,「不會的,爸爸喜歡你的,我要你做我媽媽。」
林子豪突如其來的爆發讓溫絨很是震驚,而他那句「爸爸喜歡你」更是讓溫絨無言以對,拒絕的話哽在喉嚨口,怎麼都說不出來。
一直呆在門外的彭銳這時走了進來:「子豪,讓我跟溫老師說幾句。」
林子豪哭得暈暈乎乎,被彭銳帶到一旁,他跟小孩子說了幾句,子豪聽後點點頭,但一雙淚眼依然盯著溫絨。
溫絨跟著彭銳走到一處樹蔭下,他隨意地在地上坐下,沖溫絨招手:「坐,我有不少話要說。」
溫絨在他身旁坐下,不解他有什麼話要說。
「不介意我點支煙吧?」可還沒把煙摸出來,他立刻反應道,「哦,我忘了,你不喜歡煙味。」
「你怎麼知道的?」
「呵呵,你說呢。」
溫絨想了想,忽然皺起眉。
見她不響,彭銳笑了笑,自顧自地繼續說:「從哪裡說起呢,嗯,溫老師,你覺得林雋是個怎樣的人?」
溫絨迴避道:「能不說他麼。」
「OK,那我說你聽,你不要急著拒絕,可能聽我說完後,你會有不同的想法。」
溫絨猶豫,彭銳不等她做決定,立即開口說:「我和林雋認識快二十年了,他什麼脾氣,我是一清二楚。所以,我可以肯定,他沒有跟你做過多的解釋,對吧。」
溫絨不認同道:「他是沒什麼可以解釋吧。」
「跟你說說我認識他那時的事吧。」彭銳沒有在意她的話,「我和他是高中同學,那時候他的人緣真的不好,人見人怕,我跟他都是尖子生,愛好也差不多,所以經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較。我個性比較隨和,就主動跟他結交,過程嘛,不太順利,你應該也感覺到了,他是個很沒安全感的人,不輕易相信人。我廢了老大的勁才算跟他做了半個朋友,這種狀態持續了快一年。不過,就在我們關係處得比較好的時候,出了一件事。」
回憶過去,彭銳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溫絨意識到這件事一定不小。
「那時候林雋在林家的身份是個秘密,學校裡只有我知道,但不知怎麼搞的,這件事突然在學校裡傳開了……」彭銳側過臉,苦笑,「之後,你也猜到怎樣了吧。」
溫絨抿唇:「你們鬧翻了?」
「何止。」彭銳整張臉都皺到一起,這段記憶好像很痛苦,「我可是被打得進了醫院,躺了兩個月。我一開始很生氣,明明不是我做的,他什麼都不說上來就打,一點都不信任我,但後來我冷靜下來,慢慢能體會他的心情。」
「如果我被自己最親的人出賣,大概也會跟他一樣激動。這麼一想又有點感動,他不是個輕易交心的人,會有這麼大的反應,一定是把我認定為好朋友了。林雋是聰明,但這是他的一大致命弱點,他不會告訴你他有多在乎你,但他會把你放在心裡,他的感情要比看上去脆弱,因為他要麼不談感情,一旦認真,就會把感情看得很重。」
彭銳的聲音不高不低,緩緩的節奏卻把每一個字說出了力度:「我只見過林雋發怒過三次,一次是發生在我身上,一次是對他母親,他母親那次確實是把他傷到了,有哪個母親會狠心不認自己兒子的,他母親就是一個極品,再來就是你了。大概是受的打擊太大,才會一下子失去了理智。」
「你這麼說,我應該覺得很榮幸嗎?」溫絨低著頭,心情卻隨著搖曳的樹影起伏不定。
「這個老男人總是不善於對喜歡的人表達感情,他是不是沒對你說起你們第一次見面的事?」
「第一次見面?」溫絨抬起頭,「哦,你是說我代替我妹妹跟他相親那次?」
「不是,」彭銳神秘地笑道,「那時候你還小,經常跑到他監工的體育館偷練跳高。」
溫絨睜大了眼睛,驚訝不已:「有這事?」
「年輕人,記性不行啊,他還有一把傘留在你那呢。」
「……」溫絨凝眉苦想,終於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我家裡確實有一把格子長柄雨傘,我一直記不起自己什麼時候買的。」
「那天下雨,他正好去體育館視察,看到你站在門口發呆,就把傘借給你了,你說明天會還,但再也沒出現。」
溫絨恍然大悟,那段日子她在為省裡的比賽練習,第二天比賽後她病了一場,後來就把這事忘了。
看她的表情是回憶起來了,彭銳繼續說:「他這人倒也奇怪,偏偏對這件事上了心,不僅僅是第二天,連續半個月都去等你,只不過,某個小丫頭把這件事忘光了。」
「……你說的是林雋嗎?」溫絨覺得很不可思議,這描述分明像情聖,不是林雋那混蛋。
「是,就是他。」彭銳肯定道,「緣分這個東西很妙,估計你是不記得你們第二次第三次見面了,不過他記得,或多或少也瞭解了一些你的情況,你和他的境遇有點像,但你比他活得瀟灑,所以,當他知道你被趕出家門後,對你父親的公司做了點手腳。」
「等等,」溫絨越聽越頭昏,「你的意思是,林雋很早之前就注意我了,還為我打抱不平?」
「是。雖然他在那個時候可能還沒有喜歡上你,但記住你是真的。不相信?好吧,確實比較離奇,但你要理解一個老男人奇怪又矜持的心理。他不可能當著你的面說我關注你很久了,我現在很喜歡你,他要面子,如果被你一句話回絕了,他寧可什麼都不說。」
溫絨徹底呆住。
「看你的反應,我猜對了,千里迢迢跑來什麼都不說,有個P用。」彭銳恨鐵不成鋼地搖頭,「當然,他在你這件事上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是,他只是因為很想把你留在身邊,你那麼年輕,有喜歡的人,他不懂怎麼去迎合你,用錯了方法。他也是後悔的,他說他不該那麼做,也不該把你身世說出來,原本他不想讓你跟付蘇走得太近是怕你知道實情,沒想到最後卻是他自己戳破了這個秘密。」
「不對,他才不會像你說的那麼好。」溫絨咬牙,固執著地反駁,「別以為我不知道,林雋外面花天酒地,有很多女人,他怎麼可能會對一個人專情。」
彭銳耐心解釋道:「有時候做戲是必要的,尤其對手是林家。溫絨,他不是個壞到骨子裡的人,如果是,他就不會把子豪當親生兒子對待了。」
溫絨想起那個張哭花的小臉,心就一抽:「子豪真的不是他的兒子?」
「不是,他是林巖在外面生的,林巖怕醜聞敗露,就把兒子放在他的名下,反正在外人看來,風流成性的林雋多一個兒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溫絨此時此刻已經被彭銳的話攪得沒法思考,她怎麼都沒想到她和林雋的淵源會這麼深,她更不敢相信,他對她是有感情的。
彭銳起身,拍拍溫絨的肩膀,說:「我知道的基本上都告訴你了,但肯定還有很多事只有他知道。溫絨,我們這個年紀的男人已經很難改變自己固有的做派,改變不可能一夜之間完成,但最重要的是,他願意改變。」
「你看,子豪脾氣這麼倔的孩子都不願意離開你,有這麼兩個男人喜歡你,你會幸福的。」
溫絨仰起頭,瞇著眼,單純的臉上樹影斑駁,縫隙間透露出層層迷茫,她不知道,該不該再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