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之吻 第一章　

　　新世紀525年6月13日01：25。

　　孫彬站在鏡前。

　　他來來回回在鏡子前自我端詳數次，領子的扭頭敞開了又扣上，一會兒換掉領帶、一會兒又撥弄自己那一頭亞裔象徵的黑髮。

　　留意了一下時間後，他又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稍微摩挲自己清理光潔的下頜。

　　孫彬已經活了一個世紀，以血族平均三至四百年的壽命來說，還談不上老邁，但是跟人類比起來，儘管外表還保持在三十幾歲的模樣，心智到底已經有很大的不同。

　　孫彬沈默地撫平西裝一角的皺褶。

　　他的相貌在血族裡不算非常出眾，可能是因為屬於末日之前的亞洲人種分支而來的族群，他的五官有點偏向於人類的柔和。這使得他曾有一段時間在圈內很吃得開。

　　孫彬在走到玄關之前，瞧見了還掛在客廳牆上的海報。

　　海報上的他面目看起來更加地年輕，和現在比起來甚至可以說是幼齒。那是他參演的一部電影，那時候他才剛成年，海報裡的他只佔了一個很小的角落。儘管如此，他還是很意外地靠這部電影奪得了最佳新人獎，演藝事業由此扶搖直上。

　　不過，他紅的時間不長。

　　今晚的月色清明，是個好天氣。

　　孫彬將車子的敞篷打開，冷風從臉上拂過。

　　不得不說，他總對一些事情產生疑惑──血族和人類比起來，在體力上無疑有絕對的優越感。他們不會受到古老的疾病侵襲，據說人類脆弱得會因為一個普通的感冒而喪命。但是冷、熱、痛之類的感覺，他們就和人類一樣，只不過忍耐的程度更高一些。

　　去思考這些沒有解答的問題無疑是浪費時間，血族的生命過於長久，如果不去找些樂子或者無聊的事情來打發時間，每一分鐘都會變得更加漫長。

　　那是一家會員制的餐廳。

　　孫彬向保衛員出示了自己的ID，跨步而入。

　　餐廳裡的燈光偏暗，如果是不習慣夜視的人類，還必須通過服務生帶領他們到位置上。

　　在約定的時間越來越近的時候，孫彬不由得有些忐忑。

　　他不清楚這是因為他即將和一個可能成為他伴侶的人類見面，亦或是其他的緣由。

　　保衛局為他引見的那位人類男性在這段時間裡有過幾次簡短的談話，那個人類看起來行事幹練，說話的語氣溫和有禮，但是並沒有親近的感覺。不知有誰說過，人類都是這副模樣，猶如高嶺之花，必須一層一層地剝開他們外表的尖刺，才能嘗到他們深藏在內裡的甜美蜜汁。

　　更早之前，他估計也會相信這種說法。但是自從碰上蕭九之後，他發現他過去對人類有過的臆想，通通都是鬼扯。當然，不排除蕭九是個異類。

　　「請問是孫先生麼？」

　　清亮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孫彬一個激靈，忙抬頭站起來。

　　對面站著的是一個穿著休閒的男子，即便是在如此昏暗的燈光下，孫彬依舊能清楚地看見屬於人類標誌性的異色眼瞳，亞裔特有的黑褐色眸子。孫彬覺得自己的心臟似乎漏跳了一拍──也許血族確實缺乏節操觀念，但是人類、只要是人類，他們身上隱約散發出來的清甜氣息，的的確確對他們充滿了毀滅性的吸引力。

　　孫彬的自制力算是很好的，他還不至於像其他座位的同族，打從這個人類走進來的時候，金色的瞳孔就緊緊地追隨著對方。

　　儘管能來到這個餐廳的血族一般都屬於中上、甚至是貴族階層，這也毫不妨礙他們用露骨的眼神去欣賞一個人類。

　　血族缺乏對人類樣貌的審美，只要對方體內流動的血液是紅色的，他們都會視他們為尤物。

　　「您好……我是孫彬。」孫彬對著來人伸手。

　　「林凌。」男子與他簡單地寒暄之後，坐下道：「我看過你的電影，在很小的時候。」

　　「哦、嗯，謝謝。」孫彬翻開了菜單，這間餐廳有專門為人類訂製的菜色。這是他選擇在這裡和林凌見面的最大原因。

　　餐點按著順序呈了上來，儘管血族除了血液之外，對其他的食物都興致缺缺。不過與人類共同進餐時，只要有點常識，也必須表現出適當的禮儀。

　　「林先生，很抱歉讓你騰出夜晚休息的時間，希望這樣不會妨礙你明天的日常工作。」孫彬紳士地為男子斟了紅酒，他試圖表現得更為自然。

　　人類和血族不同，比起月光，他們更喜歡在陽光下活動。這一點，血族完全辦不到，普通的血族只要站在陽光下幾秒，就會馬上烤成炭灰。沒有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吸血鬼有這個膽子在太陽底下走動。

　　「這沒什麼，其實人類偶爾也需要一點夜生活。」林凌諒解地露出微笑。

　　晚餐進行得很順利，也許可以說是愉快。這個人類男子意外地好相處，但對方也有可能已經對這樣的飯局習以為常，不過孫彬對於他從千萬個血族中挑中自己這點來說，自我感覺就算再良好，也不會傻乎乎地認為對方是真的看上自己。

　　現在沒有配對的健康人類太稀少了，他相信除了自己之外，林陵必然還有更多、更好的選擇對象。

　　在甜點呈上來的時候，林凌終於切入重點。

　　「我想要一個繼承人。」

　　孫彬拿著叉子的手抖了一下，他抬眼看著對面搖晃著酒杯的男子。

　　他以為人類都挺含蓄的……不是應該這樣的嗎？孫彬擦了擦嘴，禮貌地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孫先生，如你說見。」男子黑色的雙目透過艷紅的液體看著對面坐著的英俊血族，他放低聲量地輕道：「人類的壽命至多一百年，就算勉強延長，沒有人能活過一百五十歲。而我們能保持年輕的時間也太短暫了……」

　　「坦白說，以我的條件，可以選擇更好的對象。」

　　孫彬覺得有些臉熱地點了點頭，無法否認地應道：「確實。」

　　「但是人類其實過了相應的年齡，要擁有孩子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我不想讓那些幾百歲的老頭子挑挑揀揀，也不想淪為生產的工具。」他毫不避諱地說。

　　孫彬有些懷疑這個人類是不是喝多了。

　　「作為人類，我們想要孩子的渴望並不比你們少多少，可能更強烈……」他輕聲地喃了喃，彷彿在為同類越發稀少的命運而悲歎。

　　「我無意跟誰共組家庭，但是我必須有一個孩子繼承我的研究室。我希望孩子的另一個父親和我一樣是亞裔，這樣即便生出來是血族，也會有一頭黑髮，讓我感覺與我是相似的。當然，父親的地位最好不要太高，我不想後半生天天為了孩子的撫養權而在法庭上與誰對薄公堂。」

　　「所以你選擇了我？」原本縈繞在內心的不安已經逐漸退出，在知道對方的目的之後，孫彬反而覺得更為自在了一些。

　　「嗯。」男子微微一笑，「你自然不是候選人裡最糟糕的，作為血族，你長得非常有魅力。我相信我未來的孩子一定會有一張令我感到驕傲的容貌。」

　　孫彬差點笑出聲，他像是非常同意地點點頭，舉杯一飲而盡。

　　「當然，我還有最後一個要求，孩子出生之後，我不希望他知道誰是他的父親。」林凌說出了自己最後一個條件，孫彬覺得他的眼裡散發出一種銳利的鋒芒。

　　人類很聰明、很狡黠，他們並不是什麼柔弱的王子殿下。他一直都很清楚。

　　「你說了這麼多，怎麼不問我是否答應？」孫彬往後倚著椅背，挑了挑眉。

　　「我並不是只有你一個選擇。」人類男子看起來胸有成竹，微上挑的眉眼像是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這個血族。

　　既然已經攤開話來說，作為人類，就沒有必要掩飾自己的優越感。

　　「的確是如此。」孫彬坐起來往前一湊，他壓低了聲音，看著對方的雙眼勾起唇：「只是打一炮的事情，如果對象是個人類，我有什麼理由便宜其他家夥？」

　　對方並沒有怪罪孫彬的無禮，他笑意滿滿地舉起了酒杯，做了一個碰酒的動作，也仰頭飲盡。

　　飯局結束的時候，孫彬率先站了起來。他想林凌應該會主動聯絡他約下時間，但是在他站起來的同時，屬於人類獨有的溫熱感覺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低下眼，金色的眼瞳看進那黑色的漩渦中。

　　「距離天亮還有很久。」人類男子揚了揚唇，笑容在紅色的燈光下顯得曖昧，像是一杯濃度純正的血調雞尾酒。

　　「我們可以去另一個地方。」他說。

　　孫彬在短暫的靜默之後，彎了彎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凌顯然是有備而來的，連酒店套房都已經準備好了。

　　孫彬在浴室內默默感歎對方的開放之時，臉上不由得揚起苦笑──他覺得他有必要好好改變自己對人類的看法，到底是哪個家夥說人類既純潔又美好的，還是他最近爛桃花太旺，找上門來的人類都是非典型。

　　孫彬下身裹著一條浴巾走出浴室，他瞧見那坐在沙發上的人類男子正在往手臂用針筒注射些什麼。

　　林凌合了合眼後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似笑非笑地低聲說：「這是瑪利亞的子宮。」

　　孫彬也跟著笑了笑，他聽說人類男子要受孕，就必須先改變自身體質。在懷孕期間也要不斷注射某種藥劑，並緊密觀察，如果發生排斥的話，孩子和孕者都有可能喪命。而且，這種意外，並不少見。

　　就因為生孩子是一件如此危險的事情，更能顯出人類的重要。

　　這叫每一個擁有人類伴侶的血族，不得不對為他們剩下孩子的「母親」產生名為愛情的強烈情感。

　　男子站了起來，並沒有多說什麼，就開始緩慢地解開襯衫的紐扣。

　　孫彬不知怎地別開眼，他試圖冷靜地說：「你不去洗一下麼？」

　　「不用。速戰速決吧。」人類男子用一副「今天天氣很好」的語氣說道。孫彬在心底長歎一聲後，向對方走了過去。

　　如果說血族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那麼人類對於性愛行為，抱有著絕對神聖的忠誠，他們在床上永遠如同處子般──這絕對是屁話。孫彬這麼想。

　　對方顯然對這方面非常熟練，當人類男子蹲下來為自己口交的時候，孫彬微微地倒抽一口氣，享受地低哼一聲。

　　吞吐時發出的聲音在靜謐的房內迴繞著，孫彬遵循著雄性本能，不斷地把自己的性器往那溫熱的口腔裡深深送進，手掌安撫似地撫摸著男子的後腦勺。

　　恍惚之間，孫彬不知怎地想起了那張異常俊美的臉蛋，這讓他的興奮度又往上提了一個層次，甚至差點直接射在男子嘴裡。

　　林凌邊為他口交邊自己用手指在身後做了擴張，在覺得這個血族已經完全進入狀態之後，他吐出嘴裡的東西，主動將孫彬往旁邊的床上推，面色潮紅地直接就要對準那堅挺的部位坐下去。

　　房間的門在這時候猛然打開。

　　幾個黑色勁裝的保鏢步伐一致地闖了進來，在發現床上那對活春宮的時候，臉色變也沒變，直接在房裡列成兩排。

　　林凌驚得差點跌下床，孫彬眼明手把人抓著往床上一扔，下意識地用被褥蓋住對方的身體。

　　他臉色古怪地看著那些不速之客，等到外頭的人慢條斯理地走進來的時候，孫彬露出吃屎一樣的表情。

　　那是一個衣著純黑的青年。

　　他彷彿是要看清房裡的狀況，慢慢地將鼻樑上的墨鏡摘下。同是黑色的瞳孔在瞧著前方的兩人時似乎縮了縮，俊美得猶如雕塑出來五官無故地猙獰起來。

　　很顯然的，這位突然殺出來的青年是個人類。儘管看起來很不像。

　　他給人的感覺極其鋒利，面容是近乎華麗的英俊，對任何人都能帶來衝擊性。除了頂尖的血族，很少人類能生出這樣的面孔。他看起來年紀很輕，但是非常高挑，看起來與孫彬相差不遠，在黑色外衣下的身體也同樣充滿著力量──孫彬完全肯定，他用他的兩顆獠牙對月亮發誓。

　　青年往床的方向走了過來，他在和孫彬對視片刻之後，帶著黑色手套的手指往旁邊的人類男子一指。

　　「你喜歡他？」青年的聲音說不上好聽，卻讓人印象深刻。尤其這時候，讓人彷彿置身在北國冰雪之中。

　　孫彬用眼角暗示林凌趕緊穿上衣服，回頭對青年扯了扯嘴角，說：「蕭先生，麻煩您先移架轉個彎出門，記得要把你的愛犬們帶走，去樓下喝杯咖啡，讓我穿上衣服再說，您說這主意行麼？」

　　青年也對著孫彬微微揚起笑容，下一秒，兩邊的保鏢就上前去把衣衫不整的人類男子給架了起來。

　　「你們幹什麼！你們知不知道我、我是──」男子臉色難看地掙扎著，他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屈辱。

　　青年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一個手勢，瞇著眼看著孫彬說：「他用舌頭舔你？」彎了彎腰，看著孫彬金色的眼睛，他咬著牙彷彿極其艱難地恨道：「……那就把他舌頭給我割下來。」

　　孫彬刷地站起來，眼看著那些保鏢要把人類男子給往外拉走，卻被青年一個手臂給使勁兒地甩回床上。

　　孫彬才剛要掙扎，卻猛然對上那深得猶如夜色的眼孔。

　　「你再動，我就殺了他。」青年一翻身把孫彬壓在床上，他低頭森冷地一笑，再抬眼的時候，眼眶紅得彷彿要滴血，他眨也不眨地盯著孫彬，抬起雙手動作異常溫柔地碰了碰孫彬的臉龐，發懵似地喃喃：「你知道麼……我更想殺了你。」

　　孫彬只覺得雞皮疙瘩都擁了上來，當青年用力地噙住他的嘴唇時，孫彬只覺得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嘔吐感從胃裡翻攪上來。

　　他一個使勁，猛地將青年給推離自己。人類的體力是如何進化卻怎麼也比不上血族的，青年被推得往旁坐倒在地。

　　「媽的一群瘋子！」孫彬邊低咒邊把掛在椅背上的衣服迅速套上。才剛套上褲子，地上的青年就跟一道閃雷似地衝過來，把孫彬給拽過來，直接往浴室裡拖，把人剛寬大的浴缸裡扔進去。

　　冷水直接往身上淋的時候，孫彬被淋的一嗆，他狼狽地閃避著，卻讓青年抓住了手腕，抬眼就是一個耳光。

　　「不要臉！」

　　孫彬被打的整個人往旁邊偏了過去，青年拽住了他的領子，又是一個耳光，那嘶吼的聲音都帶了顫抖：「不要臉的賤貨！！」

　　孫彬難看地歪坐在裡頭，臉頰痛得令他發出嘶嘶聲，他低頭用手小心地去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只覺得兩邊臉頰都感受到一陣火辣辣的麻癢痛處。

　　操，下手真狠。

　　孫彬頭暈地想要爬起來，忽然又讓人給拖起來壓在牆上。

　　他氣喘吁吁地往下看著那神色瘋狂的青年。

　　青年兩眼充血地緊盯著他，那神情就像是在想著要如何把孫彬生吃似的，眼裡含著的一層水汽卻又像是要哭出來一樣。孫彬頓了頓，跑到嘴邊的咒罵又硬生生地卡住。

　　青年的眼珠子不斷地在男人身上轉動著──孫彬渾身濕漉漉的，襯衫緊貼在胸膛上，那紅色的乳頭若隱若現，似是誘人採摘。

　　在青年掂起腳尖再次兇猛地吻上來的時候，孫彬忍不住一翻白眼。但是當人類那溫熱的手掌猛然抓住自己的性器時，孫彬瞬間唬得兩眼一瞪！

　　那一晚的慘痛的回憶直接湧了上來，別說是他處於半硬狀態的小弟垂軟下去，連他的兩條腿都忍不住軟了下來。

　　嘔吐感又襲了上來，這一次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洶湧。

　　孫彬偏頭一掩嘴，把青年從眼前給一把推開，跌跌撞撞地跑到馬桶邊，噁心地狂吐。

　　誇張的嘔吐聲讓青年臉色煞白地站著傻看，但是他沒有再發作的機會。孫彬抱著馬桶吐得昏天地暗，吞進胃裡的食物全部被吐了出來，之後便不斷地乾嘔，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詭異地泛白，隱隱地有些泛青。

　　血族不會感染疾病。

　　除了缺乏血液，他們極少有虛弱的時候。

　　但是孫彬在嘔吐之後，臉色痛苦地蜷縮在地，他的兩手緊抱住腹部，微張的嘴連獠牙也收不起來，發出嘶啞的低鳴。

　　青年也發現了不對勁，他迅速地上前，臉色驚慌地抱起了孫彬。

　　「孫彬，你怎麼了？」他在男人耳邊不斷地小聲急問，語氣裡是鮮有的慌張。

　　「痛……」孫彬的眼珠開始呈現紅色，脖子的筋脈隨著他的深呼吸而劇烈地跳動。

　　青年不知想到什麼地突然一震，下一刻，他將這個血族男人從冰涼的地上打橫抱了起來，衝出去以極快的語速對門外守候的保鏢吼了些什麼。

　　孫彬感覺到周圍不斷地顛簸，那緊緊環繞著自己的熱度雖然沒有減少他的痛苦，卻讓他有一股詭異的安全感。

　　彬彬、彬彬……

　　孫彬睜了睜眼，卻沒看清什麼。

　　他不確定是不是有人在叫他。

　　彬彬，你、你別怕，我們快到了……

　　孫彬閉上眼。

　　他想起來了。那是一年多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