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古拉之吻 第十章

　　一個人類蜷在床上，背對著他們躺著。

　　那股濃厚香甜的腥味無疑是從他身上的傷處發出來的，孫彬在門口止住步伐，他突然想找些棉花塞住鼻子。

　　晏冉顯然沒有注意到黑髮血族的異樣，他漸漸放輕了步伐，幾乎是掂著腳尖走，彷彿是怕嚇著了床上的人類似的。他回頭瞧見孫彬在門口磨磨蹭蹭，擰眉對他無聲招了招手，還不忘指示孫彬把門給關了鎖上。

　　孫彬有些鬱悶，但是他一直以來都很有紳士風度。他關上了門，回頭見晏冉已經走到床邊矮下身來，正在輕輕地搖著那個人類的肩膀，那模樣小心得像是對老婆似的。孫彬別過眼聳了聳肩，他還沒搞清楚晏冉把他帶到這個地方幹什麼，看他和一個不知打哪兒撿來的人類相親相愛麼……

　　「啊！」孫彬驀然聞見男子的慘叫聲和一連串的巨響。

　　他忙回頭一看，卻被眼前的畫面弄得一懵。床上的那個人類不知什麼時候突然醒了跳起來，把男子給推到了地上去，壓在他身上雙手掐住了那細嫩的脖子。

　　「喂！」孫彬忙衝上去要把那個人類從晏冉身上拉開，但是在他靠近的時候，那個人類靈活的閃身避開他的碰觸，矯健地跳到旁邊的牆角，整個人縮進了黑暗裡。

　　孫彬蹲下來將不斷咳嗽的男子給扶起來，他有些懊惱地看著那個角落，想看清楚這跟潑猴似的人類究竟是什麼家夥。但是那個人類抱著腿縮在牆角處，把臉給藏了起來。孫彬覺得血腥味似乎又重了幾分，可能是對方身上的傷口裂開了。

　　「我、我的口袋……咳……」晏冉摸著泛紅的脖子艱難地指著外套。

　　孫彬忙摸索著他外套的口袋，他認為那應該是鎮定劑之類的東西……

　　在孫彬看到那亮麗的彩色包裝時，他的眼角默默地抽了一下。

　　晏冉已經順過一口氣，他將孫彬手裡的糖果包裝奪了過來，從裡頭抓出了一大把，往那個人類躲藏的牆角膝行幾步。

　　「來、來。」男子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要用糖果把那個人類給釣出來，「看，是糖果。甜甜的糖果。我買糖果給你了，乖……」

　　孫彬傻冒地呆看著，晏冉滑稽笨拙地晃著手裡的糖。不過那個人類顯然不買賬，還在男子試圖靠近自己的時候，做出了要攻擊的模樣。

　　「乖乖，過來，你看，很好吃的糖果……」男子還打開了一顆糖果放進嘴裡。

　　孫彬有些看不下去地揉了揉眉心，他想起來了，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他們所有人之中，就晏冉最不懂得哄孩子。

　　黑髮血族走到男子身旁拍了拍肩，示意他往後靠一靠。

　　孫彬拿了一顆糖，在距離牆角不遠的地方蹲下來。

　　「來來來，小朋友，看叔叔這個地方。哦，我手裡的是什麼呢？看看，哇，是糖果。」孫彬做出了誇張的表情，其實在他去拍戲之前，他還當過一陣子的搞笑演員。這事情估計只有他的老媽子才知道。

　　 孫彬瞧見了陰暗處的那雙深黑色眼眸，他想自己已經引起了對方的注意。

　　「是麼？糖果沒什麼稀奇的？哦，確實是這樣——」孫彬將拿著糖果的掌心慢慢地在前頭晃一下，逐漸收攏，兩隻手快速地晃過。

　　他在那雙黑色眼眸的注視下慢慢打開兩手，那顆糖果已經不見蹤影。

　　「誒？不見了？奇怪了，糖果跑到哪裡去了？」孫彬對著他眨眨眼，那個人類也好奇地眨了幾下，盯著孫彬的兩隻手來回地瞧，似乎也不知道糖果怎麼突然不見了。

　　「糖果去哪兒了？你想知道麼？來，我們一起找找看……」

　　孫彬慢慢地、逐漸地、往前挪。

　　那個人類的黑色雙眼也好奇地四處轉，尋找著那顆消失的糖果，對於孫彬靠近自己也沒有露出抗拒的動作。

　　「哦，我知道了。」孫彬突然笑了一聲。

　　孫彬的手小心緩慢地靠近對方，然後從他的耳邊拿出了什麼。

　　「看看，這是什麼？原來它在這裡。」孫彬露出驚喜的表情。

　　那個人類瞧著孫彬手裡的彩色糖果，又眨眼看看這個黑髮血族，眼眉漸漸彎了起來，彷彿是在笑。

　　「來，乖孩子。糖果在這兒，過來拿吧。」孫彬在他眼前拋了拋糖果，漸漸站起來再次慢慢地往後挪。

　　那個人類也跟著他的動作爬了起來，就要向著孫彬走過來的時候，另一個人卻突然一臉雀躍地出現在前頭。

　　那個人類一見到晏冉，立馬又警戒地縮回角落。

　　孫彬衝著晏冉擺擺手，長髮男子難得露出了挫敗的模樣，有些不甘地往旁邊退了退。男子才剛剛退開，躲在牆角的人類就往孫彬的方向撲了過去。那速度快得讓兩隻成年血族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孫彬只感覺到腰部讓人緊抱著，他順著衝勁兒往後跳了幾下，最後重重地靠在牆上。

　　「嘶……」孫彬吃痛地揉了揉後腦勺，他艱難地看了看那像只無尾熊似地緊貼在他身上的大家夥——好樣兒的，還是高個子，看樣子比他還高上幾公分。

　　孫彬安撫地拍了拍人類的後背，輕哄著道：「好了，乖孩子，站好了。壞人不會過來的，我在這兒，這是你的糖——」那個人類逐漸從他的頸窩裡抬頭，與黑髮血族拉開了一點距離，在他面前漸漸站直。

　　「……果。」孫彬從那髒兮兮的臉龐上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他再次楞住。

　　蕭九？

　　蕭九一會兒看看孫彬，一會兒看看他手裡的糖果，然後小心地去掰開孫彬的手指，把糖果捧在手心裡，偏著腦袋端詳了一下，接著打開來含進嘴裡，瞇著眼露出了幸福的模樣。

　　孫彬僵硬地歪一下頭，看著對頭乾站著的長髮男子，一字一句地用口語無聲傳達——你最好跟我解釋這是怎麼一回事。

　　晏冉看著他們，有些心虛地點了下腦袋。

　　這狹小潮濕的房間只有一張椅子。

　　黑髮血族坐在那硬邦邦的床上，縮在他旁邊的是剛才的人類青年——只要孫彬一動，他就會撲上去抱住男人的手臂，不論孫彬怎麼甩也甩不掉。

　　孫彬在掙扎了幾次之後就妥協了，他翹著一隻腳，臉上是說不清的煩躁和無奈，扭著頭看著那正在吃著糖、撫平糖紙的大號兒童。

　　「發生爆炸的時候，我也在那裡。當時的情況很混亂也很危險……」

　　「你為什麼會在那個地方？」孫彬打斷道。

　　男子靜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答道：「我受到裡面一位人士很大的照顧，很抱歉我沒告訴過你，現在我的其中一份工作是軍政處的法律顧問之一。」

　　孫彬不置可否地點頭，他沒多說什麼，只是示意男子繼續。

　　「當時，我昏迷了一段時候，沒有很久。我醒來的時候，大部分的出口都堵住了，周圍就像是打過戰一樣，到處都是屍體，身上都有槍傷，他們看起來很不一樣……」晏冉拂了一下面，看著孫彬，斟酌了片刻之後，才猶豫地道：「和我們很不一樣，像是異變種。」

　　孫彬擰了擰眉。

　　「但是他們身上穿著軍隊的制服，他們是軍人，在我昏迷的時候肯定發生了一場恐怖的事情。我逃過了一劫，孫彬……」男子心有餘悸地說道。

　　孫彬靜默地聽著，他不難想像晏冉所說的一切。一些不好的預感開始在他腦海裡盤旋，他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在上世紀的時候就有人類培養異變種生化部隊的傳聞，看樣子這不完全是空穴來風，這似乎也足以解釋為何軍方一直執著於獵捕那些對他們而言，已經毫無威脅可言的異種生物。

　　「我想要趕緊離開那個地方，盡力尋找出路……然後，在那一堆廢墟之中，一隻手突然抓住我的腳。」晏冉模糊地陳述著，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臉上詭異地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至少對孫彬而言是如此。

　　「他被倒在他身上的屍體壓住了，所以我想這是他還活著的原因。他受了一些傷，在我發現他的時候，他還是清醒著。我扶著他，我們一起找到了出口，我們看到了救援隊，但是他說不可以過去，他讓我帶他馬上離開，不要讓任何人發現。」

　　晏冉做了一個停頓，他將目光轉向孫彬旁邊的人類青年，像是想要伸手去碰碰他。但是蕭九似乎對他毫無好感，只要男子一靠近，他就會像是害怕一樣地躲到孫彬身後。

　　晏冉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他訕訕地收回了手。

　　「那他到底是怎麼變成這副模樣的？」孫彬蹙著眉頭去扯了扯蕭九拽住自己袖子的手。

　　長髮男子憂鬱地輕搖腦袋，他看起來相當痛心，「我將他帶回我住的地方，他醒來之後，就已經是這幅樣子。」

　　「你為什麼要幫他？你應該知道事情也許……夠了、夠了，不要再拉了，坐好。對，乖乖坐著，安份點。」孫彬繃著臉把身邊的大號兒童教訓一頓，蕭九被迫與他推開了一點距離，他委屈地含著糖果，可憐巴巴地縮著腿偏頭看著黑髮血族，一隻手卻還是執拗地抓住孫彬外套的一角。

　　孫彬回過頭，一臉懊惱地接著說：「你應該知道事情也許不會這麼簡單。這可能是人類之間的一場爭鬥，我說的是……」他停了一下，嚴肅地說：「叛變。」

　　晏冉的臉色又難看了一些，他在沈默之後應道：「這顯然是。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藏在這個地方麼？我想他們可能注意到了什麼，最近我一直覺得有人在跟蹤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孫彬……」

　　「其實這事情很好辦。」孫彬抱手衝著旁邊的人類青年挑一下眉：「把這個大麻煩扔在大街上，你過你的生活，我也繼續過我的生活，我們今天並沒有碰面，也從來不認識一個叫蕭衍的人類，就是這樣。」

　　晏冉臉色白了白，他想也沒想就尖銳地否決：「不行！」

　　「為什麼？現在他能給你什麼好處？他的腦子有病，從以前就有病，現在只是間歇性退化而已。你這樣做有什麼好處，難不成你愛上這他媽的瘋子了？」孫彬想也沒想地回嘴，然而，他卻沒想到男子垂下了眼，居然沒有出聲反駁他。

　　「晏冉——等等，我說，你該不會……真的？」孫彬指了指那歪頭盯著自己的人類，他差點咆哮出聲。

　　長髮男子抬眼看著對面的人類，孫彬敢保證，他從來沒見過晏冉用如此深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我操，這到底是怎麼搞的。」黑髮血族頭痛欲裂地哀嚎出聲。他已經有幾十年沒這樣失態過，但是這一刻他真的很想掩面撞牆。

　　「你說過的。」男子靜了一下，說：「你以前說過，我們這輩子都必定會愛上某個人……說真的，我以前覺得這句話很幼稚，在遇到他之前。孫彬，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那種感覺。我這幾年一直都很努力想要接近他，我原本只是想要能時常看見他就行，我真的沒有奢望什麼。」

　　「但是那一天，他終於和我說話。」晏冉的金色眼球彷彿注入了靈魂，他出神地道：「像是夢一樣，孫彬，你不能想像他是誰……」

　　不就是個神經病——孫彬在心裡欲哭無淚地答道。

　　「他讓我按著他說的去做，所以你來找我的時候，我才會……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長髮男子露出了極其愧疚的表情。

　　孫彬幾乎麻木地聽著，最後，他看了一眼得寸進尺地玩著他的頭髮的大號兒童，道：「我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找我又是為什麼？」

　　男子沈默下來，半晌後，他低聲說道：「我希望你能夠幫我，孫彬。」

　　「恕我拒絕。」孫彬想也不想地應道，順道拍開蕭九那正在騷擾著他的爪子。

　　「你必須幫我。」晏冉慢慢地抬眼直視著黑髮血族。

　　孫彬站了起來，他無意在這裡浪費時間。天知道他還能光明正大地曬多久的月光。

　　蕭九從後方緊跟上來，但是眼前的雄性血族卻回頭用凶狠的眼神瞪了他一眼，「站在這裡，不要跟上來。」

　　蕭九乖巧地站在原處，像只聽話的小狗，只是兩眼衝著孫彬直瞧，蓄勢待發。

　　在孫彬要打開門走出去的時候，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站起來，激動地喊道：「難道你不想要疫苗麼？！」

　　孫彬的動作一頓。

　　「能阻止你異變的解藥，孫彬，難道你不想要麼？」

　　孫彬慢慢地回過頭，他看見了男子的臉上，勾起一抹似是勝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