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的自省
「休,其實……」哈利囁嚅著,「佩妮姨媽她……」
「唔?」休拉開門走進去,順手脫下破爛的T恤衫,隨手扔在椅子上,問道:「你想說什麼?」
「我是說——」哈利關上門,慢慢的說,「也許我們應該……對他們好點兒?」
「你覺得我的態度不好?」休冷笑著看著他問,換了乾淨衣服,把沾滿血跡的衣服塞進牆角的藤框裡。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哈利嘆了口氣,甩掉鞋子半靠在床上坐著,雙手墊在腦後。
「我只是——我去年想了很多,休。」
這時,一隻貓頭鷹旋風般地從窗口飛進來,啪嗒嗒地落在床頭的櫃子上,趾高氣昂地看著哈利、哈利從它嘴裡扯下一封信,抽出信件看了一遍,從床上彈坐起來,臉色猛地變得蒼白。
「怎麼了?」休瞥了一眼,問道。
哈利把信遞給他,表情空白呆滯,恍惚的彷彿失去了神志。
休匆匆掃了一眼。禁止濫用魔法司宣稱哈利因為在麻瓜居住區使用了守護神魔咒,違反了《對未成年巫師加以合理約束法》而被霍格沃茲開除,並且聲稱魔法部將派代表來銷毀他的魔杖。
「別擔心。」休隨手把信扔到一邊,說:「鄧布利多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哈利慢慢點了點頭,但表情沒有絲毫緩解。
「撲棱棱……」
一隻昏頭昏腦、羽毛蓬亂的穀倉貓頭鷹從窗外竄了進來,把一封信和兩根羽毛掉在哈利的膝蓋上,轉身飛走了。
哈利展開那張污漬斑斑的羊皮紙,看了看,抬頭對休說:「韋斯萊先生說,鄧布利多剛趕到魔法部調查這件事……還有,他讓我們不要離開,不能交出魔杖。」
休點點頭,看到貓頭鷹的時候他就知道是什麼內容了。
「休……」哈利憂心忡忡的說。
「怎麼了?」
「要是……魔法部的代表真的要,強行銷毀我的魔杖,」哈利艱澀地說,「你不要動手,我來跟他們較量……至少你不能被我連累的開除。」
「哦,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睜睜的看著你和別人打架自己還安安穩穩的……嗑瓜子兒看猴戲嗎?」休揚起眉,略帶怒氣的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哈利趕緊辯解。
「是啊,救世主情懷偉大,卻把別人都當成自私自利的混蛋?」休惡聲惡氣的說。
哈利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
隔了有一段時間,休才看到預料中的第三隻貓頭鷹。
哈利飛快的把來信看了兩三遍,才長長的舒了口氣,臉色也恢復了正常。
「解決了?」休問。同時心下也有些奇怪,難道他的蝴蝶效應包括將鄧布利多的能量也放大?不然這次怎麼會輕鬆解決?
「沒有。」哈利微笑著說,「開除學籍暫緩,他們說我需要受審。」
「你不擔心嗎?」休奇怪的看著哈利輕鬆的模樣。
哈利偏著頭想了想,老實的說:「有點。我不想離開霍格沃茲。」
休更覺得莫名其妙了。
「既然還要受審,那你怎麼——」
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輕鬆?
但休沒有問完,自己就忽然明白了。
跟開除學籍比起來,哈利更擔心他跟魔法部官員衝突而導致開除甚至——犯罪什麼的。所以即使還要受審,但卻避免了他做出什麼事來。跟這件事比起來,哈利能分給受審調查的擔心自然就少了很多……
休默默想著,淡淡的感動瀰漫上來。
哈利盯著他,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休你……不要硬撐。」
「什麼?」
「你躺一會兒吧。」哈利跳下床,穿上鞋子,說道,「我去給你倒杯胡蘿蔔汁。」
「幹嘛?」休抗拒的說,「你怎麼奇奇怪怪的?」
哈利看著他,嘆了口氣。
「休,即便你用魔法治好了外傷,身體就完全康復了嗎?就算我以前不明白,小天狼星受傷在聖芒戈治療了這麼長時間,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他那是體質太虛。」休不屑的說,「怎麼能跟我比?」
「用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哈利冷哼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休摸摸鼻子,墊著手躺在床上,想不明白哈利怎麼一下子就像是長大了十歲。
「莫名其妙。」
休撇嘴說,摸摸自己的喉嚨,對彷彿還在耳邊的嘶啞的聲音感到無奈。
這第二次的青春期,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啊?
休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噪雜聲,不由得皺起了眉。正要起身出去,卻聽到了哈利走到門外的腳步聲。
「他們為難你了?」休盯著哈利問道。
「沒。」哈利把胡蘿蔔汁遞給他,躲過休的視線,輕描淡寫的說:「皮爾媽媽找上門了……我跟他們說了兩句。」
「這可不像你,哈利。」休側撐著床坐起來,看著靠坐在對面床上的哈利說,「一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兒——你不但不想我對他們惡作劇,平時還客客氣氣的,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我只是覺得,佩妮姨媽和費農姨夫尊敬些……」哈利低聲說,「他們是長輩。」
「哈。」休短促地笑了一聲,「這對我來說倒是個新聞。」
哈利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說過,休。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
「想著怎麼對你親愛的姨夫姨媽感恩戴德?」休皺眉看著哈利,毫不客氣的諷刺說:「哈利,你腦子壞了?」
哈利白了休一眼,悶悶的說道:「佩妮姨媽和費農姨夫以前對我很不好,我自然都記得。可是……」
他望著天花板,輕聲道:「如果當年沒有他們收養我,我可能早就死了……」
「鄧布利多才不會捨得讓你死的。」休冷嗤道。
「——好吧,但是鄧布利多也不會收養我,對吧?他大概會送我到孤兒院。」哈利苦澀的說,「鄧布利多教授以前就跟我說過,如果在魔法界長大,我就不能避免那些名聲的負累和影響。也許就會……變成一個驕傲自大的人……」
「你會嗎?」休問道,心裡卻在想,鄧布利多大概會用魔杖指著德思禮夫婦讓他們收養你才對。
哈利沉默了會,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我是說,不管怎麼說,佩妮姨媽和費農姨夫都收留了我,雖然不是很情願,而且還……但是他們給了我一個住的地方,供我上學,雖然我穿的都是達力的舊衣服,吃的東西還常常被他搶,每天都要做家務……」
「等等,」休打斷他,說道:「哈利,你真的是在為德思禮夫婦辯解嗎?我是說,我怎麼聽著像是在訴苦?」
哈利忍不住笑了,接著卻嘆息著說:「認真想想,我在德思禮家這些年,其實過得並不是像我以前以為的那麼糟……那些窮人家的孩子,說不定還不如我呢!只是一直跟達力對比,所以才覺得……但是,佩妮姨媽和費農姨夫,他們有什麼義務要把我像自己家孩子一樣寵愛呢?更何況……更何況他們還那麼討厭巫師。」
休沉默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我記得那時候,費農姨夫帶我們躲到海上一塊礁石上的小木屋裡,海格從天而降,他對我說,我是一個巫師,還要接我去霍格沃茲上學——那時候,我覺得海格就像上帝派來拯救我的使者,阻擋我去上學的姨夫和姨媽就是這世界上最壞的人。」
哈利輕輕笑了笑,可是一點歡愉的意思都沒有。
「可是前些日子,我忽然想起來,那時候他們說,在他們抱我進這個家門的時候就發誓,要制止這種聳人聽聞的荒唐事——哦,就是魔法——說實話,過了這麼久,再想起來這句話,我覺得……有點溫暖。」
休依然沒有說話,哈利也不在意。他只需要知道休還在認真傾聽就足夠了。
「還有,面對海格這樣一個能輕易把槍管打個結、還會魔法的巨人,我相信費農姨夫和佩妮姨媽也一定很害怕。可是他們還是跟海格毫不客氣的爭論……那時他們對我,是一種保護的模樣。可是我這麼多年,卻一直都沒有看出來……」
「其實在佩妮姨媽和費農姨夫眼中,巫師,都是一群頭腦古古怪怪、做事荒裡荒唐、準備一大堆沒用的東西來學著變戲法的瘋子……算上我父母的事,可能在他們眼中還危機重重……他們不允許我去上霍格沃茲,也許是為了保護我……」
「海格給達力變出了豬尾巴,可是我的每天的飯菜既沒有減少,也沒有變的更糟。我要去上學的前一天,請費農姨夫開車送我去車站,他也沒有拒絕。每年放假的時候他們都會來接我,聖誕節都有禮物——當然不怎麼好——不管我惹得他們多麼生氣,費農姨夫都沒有真正打過我,最糟糕的情況也不過是關禁閉和餓肚子,忍一忍就過去了。這個世界上,每天吃不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哈利喃喃的說了很久,聲音終於慢慢低沉直到消失於無。
室內安安靜靜的,淡淡的月光透過窗子照了進來,鋪灑在地上,留下一地銀輝。
過了很久很久,休才輕聲說:「我很驚訝,哈利。」
「相信我,我也是。」哈利苦笑了一下,說道。
「告訴我……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想這些事情的?」
哈利回答的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但休偏偏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從……從你跟小天狼星吵架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