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還活著?」休歪過頭看他們,「聽上去像是馬上要死了。」
哈利心猛地一沉,他不願承認自己也有同樣的感覺。一想到韋斯萊先生性命垂危,他的胃裡就充滿了可怕的、燒灼的負疚感。
是他襲擊了韋斯萊先生。
這種想法彷彿毒液,正在他的血管裡奔突,使他渾身冰涼,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是那條蛇。
這個可怕地念頭使他的五臟六腑像毒蛇一樣翻騰起來。
沒錯,我就是那條蛇……如果伏地魔能變成蛇,那麼身為他的魂器的我自然也能夠……他控制了我變成一條蛇,又把我從霍格沃茲運到了倫敦又送了回去……姑且不管他是怎麼做到的,既然他是和鄧布利多一樣厲害的巫師,那把人運來運去對他來說可能不成問題……是的,是伏地魔控制我襲擊了韋斯萊先生……
不,如果這樣的話,那他完全沒有必要把我運回霍格沃茲,也許不是他幹的……對了,是我體內的伏地魔的魂片……那個像他的主人一樣殘忍嗜血的魂片干的……它,它甦醒了!它想佔據我的身體嗎?
他感到自己很髒,受了污染,好像帶著某種致命的病菌。想像自己的腦子裡有一片殘魂正在惡毒怨恨地看著自己和周圍的朋友,他就噁心的想吐。
如果它能像我看見伏地魔的行動一樣,清楚地讓伏地魔也看見我所看見的東西,那麼我就已經把鳳凰社總部暴露給了伏地魔!他會知道哪些人是鳳凰社的……我還聽了很多不該聽的東西,如果被他知道的話……
不好,在它控制我的時候,我完全沒有辦法阻止!這樣它就可以接著我的身體來攻擊其他人,我就是伏地魔想要得到的武器……休……小天狼星……鄧布利多……所有人都對我沒有防備,這樣我要襲擊他們就很容易,更何況還能變成蛇……也許,也許一等我睡著,就會出現下一次的襲擊……要是這樣的話,跟我在同一個房間的休就最危險!
不行!必須離開!!
哈利霍地站起來,從錢罐裡抓了一把金加隆裝在口袋裡,拽出一個備用的空箱子,隨便抓了幾件衣服塞進去。
「哈利,你在幹什麼?」
小天狼星抓住他的手,奇怪地問。
哈利垂著頭低聲說:「小天狼星,我必須離開。」
「為什麼?」
「哈利,」休懶洋洋地說,「你沒有被伏地魔控制。」
「沒有?」哈利急忙轉身,「可是……」
「什麼控制?什麼離開?」小天狼星急切地問,「你們兩個究竟在說什麼?」
「哈利夢到他變成一條蛇襲擊了韋斯萊先生,還有對鄧布利多產生了攻擊慾望,大概是以為自己被伏地魔控制了。」休平和地說,「於是勇敢高尚的格蘭芬多少年決定獨自離開,以免給鳳凰社造成更大的損害——哈利,我說的對嗎?」
哈利垂頭不語,但抱著衣服的手卻用力得顫抖。
「哈利,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小天狼星抓住哈利的肩膀,低聲吼道。
「可是我夢見韋斯萊先生和蛇……」
「你以前也做過這種夢!」小天狼星氣急敗壞地說,「去年暑假的時候,你不也看到過伏地魔在幹什麼!」
「可是這次不一樣,」哈利固執地說,「我在蛇的身體裡,好像我就是蛇……要是我身體裡的魂片按照伏地魔的指示,把我運到了倫敦……」
「糾正你幾個錯誤,」休豎起一根手指,「第一,如果你認真讀過《霍格沃茲,一段校史》,就會知道,在霍格沃茲不能用幻影顯形和移形,就算伏地魔也不能。」
「第二,」休豎起第二根手指,「如果伏地魔有這種輕易把你移出去的本事,那麼他決不會讓你殺死一個鳳凰社成員後還平安回到霍格沃茲。相信我,對現在的伏地魔來說,殺死你和殺死鄧布利多一樣重要。除非他的大腦墮落到和鼻涕蟲一樣的水平,否則絕不可能做出這種無意義的事。」
「第三,」休豎起三根手指,「如果你不是那麼自以為是,稍稍向更瞭解魂器的人——比如說我——詢問一句的話,就會知道,在魂器製作後,伏地魔本身和他的魂片們是沒有辦法聯繫的,它們對他來說僅僅只是維持生命的工具。他不會知道它們在哪兒、在誰手上,甚至這些魂器被消滅,伏地魔本人也一無所知。所以他通過魂器控制你的行動完全是無稽之談。」
「第四,」休豎起第四根手指,「如果你腦筋清楚一點的話,就會知道,就算你的猜測是真的,也應該向成年巫師求助,順便查證你在被控制的期間究竟造成了多大的損失,是不是透漏了鳳凰社的總部和成員名單?是不是給信任的人下了奪魂咒或用吐真劑蒐集信息?否則這種時候跑出去,會給鳳凰社帶來巨大的麻煩。如果你落到敵人的手裡,除了增加我們的不利情形以外毫無益處。」
「最後,」休把手張開,然後狠狠地握成一個拳頭,「你這樣做,是不信任我們的智商,還是懷疑我們的實力?」
「我是不如你聰明,也不像你一樣,能把每件事都算計得清清楚楚。」哈利背過臉,生硬地說,「我很笨,能力又弱,所謂的名聲也是媽媽和你替我建立起來的。但就算我常常做錯事,我也想要盡我所能保護我的朋友……」
他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把拿出來的衣服都塞回櫃子裡,默默地轉身出去了。
小天狼星看看閉眼躺在床上的休,再看看緊閉著的房門,一時不知道該跟哪一個說話才好。
「也許韋斯萊夫人馬上就會有消息來……我先去看看韋斯萊家的孩子們。」最後小天狼星逃避地說,休既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彷彿他說話的對象只是空氣。小天狼星嘆了口氣,輕輕地拉上門離開了。
……
……
哈利蜷坐在二樓客廳的陽台上,抱著膝蓋,頭靠著欄杆,眼神迷惘地看著窗外。
那些話,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跟休說了。
——在被當成玻璃人一樣保護的時候,在被看成小孩子的時候,在自己的朋友被用鄙夷的眼神看著的時候,在自己的學院被對方視作不值一提的遊戲對象的時候,在被用戲謔的眼神看著自己出糗的時候,在被輕忽的口氣教訓的時候,在被當成棋子一樣安排在他導演的劇本中的時候,在被擅自規劃自己的未來、願望、生活的時候,在……自己的意願和喜愛被漫不經心地忽視的時候……
他一直想跟對方說:「請把我放在平等的地位上!」
可是一次一次,任何他引以為傲的事,無論是魁地奇、黑魔法防禦術,還是D.A.、反抗烏姆裡奇的行動,對方似乎只是隨手一揮,就能比他做的好的多;一次一次,他的努力,他的奮鬥,他付出的心血和汗水,在對方的眼中似乎都是小孩子上不了檯面的把戲;他努力地想要保護對方,結果證明自己完全不被需要;他認真的學習魔法想要成為並肩作戰的夥伴,結果只是被告知——不行。
有時候,哈利覺得,對休而言,自己只是一個有點血緣的、比較喜歡的、可以寄託感情的……玩具而已。
樓下傳來興奮的歡呼聲,似乎是在慶祝韋斯萊先生脫離了生命危險。哈利獨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看著廣袤夜空中的璀璨群星。
他為韋斯萊先生的平安鬆了一口氣,也安心於自己不可能被伏地魔和魂片控制的事實,但卻發現,自己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感覺。
那些話,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跟休說了。
可是真的說出口後,哈利卻發現,自己心裡空蕩蕩的,虛無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