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室的談話
「滋滋蜜蜂糖。」莫延說。
「啊,你是莫延‧伊萬斯。」石獸活過來看了他一眼,甕聲甕氣地說。
它跳到一邊,露出一段不斷上升的石樓梯,好像一架螺旋形的自動扶梯。莫延踏上樓梯後,直到牆壁完全合上,那隻石獸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他轉著圈往上走,最後來到一扇閃閃發亮的橡木大門前,門上有獅身鷹首獸形狀的銅門環。莫延抓住銅門環扣了三下,門自動開了。
屋子裡有很多銀製的儀器嗡嗡地轉動著,吐出陣陣煙霧,因而房間裡顯得有些半明半暗;牆上歷屆校長的肖像都在各自的相框裡打著瞌睡。門後面,一隻金紅色的美麗鳳凰斂著翅膀安靜地站在棲木上,看到他進來,它忽然抬起頭,興味盎然地看著他。莫延蒙地想起自己手背上那個深深的傷口,不由全身都緊繃起來。
鄧不利多穿著一件紫色的長袍坐在他書桌後的高背椅上,手邊擺著羽毛筆和一沓羊皮紙,看來在他進來之前正在讀文件。
「您好,教授。」莫延關上門。
「啊,你好,伊萬斯。」鄧不利多笑眯眯地說:「坐下吧。」
「是,先生。」莫延坐在鄧不利多對面的高背椅上,「謝謝。」
「我想,伊萬斯。」鄧不利多用嚴肅的口吻說,「你一定……」
這時候,安安靜靜呆在架子上的鳳凰福克斯忽然化作一道火光衝向莫延,但幾乎就在同時,一直警惕的莫延從座位上跳起來,拔出魔杖像刀子一樣用力一揮,福克斯立刻以比衝過來時還要快的多得速度彈了回去,隨著一聲清亮的鳴叫和哐嘡的聲音,福克斯撞在了牆上,一個短黑劉海的黃臉男巫慘叫著跟他的畫像一起摔到地上。
「埃弗拉!」幾個畫像裡打鼾的人忽然睜開眼睛大喊道。
鄧不利多騰地一下站起來,他一揮魔杖,那畫像立刻回到了牆上,埃弗拉揉著腰哎喲哎喲慘叫著,旁邊畫像裡的一個垂著長長銀髮捲的老女巫過去照看他。
「福克斯,回到架子上去。」鄧不利多對還要向莫延撲過來的鳳凰說,福克斯顯然還有些不甘願,但依然收了翅膀蹲在架子上。
然後鄧不利多轉過身來,銳利的藍眼睛盯著莫延。
「福克斯……你——曾經得罪過它嗎?」
「如果說它丑也算的話。」莫延冷淡地說,「倒是您的鳳凰在去年寒假就曾經試圖謀殺我。」
一瞬間,莫延覺得自己似乎從鄧不利多的眼睛中看到一道很亮的光芒,但隨即消失了。當他坐回椅子的時候,看起來跟以往一樣蒼老慈祥。
「莫延——」
莫延眉頭一跳,鄧不利多這麼快就改變了對他的稱呼?
「我想你最近一定很忙,對嗎?」鄧不利多往後靠在椅背上,語氣中似乎有淡淡的謔意。
「是的,教授。」莫延傻傻地回答。他敢肯定,這不是鄧不利多剛才想說的話,更不是他自己預期中的談話——在剛剛那一瞬間,鄧不利多確定了什麼?——是他的鳥兒缺乏教養嗎?
然後莫延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不經大腦——簡直可以說是不打自招,連忙補充,「三年級的課程比二年級難多了。」
「但我想,對你來說肯定不算問題,不是嗎?」鄧不利多順著他的話題說。
「當然不。」莫延一邊說一邊觀察著鄧不利多的神情,「我一直以為,哪怕是最簡單的知識,如果我們忽略它,事實就會用慘痛的代價來提醒我們注意。」
「比如?」鄧不利多笑意更深了。
「比如不及格。」莫延一本正經地說。
「非常正確,」鄧不利多說,臉上帶著讚許的微笑,「我很高興看到學校裡又有一位和格蘭傑小姐一樣重視成績的學生。現在的努力學習將為你們今後的人生打下一個堅實的基礎,在我求學的時候,總以為沒有什麼事情比讀書更快樂了。——來杯西紅柿檸檬汁嗎?」
「好的,謝謝。」莫延捧著淺紅色的液體,卻並沒有喝,只是嗅聞著那股淡淡的檸檬香味,心情慢慢平靜下來。
一個人的眼睛可以說明太多問題了,因為把它當作一項有用的工具而學習了很久,所以莫延從來都很善於通過眼神觀察人的內心。
如果說,鄧不利多先前看他的眼神中還有疑慮、戒備和探究,在剛剛一瞬間的極度複雜後,那藍色的眼睛中就只有淡淡的欣慰、寬容、關懷和憐惜。
被他這樣看著,縱容著自己的胡言亂語和東拉西扯,莫延覺得暖洋洋的,不自覺地放鬆了一瞬間,但隨後莫延就警醒地發現了自己心理上的變化。
在剛剛,他竟然忘記了這隻老狐狸是多麼的奸詐狡猾、老謀深算!
——難怪哈利在最後被鄧不利多出賣、不得不赴死之後,在國王十字車站遇到了死去的鄧不利多,依然對他沒有怨恨,只有根植於骨髓的崇敬愛戴。
鄧不利多,簡直就像是最厲害的催眠大師!
莫延有些難以想像,如果從一開始鄧不利多就用這樣的目光看他,他現在是不是還會對他有敵意?往遠了看,如果鄧不利多在五十年前用這樣的目光和心態看著湯姆‧裡德爾,世界上還會不會有伏地魔?
同時,莫延也確信,鄧不利多以前應該是對他的身世有懷疑,但在剛剛的一瞬間,卻終於證實了他就是「休‧波特」的事實。
莫延不明白,他們究竟是怎麼認出來的?上次小天狼星就認出的莫名其妙,那時他以為自己身上有什麼胎記,還前後放了兩面鏡子觀察了許久,但是當時能被小天狼星看見的部位:頭臉、脖頸、手臂、腳上,除了身上有一些在制服前食死徒的時候留下的傷疤以外沒有其他任何特別的痕跡。最後莫延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沒有什麼發現,還猜測可能是其它什麼別的原因——雖然他還想不出來;這次鄧不利多更是突兀地奇怪——難道他在還是嬰兒的時候跟福克斯有過節以至於這位尊貴的鳳凰一直耿耿於懷?太扯了!
原因既然想不到,莫延自然是放在一邊,現在重要的是一個既定事實:鄧不利多已經知道他就是休,但顯然他沒有說明的意思!莫延在鬆了口氣之餘,卻又有一種冰冷的名為憤怒的火焰正在舔舐著他的五臟六腑,一剎那間,他有一種強烈地撕爛那張總是一切盡在掌握的平靜安詳的老臉的衝動,讓他那堅實的心防裂開大大的縫隙,讓人能看到其中卑劣貪婪。
於是他笑得更加溫謙柔和。
「我覺得也許我們需要開誠布公的談一談,鄧不利多教授。」
「太好了。」鄧不利多教授說:「這正是我一直都想說的。」
「我一直都想問您一個問題,教授。」莫延放下杯子,雙手交疊放在桌子上,「您是如何看待斯萊特林的?」
「斯萊特林?」鄧不利多教授似乎對這個問題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微笑起來,看起來很愉快,「斯萊特林是霍格沃茲的一個學院,追求純血和力量,就如分院帽所告訴我們的,這裡有真誠的朋友,但也有陰險狡詐之徒。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我的學生。如果這就是你要的知道的。」
「都是您的學生?」莫延仰起臉,輕嗤一笑,「那您對您的學生都是一視同仁的嗎,教授?沒有因為他們的學院、服飾和家庭而給予不同的對待嗎?」
「你太高估我了,莫延。」鄧不利多教授在椅子中微微坐直,實事求是地說:「即使是人類歷史上最公正嚴明的人,恐怕在這個問題上也不能給予肯定的回答。人總是有私心的,譬如就我而言,格蘭芬多熱情洋溢、開朗大方的孩子們一直都受到我最多的關注。是的,有時也會給予他們格外的寬容對待,這是一個老人無法修正的偏愛。雖然我一直都努力地來更愛那些沉默冷靜的孩子,但是也許我永遠都無法做到真正的無私公平。這是我的弱點,你知道。」
莫延直視著鄧不利多的眼睛,他從中只能看到真誠的愧疚,甚至有些示弱。莫延有點不安,這不是他預期中的談話,鄧不利多不是應該慈祥和藹地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嘴臉嗎?他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坦率?
「您的偏愛無可指責,但是我以為,在最近的事件中,斯萊特林所受到的恐怕不僅僅是不公而已。」莫延冷淡地說,竭力把握談話的節奏。「我們受到了嚴重的攻擊和傷害,但格蘭芬多並沒有為此付出相應的代價。」
「恐怕我不能在這一點上和你達成一致,莫延。」鄧不利多淡淡的說,「在這兩天裡,格蘭芬多進醫務室的人數是以前兩個學院的總和,在禮堂上桌上,格蘭芬多受到攻擊的也是斯萊特林的三倍,課堂缺席人數是斯萊特林的一點五倍。我以為,他們已經為自己第一天的魯莽行為付出了遠遠超出應當付與的代價。」
「但是斯萊特林被扣的分數和禁閉及勞動服務的懲罰也是格蘭芬多的兩倍。」莫延冷漠地說。
「那是因為斯萊特林攻擊的人數更多。」鄧不利多有些尖銳地問他:「難道你認為傷害自己同學的人不應該給予適當的懲罰嗎?」
「當然應該。」莫延驕傲地揚起眉,眼睛微微眯起來,「我們斯萊特林的藥劑都是我親手做的,——我願意為此承擔任何處罰。但是同時我非常清楚,格蘭芬多們所受到的傷害最多只是在醫務室躺兩天就會好,即使不採取任何手段,少則兩三秒,多則一兩個星期,症狀就會自然消退。但是哈囉德‧帕夫和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至今還在聖芒戈,我沒有看到任何一個格蘭芬多為此負責。」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鄧不利多輕輕嘆了一口氣,但看起來比剛才輕鬆多了,「哈囉德‧帕夫的症狀是件意外,只能說韋斯萊先生們在魔藥製作上遠遠不能跟你相比,他們在實驗鼻血扎牛糖的時候沒有預料到藥劑成分和其它藥劑衝突的情況。為此,格蘭芬多被扣五十分,而韋斯萊先生們最近一直在自己身上試驗其它產品,幾乎缺失了所有課程。當然,我並不認為他們的做法是正確的,但是我想說,其實他們已經在為帕夫先生的意外在做挽回。」
「那麼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呢?」莫延咬牙說:「她差點兒就毀容了。」
「哦,關於這件事,」鄧不利多嚴肅的說:「其實仍然是件意外。在阿斯托利亞‧格林格拉斯小姐當天喝下變發南瓜汁之前,她的姐姐,達芙妮‧格林格拉斯小姐曾經對她的頭髮施過一個小小的咒語,能使小格林格拉斯小姐的捲曲的頭髮看起來更柔順來適應她的新髮型。」
「據我所知,速順滑發劑和順發咒並不和變發南瓜汁衝突。」莫延皺眉說,變發南瓜汁最初還是他親手發明的,第一個使用的就是韋斯萊雙胞胎,莫延把他們的紅發變成了德拉科的鉑金色,因此這是「W&M」產品中少數他很瞭解的藥劑之一。
「是的,的確如此。」鄧不利多說,「但是格林格拉斯小姐用的是一個小小的黑魔法咒語,相當生僻,但是很有用,比我們平常所見的類似咒語和魔藥延續的時間和效果都要好一些。你對其中的原理和效果不瞭解也是應該的——它和變發南瓜汁中的犰狳膽汁混合後產生了不正常的高溫。」
「達芙妮……」莫延喃喃唸到,忽然發現他內心湧動的憤怒和暴躁不知不覺就慢慢平息了。
莫延抿抿嘴唇,覺得很無力。
他一向能憑藉自己年幼的外貌和成熟的心理年齡給別人措不及手的打擊,但前世二十幾年的經歷在面對鄧不利多的時候不值一提,他還是顯得這樣笨拙。
「今天下午,福吉部長將拜訪霍格沃茲,我希望學校裡各處都能好好的。」鄧不利多最後輕快地說:「韋斯萊雙胞胎已經停止在公共休息室出售笑話商品,並且在他們的產品技術成熟之前暫時不會進行郵購,我想斯萊特林也會重新歸於平和,你說對嗎,莫延?」
「也許。」莫延舔舔唇,他不認為自己對斯萊特林有那麼大的影響力,也許鄧不利多已經跟埃德蒙進行過相同的談話,或者院長?本來還以為會有扣分或者勞動服務之類的,但顯然鄧不利多既然沒有提起,就是不準備對他的行為進行處罰。莫延雖然驚訝,但也不至於自討無趣。
莫延知道面談已經結束了,雖然這次談話的內容不是他預期中,相信也一樣不在鄧不利多的預料中,但是總算還不是他想像中最糟糕的情況,事實上,可以說相當好了。
於是莫延站起身來告辭,鄧不利多也站起來。當莫延走到門邊時,他忽然想起鄧不利多剛才話中透露的一個信息,心頭一跳。
「福吉部長今天下午要來霍格沃茲?」
「是的。」鄧不利多微笑著說:「的確如此。似乎有人在霍格莫德附近看到了小天狼星‧布萊克的蹤跡,所以部長將會親自來查看一番。」
莫延臉色發白了。
「那麼他現在不在霍格莫德吧?他在嗎?」
「按時間來看,是的,他在。福吉部長將會首先在霍格莫德停留,海格教授和麥格教授已經代表學校去接待他了。」
莫延知道鄧不利多正在觀察他,但是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哈利!哈利也去了霍格莫德!這一次,他是不是還會聽到作為小天狼星‧布萊克是波特家的保密人?如果是的話,他前面好不容易引導哈利思考小天狼星冤屈中疑點的功夫就白費了。不僅如此,如果他們再次面對小天狼星,哈利他們還會不會給他辯解的機會?還是就像斯內普教授所說的一樣,直接交給攝魂怪?
福吉……他不是寒假前的最後一次霍格莫德週末才來的嗎?怎麼會提前這麼多?
小天狼星‧布萊克!為什麼他這麼早就會暴露?難道有了活點地圖,這個傢伙就忘乎所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