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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龍轉鳳》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兩難

  如果不是因為此時的場景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城門口,夏侯宣都想一個手刀打暈王岐飛,然後把他扛進城裡剁吧剁吧剁碎了……豬隊友真是鬧心啊!

  可惜不行,因為王岐飛的背後還站著七萬大軍,他身邊的那幾百名親兵也不是擺設,公主殿下和他的小夥伴們要是真的採取暴力手段、直接對豬隊友動手的話,萬一導致自己人內訌起來、在自家陪都的城牆下吵吵嚷嚷地殺成一團,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而且夏侯宣也不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跟個豬頭吵架,因為那樣實在是很失風度,尤其是在萬千士兵們的面前,如果他們這些將軍吵得太難看——你把軍職級別抬出來壓人,我就把你們貪污軍費、吃空餉的把柄甩出來——那肯定會對軍隊的士氣有損、令將軍們的威望大跌,實在不妥。

  再者說來,就算王岐飛的態度再差,他也是援軍的統領、是趕來“幫忙”的“自己人”,倘若夏侯宣跟他鬧起來,不管是誰挑釁在先、也不論公主殿下發飆的理由有多麼充分,待此事傳揚出去,有心人很可能會給夏侯宣安上一個“忘恩負義”的名頭,那可真糟糕了。

  所以夏侯宣終是默然無語地目送王岐飛帶著他的兵馬離開了……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這第一批趕來寧京的援兵連城都沒進,就要開拔出戰了,或許便連那些將士們自己也搞不懂他們的將軍究竟是演的哪一出吧?

  木中強臉色灰灰地望著王岐飛的背影,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掌一個勁地握拳又鬆開,透出幾分想跟上去又下不定決心的猶豫神情。

  夏侯宣再次冷淡地瞥了木中強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要走進城門。

  木中強這傢伙,無能的牆頭草一個,他的心思一點兒也不難猜:由於他是在丟了大名府、折損了八萬餘兵馬以後,才好似喪家之犬一般地來到寧京城的,說得好聽些,他也是來協助守城,但實際上他就是帶著殘兵敗將避難來的,所以在這段時間裡,他一直感覺抬不起頭,更為了遲早會被朝廷問罪、甚至被投入大牢的下場而惶惶不安……故而乍一看到王岐飛帶著人數不少的援軍浩蕩而來,木中強就想要抱上對方的大腿、套套關係撿撿功勞了,這樣等戰役結束以後他也好跟樞密院交代嘛,如果運氣好的話,他說不定還能賺一個“功過相抵、留職查看”的判決呢。

  至於木中強為什麼不抱緊夏侯宣的大腿,一是因為他已經發現公主殿下是唯才取用的,而且手底下人才濟濟、根本看不上他;二則,他見公主殿下身為金枝玉葉還要身先士卒、上陣殺敵,跟他根本不是一路人啊……所以他就想了,大約還是王岐飛的大腿比較好抱一點兒吧?畢竟他們都是“老油條”嘛。

  結果誰成想,王岐飛竟像是腦子裡灌了水一樣,不僅自大又愚蠢,而且還對木中強的示好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以致木中強非但沒能抱上新的粗大腿,反而還把公主殿下給得罪了……此時此刻,滿腹的苦水啊,真是快把木中強給苦死了,他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

  “夏侯將軍,你看我們是不是應該派幾個斥候跟上去瞧一瞧?”猶豫了一會兒,木中強鼓起勇氣喊住正要進城的夏侯宣,諂笑著問道。

  夏侯宣哼笑了一聲,斜視著木中強,說:“怎麼?讓斥候隨時向我們回報情況,若是王將軍占了上風、我們便趕過去撿功勞,而若是王將軍中了敵人的詭計、不慎落敗了,我們就緊閉城門權當他沒來過……木將軍是不是這個意思?”他這話說得挺不客氣的,把木中強想要揩功勞的小心思和翻臉不認人的牆頭草脾性都嘲諷了一通——事實上,在場人人都知道,斥候肯定是要派的,木中強其實是說了一句廢話,為的就是試探夏侯宣對他的態度。

  而夏侯宣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甫一回城,他就強勢地把原先交由木中強統領的一萬士卒轉到遲久期的麾下了——遲久期毫不遲疑地向公主殿下表了忠心,而木中強孤立無援,根本不敢有異議,只能捏著鼻子認命了、做了又一個光杆將軍。

  “遲久期的統兵能力雖是中規中矩,但勝在為人還算知恩圖報,這大約就是陛下放心讓他做陪都守將的原因吧,殿下也可以酌情用他。”

  眾人都退走以後,書房裡又只剩下夏侯宣和齊靖安兩個人了。看著夏侯宣提筆在紙上寫下了“遲久期”三個字,齊靖安摸了摸下巴,點評道。

  夏侯宣點了點頭,“這人性子謹慎而知分寸,早前看了我的示警信,他就把寧京城裡的守城器械都從發黴的倉庫裡取出來修整了一下,又召集工匠臨時添補了一些,單憑這一點就是個能用的人了。不過根據連橫的查探,此人是不願涉及黨爭的,如若我的身份是皇子而非公主,他大約就不會這般爽快地表忠心了,所以……你的‘酌情’二字當真用得精准。”說著他又在紙上寫下了“木中強”和“王岐飛”兩個名字。

  “木中強的搖擺不定還算是有理可循,而那王岐飛就實在是蠢得有點過分了,反而透出一股不對勁來,大約是……朝堂上有些不乾淨?”齊靖安聽了夏侯宣的表揚,嘴角小弧度地彎了彎,然後就繼續認真而嚴肅地分析了起來。

  “朝中應該確實是有北燕人的內應,但我們既不在京中、難以暗查此事,便只能等以後再議了。”夏侯宣輕歎了一口氣,隨即換筆點了朱砂在紙上畫了一個圈,續道:“先看看我們眼皮子底下的麻煩吧,木中強已經是個廢人了,讓連橫派兩個暗子盯著他、提防他做小動作便可,不必多作理會了。而王岐飛的問題就很大了,我看他像是真傻,據遲久期說他的祖父曾做過樞密副使,父親也曾是將軍,所以他們姓王的兄弟倆本來就是蔭補的官,無怪乎傻成這樣了……重點在於,拿他當槍使的人究竟想達成什麼目的?鄭其英那邊又有什麼謀劃?”

  夏侯宣和齊靖安一起探討思考了一番,暫未得出肯定的結論,便決定隨機應變了:且讓大傢伙兒權當援兵沒來過,還像原來一樣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各司其職、守好寧京,等王岐飛突襲北燕大營有了初步結果再說。

  至於王岐飛帶走的那七萬大軍,說實話,夏侯宣確是有點兒眼熱並可惜的,但在剛才那樣的情況下,他又能做什麼呢?難道要在城門口發表一通激情洋溢的演說、邀請那七萬人改投他的麾下麼?別開玩笑了,人家會踩他才怪!雖然王岐飛看著是個沒什麼本事的“軍二代”,但夏侯宣這個“皇二代”又好得到哪裡去?那些將士們沒見過他的真本事,是沒可能改換門庭的。

  所以夏侯宣只能等了,等那王岐飛吃了個敗仗,他就帶人前去救援……咳,公主殿下真的是個很厚道的人,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夏侯宣是由衷希望那七萬大軍不會折損太多,一來是出於人道情懷,二來,方才他略略一觀援軍的軍容,就看出這支部隊比石嶺關的那些雜兵們還是要好上不少的,至少都是經過正規訓練、並不是放養的,而且人數也挺齊全的——這或許正是得益于王岐飛那自大而傲慢的性子吧,說不定那位仁兄自以為是一代名將、缺的就是建功立業的機會,所以他並不像他弟弟那樣尸位素餐,在練兵方面也沒有偷懶?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夏侯宣便可以大概推測出樞密院為什麼要把王岐飛派過來當槍使了,這種自視甚高傢伙任誰都會討厭的,樞密院的老爺們也許早就看不慣這位“軍二代”、早就想要整他了,也就是王岐飛個豬頭還把他自己當成樞密院的嫡系呢,真是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

  這樣一想,夏侯宣便也沒有那種特別想要把豬隊友烤成乳豬、蘸著醬料吃掉的激憤之感了。

  也幸而夏侯宣的心態完全恢復了平和,所以在接下來的幾日裡,即使他接連收到了極為出乎意料的斥候軍報,仍舊能夠穩如泰山——

  第一天,斥候傳訊:“報告將軍,燕賊並不跟王將軍正面交戰就退走了,王將軍帶著人馬追了上去!”

  第三天,斥候傳訊:“燕賊已退回北燕境內,王將軍及其部……也跟著入了敵境!”

  第五天,斥候傳訊:“燕賊退入了涿水郡中,王將軍帶領大軍圍了涿濟城!”

  聽了這些軍報以後,除了夏侯宣以及與他夫唱夫隨的齊靖安,其他人幾乎都是一天比一天浮躁。更為誇張的是,又過了兩三日,斥候傳回來的軍報竟是……王岐飛已攻克了涿濟城!

  “天啊!那傢伙竟然攻克了涿濟城!”大傢伙兒都驚呆了,其中尤以陳淑瑤最為淡定不能——“這可是開疆拓土之功啊!是我爺爺、郭爺爺、我爹……我們全家人畢生的追求,他們付出了多少血汗都沒能達成,怎麼竟讓那麼個玩意兒做到了!”

  陳淑瑤抱著頭狠狠地晃了晃,然後就猛地撲進了夏侯宣的懷裡,喊道:“公主我們該怎麼辦?真是太不甘心了!”

  其他人也都是心情凌亂,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陳淑瑤的失態,只有齊靖安嘴角一抽,輕咳了一聲,隨即揚聲道:“各位兄弟請稍安勿躁,軍報說的比較含糊,但實際的情況肯定不像聽起來這般簡單……幾日前的軍報說那鄭其英是帶著大軍退入了涿水郡,但涿水郡中共有大大小小二三十座城鎮,軍報中並未表明他已進入了涿濟城,所以照我推斷,王岐飛或許是一入涿水郡就失去了燕賊二十萬大軍的蹤跡,故而才會順勢把涿濟城給圍了。而且王岐飛本是領軍前來寧京支援守城的,應該是沒有隨軍攜帶攻城器械的,說不定連登城雲梯都沒有!但此時此刻,他竟然已經攻下了涿濟城,這其中怎麼可能沒有詐?!”

  眾人頓時定下了神來,開始努力分析情況,而陳淑瑤也重新站好、恢復了嚴肅的表情——“這麼說,那鄭其英是在玩誘敵深入了?他是打算一舉全殲王岐飛的七萬大軍麼?”

  陸天石皺起了眉頭,道:“不一定,也許他是故意把我們的援軍引到涿濟城裡、讓王岐飛抱著開疆拓土的美夢沾沾自喜,而他則領著大軍改道向南直撲寧京而來?”

  齊靖安沉聲道:“把這兩種情況放在一起看,那鄭其英或許正是想讓我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如若我們趕去支援王岐飛,燕賊就可以趁機奪取寧京了,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而不去救援的話,燕賊就會先把我們的七萬援軍給吞了,然後再來猛攻寧京!”

  霎時間,眾人的臉色都變得十分凝重,凌遠煩躁地撓了撓頭,說:“那我們究竟應該怎麼辦?”

  紀彥平臉皺皺地說:“當然還是一如既往地守好寧京城了,那姓王的傢伙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至於那七萬大軍……雖然可惜,但他們本來就是援軍嘛,之所以趕過來不就是為了幫我們守住寧京?總不能讓我們放棄寧京去換他們的命吧!”

  陸天石沉重地點了一下頭,贊同道:“而且寧京若失,我們即使救下那七萬大軍也沒有意義,就相當於是我們同他們一起被斷了後路、都被困在北燕境內了。那麼最終的結局不是全軍覆沒、就是浴血突圍,損失肯定比七萬還要多得多了。”

  聽大傢伙兒討論到這裡,夏侯宣一直沒說話,於是眾人都安靜了下來,等待他的決斷。

  “看來,大家都比較傾向於按兵不動。”夏侯宣面無表情地說著,移目掃視了一圈,最後把深沉的目光停留在了滿臉不爽的凌遠身上,問:“阿遠,你現在是什麼感覺?”

  凌遠憤憤道:“特別悶!特別煩!感覺我們實在是太被動了!完全被敵人牽著鼻子走!”

  夏侯宣忽然嘴角一挑,露出了一個笑意,卻是笑得森森然、透出幾分猙獰的神色——“我也是這種感覺,所以……我們怎麼能不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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