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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龍轉鳳》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試探

聽完了陸天石和凌遠兄弟倆的故事,眾人都放下成見,接納了他們,作為朋友、同袍、夥伴……也許將來還會成為性命相托的好兄弟,這就是緣分。

“如果先前你們再晚幾刻才過來,我們的隊伍應該已經開拔了,真是只差一點點。”夏侯宣慨然道:“因緣際會,讓我們沒有錯過你們、錯過有關於兩位偉大母親的感人故事,幸甚。”

聞言,陸天石從感懷亡母的情緒中恢復過來,動容道:“難得將軍和諸位都不因我們兄弟的西蠻血統而生鄙夷之情,真乃天賜貴人。”他起身拱手行了一禮,態度遠比之前他跪求夏侯宣放過他弟弟、表示願意效忠的時候誠懇得多了。

“不必多禮,”夏侯宣抬手虛扶了一下,微笑道:“天石、阿遠,以後我們都是好兄弟了,大可隨意相處,不需要太過拘束。”

見新認的主公如此平易近人,陸天石面露喜色地連連點頭。然而凌遠卻是咕噥了一聲,“好兄弟?明明是好兄妹吧……”

夏侯宣嘴角一抽,忽然意識到他新招攬到的這個蠻力小子分明就是個典型的熊孩子,總是破壞氣氛,而且還喜歡幹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混蛋事!

好在陸天石很識做,他立即用眼刀鎮壓了他弟弟,嘿嘿笑著轉移了話題,說:“將軍把我們當兄弟,那是將軍人好。不過我們兄弟倆還是由衷把將軍當成貴人的,尤其是我……我娘親曾跟我說過,當年她抱著我逃回隴州之後,本來是打算給我取名為天佑的,卻最終聽了一個相師的話,改‘佑’為‘石’,一來石字硬氣,娘親希望我的身體也能硬朗如石、百病不侵;二來那相師說了,我這塊頑石非得遇上貴人方能出頭,那樣才是一個‘佑’字。”

“天石,天佑?”夏侯宣眨了眨眼,笑道:“有點意思,希望我真是你的貴人!”

“那肯定的,肯定是。”陸天石使勁點頭,好似小雞啄米一般。而凌遠則是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鬼臉。見此情狀,眾人紛紛善意地笑了起來,他們都被這兩兄弟逗樂了。

夏侯宣眉梢微挑,也笑了笑,但他心下卻是非常清明的:這陸天石跟凌遠雖是親兄弟,但他們兩人之間的差別可是相當不小,甚至可以用天差地別來形容……

想想陸天石自與夏侯宣等人會面起,一直到現在的所作所為吧:他打從一開始就展現出了不俗的統兵能力,並在夏侯宣出言招攬之時稍稍透出有意投效的口風;但緊接著他又放任凌遠顯擺實力,讓大家對他弟弟的直率性格和厲害本事有了最直觀的體會,順帶著還凸顯了他們兄弟倆重情重義的形象;最後又以一段感人肺腑的身世故事打動了眾人,成功地融入了新集體……

嘖,即使陸天石並非一步步算計好的,只是在巧合之下順勢而為,但他至少懂得怎樣抓住機會、做出對他自己最為有利的選擇——這樣的人,只要給他時間和機會,將來的成就真是不可限量!

賺了,今天真是賺大了,一舉收了這兩兄弟,都是有用的寶貝:夏侯宣笑得很愉悅,真心的。

“既然大家都已經是自己人了,那麼有些事我就直說了。”待眾人笑聲漸歇,夏侯宣便把他對北燕人即將突襲寧京的推測完整地告訴了陸天石和凌遠兩兄弟:那些事本來就沒什麼可隱瞞的,跟著夏侯宣出營的那五千兵將也基本都是知道的,畢竟他們身為平蠻軍,現在卻跑到了石嶺關來,之後還要到大名府去——總要給個理由吧?不然大傢伙兒為什麼要冒著違背樞密院軍令的風險到處亂跑?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由於夏侯宣是皇帝親自敕封的平蠻右將軍,而且左將軍陳長清也支持他的決定,所以那五千兵將對於這個馳援寧京的行動是沒什麼異議的。

但石嶺關的兵士們對此事是什麼態度,可就難說了——“天石、阿遠,如我沒想錯的話,你們應該是這石嶺關的校尉吧?你們手下的弟兄們可願跟我們一起走?”講明情況之後,自然就到了表態時間,夏侯宣淡笑著望著兄弟倆,不疾不徐地詢問道。

陸天石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們手下共有兩千七百餘人,我有把握能帶走一千五百人以上。”

夏侯宣撫掌笑贊道:“那可真是相當不錯了,一個校尉的手下原就只有一千兵馬的定額,你們倆這是挖了別人的牆角啊。”

“嘿,才不像你想得這麼簡單呢!”凌遠得意道:“這石嶺關統共只有萬餘兵馬,卻有整整三十個校尉!只要是會算數的人,都知道我們兄弟倆有多了得、多厲害,就連將軍都不敢惹我們呢!”

“那感情好,”夏侯宣輕笑道:“我正要寫一封信給你們先前跟的那位將軍,阿遠你留下來幫我參詳參詳。天石你去跟你的弟兄們說一說我們的去向,告訴他們去留隨意,但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卻是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的!”

既然這石嶺關大營裡的其他士兵都在混吃等死,那麼願意跟著陸天石刻苦訓練的那群人肯定大多都是心有熱血、想要建功立業的漢子,所以夏侯宣便以此為餌,不怕釣不上魚來。

陸天石用力地點了點頭,領命而去。紀彥平等人也去做各種閒雜事了,只剩下夏侯宣、齊靖安和凌遠三人留下來討論寫信的事:公主殿下和他的賢內助連石嶺關的守將是圓是扁都不知道,要寫出這麼一封暗藏威脅恐嚇、但表面上還是十分友好的信來,並不算太過容易,所以最好還是向凌遠問清楚那守將的性格和習慣以後再來下筆為妙。

不過他們三人似乎有點兒氣場不和,才討論了沒多久,夏侯宣就忍無可忍地把凌遠給趕走了:這小子,性子跳脫、顛三倒四,簡直就是淨添亂啊!本來夏侯宣還想趁著陸天石不在來試探一下凌遠,看看這小子是不是跟他哥哥一樣也有點兒肚裡黑的本性,現在看來他真是想多了。

而凌遠這小子本身也不願意留下來,巴不得被趕走,因為他敏銳地察覺到夏侯宣和齊靖安之間的氣氛實在是太那什麼了——每一次視線相接都是眉來眼去含情脈脈的,他的雞皮疙瘩都要掉滿地了,還是趕緊離開為妙!所以他“烏拉拉”地做了個鬼臉,便一陣風似的跑走了。

“真是失策了,剛才應該把陸天石留下來才對,也就幾句話的工夫、誤不了多少事,他怎麼都會比凌遠這小子靠譜一點的……”夏侯宣搖了搖頭,無奈笑笑,側頭看向齊靖安,說:“好在還有你,靖安,寫信的事就交給你來解決吧,我剛才打架打累了,實在是不想費腦筋了。”

齊靖安翻了個白眼,二話不說地搶過夏侯宣手裡的筆,彎下腰伏在桌子上寫了起來。

夏侯宣趕忙起身讓出座位,說:“你坐你坐。”不過他看著齊靖安那勁瘦的腰線,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是沒必要起身讓位的,只要把手一伸、再反手一摟,讓他的賢內助坐在他的大腿上不就好了……咳,夏侯宣訕訕然地摸了摸鼻子,自己這是想的什麼呢,真是太沒節操了。

齊靖安並不知道他的公主殿下正在想入非非,他自自然然地坐下,筆走游龍,很快就寫好了信:事實上他剛才就覺得凌遠非常礙眼,只這麼一件小事根本就不需要旁人來杵在他跟心上人中間嘛,所以他暗暗憋著一口氣,全都“發洩”到了這封信裡。

夏侯宣拿起信來通讀了一遍,默默為那個他仍舊不知是圓是扁的守將抹了一把汗:他的賢內助果然了得,通俗易懂的語言裡句句暗藏殺機,真不是一般的犀利……夏侯宣不厚道地聳了聳肩,然後就漆好信封派人送信去了。

回轉身來,夏侯宣發現齊靖安一改往常的能言善語,顯得有些悶悶的,他心下便不知何故地略略發虛,問:“靖安,我怎麼感覺你好像有點兒不高興?”

齊靖安也不知道他自己究竟是怎麼了,往時若有跟心上人單獨相處的機會,他的話匣子永遠也清不空。可今天他心裡亂亂的,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努力回想了一下,齊靖安覺得他之所以會如此,還是得怪在凌遠那個混小子的身上:那傢伙說話總是不經大腦,可偏偏每一回都能讓他覺察到一股微妙的彆扭感,而源頭就是他的心上人……

回想起他們相識以來的一幕幕,還有那些暗藏深意的對話,齊靖安越發肯定公主殿下應該有一件非常要緊的事情瞞著他……原來他的心上人還不能完全信任他?這樣想著,齊靖安的心裡更悶了,但他又不像夏侯宣臉皮那麼厚,實在不好直接發問,便說:“我有什麼可不高興的,還不是在為你的事煩心。”

夏侯宣摸了摸下巴,恍然道:“哦我知道了,靖安你可真是貼心,我也正為了那事兒頗有些發愁呢,你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哎?齊靖安心口一跳,連忙追問道:“什麼事?”原本他還在考慮要不要想法子試探公主一下呢,想不到公主竟然這麼“自覺”?他心裡的悶氣頓時消散了一大半,眉梢眼角都不自覺地染上了幾分笑意。

“當然就是糧草的事啊,”夏侯宣說:“之前我們不是看過石嶺關的糧庫麼,裡面的存貨正好夠我們五千多人吃到大名府,可現在又添了陸天石的那群騎兵,自然就不夠用了,所以我在想著我們下一站要到哪裡去搶點糧草才好……”

糧草……糧你個頭啊!齊靖安從沒有哪一刻覺得“正經事”這麼討人厭,饒是以他的“賢慧”和“敬業”都想要“因私廢公”了!

暗暗磨了磨牙,齊靖安驀地靈光一閃,說:“糧草嘛,總是用搶的可不行,那會有損你的名望,讓人覺得殿下做事略有些不管不顧的感覺,著實不妥。”

“嗯,我也有這層顧慮。石嶺關的守將給我抓住了把柄,我們搶他的糧草也就罷了,應該不會鬧大。若是再去搶別人的,只怕難以善後。”夏侯宣手撐著下巴沉吟道:“但也總不能讓弟兄們餓肚子啊,該如何是好呢?乾脆拿我自己的錢去買一批糧食湊合著頂一頂?”

“供給上千人的一大批糧食也不是說買就能買得到的,”齊靖安老神在在地說:“尤其是隴州現在已經缺糧了,除了那些大糧商的私庫,別處是絕難湊出殿下所需了,即使有錢也是無用。”

夏侯宣眉心微蹙地盯著齊靖安看了一會兒,鬆開眉頭笑道:“靖安,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有辦法,快別賣關子了,難不成還要我求你、你才肯說?”說著他拱了拱手,似模似樣道:“請先生不吝賜教。”

齊靖安得意一笑,說:“辦法就是去掏大糧商的私庫嘛,怎麼你的反應忽然變得這麼慢了,連我如此明顯的暗示都沒聽出來?”

夏侯宣詫異道:“你是讓我公然去打劫富戶?那還真不如打劫官庫呢,官場裡的事我總有法子能周旋一二,可若是打劫富戶的話我就真成了強盜,將來就算是跳進海裡也洗不清我的罪名了!”

“我有說過要用暴力手段麼?”齊靖安搖了搖頭,笑眯眯地說:“殿下你知不知道隴州最大的糧商是姓什麼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夏侯宣怎可能還不明白齊靖安的意思,他又驚又喜道:“難道竟是姓齊的?”

在隨軍出征之前,夏侯宣只是個困在後宮的公主,雖然他在宮外也有耳目能幫忙傳遞些小道消息,但他的手實在是伸不了太長,對隴州這邊的瞭解也非常有限,很大一部分情況還是最近才從秦連橫口中打聽到的……早先他確實找人查過齊靖安,但那也最多能肯定此人是隴州哪一間府院的秀才、家裡是大富大貴還是一窮二白,真要查清楚祖宗三代是沒可能的事,所以夏侯宣是真的沒想到啊,他的准駙馬賢內助原來還是土豪的親戚?!

齊靖安點了點頭,施施然道:“盛寶糧行的掌事人是我叔父,雖然我跟他之間很有些齟齬,早已多年不往來了,但總歸還在一族之中……若是讓族中耆老知曉我將要迎娶公主,肯定是要有所表示的,到時候我們甚至不需要拿錢來買,叔父就會白把糧食送給我們的。”

別看齊靖安好像很淡定的樣子,其實他緊張得手心裡都冒汗了:按他的想法,無論公主隱瞞了他什麼事都不要緊,真正要緊的是公主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要嫁給他?

在今天以前,齊靖安是毫不懷疑公主對他的情誼的,畢竟公主都直白地向他求婚了不是麼?可是現如今他發現夏侯宣的身上存在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所以他就淡定不能了,乾脆以這種方式來試探一番——如果公主仍是跟他毫不見外,自會欣然接受免費的糧食,那他就安心了;可如果公主表示不能白拿、必須付錢的話……那他除了心碎以外就再不會有別的想頭了。

總而言之,齊靖安的觀點是秘密不重要,心意才最重要:如果公主對他有情,那麼公主的秘密他遲早都會知道的,根本無需多慮;可如果不是……那公主的秘密他也不想知道了,因為那肯定是個殘酷而沉重的真相。

在齊靖安的緊張關注中,夏侯宣訝然了片刻,然後就玩味地笑了起來,說:“原來如此,靖安你是打算給我送聘禮……以徹底把我倆的婚事定下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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