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說一百次我愛你》臨近尾聲，莫冬陽卻怎麼也找不到狀態，這麼多年來幾乎不NG的他，竟然卡在最後追車告白的關頭上。無論怎麼調整狀態，他都找不到那種感覺。

　　導演不敢逼得太緊，最近這些天莫冬陽不要命般的趕戲，似乎是想把之前請假落下的進度一次補完。就是這樣拼命三郎的態度，電影的進度比原先預計的還要快些許。

　　所以，當莫冬陽第十二次NG的時候，導演果斷的喊停，並破天荒的在天沒黑之前就提早收工了。

　　莫冬陽彎著腰不斷喘氣，蒼白的臉上汗水直流。他今天試跑和正式開拍，加起來跑了近三十次，早就累的虛脫了。

　　小媛心疼的給莫冬陽順氣，張正政一臉不贊同的給莫冬陽遞水說道：“今天你就不該這麼跑，狀態不好就休整一下再繼續。你身體本來就不好，這些天又拼死拼活的趕戲，你是想累死你自己啊！”

　　莫冬陽喝了一大口水，才粗聲道：“我只是想早點殺青，下個月不是又要開新戲了嗎？我不想拖著這部戲的戲尾趕新戲。”

　　“那也是下個月的事！”張正政把外套給莫冬陽披上，對於一個大熱天也會凍感冒的人，這種春末的天氣他一點都不敢大意。“這部電影最多再拍五天就能結束，也不著急在今天就拍完。”

　　“兩天后《血山》就要上映，你忘了我還要跑宣傳了？”莫冬陽把外套穿好，“還有各種廣告和代言，還有一部公益宣傳的微電影，還有各種通告和訪問。我不勤快點，下個月就得過勞死。”

　　張正政被莫冬陽噎的無話可說，他身為經紀人當然知道自己的藝人有多忙。只是忙裡也要偷閒的嘛！他身為經紀人讓藝人偷偷懶還要被藝人說，這叫什麼事兒啊！

　　“對了，風華剛才打電話給我，讓你早點到。”張正政趕緊轉移話題說，“你們要約會嗎？去哪兒啊？”

　　風華是男三，戲份比莫冬陽少很多，早在一個星期前就殺青了。

　　莫冬陽收拾停當，沒好氣的白了張正政一眼，說：“見丈母娘。”說著提起自己的帆布包，“我自己開車，你們不用跟著了。”

　　張正政和小媛面面相覷，莫冬陽的那誰不是那誰嗎？！怎麼要見風華的家長了？！難道莫冬陽真的趁著那誰受傷就爬牆了嗎？！

　　莫冬陽打開導航，一路跟著導航裡的機械女聲開。方淮舟受傷後，他去過方家三次，可是沒一次能把這條路記下。不是這條路有多難走，而是莫冬陽根本不想去記。每次去方家，看到那莊嚴肅穆而又不失氣派的軍區大院，心裡那濃濃的自卑感便鋪天蓋地的清晰而來。

　　那種深入骨髓中的自慚形愧，讓他絕望。

　　方淮舟家世顯赫，才華橫溢相貌出眾，是真正的天之驕子權貴之後。而季斐然是烈士之後，從小亦處在方家庇護長大，現在又是無私奉獻的無國界醫生。在所有人的眼裡，他們是那樣般配。

　　而他莫冬陽，不過是個父不詳母自殺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私生子，還有家族病史，隨時隨地都可能發瘋。當駭客犯法，當演員靠潛規則上位，真真是一無是處卑劣不堪。這樣的自己，在方家人的眼中看來，恐怕是連給季斐然提鞋都不配的吧？還妄圖攀附方淮舟，簡直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

　　莫冬陽機械的聽著導航指揮，最後在那讓他心悸的莊嚴大門停下，然後下車。這種等級的軍區大院，像他這種閒雜人等，是不可能開車進入的。

　　在門衛處登記身份證，按指紋，最後在到訪者的簽名欄簽下自己的名字。這一系列行為，都讓莫冬陽有一種被輕視和侮辱的感覺。

　　門前站崗的士兵放行，莫冬陽兩手提著禮物，木然往方家宅院走。

　　剛剛入夜，這裡的人行道上幾乎沒人。每棟別墅都散著或橘黃色或白色的燈光，飯香味從每家每戶的廚房飄出，有一種家的溫暖與和諧。

　　可是莫冬陽卻覺得冷，每次來方家的時候都在不同的時候，卻每次似乎都在諷刺著自己與這裡的格格不入。他不屬於這裡，這裡的一切都把他排除在外。

　　如果不是想見方淮舟的強烈願望，莫冬陽恨不得用最快的速度逃離這裡，逃得遠遠的，從此再也不會看這裡一眼！

　　遠遠的，莫冬陽就看見方家大宅門前，風華等候在那裡。

　　莫冬陽霎時覺得心裡好受很多，臉上了有了笑容。幸好，這個時候還有風華陪著他。

　　“你怎麼又帶了這麼多東西！”風華嗔怪的看著莫冬陽，“不是說了人來就好了嗎？每次都買這些，你嫌錢多啊！”

　　莫冬陽不在意的笑笑，說：“禮數要到。”

　　風華眼裡帶著一絲心疼，方家大院在這座軍屬區的最裡面，從門口走路來都要走上二十分鐘。想起莫冬陽每次都提著這麼一大堆東西，孤獨的行走到這裡，他就想帶莫冬陽走，讓他不用再承受這些委屈。

　　風華接過莫冬陽手裡的東西，趕緊道：“進來吧，就等你吃飯呢。”

　　莫冬陽點點頭，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跟著風華進了門。

　　方家傭人正在擺碗筷，但菜還沒上。

　　連嘉嘉看到莫冬陽，臉上滿是藏不住的熱情和喜歡，高興的拉著他到客廳。

　　“來來來，冬陽吃水果。”連嘉嘉拿著洗好的新鮮草莓遞給莫冬陽，“這個可甜呢！都是今早小華和我去附近的草莓園摘的，很新鮮。”

　　“謝謝阿姨。”莫冬陽微笑接過，然後咬了一口，緊接著露出微微驚喜的表情，說：“真甜，已經季末了還有這麼甜的草莓，真難得。”

　　莫冬陽對連嘉嘉很親近，或許她是方家為數不多對他熱情又歡迎的人吧。

　　“你喜歡就好。”連嘉嘉笑的一張俏臉粉紅粉紅的，然後裝似無意的摸起旁邊的手機，“哎呀今天這麼難得，冬陽跟阿姨拍張照吧！”

　　莫冬陽好笑，臉上卻一臉榮幸道：“當然可以！”

　　然後連嘉嘉拿了一顆最鮮嫩的草莓對著莫冬陽的嘴巴，然後把自己畫著精緻淡妝的臉湊近他的臉頰邊，拍了一張非常清晰曖昧的照片，然後興沖沖的發朋友圈了！

　　風華簡直沒眼看，非常不客氣的把連嘉嘉推到一邊，然後一屁股在莫冬陽身邊坐下，給他泡茶喝。

　　方家幾位男士從樓上下來，就看到一副“爭風吃醋”的場面。

　　一向優雅的連嘉嘉和一向紳士的風華，把莫冬陽夾在兩人中間，互損的不亦樂乎。

　　從來沒有過危機感的方國禮，看到自己妻子臉上那如同少女懷春時的粉紅時，忽然就有了一種中年危機來臨的錯覺。

　　方國棟一向把自己當忠犬，看到風華圍著莫冬陽轉，心裡雖然極度不爽，但也不敢表現出來。

　　倒是方戰冷了臉，低聲說了句“不成體統”，然後率先向他們走去。

　　方國棟一臉幸災樂禍，方國禮則一臉沉穩。

　　而三名長輩身後的方淮舟和方淮雨，一言不發的跟上。

　　黑著臉的方戰一來，連嘉嘉和風華也不敢鬧了，紛紛起身問好。

　　莫冬陽也拘謹的站起來，緊張的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訥訥的問了好就不知道該說什麼，更不敢去看方戰身後的方淮舟。這是他第四次面對方戰，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麼緊張和無措。

　　方戰到這樣的莫冬陽，心裡更是不待見。每次都這麼一副膽小畏縮的模樣，毫無男子氣概，怎麼配的上他方家子孫！想當初風華初次見他的時候，就敢當著好幾個警衛的面前跟他叫囂，這個莫冬陽連風華的一半都比不上！他就猜不透了，風華怎麼會對這樣一個小子另眼相看？

　　“行了，開飯吧。”方戰甚至連坐下和莫冬陽寒暄兩句的心情都沒有。

　　莫冬陽自然知道方戰討厭他，臉上卻仍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方戰帶頭往客廳走，連嘉嘉也不敢去觸他黴頭，乖乖拉著方淮雨跟在方國禮身後到客廳落座。

　　只有風華方淮舟和莫冬陽並肩走向客廳，方淮舟甚至偷偷碰了碰莫冬陽的尾指。莫冬陽抬頭，對方淮舟暖暖一笑。

　　落後的方國棟看到他們的小動作，撇撇嘴沒出聲，然後大步上前，拉著風華的手走向客廳。

　　方家人的座位都是固定的，方戰坐主位，身後站著給他夾菜的老管家。方國禮和方國棟分別坐在他的左右手邊，他們的旁邊是自己的另一半。由於風華的關係，方淮雨坐在連嘉嘉身邊，方淮舟則坐在他對面。

　　一張寬大的長方形飯桌，即使坐了一家人，方淮舟和方淮雨身邊也還有各有兩個位置多。現在多了一個莫冬陽，在方戰的授意下，傭人們也沒有把位置加在方淮舟旁邊，而是在飯桌最尾給他安排了位置，正對著方戰。

　　風華和方淮舟對於這樣的安排齊齊皺眉，剛想說什麼，一直努力減弱自己存在感的方淮雨弱弱的舉起了手。

　　“那個......”方淮舟看著方戰，似乎想說什麼。

　　方戰一臉意外，這個大大咧咧說話從不猶豫的孫子竟然舉手發言！下意識便問道：“怎麼了小雨，想說什麼？”

　　“我，我跟冬陽哥換個位置吧，他坐在那兒不方便。”方淮雨沒什麼氣勢的說，其實他也不是說想幫莫冬陽，純粹是他媽媽是莫冬陽的腦殘粉，這個時候也只有不幸坐在連嘉嘉旁邊的他成了炮灰。

　　果然，方戰臉色徒然一冷，甕聲道：“換什麼換，坐哪兒不是吃！你要有意見，就端著碗到院子裡去！”

　　莫冬陽一震，蒼白的臉仍舊努力保持著笑容。

　　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只有連嘉嘉勉強笑著說：“哎呀，吃飯就別說話了嘛！快吃快吃，不然一大桌子菜都要涼了！”

　　方國棟見風華臉色不渝，怕他忽然爆發便趕緊活躍氣氛道：“那個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江湖有四大家族，東眼南嘴西耳，還有一個是什麼？“

　　明白方國棟意圖的連嘉嘉聰明發問：“是什麼？”

　　“北鼻啊！”方國棟一邊哈哈哈笑著一邊揭曉答案。連嘉嘉很配合的哈哈哈大笑，然後倆人越笑越小聲，最後越來越僵硬，乾脆不笑了。因為根本沒其他人配合！

　　“爺爺。”方淮舟忽然站起來，垂著眼不看任何人，恭敬道：“我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不用再麻煩家裡，我先走了。”說著，也不顧眾人驚愕的反應，拉起莫冬陽，然後轉身就走。

　　莫冬陽一臉不敢置信的跟著方淮舟，他不敢相信方淮舟竟然為了他就這麼離開方家。

　　“淮舟......”莫冬陽下意識的想要方淮舟留下，他不能那麼自私。自己走了可以不再回來，可是淮舟呢？難道要他拋棄自己的家嗎？

　　“我回家給你做飯。”方淮舟緊緊抓著莫冬陽的手，也不回頭看他，一邊打開方家大門一邊沉聲說。

　　毫無預警的，莫冬陽的眼淚就這麼流了下來。

　　方家沒有任何一個人出聲挽留，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