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七章

　　邵三小姐沒有久留，跟他們吃了頓飯後就走了。

　　吃飯時候她負責說話，邵群負責給李程秀夾菜，李程秀負責沉默。

　　那一頓飯也不知道怎麼吃下來，總之三個人心裡都結著疙瘩。

　　邵群把他姐姐送走後，還想進李程秀屋子裡呆會兒，卻發現他已經把門鎖上了，他在外邊兒敲了幾下，一點反應都沒有。

　　邵群自嘲笑笑，就隔著門大聲囑咐李程秀記得按時吃藥，有什麼事就叫他。

　　李程秀這一場病生完，難得五一長假也就過去了。

　　他一回公司，就發現老闆心情不錯，應該是過節期間掙飽了。一看到他就主動說看病錢給他報，並且跟他說公司在招聘會計呢，讓他一個人先頂幾天，很快就能有幫手了。

　　李程秀挺高興。

　　這是他當會計以來，第一份自己經營事業。雖然這個公司小，發展前途有限，但是他相信只要他勤懇工作，他不僅可以養活自己和小茶杯，有朝一日，一定還能有所成就。

　　五一過後，節前發不出去貨，堆積到現在，變成了相當大工作量，李程秀立刻又忙了起來。

　　一忙起來就昏天暗地，時間過飛快也不自知，等他意識到時候，發現邵群也是忙不見蹤影，隔壁房間，已經有兩個多星期沒有聲音了。

　　小季房間，已經搬來了新住戶，如果不是邵群每天十多條短信，他會以為其實他也搬走了。

　　李程秀那天就跟平日一樣，拎著菜往家走，路上想著明早做點兒什麼帶去公司。

　　正要穿過馬路時候，一輛黑色轎車突然停在了他面前。

　　那急促剎車聲異常刺耳，李程秀嚇差點兒坐在地上。

　　他還沒回過神來，車門已經打開了，從上面下來了兩個黑色西裝男人，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側，做了請姿勢，「李先生，請上車吧。」那行為是頗為禮貌，但語調卻透著一股不容反駁冷酷。

　　李程秀嚇得臉都白了，「你們要幹什麼？」

　　其中一人道：「李先生，有人要見你，請上車吧，不要在這裡浪費過多時間。」

　　李程秀腿有些軟，想跑卻邁不動步，被半推著上了車。

　　他緊張坐在一人旁邊，「你們，是誰，誰要見我？」

　　那人道：「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李先生不用這麼緊張。」

　　李程秀怎麼可能不緊張，這太像電視上綁架情節了。

　　他想來想去，這事只可能和邵群有關。

　　他不知道邵群又想出了什麼新花樣，一時心裡充滿了憤怒和無奈。

　　可是一下車，他就傻眼了。

　　車子把他帶進了獨門獨院別墅群，他雙腳剛站穩，一隻金毛就興奮撲到了他身上。

　　那金毛站起來到他胸口，一撲上去他差點兒沒坐地上，他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聽到一陣熟悉笑聲。

　　李程秀驚訝扭頭，看到季元祁正雙手插兜，站在他不遠處草坪上，他身邊站了好幾條大型犬，個頂個精神漂亮。

　　季元祁把頭髮剪成了半寸，雖然沒有以前髮型時髦，但那俊朗輪廓被清晰勾勒了出來，看上去又精神，又成熟了很多。

　　季元祁笑道：「我都說了茶杯是女人養吧，男人就該養這個個頭。」

　　李程秀驚喜道：「小季。」

　　季元祁上去把那隻興奮過頭金毛從李程秀身上拉下來，眨著眼睛笑著，「想我了吧，想我了吧。」

　　李程秀拍了拍身上，道：「你回家，也不告別，你，你還這麼帶我來，我還以為，要綁架……」

　　季元祁哈哈大笑道：「跟你開個玩笑嘛。」他邊說，邊突然展開手臂，一把把李程秀抱住了，低聲撒嬌道：「我可想你了，你給我做蛋黃南瓜吧。」

　　李程秀呵呵笑了起來，「你是想吃。」

　　季元祁放開他，明亮眼睛仔細打量著他，表情裡有幾分失落，「我不想不告而別，我把手錶賣了，那表上有編號，被我爸給找著了……你那時候生病了，我很想留下來照顧你，可是被逮回去了，我也沒辦法。」

　　李程秀笑笑，「回家是好事，你還小，等你長大，你就知道，家裡最好。」

　　季元祁撇撇嘴，對他說自己小不以為意。

　　他拉著李程秀進了屋子，跟他解釋道:「我不想回家，我爸媽可囉嗦了，所以暫時住這裡，你經常過來陪陪我吧，或者乾脆搬過來算了。」

　　李程秀裝作沒聽見，環顧著房間。

　　門外人輕敲了門進來，恭敬沖季元祁說，「少爺，老爺囑咐您今晚務必回家吃飯，您現在可以準備了。」

　　季元祁瞪著眼睛，「誰說我要回去了，沒看見我有客人嗎。」

　　那人為難道：「少爺……」

　　季元祁一揮手，「別囉嗦，我就不去。」

　　那人尷尬退了出去。

　　李程秀無奈道：「你看你，你們家，好像黑社會。」還穿著黑西裝，這麼熱天。

　　季元祁隨口道：「我家就是黑社會。切，什麼年代了，行事說話都跟演電影兒一樣，生怕別人看不出來。」

　　李程秀「啊」了一聲，一時沒消化了。

　　季元祁抱怨道：「我爸就弄得跟電視裡黑社會老大似，一邊兒跟我們說要低調，一邊兒一出門排場大不得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他們坐一輛車，丟人死了，人家看我們跟看神經病似。」

　　李程秀基本沒聽明白，就似懂非懂點點頭。

　　季元祁把他拉進廚房，「你看，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全是我愛吃菜，我胃口都給你養刁了，饞死我了最近。」

　　李程秀笑著搖搖頭，繫上圍裙開始幹活。

　　倆人許久未見，本來沒什麼共同語言兩個人，此時話卻多了起來。

　　李程秀覺得自己似乎也有了朋友這種東西。

　　以前跟Adrian在一起，他雖然也充滿了感激，但是只要想到他知道他和邵群事，他總是感到無比羞恥和尷尬，到了最後，甚至是有些故意避著他。

　　他雖然對那麼熱情爽朗Adrian感到愧疚，可是誰能那麼坦然面對一個見過，聽過，參與過自己難看羞辱過去人呢。

　　而小季不同。他心思單純，性格直來直去，雖然有時候做事有點不靠譜，但跟他呆在一起，李程秀覺得很輕鬆愉快。

　　甚至因為小季喜愛並且總是讚美他廚藝，讓李程秀覺得受到了極大尊重。

　　兩個人聊到了很晚，李程秀一看表都快十點了，就想要回去了。

　　雖然每天都給小茶杯準備了很多糧食，但是自己晚回去它會生氣，一生氣就會在他鞋裡撒尿什麼，很讓人頭疼。

　　季元祁卻不願意他走，故意磨著時間。

　　到最後實在留不住了，才叫人送他走了，但是死纏著讓他答應了雙休日再來。

　　他回到家時候，正在開門，邵群房間門猛打開了。

　　李程秀驚訝看著他。

　　邵群一臉焦急從房裡衝出來，抓著他手臂道：「你去哪裡了這麼晚才回來，手機也關機，你知道我有多急嗎。」

　　李程秀退出他臂彎範圍，並沒有打算答話，開門進了屋。

　　邵群也跟著擠了進來。

　　似乎意識到自己剛才口氣重了，深吸了口氣，緩聲道：「我最近太忙了，都沒來看你，你，你今天究竟去哪兒了。」

　　李程秀把手裡東西放下，就走過去把著門把手，低聲道：「我要休息了。」

　　邵群不死心道：「程秀，天氣漸漸熱了，我給你裝個空調好不好，你工作這麼忙，回到家還這麼熱，會很難受。」

　　李程秀淡道：「我會買風扇。」

　　邵群嘆道：「程秀，接受我好意，有這麼讓你為難嗎。」

　　李程秀疲倦搖搖頭，等著他出去。

　　邵群面上全是失落。

　　第二天早上李程秀一醒來，就發現外邊兒下了好大雨。

　　他最怕這樣天氣，公車特別難等，又擠又慢，而且到了公司身上會很髒。

　　收拾了東西準備出門時候，卻發現邵群已經拎著傘等在外邊兒了。

　　見他出來，就趕緊去接過他手裡文件，「下雨了不好等車，我送你去吧。」

　　李程秀忙道：「不用……」

　　邵群已經催促著他往外走了，「這個時間正是上班高峰期，快點兒走吧，不然你該遲到了。」

　　李程秀想伸手搶回自己東西，邵群就特無賴轉著身子不給他，還討好笑著。

　　大清早李程秀睡都沒睡飽，也沒力氣跟他爭了，稀里糊塗就坐上了他車。

　　上了車之後邵群就整個人放鬆了下來。只要是等紅燈時候，必然要回頭熱切看著李程秀，眼睛幾乎就釘在他身上了。

　　這麼小車廂裡李程秀無處可逃，只能扭過頭看著外邊陰翳天氣。

　　車開了一段時間，李程秀覺得自己可能上了邵群當了。

　　上班高峰期，還下著雨，路上車多得嚇人，邵群車開到了橋上，二十多分鐘就往前挪了三米。

　　李程秀這時候想下車也沒辦法了，他不能順著立交橋走下去，眼看著馬上就要遲到了，遲到了是要扣獎金，他只能乾著急。

　　邵群看他臉色不好，就趕緊安慰他，眼裡笑意卻特別明顯。

　　窗外天氣陰翳嚇人，瓢潑大雨砸在車身聲音像一首雜亂曲子，眼界所及世界，彷彿被蒙上了一層壓抑灰。

　　這窄小車內空間，一下子就成了最堅實和別無選擇避風港，在這樣環境裡能和心愛人並肩坐著，好像這個濃縮了世界裡只剩下了彼此。

　　邵群多希望時間就此凝固，他願意拉著李程秀手，一直這麼等下去。

　　他們在橋上堵了半個多小時，剛剛有暢通跡象，又出了事。

　　似乎是前面有車追尾了，整個交通頓時又癱瘓了。

　　李程秀已經急坐立難安了。

　　邵群看他這樣，適時道：「程秀，給公司請個假吧，你已經快遲到了，這種天氣，你們老闆能理解。」

　　李程秀搖搖頭，理不理解，都遲到了。

　　邵群看他恨不得飛出去樣子，心裡有點酸。

　　他想了想，從後座拿出傘，把發動機熄了火，開門出去了。

　　李程秀還沒反應過來，邵群已經繞到了他那頭，打開了車門，衝他喊道：「程秀下車，我想辦法送你過去。」

　　李程秀愣住了，「我們在橋上。」

　　邵群叫道：「別管那麼多了，交警肯定去前邊兒處理事故了，快下來。」

　　李程秀咬咬牙，拿著東西就下車了。

　　邵群把傘舉到他頭頂，抱著他肩膀深一腳淺一腳往橋下走。

　　李程秀回頭看了看他車，忍不住道；「你車，怎麼辦？」

　　邵群咧嘴笑道：「大不了拖走唄，哪比得上我寶貝兒上班重要。」

　　李程秀看了他一眼，發現邵群大半個肩膀都濕了，李程秀撇過臉，看到旁邊車裡有人在看他們，就更加不好意思抬頭了。

　　倆人下了橋直奔去了地鐵站。

　　李程秀家附近沒有地鐵站，他平時不坐，但其實地鐵去公司最快。

　　邵群大概是長這麼大頭一回坐地鐵，看到下邊兒一鍋鍋板栗一樣人頭，眼睛都直了，嘴裡直說：「怎麼這麼多人，這麼多人。」

　　他護著李程秀擠上地鐵，兩個人靠在門邊兒，幾乎就是前胸貼著前胸。

　　邵群這回不抱怨了，反而挺高興，攔著李程秀腰貼著他胸口，微微矮下身子，含笑著把頭挨在李程秀肩膀上。

　　地鐵裡人多，即使是這麼親密動作，能看出不多勁兒也沒幾個。

　　李程秀尷尬不行，可是前後左右都是人，進不是退不是，動彈一下都難。

　　他微微抬手推了推邵群。

　　邵群一把抓著他手，悄悄塞進了自己兜裡，緊緊握著，然後在他耳邊噴著熱氣，輕聲說：「別動呀，人這麼多。」

　　李程秀臉紅了起來，小聲說：「不用，靠這麼近。」

　　邵群笑道：「聽說地鐵上色狼多，我得護著你。」

　　李程秀焦躁想往後退，可是邵群手上使著力氣，他一動，邵群就按住他腰，倆人貼更近。

　　李程秀頗為惱怒，就瞪著他。

　　邵群溫柔笑笑，在他耳邊小聲說：「程秀，讓我抱一會兒，我想了好久了，就一會兒就行。」

　　李程秀身子頓了頓，把頭扭了過去。

　　倆人靠著門邊兒，邵群個子又高，幾乎就把李程秀整個罩了起來，從他背後基本就看不到人。

　　邵群心癢難耐，忍不住就小心翼翼拿嘴唇碰了碰他脖子。

　　李程秀一開始以為他是不小心擦到了，因為那動作實在太輕了。

　　可是碰了第二下時候，李程秀就覺得不對勁兒了，他把脖子移開，轉頭憤怒看著他。

　　邵群訕訕笑笑，把頭抬了起來，眼裡是掩不住失望和落寞。

　　那種極度渴望而又不敢靠近眼神，不知怎麼，就剛好落到了李程秀眼裡。

　　李程秀覺得心給抽了一下，露出這樣表情邵群，他突然就不敢看了。

　　李程秀到公司時候，還是晚了二十多分鐘。

　　他心裡很是失望。可是上樓時候，看到身子幾乎都打透了邵群叼著煙笑著跟他招手，他就想，如果沒有邵群，他肯定得中午才能到，這麼一想，心裡突然就釋然了。